那家店的冷气开得像不要钱。
我正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在徐阳身上比划,冰凉的空调风吹得我裸露的胳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怎么样?这个颜色是不是比黑色更显年轻?”我问他。
徐阳对着镜子,捏着下巴,摆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一条缝:“姐,你老公周明凯是搞IT的,不是搞艺术的。你给他买件黑色冲锋衣,他能高兴到给你表演一个原地劈叉。”
“滚蛋。”我笑骂,“就因为他天天穿得跟个程序员标配似的,才要给他改造一下。”
“放弃吧,直男的审美是刻在DNA里的,无法改造,只能接受。”徐阳说着,从我手里拿过卫衣,重新挂回衣架。
他转过身,指了指旁边一家电子产品专卖店,“听我的,送礼要送到心坎里。去那儿,给他换个最新款的机械键盘,或者那种打游戏特别顺手的鼠标,保证他把你供起来。”
我有点心动。
周明kai确实念叨过他的鼠标不太灵敏。
“走,看看去。”我拽着徐阳的胳膊就往外走。
就是这一瞬间,在我拉着徐阳的手臂,两个人亲密地笑着,从服装店门口迈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周明kai。
他就站在商场中庭的扶梯口,手里还提着一个印着附近超市LOGO的购物袋。
袋子是红色的,很扎眼。
但他的人,比袋子更扎眼。
他就那么站着,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穿过人来人往的周末商场,定定地看着我。
看着我,和我身边的徐阳。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大脑有那么一秒钟是空白的。
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慌乱。
完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的太阳穴。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拽着徐阳胳膊的手,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徐阳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哟,姐夫。”他倒是坦荡,还抬手打了个招呼。
周明kai没什么反应。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就是一种……很平静的,让人心慌的审视。
那种眼神我太熟悉了。
每次他对我彻底失望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我感觉我的手心在冒汗,喉咙发紧。
我得解释。
必须立刻解释。
一个念头,像救命稻草一样,从我混乱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我扯出一个僵硬但努力显得自然的笑容,朝着周明kai走了过去。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瓷砖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
“老公,你怎么在这儿?”我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
他比我高一个头,这样的角度,让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
“我来超市买点东西。”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你呢?”
这个“你呢”,问得我头皮发麻。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真诚,更灿烂。
我甚至伸手,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就像我刚才挽着徐阳一样。
“我来给你买礼物呀。”
我说。
周明kai的眉毛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我赶紧侧过身,指了指跟过来的徐阳,语速飞快地说:“这不是你生日快到了嘛,我想给你个惊喜。可我对你们男生喜欢的东西一窍不通,就拉着徐阳来给我当参谋了。”
我笑着,眼睛弯弯地看着他。
“他陪我买给你的礼物。”
这句话我说得又轻快又甜蜜,好像这真的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惊喜,而不是一次被当场抓包的灾难。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周明kai的目光从我脸上,缓缓移到徐阳脸上。
徐阳耸了耸肩,配合地笑道:“对啊,姐夫。林薇都快把男装店逛遍了,也没挑到合适的。我刚给她提议,说你肯定喜欢电子产品。”
他说得滴水不漏。
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周明kai的眼神又转回我脸上,他“哦”了一声。
就一个字。
一个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哦”。
然后他说:“是吗?那买了吗?”
“正要去买呢!”我立刻接话,“刚从那家店出来,徐阳就说去对面那家看看。”
我说着,指向那家电子产品专卖店,试图证明我们刚才的行动轨迹和我的说辞完全吻合。
“那走吧。”周明kai说。
“啊?”我愣住了。
“不是要去买吗?”他看着我,“一起去。”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压力。
我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好……好啊。”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极其诡异的三人行。
周明kai走在中间,我挽着他的一边胳膊,徐阳尴尬地走在另一边,我们三个人,像一个奇怪的组合,一起走进了那家电子产品专卖店。
店里的销售员热情地迎上来:“三位想看点什么?”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我们想看看鼠标。”我说,“游戏鼠标。”
这是刚才徐阳提议的,也是周明kai确实需要的。
“好的,这边请。”
销售员把我们带到一排闪着各种RGB灯光的鼠标前。
我感觉周明kai的胳膊僵硬得像一块铁。
我只能假装感受不到,故作热情地指着其中一个问徐阳:“这个怎么样?看起来很酷。”
徐阳大概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他清了清嗓子,进入了“参谋”的角色。
“这个是雷蛇的,蝰蛇V3专业版,顶级传感器,适合FPS游戏。你老公玩吗?”
