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你今天要是再说不出这个人是谁,爸……爸就抱着你,从这楼上跳下去!”
医院惨白的病房里,刘国栋指着窗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病床上的女儿。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抖得不成样子。
旁边的妻子陈丽,早已哭得瘫软在地,她抓着女儿的病号服,一声声地哀求:“我的女儿啊,你到底是要逼死我们才甘心吗?你告诉妈,那个人是谁?天塌下来,有爸妈给你顶着啊!”
病床上,十八岁的刘婷脸色苍白如纸,她扭过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嘴唇紧紧地抿着,一言不发。
“好,好……你不说是吧?”刘国栋惨笑一声,踉跄着走到窗边,作势就要往上爬,“我们一家人,今天就死在这里,死了,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不要!”
在父母以命相逼的边缘,刘婷终于崩溃了。她猛地坐起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我说……我说……”
01
2024年,六月。广东的天气,已经热得像个蒸笼。
下午两点,太阳最毒的时候,市三中的高三(二)班,正在上体育课。
操场上,塑胶跑道被晒得发烫,空气里都是一股焦糊味。树上的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让人心里更是烦躁。
体育老师张磊,吹着哨子,把队伍集合起来。
“都站好了啊!还有二十天就高考了,我知道你们学习紧张,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今天,我们不搞剧烈运动,就跑个八百米,然后自由活动。”
队伍里,响起一片有气无力的哀嚎。
刘婷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
她个子不高,身材有些胖,常年都穿着一身宽大的、洗得发白的校服。加上她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在班里,就像个不起眼的影子,没什么存在感。
但她的成绩,却是班里数一数二的。每次模拟考,都是年级前三。老师们都说,她是个考清华北大的好苗子。
“预备——跑!”
随着张磊一声令下,队伍慢吞吞地,开始绕着操场跑动起来。
刚跑了不到半圈,刘婷的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
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捂着肚子,脚步越来越慢,最后,脱离了队伍,一个人蹲在了跑道边上。
“刘婷,你怎么了?”张磊跑过去,皱着眉头问。
“老师……我……我肚子疼。”刘婷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肚子疼?是不是吃坏东西了?”张磊看她那副样子,也不像装的,“行了行了,别跑了。你去那边树荫底下歇会儿。要是还难受,就去趟厕所。”
“嗯。”
刘婷应了一声,捂着肚子,一步一步地,朝着教学楼的方向,挪了过去。
张磊看着她那笨拙的、有些蹒跚的背影,也没多想。只当是女孩子家,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
他吹了声哨子,继续带着剩下的学生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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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八百米跑完,学生们像放出笼的鸟,三三两两地散开了。打球的打球,聊天的聊天。
张磊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喝着水,看着手机。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突然想起来,刘婷好像还没回来。
“李晓晓,你过来一下。”他对着一个正在和同学踢毽子的女同学招了招手。李晓晓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和刘婷的关系还不错。
“老师,什么事?”
“你去女厕所看看,刘婷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别是中暑晕倒在里面了。”
“好嘞。”
李晓晓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就往教学楼跑去。
可没过五分钟,她又像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她的脸,吓得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囫囵。
“老……老师……不……不好了……厕所里……厕所里有……有鬼!”
“胡说八道什么呢!”张磊站起来,呵斥了一句,“大白天的,哪来的鬼?”
“真的!老师,我没骗你!”李晓晓都快急哭了,“厕所里……有血!好浓的血腥味!还……还有……还有小孩在哭!”
小孩在哭?
