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01
“李静，你也别觉得委屈。我们高家，不能在我儿子这儿断了根！”
婆婆翘着二郎腿，坐在我家的沙发主位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轻描淡写地对我下着最后通牒。
她的旁边，坐着一个同样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人，正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挑衅地看着我。
而我的丈夫，高明，就那么低着头，站在两个女人中间，像一个犯了错，等着被审判的囚徒。
我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同样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胎动，心，却像是被泡在了冰水里，一寸寸地往下沉。
就在一个小时前，我拿着刚满三个月的产检单，满心欢喜地回到家，准备告诉丈夫，我们的孩子很健康。
可迎接我的，却是这样一幅荒唐又残忍的画面。
“妈，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强忍着眼泪，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我才是高明的合法妻子！我肚子里的，也是你们高家的骨肉！”
婆婆“呸”地一声，吐掉了嘴里的瓜子皮，连正眼都没看我一下。
“合法妻子？那也得看你肚子里争不争气！”她抬了抬下巴，指着旁边那个女人，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小兰也怀了我们高明的孩子，而且医生都说了，她这胎像，十有八九是个大胖小子！”
她终于转过头，用一种施舍般的眼神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所以，从今天起，你们两个，谁能先生下儿子，谁才是我高家堂堂正正的儿媳妇！”
02
我叫李静，今年三十二岁。
和丈夫高明结婚五年，我一直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
我们是相亲认识的，他老实、本分，对我体贴入微。
我们虽然不富裕，但日子过得温馨和睦。
唯一的遗憾，就是我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为此，我们跑遍了各大医院，吃尽了各种偏方，中药西药，喝得我闻到药味就想吐。
婆婆也因为这事，对我越来越没有好脸色。
她总是在饭桌上，有意无意地敲打我：“邻居家那个媳妇，进门第二个月就怀上了，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把她婆婆给美坏了。”
“我们高家三代单传，可不能到了高明这一代，就断了香火啊。”
每当这时，高明总会站出来维护我：“妈，你别说了！孩子的事，得看缘分。再说了，就算没有孩子，我跟小静也能过一辈子！”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维护我的话，心里就觉得，自己受再多委屈，也值了。
就在我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上天，终于给了我一个惊喜。
两个月前，我因为头晕恶心，去医院检查，结果，医生告诉我，我怀孕了。
我拿着那张B超单，手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我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高明。
他当时也愣住了，随即，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老婆！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他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我，又哭又笑。
那一天，是我这五年来，最幸福的一天。
婆婆知道我怀孕后，态度也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她特意从乡下赶了过来，说是要亲自照顾我。
她每天变着花样地给我炖各种补汤，家里的活儿，也全都不让我干了。
她拉着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小静啊，你可真是我们家的大功臣！你放心，只要你安安心心养胎，给我生个大胖孙子，你想要什么，妈都给你买！”
虽然她张口闭口都是“大胖孙子”，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我还是选择了忍耐。
我以为，我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可我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这看似幸福的平静生活下，早已暗流涌动。
就在婆婆搬来我们家的第二天晚上，我起夜上厕所，路过高明的书房，发现灯还亮着。
我悄悄走过去，想让他早点休息。
却听到他压低了声音，正对着电话那头，用一种焦躁又无奈的语气说着话。
“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老婆她……她怀孕了，我不能对不起她！”
“钱？我这个月的生活费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别逼我！再逼我，我们俩就同归于尽！”
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手脚瞬间冰凉。
他在跟谁打电话？
什么叫“不能对不起我”？又为什么要给对方钱？
我多想冲进去，抢过他的手机，问个究竟。
可我不敢。
我害怕，我怕听到一个我无法接受的真相，打破眼前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我安慰自己，或许，只是工作上的事，是我多心了。
现在想来，我真是太傻太天真。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准得可怕。
03
从那天起，我心里就多了一个疙瘩。
我开始留意高明的一举一动。
我发现，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以前，他总是下班就回家，陪我一起吃饭、散步。
可现在，他总是说公司要加班，有时候甚至到半夜才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女士香水味。
他的手机，也换了密码，洗澡、上厕所，都寸步不离。
我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