我根本不知道周明kai玩什么游戏,我只知道他偶尔会玩。
我只能转头,用一种讨好的眼神看着周明kai:“老公,你喜欢吗?”
周明kai的目光在那些花里胡哨的鼠标上扫了一圈,淡淡地说:“随便。”
又是“随便”。
我最怕他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比直接发火还要让我难受。
它代表着拒绝沟通,代表着“我懒得跟你废话”。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那就这个吧。”我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说,“我觉得这个最好看。”
我甚至没问价格。
我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酷刑。
“好的,我给您包起来。”销售员喜笑颜开。
付钱的时候,我拿出手机。
周明kai却先我一步,递出了他的卡。
“我来。”他说。
“说好是我送你的礼物……”
“我的生日还没到。”他打断我,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我闭嘴。
他是在告诉我,他不接受这个“礼物”。
他不相信我的说辞。
我的手脚一片冰凉。
从店里出来,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徐阳很识趣地说:“那个,薇薇,姐夫,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我送你。”我说。
“不用。”周明kai和徐阳几乎同时开口。
周明kai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徐阳说:“我们开车了,不顺路。你打车吧。”
这是逐客令。
徐阳尴尬地笑了笑:“行,那我先走了。姐夫再见,薇薇拜拜。”
他走得飞快,背影里都透着一股逃离的仓皇。
我看着他消失在人群里,心里五味杂陈。
“走吧。”周明kai提着那个装着鼠标的袋子,和我手里那个超市购物袋,并排走着。
我们之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我没再伸手去挽他。
从商场到地下车库,一路无言。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密闭的空间里,沉默被放大了无数倍。
我能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和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烟草味。
他明明已经戒烟很久了。
车门解锁的声音,清脆得刺耳。
他把东西扔进后座,然后坐进了驾驶室。
我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系好安全感。
车子启动,缓缓驶出车库。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有些晃眼。
我侧头看他,他的侧脸线条紧绷,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车里的空调开着,但我还是觉得闷得喘不过气。
“老公。”我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他“嗯”了一声,眼睛依旧看着路。
“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没说话。
只有路边景物飞速后退的声音,和车里低沉的引擎声。
“我跟徐阳真的没什么。”我急切地解释,“我们是大学同学,认识快十年了,你也是知道的。他就是我最好的朋友,跟闺蜜一样。”
“闺蜜?”他终于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男闺蜜?”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格外刺耳。
“对。”我硬着头皮说,“我们之间很纯洁,真的。今天就是想给你买生日礼物,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才找他的。”
“所以你就拉着他的胳膊?”他问。
我的心一沉。
他还是看到了。
“我……”我语塞。
我该怎么解释?
说那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说我跟徐阳之间一直都是这样勾肩搭背,毫无顾忌?
这样说,只会火上浇油。
“我当时没多想。”我只能这么说,声音里带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我们朋友之间,都这样。”
“你们朋友?”他重复了一遍,然后轻笑了一声。
那声笑,比骂我还让我难受。
“林薇,”他叫我的全名,“在你心里,朋友的界限,就是可以随意拉着胳膊逛街吗?”
“那不是随意!”我有点急了,“那是一种习惯!我们……”
“所以,”他打断我,语气陡然变冷,“你跟我在一起,是一种习惯。你跟他在一起,也是一种习惯。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快要疯了,“周明kai,你能不能不要曲解我的话!”
“我曲解你?”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拐进一个辅路,然后“刺啦”一声,停在了路边。
巨大的惯性让我往前一冲,又被安全带狠狠地拉了回来。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他转过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死死地盯着我。
“林薇,你告诉我,我到底哪句话曲解你了?”
“你看到我,第一反应是松开他的手。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心虚!你知道这个动作不合适!”
“你笑着跑过来,跟我说是给我买礼物。你觉得我信吗?一个需要你拉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去挑选的礼物?”
“从头到尾,你都在撒谎,都在演戏!你把我当傻子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我的确心虚了,我的确撒谎了。
那份礼物,成了一个欲盖弥彰的笑话。
“我没有……”我的辩解苍白无力,“我只是……我只是怕你误会。”
“我不误会,我亲眼看见了。”他冷冷地说,“林薇,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
“如果今天,你看到我,拉着一个女人的手,有说有笑地逛街。然后我告诉你,我是怕你生日不知道送什么,找她当参谋。你信吗?”
