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01
“王先生，您确定吗？这十六套房产，还有您名下所有的公司股份，全部、无偿地，赠与给孙丽萍女士和她的儿子王梓豪？”
律师的镜片后面，是一双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眼睛。
他把那份拟好的离婚协议，像烫手的山芋一样，往前推了推。
坐在我对面的丈夫，王建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那张曾经让我无比着迷，如今却只剩下冰冷和陌生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我确定。”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像三块冰，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赵淑芬，这个和他做了二十五年夫妻，却守了十八年活寡的女人，此刻，只是静静地坐着。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惊讶都没有。
我只是拿起了笔，在那份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崩溃疯狂的协议上，一笔一划地，签下了我的名字。
周围所有的人，包括我的闺蜜，都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而王建明，在看到我签字的那一刻，他那紧绷的身体，才似乎有了一丝松懈。
他看我的眼神，极其复杂。
有如释重负，有愧疚，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深深的悲哀。
02
我叫赵淑芬，今年四十五岁。
在外人眼里，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生赢家。
我的丈夫王建明，是这个城市里有名的地产大亨，身家过亿。
我们住在城中心最豪华的别墅里，出入有司机接送，家里有保姆伺候。
我不用工作，每天的生活，就是逛逛街，做做美容，或者跟那些同样养尊-处优的太太们，喝喝下午茶，打打麻将。
她们都羡慕我，说我嫁了个好老公，这辈子，值了。
每当这时，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她们不懂。
这金碧辉煌的牢笼，有多冷。
我和王建明，已经分房睡了十八年了。
自从我们的儿子，王梓豪，出生的那一天起。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十八年前的那个晚上。
我刚从医院回到家，身体还很虚弱。
王建明坐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冰冷，还在微微地颤抖。
他看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痛苦、绝望和挣扎的眼神。
“淑芬，”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对不起你。”
我以为，他是在心疼我生孩子的辛苦。
我笑着说：“傻瓜，说什么呢，我们有儿子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却摇了摇头，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流了下来。
一个三十岁，事业正在上升期的男人，一个在外人面前说一不二的硬汉，就那么在我的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淑芬，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他哽咽着说，“从今天起，我们……我们不要再睡在一起了。你……你给我十八年，等儿子十八岁成年了，我……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我当时就懵了。
我不懂，我完全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问他为什么，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是不是他……在外面有人了？
他只是拼命地摇头，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反反复复地，重复着那句话。
——给我十八年，等儿子成年了，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那一夜，他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
也是从那一夜起，他搬去了书房。
这一搬，就是十八年。
十八年来，我们成了这个家里，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们一起抚养儿子，一起参加家长会，一起孝敬双方的父母。
在外人面前，我们依旧是那对恩爱有加的模范夫妻。
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之间，早已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冰冷的银河。
这十八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有天知道。
我也曾怀疑过，争吵过，甚至，也想过一走了之。
可每次看到儿子天真的脸，看到王建明那双充满了痛苦和哀求的眼睛，我的心，就软了。
我总觉得，他一定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我爱他。
所以我选择了，相信他，等待他。
我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儿子十八岁生日的这一天。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等到他承诺给我的那个“交代”了。
可我等来的，却是一纸离婚协议，和另一个，同样等了十八年的女人。
03
那个女人，叫孙丽萍。
是我亲手给她开的门。
那天，是儿子十八岁的生日宴。
家里张灯结彩，宾客满堂。
王建明包下了城里最高档的酒店，几乎把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了过来。
他说，他要给儿子，一个最风光，最难忘的成人礼。
就在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牵着一个女人的手，走上了舞台。
那个女人，我认识。
她是王建明公司的副总，一个能力出众，漂亮干练的女强人。
这么多年，我们见过很多次。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王建明的得力下属。
我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王建明拿着话筒，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宴会厅，“今天，除了是我的儿子王梓豪的成人礼，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宣布。”
他转过头，深情地看着身边的孙丽萍。
“这位，是孙丽萍女士。她陪我，走过了我人生中最艰难的十八年。今天，我要告诉大家，她，才是我王建明，真正深爱的女人。”
“而我的儿子，王梓豪，其实，也是我和丽萍的，亲生儿子！”
他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引爆了全场。