张磊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他顾不上多想,拔腿就往教学楼冲去。
还没跑到女厕所门口,他就闻到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厕所里,很安静。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大声喊了一句:“刘婷?刘婷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但是,就在他喊完之后,一阵极其微弱的、如同小猫叫一样的啼哭声,从厕所最里面的那个隔间里,传了出来。
“哇……哇……”
张磊的头皮,瞬间就炸了。
他也是当爹的人,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一脚踹开了女厕所的大门。
厕所里,空无一人。
只有最里面的那个隔间,门紧紧地关着。
门缝底下,正缓缓地,渗出一滩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的液体。
“刘婷!开门!快开门!”张磊用力地拍打着隔间的门。
里面,还是没有回应。
这时候,闻讯赶来的学生,也越聚越多,都堵在厕所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看。
“都别过来!散开!散开!”张磊冲着外面吼道。
他后退两步,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脚,踹在了那扇薄薄的木门上。
“砰——”的一声巨响,门锁被踹开了。
门开的瞬间,在场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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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隔间狭小的空间里,血腥味浓得几乎让人窒息。
刘婷瘫坐在冰冷的、沾满血污的瓷砖上。
她的校服裤子,褪到了膝盖。两条腿上,全是血。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同样满身是血的、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
那微弱的、像小猫一样的啼哭声,就是从这个小生命-的嘴里,发出来的。
刘婷的脸色,惨白如鬼。她的眼神,空洞,麻木,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任凭身下的血,在地上,汇成一滩小小的血泊。
“我的天哪……”
门口,有胆小的女同学,看到这一幕,当场就吓得尖叫起来,有的甚至直接吐了。
整个走廊,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都别看了!快!快叫救护车!打120!”
张磊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脱下自己的运动外套,冲进去,一把裹住那个还在啼哭的婴儿,然后又用尽力气,把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刘婷,从地上抱了起来。
“快!都让开!让开!”
他抱着两个人,疯了一样,往校门口冲去。
救护车的鸣笛声,很快就划破了校园午后的宁静。
刘婷和那个刚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小生命,被紧急送往了市人民医院。
而她,在学校厕所里生下孩子这件事,也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市三中,彻底炸开了。
高三女生,品学兼优的尖子生,在学校的厕所里,生下了一个孩子。
这个消息,太劲爆,太匪夷所-思了。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猜测和谣言,在学生之间,疯狂地流传。
“天哪!刘婷居然怀孕了?还生了?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她本来就胖,又天天穿那么宽大的校服,谁看得出来啊?”
“那……那孩子是谁的啊?”
这个问题,是所有人都最好奇的。
刘婷性格内向,平时独来独往,在班里,几乎不跟任何男生说话。
她怎么会……?
很快,就有“知情人士”,爆出了猛料。
“我知道!肯定是高三(五)班的那个李伟!”
“李伟?就是那个长得又高又帅,打篮球特别厉害的那个?”
“对!就是他!我好几次都看到,放学的时候,刘婷跟他一起走。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不到半天的时间,李伟,就成了全校公认的“渣男”和“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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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市人民医院,妇产科。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刘婷的父母,刘国栋和陈丽,在接到学校电话后,火急火燎地从打工的工地上赶了过来。
两个人身上,还穿着沾满灰尘的工服。
刘国栋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常年在工地上干活,皮肤被晒得黝黑。陈丽则是个瘦小的女人,头发因为操劳,已经有了些许白发。
他们在手术室门口,见到了等在那里的张磊老师。
“张老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家婷婷,她……她怎么会……”陈丽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话都说不完整。
张磊叹了口气,把下午在学校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跟他们说了一遍。
听完,刘国栋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缓缓地蹲了下去。他双手抱着头,一言不发,肩膀却在剧烈地颤抖。
陈丽则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作孽啊!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我的女儿啊……”
他们想不通。
他们那个乖巧懂事、从不让家里操心的女儿,那个他们引以为傲、指望着她考上大学、光宗耀祖的女儿,怎么会……怎么会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来?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
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
“谁是刘婷的家属?”
“我们是!我们是!”刘国栋和陈丽赶紧围了上去,“医生,我女儿……她怎么样了?”
“大人和孩子,暂时都没有生命危险。”医生的语气,很严肃,“但是,因为失血过多,加上生产环境极其不卫生,大人有严重的感染,需要立刻住院治疗。孩子是早产,也需要马上送去保温箱。”
“你们做家长的,是怎么搞的?”医生看着他们,毫不客气地训斥道,“女儿怀孕九个多月,马上就要生了,你们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你们这父母,是怎么当的?!”