我彻底僵住了。
我信吗?
我不会信。
我只会觉得天塌了。
我会发疯,会质问,会把那个女人当成头号敌人。
将心比心,我根本没有资格要求他相信我。
看着我惨白的脸,周明kai的眼神一点点暗了下去。
那里面,有愤怒,有失望,有受伤,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疲惫。
他转回头,重新发动了车子。
“回家吧。”他说。
那三个字,像是一道宣判。
接下来的路,比刚才更加死寂。
我甚至不敢呼吸得太大声。
回到家,他把车钥匙往玄关柜子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然后他径直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那个装着昂贵游戏鼠标的袋子,被他随手放在了柜子上,和我买的那些菜放在一起。
像一件无人认领的垃圾。
我在客厅站了很久,直到腿都麻了。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冰箱运转的嗡嗡声。
我走过去,拿起那个鼠标,拆开包装。
黑色的,流线型的设计,带着冰冷的科技感。
我拿着它,走到书房门口,抬起手,却迟迟不敢敲门。
我该说什么?
道歉?
可我觉得自己没错。我和徐阳之间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解释?
他已经不信了。
我的委屈和愤怒,像一团棉花,堵在我的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那天晚上,他睡在了书房。
我们结婚三年,这是第一次分房睡。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餐桌上放着一杯牛奶,还是温的。
旁边是两片烤好的吐司。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只要他在家,就会给我准备早餐。
可今天,他只准备了他自己的。
我的那份,没有了。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我拿起手机,给徐阳发了条微信。
【昨天,对不起啊,让你难堪了。】
徐阳秒回。
【说这干嘛。姐夫没事吧?他是不是误会了?】
看着“误会”两个字,我苦笑了一下。
【何止是误会,简直是公开处刑。】
【要不我跟姐夫解释一下?】
【别。】我赶紧阻止他,【你现在出现,只会让他觉得我们是在串供。】
【那怎么办?你俩不会因为这个吵架吧?】
我对着屏幕,打下一行字:【已经吵完了。】
想了想,又删掉了。
我回:【没事,小问题,我能搞定。】
我不能把我的朋友也拖下这趟浑水。
这是我和周明kai之间的问题。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陷入了冷战。
他在家的时间变得很少,早上我还没起他就走了,晚上我睡了他才回来。
我们唯一的交流,就是他会把换洗的衣服放在脏衣篮里。
我默默地拿去洗,烘干,叠好,放进他的衣柜。
那个游戏鼠标,还静静地躺在玄关的柜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我没有动它。
他也没有。
它就像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冰冷,坚硬。
一个星期后,我妈打来电话。
“薇薇啊,周末回家吃饭吗?我让你爸买了你最爱吃的梭子蟹。”
“妈……”我的声音有点哑。
“怎么了?声音不对劲啊,感冒了?”我妈敏锐地察觉到了。
“没有,就是有点累。”
“跟明凯吵架了?”
知女莫若母。
我沉默了。
电话那头,我妈叹了口气:“又是为了你那个男同学?”
我妈知道徐阳,也知道周明kai一直对他有心结。
她劝过我很多次,让我跟徐阳保持距离。
“结了婚的女人,要有分寸感。”她总是这么说。
可我总觉得,我和徐阳是例外。我们是超越了性别的朋友。
现在看来,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例外。
“妈,我觉得我快过不下去了。”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积压了一周的委屈,瞬间决堤。
我把那天商场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妈。
我以为她会站在我这边,骂周明kai小题大做,小肚鸡肠。
可我妈听完,却沉默了很久。
“薇薇,”她缓缓开口,“这次,我觉得明凯没做错。”
我愣住了。
“妈?你怎么……”
“你先别急。”我妈打断我,“你摸着良心想一想,如果你是明凯,你看到那一幕,你会怎么想?”
