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建国,你听我说,咱们跑不掉了。”秀芬靠在谷仓冰凉的墙上,月光从破瓦缝里透进来,照在她沾满泪痕的脸上。
我握紧她的手:“别怕,天塌下来我顶着。”
外面传来她爹老王低沉的声音:“锁好了,明天天亮再说。”脚步声渐渐远去。
谷仓门被重重关上的那一刻,我知道这次真的完了。从县城火车站被追回来,一路上老王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铁青着脸。村里人围了一大圈,指指点点的,我听见有人说:“这回那小子要坐牢了。”还有人说:“王村长的脸都被丢光了。”
秀芬突然抬起头,眼里有我从未见过的坚定:“建国,不管明天发生什么,我都不后悔。”
我心里一紧,刚想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争吵声。是秀芬她妈的哭喊:“当家的,你这是要逼死孩子啊!”老王暴吼一声:“住嘴!都是你惯的!”接着是摔东西的声音。
我和秀芬对视一眼,她脸色煞白。这时,谷仓外面又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我把秀芬护在身后,手心全是汗。
门外,有人压低声音在商量着什么,但听不清楚。只听见老王说:“都给我散了,天亮之后,我自有处置。”
这一夜,注定无人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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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这事儿要从半年前说起。
那年春天,我二十岁,是村里最穷的光棍。爹死得早,娘改嫁到了外地,我跟着爷爷奶奶过。家里就三间土坯房,逢雨必漏。村里人都说,刘家这小子,这辈子怕是娶不上媳妇了。
我也认命,初中毕业就回家种地。农闲时给人打家具,挣点零花钱。手艺是跟村里老木匠学的,虽说不算精湛,但方圆十里也还说得过去。
第一次见到秀芬,是在公社赶集。
那天我卖完给人做的板凳,正准备回家,就看见一个姑娘蹲在路边,拧着眉头看着自行车。新式的凤凰牌,在太阳下泛着光。那会儿能骑这种车的,家里条件都不会差。
“车子坏了?”我走过去问。
她抬起头,我这才看清她的脸。圆圆的脸蛋,眼睛又大又亮,扎着马尾辫,穿一身洗得发白但很干净的蓝布衣裳。
“链子掉了,我不会装。”她有些不好意思。
我蹲下身,三两下就把链子装好了。手上沾了油污,在裤子上蹭了蹭。
“谢谢你。”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不客气,举手之劳。”我有些局促,不敢多看她。
“你是哪个村的?”她推起车子,倒也不着急走。
“刘家庄的,我叫刘建国。”
“我叫王秀芬,王家村的。”她歪着头看我,“以后我要是车子又坏了,能找你吗?”
我愣了一下,耳根子都红了:“成,成啊。”
她骑上车走了,回头朝我挥挥手。我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王家村我知道,就在隔壁,村长姓王。难道她是村长的女儿?
那天晚上,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她笑起来的样子。
一个星期后,她真的又来了。
这次是说自行车座子松了。我给她拧紧螺丝,她就站在旁边跟我说话。问我平时都干什么,会不会做木工活。我一五一十地答,笨嘴笨舌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能给我做个小板凳吗?我想放在房间里用。”她问。
“成。”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那你做好了送到村口老槐树那儿,我去取。”她说完就骑车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发愣。
我连夜做了个小板凳,榫卯结构,打磨得光滑。还在边角刻了些花纹。第二天一早就扛着去了村口老槐树。
等了大半个上午,她才来。看见板凳,眼睛都亮了。
“真好看!多少钱?”
