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姑娘，你……你不能搬啊！”
搬家师傅刚抬起一个箱子，楼上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就慌慌张张地冲了下来，一把拉住李静的胳膊，眼神里全是惊恐。
李静被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问话。
“咚——！”
一声沉重的闷响，突然从大爷家楼上传来，像是有人用重物狠狠砸了一下地板。
大爷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抓着李静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01
三年前，李静第一次踏进这个房子的时候，心里是欢喜的。
对于一个刚从护理学院毕业，独自在广州打拼的年轻护士来说，这个位于老城区的一居室，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房子不大，但五脏俱全，最重要的是，租金比周围的房子便宜了整整七百块。
“小李啊，你运气好，这房子的业主急着出国，才这么便宜租的。”中介把钥匙交到她手上时，笑得一脸真诚。
李静信了。她把不多的行李搬进来，擦桌子，拖地，忙活了一整天，把这个小小的空间收拾得温馨又整洁。
她幻想着，自己将在这里，开启美好的独立生活。
可当晚，她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明明是秋天，窗外凉风习习，可屋子里却异常闷热，像个小蒸笼。她以为是新搬家，人气不旺，没太在意。
然而，这种闷热，却像个赶不走的幽灵，从此盘踞在了这个家里。
冬天还好，屋里比外面暖和，倒也省了取暖器。可一到夏天，这里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火焰山”。
广州的夏天，室外温度动辄三十五六度，李静的屋里，温度计的红线能一路飙到三十八度。
那是一种让人绝望的热。空气是黏的，墙壁是烫的，连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自来水，都是温的。
她不得不二十四小时开着空调，可那台一匹半的空调，即使开到最大档，也只能把温度勉强压到二十九度左右。
机器在墙上嗡嗡地悲鸣，像个不堪重负的老人。而电表上的数字，却像打了鸡血一样飞速旋转。
每个月，当她拿到那张高达一千五百块的电费单时，心都在滴血。
这几乎是她工资的一半。
“你这房子，肯定有古怪。”
第一个这么说的，是来修空调的师傅。
那是一个酷暑的午后，师傅满头大汗地检查了半天，压缩机没问题，氟利昂也够，出风口的风，冰凉刺骨。
可师傅拿着自己的红外测温枪，对着墙壁一扫，“滴”的一声，屏幕上赫然显示着：38.5℃。
“邪门了！”老师傅干了二十年，从没见过这种事，“姑娘，你这空调没毛病，是你的墙在发烧啊！就像你这屋里藏了个大火炉，空调那点冷气，刚出来就被烤干了。”
老师傅临走时，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她，摇着头走了。
从那天起，李静的生活，就变成了一场与“高温”的漫长战争。
02
为了找出这“莫名高温”的源头，李静几乎用尽了所有办法。
她先是请了电工，把家里所有的线路都检查了一遍。电工师傅很负责，连墙里的暗线都查了，最后拍着胸脯保证，线路绝对没问题，不存在漏电发热的可能。
“姑娘，你这电费高，我看就是空调太费电了。”电工师傅得出了和空调师傅截然相反的结论。
李静又找到了物业。物业的工程师带着设备来检测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我们小区的供暖管道都是走地下的，跟你这五楼没关系。外墙的隔热层也是符合标准的。”工程师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要不……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一句话，说得李静心里发毛。
她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平时医院和出租屋两点一线，能得罪谁呢？
她甚至病急乱投医，在网上找了个“环境检测公司”。对方来了两个人，拿着各种看不懂的仪器，在屋里扫来扫去，最后出具了一份报告，说室内空气质量良好，没有有害气体，也没有检测到异常热源。
当然，两千块的检测费，是一分不能少。
“静静，我看你就是想多了。”
她的男朋友王浩，坐在她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黏的沙发上，一边擦着汗，一边劝她。
王浩是她的大学同学，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产品经理，人长得精神，对她也好。
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王浩几乎每个周末都往她这里跑。
“你这房子真不错，虽然小，但感觉很温馨。”王浩第一次来的时候，曾这样称赞道。
可渐渐地，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你那儿太热了，真的，我每次去都跟洗桑拿一样，坐一会儿就浑身湿透。”王浩在电话里抱怨。
李静心里委屈。她何尝不觉得热？可她有什么办法？
“要不，还是搬家吧。”王浩不止一次地提议，“多花几百块钱，住得舒坦点，也安全。你这房子，我总觉得不对劲。”
“搬家？”李静一听就头大，“说得轻巧！搬一次家多麻烦你知道吗？而且我现在每个月光电费就要一千五，哪里还有闲钱去租更贵的房子？”
她舍不得那便宜的七百块租金。在她看来，这七百块，是她用“忍耐”换来的。
可她没想到，这份忍耐的代价，会如此沉重。
两人的争吵，越来越多。
话题总是围绕着这个“热”得不正常的房子。
“你就是太固执了！为了省几百块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值得吗？”
“我固执？我这是在为我们的将来打算！你以为在广州生活容易吗？不省着点花，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
“买房？就你这状态，我们连现在都过不好了，还谈什么将来！”
争吵，像一把钝刀子，一点点地磨损着他们之间的感情。
李静能感觉到，王浩对她，渐渐失去了耐心。
他不再关心她工作累不累，不再心疼她交完电费后紧巴巴的生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搬家”这件事上。
而李静，也因为长期的闷热和失眠，情绪变得越来越暴躁。
她知道这样不对，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那股无名火，就像她屋子里的高温一样，找不到源头，也扑不灭。
03