又是这个问题。
和周明kai问我的一模一样。
“你拉着一个男人的手,笑得那么开心。薇薇,那种亲密,是会刺伤人的。”
“你口口声声说那是礼物,可那个礼物,是另一个男人帮你挑的。这在明凯看来,不是惊喜,是羞辱。这代表着,在‘如何让你老公开心’这件事上,一个外人,比你这个妻子更懂他。”
我妈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周明kai的内心。
也剖开了我一直不愿承认的,我的自私和迟钝。
“可我和徐阳真的没什么……”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有没有什么,不是你说了算的,是明凯的感受说了算的。”我妈的声音很严肃,“婚姻是什么?婚姻是两个人愿意为了对方,放弃一部分自己。你不能一边享受着明凯给你的稳定和爱,一边又不愿意为了他的感受,放弃你所谓的‘纯洁友谊’。”
“薇薇,你不能太贪心。”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哭了很久。
我一直在纠结对错,纠结我和徐阳的清白。
却从来没有真正站在周明kai的角度,去体会他的感受。
他的沉默,他的冷淡,他的那句“随便”,背后藏着的,是多深的失望和受伤。
我打开微信,翻到周明kai的头像。
是一个动漫人物,我们刚在一起时,我逼他换上的。
他说太幼稚了,却一直用到了现在。
我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周前。
他发的:【今晚加班,不回来吃饭了。】
我回的:【好。】
我盯着那个对话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道歉的话,太轻了。
解释的话,又太苍白。
最后,我只发过去三个字。
【你回家吗?】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了,手机震了一下。
【在路上。】
我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我从沙发上跳起来,冲进厨房,打开冰箱。
冰箱里空空荡荡。
这一个星期,我连菜都懒得买。
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
我要去超市,买他最爱吃的排骨,做他最爱喝的玉米排骨汤。
我要把那个被冷落了一周的家,重新用烟火气填满。
我开着车,在晚高峰的车流里,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想,等他回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地抱抱他。
然后告诉他,对不起。
不是为我和徐阳,而是为我的忽略,我的迟钝。
为我没有好好地,在乎他的感受。
车子开到一半,我的手机响了。
是周明kai。
我戴上蓝牙耳机,接通。
“喂?老公?”
“你在哪?”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
“我在去超市的路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雀跃。
电话那头,却是一阵沉默。
“林薇。”他又叫了我的全名。
我的心,咯噔一下。
“你是不是去找徐阳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你说什么?”
“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了,他说约了你见面。”周明kai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又在骗我,是不是?”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周明kai你疯了!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他见面了?我正在去超市的路上!”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你把车停在路边,拍张照给我。”
“什么?”
“我让你拍张照给我!证明你在超市附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愧疚,所有的反思,所有的温柔,都被这句话击得粉碎。
取而代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羞辱。
他竟然,怀疑我到这个地步。
他竟然,用这种方式来查岗,来验证我的清白。
“周明kai,”我的声音在发抖,“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把你当老婆!”他吼了回来,“一个会为了别的男人,一次又一次骗我的老婆!”
“我没有!”
“那你敢不敢拍!”
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原来,一个星期的冷战,换来的不是他的冷静,而是更深的猜忌。
原来,我以为的“可以解决”,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信任的崩塌,只需要一瞬间。
而重建,却遥遥无期。
“好。”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拍给你看。”
我把车停在路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对着车窗外拍了一张。
夜色,路灯,来往的车辆。
我甚至把手机定位也截图发了过去。
【看清楚了吗?周先生?】
发完这条微信,我把手机扔到副驾驶,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手机又响了。
我不想接。
但它锲而不舍地响着。
我拿起一看,是徐阳。
我吸了吸鼻子,接通了电话,声音沙哑:“喂?”
“薇薇,你没事吧?周明kai是不是又找你麻烦了?”徐阳的声音很焦急。
“你给他打电话了?”我问。
“我没打,是他打给我的!”徐阳说,“他刚才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我说没有啊,我在家打游戏呢。结果他根本不信,非说我跟你约好了见面。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还说……”
徐阳顿了顿。
“他说什么?”
“他说,让我离你远一点,别再破坏你们的家庭。”
我闭上眼睛,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薇薇,你听我说。”徐阳的声音很认真,“我觉得,你跟姐夫之间的问题,已经不是我能解释清楚的了。你们需要好好谈谈。但不是现在,你们俩现在都在气头上。”
“我建议,你先找个地方冷静一下,别回家。等他气消了,你也冷静了,再谈。”
冷静?
我现在只想冲回家,把那个鼠标狠狠地砸在他脸上。
但我知道,徐阳说得对。
我现在回去,只会爆发更激烈的争吵。
“我去哪?”我茫然地问。
“来我家吧。”徐阳说,“我家就我一个人,你先过来待一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不行。”我立刻拒绝。
如果周明kai知道我夜宿在徐阳家,那我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你去酒店?或者回你爸妈家?”