所有的宾客，都目瞪口呆。
我站在台下，看着台上那对“深情款款”的男女，看着我那个同样一脸震惊，不知所措的儿子，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听不清周围的议论声，也感觉不到闺蜜在我身后，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只觉得，自己像一个被人剥光了衣服的小丑，被扔在了这个华丽的舞台中央，任由所有人，参观，嘲笑。
我养了十八年的儿子，竟然，不是我生的？
那我这十八年的付出，算什么？
我这十八年的等待，又算什么？
我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04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冰冷的“家”的。
王建明没有回来。
他带着他的“挚爱”，和他的“亲生儿子”，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一个人，坐在那个空旷得像宫殿一样的客厅里，坐了一整夜。
天亮的时候，我的闺蜜方婷，带着两个律师，冲了进来。
“淑芬！你怎么样了？”她抱着我，急得直掉眼泪，“王建明那个王八蛋！他简直不是人！你放心，我给你找了全市最好的离婚律师！我们跟他打官司！他婚内出轨，还转移财产，我们一定要让他净身出户，一分钱都拿不到！”
我看着她，笑了。
“打官司？婷婷，你觉得，还有用吗？”
“怎么没用？”方婷气得直跺脚，“他是过错方！法律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我摇了摇头。
“婷婷，你不懂。从十八年前，我答应他那个荒唐的约定开始，我就已经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几天后，王建明回来了。
他带来了那份，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
也就是开头那一幕。
他把我们名下所有的，十六套房产，还有他公司所有的股份，都给了孙丽萍和王梓豪。
而留给我的，只有这栋冷冰冰的别墅，和一笔可笑的，五百万的“青春损失费”。
相比他那上亿的身家，这五百万，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方婷气得当场就要撕了那份协议。
是我，拦住了她。
我平静地，签了字。
因为我知道，闹，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与其像个泼妇一样，去争，去抢，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尊严尽失。
不如，就这么放手。
成全他，也成全我自己。
这二十五年的婚姻，就当是，我做了一场，又长，又冷的梦。
现在，梦醒了。
我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05
离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我卖掉了那栋别墅。
我不想再住在那个充满了谎言和冰冷回忆的地方。
我用那五百万，在城郊，买了一套小小的公寓。
剩下的钱，我存了起来，足够我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了。
我开始学着，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我学着自己买菜，自己做饭，自己挤公交车。
一开始，我很不适应。
但慢慢地，我却从这些琐碎的，充满了烟火气的生活里，找到了一种久违的，踏实的感觉。
方婷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来看我。
她总是不停地，在我耳边，念叨着王建明和孙丽萍的“幸福生活”。
“淑芬，你是没看见，那个孙丽萍，现在有多嚣张！她接管了王建明的公司，天天在朋友圈里晒她的豪宅，她的珠宝，她的‘宝贝儿子’！”
“还有王建明那个白眼狼！听说，他现在是退居二线，天天陪着那个女人，游山玩水，快活得很！”
“最可气的，是那个王梓豪！他现在，连你这个妈，都不认了！上次我碰到他，他还跟我说，他从小就知道，孙丽萍才是他的亲妈！他说，他从来就没喜欢过你！”
方婷说得义愤填膺。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给她的茶杯里，续上热水。
我的心，早已不起任何波澜。
不爱，就不爱吧。
不认，就不认吧。
反正，都过去了。
我唯一牵挂的，是我远在乡下的，年迈的父母。
离婚这么大的事，我一直瞒着他们。
我怕他们，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刺激。
我每个月，都会按时给他们寄去生活费，打电话报平安。
我告诉他们，我很好，王建明也很好。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在平静和孤独中，慢慢地，走向终点。
可我没想到，三个月后，王建明，会以一种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06
那天，是一个周末的下午。
我刚从菜市场回来，正准备做晚饭。
门铃，突然响了。
我以为是方婷来了，没有多想，就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王建明。
三个月不见，他像是老了十岁。
他身上那件昂贵的定制西装，皱巴巴的，像是好几天没换过了。
他的头发，白了一大半，乱糟糟的，像一蓬枯草。
他的脸上，布满了憔悴和疲惫，下巴上，也长满了青色的胡茬。
他那双曾经总是闪烁着精明和意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灰败和绝望。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后，在我的注视下，这个曾经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男人，“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淑芬……”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两行浑浊的泪水，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眶里，汹涌而出，瞬间，就打湿了他面前那片冰冷的地板。
“淑芬……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活该……我遭报应了……”
他抱着我的腿，嚎啕大哭，哭得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孩子。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彻底搞懵了。
这三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春风得意，抱得美人归的王建明，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我正想把他扶起来，问个究竟。
就在这时，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啊！”
我猛地回过头。
只见我的闺蜜方婷，正站在客厅的门口，手里提着的水果，散落了一地。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身后，那扇没有关严的，虚掩着的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