高温，像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慢慢地、一点点地扼住李静的喉咙。
首先是睡眠。
每天晚上，她都像睡在一张烧红的铁板上。空调的噪音和持续的闷热，让她彻夜难眠。
她常常在凌晨三四点醒来，浑身是汗，口干舌燥，然后就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一点点变亮。
长期失眠的后果，直接反映在了她的工作上。
作为一名护士，精神不集中是致命的。
有一次，她在给一个病人进行静脉注射，因为前一晚又是一夜没睡，她的大脑一片混沌，手也有些发抖。
针头扎进血管的那一刻，她竟然走神了。
“哎哟！”病人一声痛呼，把她惊醒。
她低头一看，针头扎偏了，病人的手背迅速鼓起了一个青紫色的大包。
“对不起！对不起！”李静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拔出针头，给病人按压止血。
病人的家属就在旁边，一看这情况，立刻就嚷嚷了起来。
“你们这护士怎么回事？会不会打针啊！我妈这么大年纪了，你们就是这么折腾人的吗？”
李静低着头，一遍遍地道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天，她被护士长叫到办公室，狠狠地训了一顿。
“李静，你最近是怎么回事？上班总是心不在焉的！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出错了！你要知道，我们做护士的，手上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你要是再这样，就给我休假回家好好调整！”
护士长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她的心上。
她何尝不想打起精神？可她真的做不到。
身体也开始抗议。
因为闷热，她食欲锐减，以前最爱吃的烧腊饭，现在看到就反胃。短短一个月，她瘦了十多斤，整个人都脱了相。
她的后背和脖子上，因为长期出汗，起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痱子，又痒又痛。
头痛也成了家常便饭，太阳穴像有两根钢针在扎，一阵阵地抽痛。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易怒。
有一次，一个病人只是因为输液速度慢了一点，就对她大呼小叫，她竟然控制不住，把手里的托盘“啪”地一声摔在桌上，冲着病人吼了回去。
吼完之后，她自己都愣住了。
她看着病人惊恐的眼神，和同事们不可思议的目光，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
这不是她。
以前的她，温柔、耐心，是科室里公认的好脾气。
是这个房子，是这该死的高温，把她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怪物。
那天晚上，她没有回那个像蒸笼一样的家。
她蜷缩在医院值班室的小床上，第一次，睡了一个安稳觉。
也就是在那一晚，她下定了决心。
搬家。
必须马上搬家。
哪怕新的房租再贵，哪怕所有的积蓄都要花光，她也一天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待下去，她会疯的。
04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王浩提出的分手。
那是一个周末的傍晚，李静刚下夜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推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让她差点窒息。
王浩坐在沙发上，没有像往常一样抱怨热，只是沉默地抽着烟。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李静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分手吧。”王浩掐灭了烟，声音沙哑。
李静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王浩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疲惫和失望，“静静，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是因为这个房子吗？”李静的声音在颤抖，“我……我已经决定要搬家了！我下周就去找房子！”
“晚了。”王浩摇了摇头，“不只是因为房子。是因为你。我认识的李静，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她阳光，开朗，对生活充满热情。可是你看看你现在，你像个刺猬，浑身是刺，对所有事情都充满了抱怨和不耐烦。”
“我……我也不想的……”李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是这个房子，它快把我逼疯了！”
“是吗？”王浩自嘲地笑了笑，“真的是房子把你逼疯的，还是你的固执和不甘心，把你困在了这里？”
他站起身，拿起那个信封，递给李静。
“我下个月就要被公司派到上海了。我们……就这样吧。”
信封里，是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三万块钱，算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找个好点的房子，别再亏待自己了。”
王浩说完，没有再看她一眼，拉开门，走了。
李静握着那张冰冷的银行卡，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三年的感情，终究还是敌不过这三年的高温。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哭过之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她看着这个让她失去了一切的房子，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恨意。
她打开手机，开始疯狂地在租房软件上寻找新的房源。
这一次，她不再看价格，只看环境。
最终，她订下了一个离医院不远的新小区，房租比现在贵了一千二百块，但她不在乎了。
她只想逃离。
立刻，马上，逃离这个让她噩梦连连的地方。
她用最快的速度联系了搬家公司，约好了时间。
她一天都不想再等了。
05
搬家的那天，是个阴天，没有太阳，但空气依旧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静早早地起了床，把最后一些零碎的东西打包好。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她没有丝毫的留恋，只有一种解脱的轻松。
搬家公司的两个师傅很准时，他们一进屋，就脱口而出：“妹子，你家怎么这么热啊？比外面还热！”