“不要钱。”我挠挠头。
“那怎么行?”她从兜里掏钱。
“真不用,你上次请我吃的冰棍还没还呢。”我急忙摆手。其实她根本没请过我,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胡诌了一句。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噗嗤笑了:“你说谎都不会。”
我脸更红了。
从那以后,她隔三差五就来。有时候是说车子又有问题,有时候就是单纯来找我说话。我们都约在村口老槐树下见面,因为那里人少,不容易被人看见。
我渐渐知道了她的事。她高中刚毕业,成绩挺好,本来想考大学,但她爹不让,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不如早点嫁人。现在在家帮忙干活,闲了就到处转转。
“你爹对你挺严的吧?”我问。
“也不算严,就是特别要面子。”她摘下一片槐树叶,卷在手里,“他是村长,总觉得自己女儿得嫁个体面人,给他长脸。”
我心里一沉。我这样的穷小子,怎么可能配得上村长的女儿。
02
到了夏天,我们见面更频繁了。麦收的时候,我在地里干活,她骑车路过,会停下来给我送水。有一次,爷爷看见了,回家就问我:“那姑娘是谁?”
“朋友。”我含糊地说。
爷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建国啊,咱家的条件你也知道。有些事,不能想。”
我心里明白爷爷的意思,但已经收不住心了。
七月中旬,麦子都割完了。那天晚上,秀芬说想去地里看看。我们趁着月色,走到村外的麦田。
麦茬扎脚,但空气里有股好闻的味道,混着泥土和麦秸的香气。远处传来蛙鸣,天上星星特别多。
“建国,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她突然问。
“想过,但没钱。”我老实说,“听说南方那边工厂多,能挣钱。”
“要是有人愿意跟你一起去呢?”她侧过头看我。
我心跳得厉害:“你的意思是...”
“我想跟你在一起。”她说得很认真,“我知道你家里穷,但我不在乎。我爹已经在跟我说亲了,对方是镇上供销社主任的儿子。我不想嫁给他,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半天说不出话来。
“建国,你愿意吗?”她又问。
“愿意!”我几乎是喊出来的,“可是你爹那边...”
“我知道他不会同意的。”她低下头,“但我想试试。”
那天晚上,我们在麦田里坐了很久。临走前,我握住她的手:“秀芬,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第二天,我就去做了一个木头首饰盒。用的是最好的梨花木,边角都刻了花纹,里面还做了暗格。盖子上,我小心翼翼地刻了三个字:王秀芬。
傍晚时分,我把首饰盒送到老槐树下。秀芬打开看见自己的名字,眼圈一下就红了。
“建国...”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你收着,以后咱们有了钱,我给你买金首饰往里放。”我笑着说,心里却有些发酸。我知道自己能给她的实在太少。
“我不要金首饰,我就要这个。”她把盒子紧紧抱在怀里。
那几天,我们都很开心。我在心里盘算着,等过了农忙,我就去找爷爷借点钱,然后带秀芬一起去南方。听说深圳那边发展得快,只要肯吃苦,总能挣到钱。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八月初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家里干活,村口突然传来吵闹声。我出去一看,老王带着几个人气冲冲地往我家走来。
他脸涨得通红,指着我骂:“刘建国,你个瘪犊子!亏你还有脸住在这儿!”
我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爹!”秀芬从人群后面跑出来,脸上全是泪,“你别打他,是我自己愿意的!”
老王反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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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冲上去想护着秀芬,被老王的人拦住了。其中一个是他村里的民兵,力气特别大,把我死死摁住。
“王村长,这是怎么了?”爷爷拄着拐杖出来,脸色发白。
“你还问怎么了?”老王指着我,“你这孙子勾搭我闺女!我闺女的名声都被他毁了!”
爷爷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我心里一紧,大喊:“爷爷!”
“行了!”村支书老刘也赶来了,拉住老王,“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老王甩开他的手:“我跟你说个屁!我女儿的亲事都定了,彩礼都收了八千块!这要是让人知道她跟个穷小子搞在一起,我这脸往哪搁?”
八千块!我脑子嗡嗡响。那是什么概念?我打一辈子家具都挣不到。
“我退钱!”秀芬哭着说,“我不嫁!”
“由不得你!”老王拽着她往外走,“给我回家,从今天起,你哪儿都不许去!”
“建国!”秀芬回头看我,眼里全是绝望。
03
我想追上去,但被人拦住了。眼睁睁看着她被拖走,我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老王走之前,回头指着我:“刘建国,我告诉你,离我女儿远点。你要是再敢接近她,我让你在这十里八村都混不下去!”