有时候，我挺着肚子，想跟他聊聊我们未来的孩子，他却总是心不在焉，敷衍几句，就借口说累了，倒头就睡。
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
而婆婆，对这一切，却视而不见。
她的眼里，只有我那个“金孙”。
她甚至还找了乡下的“高人”，给我算了一卦，说我这一胎，贵不可言，绝对是个男孩。
她高兴得见人就说，她马上就要抱上大孙子了。
看着她那副样子，我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终于，在我怀孕三个月，去做第二次产检的那天，那个女人，找上门来了。
那天我刚从医院出来，正准备打车回家。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你就是李静吧？”
我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女人抱起双臂，下巴微扬，一脸的傲慢，“我叫张兰，是高明的……同事。”
“同事”两个字，她咬得格外重。
我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瞬间就断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兰笑了，她挺了挺自己的肚子，那隆起的弧度，看起来，竟然和我差不多大。
“我想说什么，你看不出来吗？”她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恶意满满地说道，“我也怀了高明的孩子，而且，已经三个月了。”
我当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我扶着路边的电线杆，才勉强站稳。
“不可能……你胡说！高明不是那样的人！”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不是胡说，你回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张兰从包里拿出一沓照片，狠狠地摔在了我的脸上，“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看看你的好老公，是怎么在我身上，许下那些山盟海誓的！”
照片散落一地。
每一张，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有他们亲密相拥的，有他们接吻的，甚至还有……更不堪入目的。
背景，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我们家的卧室，我们家的沙发……
我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只记得，我推开门，把那沓照片，狠狠地摔在了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高明和婆婆面前。
04
接下来的场面，混乱得像一场闹剧。
婆婆先是震惊，然后是暴怒。
她指责高明，骂他不是东西，骂他没良心。
高明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扇自己的耳光，哭着求我原谅。
他说，他是一时糊涂，是喝多了，才犯下了这种错。
他说，他爱的人只有我，他跟那个女人，早就断了。
我看着他那副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却只有一片冰凉。
如果真的断了，那个女人，又怎么会大着肚子，找上门来？
就在我们一家人乱成一团的时候，门铃响了。
张兰，那个罪魁祸首，竟然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婆婆的面前。
“阿姨！您别怪高明，都怪我！是我爱他，是我离不开他！我不要名分，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只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我看着她那副精湛的演技，只觉得一阵反胃。
然而，更让我恶心和心寒的，是婆婆接下来的反应。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兰，又看了看张兰的肚子，脸上的怒气，竟然慢慢地，被一种奇异的光芒所取代。
她扶起了张兰，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甚至还亲自给她倒了一杯水。
“闺女，你先别哭。”婆婆的语气，竟然出奇的温柔，“你先跟阿姨说说，你这肚子，几个月了？”
“三……三个月了。”
“那……那去医院查过没有？医生有没有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张兰低下头，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前两天我找熟人看过了，医生说，十有八九……是个男孩。”
“男孩！”
婆婆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表情，从阴转晴，最后，乐开了花。
她再看我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从之前的愧疚和愤怒，变成了赤裸裸的嫌弃和算计。
然后，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她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宣布了那个荒唐又残忍的决定。
——谁能生下儿子，谁才是高家的儿媳妇。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
在这个家里，我李静，从来都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只是一个……会生孩子的子宫。
我的价值，我这五年的付出，我腹中这个同样是高家骨肉的孩子，都抵不过那个女人一句虚无缥缈的“十有八九是个男孩”。
05
从那天起，我的家，就变成了我和那个女人的战场。
而我的婆婆，就是那个最高高在上的裁判。
高明，那个懦弱的男人，彻底成了一个缩头乌龟。
他每天早出晚归，尽量避免跟我们碰面。
他不敢看我，更不敢跟张兰有任何接触。
他把自己，从这场战争中，彻底摘了出去。
而婆婆，则把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张兰的肚子上。
她把张兰，安排在了我们家的客房里，美其名曰“方便照顾”。
她每天炖的那些补汤，以前是给我一个人喝的，现在，变成了两份。
不，应该说，张兰的那一份，永远比我的，要多，要好。
有一次，她炖了只老母鸡。
她把两个最大最肥的鸡腿，都夹到了张兰的碗里，然后把剩下的鸡架子和鸡翅膀，推到了我的面前。