回爸妈家,他们只会更担心。
去酒店……
我看着车窗外陌生的街道,感觉自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薇薇,你听得到吗?”
“我……我知道了。”我说,“我先找个酒店住下。你别管了。”
挂了电话,我在路边停了很久。
最终,我还是重新发动了车子。
但我没有回家,也没有去酒店。
我开着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高架桥上的灯光,像一条流动的星河。
可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凌晨一点,我把车停在了一个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门口。
我走进去,点了一杯可乐。
店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年轻人。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看着手机。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未读微信。
周明kai没有再找我。
也许,他已经认定了我跟徐阳在一起。
也许,他根本不在乎我回不回家。
我自嘲地笑了笑,喝了一口可乐。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火。
我点开和徐阳的聊天框。
【你睡了吗?】
【没呢,等你消息。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在外面。】
【周明kai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们……】
我打到一半,又删掉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徐阳,你觉得,男女之间,真的有纯友谊吗?】
我把这个问题发了过去。
这一次,徐阳没有秒回。
过了大概十分钟,他才回复。
【以前我觉得有。】
【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所谓的纯友谊,可能只是因为,诱惑不够大,或者,没到那个临界点。】
【薇薇,说句你不爱听的。我跟你关系好,是因为我把你当哥们儿。但周明kai不这么想。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潜在的威胁。这是男人的本能。】
【你不能要求他用你的思维,去理解我们的关系。就像你也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因为一张照片,就否定你所有的好。】
【婚姻里,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愿不愿意为对方妥协。】
他的话,和我妈说的,如出一辙。
妥协。
我真的要为了这段婚姻,放弃我最珍贵的朋友吗?
如果我妥协了,那还是我吗?
如果不妥协,我和周明kai,是不是就真的走到了尽头?
我在快餐店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我走出店门,感觉浑身冰冷,筋疲力尽。
我拿出手机,给公司请了假。
然后,我开车回了家。
我不知道回去要面对什么,但我知道,我不能再逃避了。
打开家门,屋子里一片死寂。
玄关的柜子上,那个鼠标的袋子不见了。
我心里一空。
他扔了吗?
我换了鞋,走进客厅。
周明kai就坐在沙发上。
他穿着昨天的衣服,头发凌乱,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
他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烟头。
那个已经被他戒掉的习惯,又回来了。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我。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嗯。”我走到他对面,坐下。
我们隔着一个茶几,相顾无言。
“昨晚……去哪了?”他先开口。
“在外面。”
“徐阳家?”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 ઉ 的紧张。
“没有。”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周明kai,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低下了头,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地抓着。
“我找了你一夜。”他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开车出去找,把你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
“我给你妈打电话,她说你没回去。我甚至……报了警。”
我愣住了。
“警察说,失踪不满24小时,不能立案。”他抬起头,眼睛通红,“林薇,我以为你出事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给你发了定位。”我说。
“我知道。”他说,“我去那个地方找你了,但是你的车已经不在了。”
“我以为……我以为你跟徐阳走了。”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带了哭腔。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一个在我面前永远冷静自持的男人,哭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原来,他不是不在乎。
他是太在乎了。
在乎到,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判断力。
我站起来,绕过茶几,走到他身边,蹲下,抱住了他。
“对不起。”我说,“对不起,我不该不接你电话,不该让你担心。”
他反手抱住我,抱得很紧很紧,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是我不好。”他在我耳边说,“我不该怀疑你,不该用那种方式对你说话。”
“我不该逼你。”
我们抱着哭了很久,像是要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愤怒、害怕,都哭出来。
哭到最后,我们都累了。
我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鼠标呢?”我问。
“在书房。”他说。
“你没扔?”