村里人都散了,留下爷爷和我站在门口。爷爷叹了口长气:“建国啊,我早就跟你说过,有些事情...强求不来。”
“爷爷,我喜欢她。”我眼睛发热。
“喜欢有什么用?”爷爷摇摇头,“人家是村长的女儿,你拿什么娶人家?八千块彩礼,咱家三代人都挣不到。”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但心里空荡荡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去了王家村三次,都被轰了出来。第一次,是老王当面赶的,说再来就报派出所。第二次,是秀芬她妈出来的,塞给我二十块钱,让我离她女儿远点,说这是为了我好。第三次,我连她家大门都没摸到,就被村里的人堵住了。
村里人见了我,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有人背地里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有人说:“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敢打村长女儿的主意。”
我知道自己成了笑话。
但我还是想见秀芬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八月二十号,我听说秀芬要去镇上相亲。对方是那个供销社主任的儿子,听说在县城工作,端着铁饭碗,家里条件特别好。
我心里堵得慌,借了邻居家的自行车,骑了十几里地到镇上。在供销社门口,我真的看见了秀芬。
她穿着新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跟着她爹和一家人往饭店走。走在她旁边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穿着白衬衫,皮鞋擦得锃亮。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我转身想走,秀芬却看见了我。她愣住了,嘴唇动了动,眼泪就掉下来了。
老王也看见了,脸色大变,冲过来就要打我。还是那个戴眼镜的拦住了他,说:“叔,算了,别在街上闹。”
我骑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传来秀芬的哭声,但我不敢回头。
回到家,爷爷正在院子里抽烟。看见我,他叹了口气:“建国,忘了她吧。”
“忘不了。”我说。
“那你想怎么办?”
我沉默了很久,突然说:“爷爷,我想带她走。”
爷爷手里的烟袋掉在地上:“你疯了?”
“我没疯。”我看着爷爷,“爷爷,您说过,男人要为自己喜欢的人拼一次。我现在就想拼这一次。”
爷爷看了我很久,最后点点头:“那你去吧。但记住,不管结果怎么样,都是你自己选的路。”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了村里的二狗。他在县城饭店打工,见过世面。
“建国哥,你找我啥事?”二狗蹲在路边抽烟。
我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问:“你说南方那边,真的能挣到钱吗?”
“那还有假?”二狗来了精神,“我表哥在深圳鞋厂干活,一个月能挣五六百!包吃包住,年底还发奖金。”
五六百!我在村里打一年家具,也就挣个三四百。
“我想去南方。”我说,“但我没钱。”
二狗看了我一眼:“你真想去?”
“想。”
“那行,我借你五百。”他掏出一沓钱,“这是我攒了两年的,本来想回家盖房子的。但看你这样子,我也不忍心。”
我接过钱,手都在抖:“二狗,谢谢你。这钱我一定还。”
“少废话。”二狗拍拍我肩膀,“兄弟,好好干。别让人家姑娘跟着你受苦。”
有了钱,我开始筹划。火车票要提前买,还得准备路上的吃食。最重要的是,得想办法把秀芬接出来。
我托村里的小孩给秀芬送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八月二十五号晚上十点,村口老槐树,我等你。
04
那几天,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纸条被发现。
八月二十四号,村里传来消息,说王家定了日子,九月十五号办酒席。秀芬要嫁到县城去了。
我心里一紧,知道时间不多了。
那天晚上,我跟爷爷奶奶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奶奶拉着我的手直掉泪:“建国啊,你这一走,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
“奶奶,您放心,我一定会让您过上好日子的。”我强忍着眼泪。
爷爷递给我一个布包:“这里面有一百块,是我攒的。你拿着,路上小心。”
我接过钱,鼻子发酸。爷爷一辈子省吃俭用,这一百块不知道攒了多久。
“爷爷...”