刘国栋和陈丽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
他们俩,常年在外面打工,一年到头,也就过年回家待几天。女儿,一直都是寄宿在学校。他们每个月,除了给她打点生活费,很少跟她打电话。
他们总觉得,女儿学习好,又听话,不用他们操心。
可他们忘了,一个十八岁的女孩,正是最需要父母关心和引导的时候。
他们给了她生命,却没能给她应有的陪伴和爱。
等到女儿被推出手术室,送进病房后,夫妻俩,守在床边,看着那个脸色惨白、还在昏睡中的女儿,心如刀割。
“婷婷啊,你醒醒啊,你跟妈说句话啊……”陈丽握着女儿冰冷的手,泪如雨下。
刘婷醒来后,却像变了个人。
她不哭,也不闹,就是不说话。
无论父母怎么问她,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是谁,她都紧紧地闭着嘴,一个字也不肯说。
“你倒是说话啊!你这个死丫头!你要急死我们吗?!”刘国栋气得,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可看着女儿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那空洞绝望的眼神,他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学校那边,也乱成了一锅粥。
校长把张磊和高三(五)班的班主任,都叫到了办公室,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你们是怎么当老师的?自己班里的学生,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那个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嫌疑人”李伟,也被叫到了办公室。
“老师,我冤枉啊!”李伟急得脸都红了,“我跟刘婷,就是普通同学!我承认,我放学时跟她一起走过几次,那是因为……因为我数学不好,她学习好,我就是想请教她几道题而已啊!”
“那除了请教问题,你们还聊过别的吗?”
“没了啊!她那个人,闷得很,我跟她说十句话,她都回不了一句。我……我怎么可能跟她……”
李伟说得信誓旦旦,也不像是在撒谎。
05
在医院住了三天,刘婷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点。
可她的精神,却一天比一天差。
她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就那么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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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她一眼都没有去看过。仿佛那个孩子,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刘国栋和陈丽,彻底没辙了。
他们求也求了,骂也骂了,可女儿,就是油盐不进。
这天下午,刘国栋从外面回来,脸色异常难看。
“怎么了,他爹?”陈丽问。
“我刚才,去了一趟学校。”刘国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声音沙哑,“学校说了,这件事,影响太恶劣了。婷婷的学籍,恐怕……是保不住了。”
“什么?!”陈丽一听,腿都软了,“那……那婷婷这十多年的书,不就白读了?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刘国栋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他走到女儿的病床前,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刘婷,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那个畜生,到底是谁?”
刘婷还是不说话,只是把头,扭到了一边。
“好,好……你不说是吧?”刘国栋看着女儿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里的最后一根弦,彻底断了。
他惨笑一声,踉跄着,走到了病房的窗户边。
“婷婷,你今天要是再说不出这个人是谁,爸……爸就抱着你,从这楼上跳下去!”他指着窗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疯狂和绝望。
“我们一家人,今天就死在这里,死了,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国栋!你别做傻事啊!”陈丽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冲过去,死死地抱住他。
她又转过头,跪在女儿的床边,哭着哀求:“我的女儿啊,你到底是要逼死我们才甘心吗?你告诉妈,那个人是谁?天塌下来,有爸妈给你顶着啊!”
“学校已经去查监控了!警察马上也要来了!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查不出来吗?!你是想让那个人,逍遥法外吗?!”
“一同跳楼”的威胁,学校和警察的介入,像两座大山,终于压垮了刘婷那早已不堪重负的心理防线。
她猛地坐起来,看着眼前这两个被她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世界上最爱她的亲人,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不要!不要!”
“我说……我说……”
她抬起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她看着父母,嘴唇哆嗦着,用一种近乎气若游丝的、绝望的声音,缓缓地,说出了那个藏在她心里,快要把她逼疯了的名字。
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刘国栋准备爬窗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陈丽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夫妻俩,像被瞬间抽掉了所有的骨头和力气一样,缓缓地,瘫坐在了冰冷的、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地上。
他们的眼神,空洞,涣散,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绝望。
”怎么……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