李静苦笑着，没有解释。
邻里们听到动静，也纷纷出来看。
住在她家楼下的张阿姨，是个热心肠的退休教师。她探着头，关切地问：“小李，要搬家啦？”
“是啊，张阿姨。”
“搬了好，搬了好。”张阿姨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这房子，是有点邪门。我们家夏天开着窗户，不知道多凉快。就你家，跟个火炉似的。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又怕你小姑娘家家的害怕。”
隔壁的刘叔也附和道：“就是！我上次去你家借个螺丝刀，待了不到两分钟，出了一身汗！太奇怪了！”
李静听着邻居们的议论，心里五味杂陈。
看来，这房子的诡异，大家都心知肚明。
就在搬家师傅抬着一个大衣柜，准备往外走的时候，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住在她家楼上的周大爷，慌慌张张地跑了下来。
周大爷是个很孤僻的老人，李静住在这里三年，跟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没说过几句话。他总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眼神躲躲闪闪，从不与人对视。
此刻，他却一反常态，冲到李静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姑娘！你……你不能搬啊！”他的声音又急又怕，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惊恐。
李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大爷，您……您这是干什么？”
“你不能搬！你一搬走，就……就……”周大爷的话说得语无伦次，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重无比的闷响，猛地从周大爷家，也就是李静家正上方的天花板处传了下来！
那声音，不像是东西掉在地上，更像是……有人用千斤的重物，狠狠地砸了一下地板！
整个楼道，似乎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停住了动作。
周大爷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他抓着李静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李静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那片传来巨响的天花板，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这……这是怎么回事？
06
那一声巨响，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池塘，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搬家师傅停下了手里的活，面面相觑，脸上带着疑惑和警惕。
楼道里看热闹的邻居们，也都安静了下来，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抖如筛糠的周大爷。
“老周，你家楼上是啥动静啊？拆房子呢？”隔壁的刘叔胆子大，开口问道。
周大爷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抓着李静的胳膊，那力道，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李静被他抓得生疼，但此刻，她心里的震惊和愤怒，已经完全压到了身体上的疼痛。
三年的折磨，三年的忍耐，三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化成了一股力量。
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
她要一个答案！
“大爷，”李静挣开他的手，往前站了一步，直视着周大爷那双躲闪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您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我家这高温，到底是怎么回事？楼上那声音，又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周大爷连连摆手，眼神慌乱地四处瞟，就是不敢看李静。
“不知道？”李静冷笑一声，“您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搬家，您就这么着急？您不知道，为什么楼上刚一有动静，您就吓成这样？”
李静步步紧逼，她这三年来受的苦，让她此刻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
“我告诉你们，今天这家，我还非搬不可了！不仅要搬，我还要报警！我就不信了，这朗朗乾坤，还有什么查不清楚的怪事！”
“报警”两个字一出口，周大爷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别……别报警！”他几乎是哀求着说，“姑娘，算我求你了，你……你再多住几天，就几天，行不行？”
他越是这样，李静心里的疑团就越大。
这背后，一定有天大的秘密！
“好啊，”李静点点头，“想让我不报警也行，你现在就带我们上楼去看看，你家里到底藏着什么！”
“不行！绝对不行！”周大爷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整个人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了楼梯口，一副“谁也别想上去”的架势。
楼下的张阿姨也看出了不对劲，她走上前来，对李静说：“小李，我看这事不简单，还是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最稳妥。”
“对，报警！”
“让警察来看看老周家到底在搞什么鬼！”
邻居们也纷纷附和。
就在这时，又一声巨响从楼上传来，比刚才那声更加沉重！
“哐当——！”
这一次，还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像是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
周大爷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扑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老泪纵横，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