“小静，你别多心啊。”她笑呵呵地解释道，“小兰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我们高家的金孙，得多补补。你呢，就随便吃点，反正……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
我看着碗里那几块可怜的骨头，再看看对面张兰那副得意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我放下了筷子，冷冷地说道：“妈，我不吃了，没胃口。”
说完，我站起身，回了房间。
我能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婆婆不满的嘀咕声：
“矫情什么！怀个孕就当自己是皇后了？还不知道是赔钱货还是什么呢！”
我的眼泪，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我多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可我能去哪呢？
我爸妈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
而且，我走了，不就正好称了他们的心，遂了他们的意吗？
我不能走。
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为了我自己这五年的付出，我也要留下来，跟他们斗到底！
我倒要看看，他们最后，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06
日子，就在这样压抑和屈辱的气氛中，一天天地过去。
我的肚子，和张兰的肚子，都像吹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天比一天大。
我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熬到孩子出生的那天。
可一个人的到来，却像一颗被扔进油锅里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所有的矛盾。
那天，是周末，我的闺蜜王琳，突然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找上门来了。
王琳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性子火爆，为人仗义。
我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我一直瞒着她，怕她替我出头，把事情闹大。
可不知道她从哪里听到了风声。
她一进门，看到客厅里这“一夫二妻”、挺着两个大肚子的荒唐场面，当场就炸了。
她把东西狠狠地往茶几上一摔，指着高明的鼻子就破口大骂：“高明！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让老婆和小三共处一室，亏你想得出来！”
婆婆从房间里冲出来，指着王琳的鼻子让她滚。
王琳根本不怵她，叉着腰骂了回去：“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不要脸的！有你这么当婆婆的吗？自己儿子管不住下半身，你不想着教训儿子，反倒把小三迎进门，你安的什么心？”
然后，她又指着张兰，骂道：“还有你！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非要上赶着当小三，破坏人家家庭！你就不怕孩子生下来，没屁眼吗？”
王琳的话，骂得又脏又难听。
张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挺着肚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王琳的鼻子就回骂道：“你算哪根葱！这是我们高家的家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我呸！你一个不要脸的小三，也配跟我提‘家事’两个字？”王琳说着，就要上前去撕她的嘴。
我一看情况不对，赶紧上前拉住王琳：“琳琳，你别冲动！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可张兰却不依不饶，她挺着肚子就朝王琳撞了过来：“你敢骂我？我今天就让你看看，谁才是这个家未来的女主人！”
场面，彻底失控了。
两个女人撕打在一起，婆婆在一旁拍手叫好，高明则像个木头一样，拉这个也不是，拉那个也不是。
我挺着八个多月的肚子，想把她们分开，却被张兰狠狠地推了一把。
我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后倒去。
“小静！”
高明和王琳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感觉不到预想中的疼痛，只觉得小腹传来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绞痛！
“啊！”
我惨叫一声，捂着肚子，缓缓地瘫倒在地。
我感觉身下一热，一股暖流，瞬间浸湿了我的裤子。
与此同时，刚刚还得理不饶人的张兰，也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她捂着自己的肚子，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两个孕妇，竟然在这场荒唐的闹剧中，双双动了胎气！
高明和婆婆，这下彻底慌了神。
整个家里，一时间，哭声、骂声、呻吟声，乱成了一锅粥。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产房里，两声婴儿的啼哭，几乎同时响起。
我和张兰，都被推了出来。
护士推着两个婴儿车，走到了等在门口的高家人面前，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恭喜，母子、母女都平安。”
婆婆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和贪婪。
她甚至都没看我和张兰一眼，直接扒着两个婴儿车，急切地问道：“护士，快！快告诉我，哪个是男孩？哪个是我的大金孙？”
高明也紧张地凑了过去，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护士指了指其中一辆车。
婆婆顺着护士手指的方向，迫不及待地朝那辆婴儿车里望去。
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的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慢慢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妈，怎么了？”高明见状，也赶紧凑过去，朝车里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