“我怎么舍得。”他摸着我的头发,“那是你第一次送我这么贵的礼物。”
虽然,是以一种极其尴尬的方式。
“我用了一下。”他说,“很好用。”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明kai,你真幼稚。”
“嗯。”他应了一声,“我就是幼稚。”
他捧起我的脸,认真地看着我。
“林薇,我们谈谈吧。”
“好。”
那天下午,我们谈了很久。
从我跟徐阳的相识,到他心里一直存在的疙瘩。
从商场的那次偶遇,到昨天晚上的那通电话。
我们把所有的问题,都摊开来说。
没有指责,没有争吵,只有平静的叙述。
“我承认,我嫉妒徐阳。”他说,“我嫉妒他认识你比我早,嫉妒他懂你那些我看不懂的梗,嫉妒你们之间那种……我无法介入的默契。”
“每次看到你们在一起,我都会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那天在商场,你拉着他的手,笑得那么开心。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你好像没那么需要我。”
我这才明白,他的愤怒和猜忌,背后藏着的是深深的不安和自卑。
“老公,”我握住他的手,“徐阳对我来说,是家人,是朋友。但你,是我的爱人,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
“我知道,我以前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对。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总觉得清者自清。我没有意识到,我的‘无所谓’,对你来说,就是一种伤害。”
“以后,我会注意分寸。我不会再跟他有任何让你不舒服的身体接触。”
“我也会……把他介绍给我的朋友,让他有自己的圈子。而不是,总是在我们的世界里,充当一个尴尬的角色。”
我说了很多。
周明kai一直静静地听着。
等我说完,他沉默了很久。
“林薇,”他说,“我也有不对。”
“我不该把自己的不安全感,变成控制你的枷锁。我不该查你,不该用那种侮辱性的方式去验证你。”
“信任,是我应该给你的,最基本的东西。”
“以后,我不会再干涉你交朋友。但是……”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你能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学着接受,学着信任。”
“也给我一点机会,让我走进你的世界,去了解你那些我曾经看不懂的梗。”
我看着他,眼睛又湿了。
我用力的点头。
“好。”
那场谈话之后,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改变了。
我们开始学着,把对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我会主动跟他分享我和朋友们的趣事,包括徐阳。
他也会试着,去理解我的工作,我的朋友。
周末,他会陪我去看画展,尽管他看得昏昏欲睡。
我也会陪他看球赛,尽管我连越位都搞不清楚。
那个雷蛇鼠标,就放在他的书桌上,每天都在用。
他说,每次用这个鼠标,就能想起那天在商场,我为了给他“惊喜”,手足无措的样子。
“虽然很蠢,”他说,“但也很可爱。”
我和徐阳,依然是朋友。
但我们的相处模式,有了变化。
我们不再单独约着逛街,吃饭。
更多的时候,是三个人一起。
或者,是我带着周明kai,去参加我们朋友的聚会。
一开始,周明kai还有些拘谨。
但慢慢地,他也能和我的朋友们,开几句玩笑了。
有一次,我们和徐阳一起吃饭。
徐阳讲了个冷笑话,我没get到点,周明kai却笑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挑了挑眉,说:“这个梗,我知道。”
那一刻,我看着他脸上得意的笑,突然觉得,阳光正好。
我给徐阳介绍了一个女朋友,是我同事。
一个很可爱,很开朗的女孩。
他们很合拍。
徐阳再也没有时间,来给我当“男闺蜜”了。
他忙着谈恋爱,忙着带女朋友去吃好吃的,看好玩的。
偶尔,我们四个人会一起聚餐。
看着徐DDB1阳和他的女朋友斗嘴,我和周明kai相视一笑。
周明kai的生日,很快就到了。
我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他想了想,说:“你再陪我逛次街吧。”
“好啊。”我说,“这次,不带参谋了。”
他笑了。
“这次,我给你当参谋。”他说,“你给自己挑件漂亮的衣服。”
“为什么?”
“因为你开心,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那天,我们逛了很久。
我试了很多件衣服,他在旁边,很耐心地给我意见。
“这件显胖。”
“那件颜色太老气。”
“这件不错,衬你。”
最后,我挑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
他去付钱的时候,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长发,白裙,脸上带着笑。
我想,婚姻可能就是这样。
它不是完美的童话,而是一场漫长的,需要不断磨合、不断妥协、不断学习的修行。
我们会争吵,会冷战,会互相伤害。
但只要我们还愿意,为对方停下脚步,听一听彼此的心声。
只要我们还愿意,牵着对方的手,一起往前走。
那么,所有的伤痕,最终都会变成,我们独一无二的,爱的勋章。
我转过头,看到周明kai提着袋子,朝我走来。
他穿过人群,目光温柔。
就像那天在商场一样。
但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笑着朝他跑过去,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
“老公,我们回家吧。”
“好。”他握住我的手,十指紧扣,“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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