“去吧。”爷爷摆摆手,“记住,做人要有良心。那姑娘跟着你,你得对人家好。”
“我记住了。”
八月二十五号,天气特别闷,空气里有种雨前的潮湿。我整个下午都在准备东西,把能带的都装进包里。邻居老赵借给我一辆嘉陵摩托车,说可以骑到县城。
傍晚时分,我骑着摩托车在村里转了一圈。看着这些熟悉的房子,熟悉的街道,心里五味杂陈。我不知道这一走,什么时候还能回来。
晚上九点半,我骑着摩托车到了村口老槐树下。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声。我把车藏在树后面,紧张地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心越跳越快。万一秀芬来不了怎么办?万一她改变主意了怎么办?
十点整,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紧张地看过去,借着月光,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朝这边跑来。
是秀芬!
她提着个小包,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建国,我来了。”
“你怎么出来的?”我又惊又喜。
“翻墙出来的。”她擦擦汗,“我爹在我门口放了把椅子,我等他睡着了才爬窗户出来的。”
我心疼地看着她。她手上都是擦伤,衣服也破了一块。
“走吧,趁现在没人发现。”我把她扶上摩托车。
摩托车发动了,我们朝着县城的方向驶去。夜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秀芬从后面抱着我,把头靠在我背上。
“建国,我不怕。”她在我耳边说,“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不怕。”
我心里暖暖的,握紧车把手。县城离这里三十多里,正常骑车要一个多小时。火车是凌晨三点的,我们时间还算充裕。
路很黑,只有摩托车的灯照着前方。两边是庄稼地,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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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了大约半个小时,天空开始飘雨。起初还是小雨点,没一会儿就下大了。路面变得湿滑,我不得不放慢速度。
“建国,你冷吗?”秀芬问。
“不冷。”我说,其实雨水已经把衣服打湿了。
又骑了二十分钟,前面出现了县城的灯光。我心里一松,加快了速度。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就在这时,摩托车突然熄火了。
我慌了,拧了几次油门,车子就是发动不起来。下车检查,发现油箱空了。
“怎么办?”秀芬也慌了。
“没事,咱们推着走。”我强装镇定,“反正就五里地了。”
我们推着摩托车往前走。雨越下越大,鞋子和裤腿都湿透了。秀芬打着寒颤,我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建国,你会冷的。”
“我不冷,你穿着。”
走了大约十分钟,身后突然传来汽车的声音。我回头一看,一辆拖拉机从远处开过来,后面还跟着几辆自行车。
05
车灯照过来,我看清了坐在拖拉机上的人。
是老王!
“完了!”秀芬脸色刷白。
拖拉机和自行车很快就把我们围住了。老王跳下车,脸色铁青,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一拳。
我摔倒在地上,嘴角流出血来。秀芬扑过来护着我:“爹!你别打他!”
“你还知道叫我爹!”老王气得发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要是跟他跑了,我们王家的脸往哪搁?”
“我不在乎面子!”秀芬哭着说,“我就要跟建国在一起!”
“由不得你!”老王让人把我们分开,“都给我绑上,带回村里!”
两个人架住我,绳子勒得手腕生疼。秀芬也被她妈和两个婶子拉住了。
“放开我!”我挣扎着,“秀芬!”
“建国!”她哭喊着,想挣脱,但被死死按住了。
我们被押上了拖拉机。雨还在下,打在脸上生疼。秀芬就坐在我旁边,眼泪混着雨水,分不清哪是哪。
“对不起。”我低声说,“是我害了你。”
“别说傻话。”她握住我的手,“我不后悔。”
车子发动了,往村里开去。我看着渐渐远去的县城灯光,心里一片死寂。
半个小时后,我们被带回了村。村里很多人都起来了,围在村口指指点点。有人说:“哎哟,真逃跑啊?”还有人说:“这下好了,王村长的脸丢大了。”
老王把我们带到村头的老谷仓。这是个废弃多年的谷仓,墙壁斑驳,屋顶破了好几个洞。
“把他们关进去。”老王说,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爹!”秀芬抓住他的衣袖,“你要干什么?”
老王甩开她的手,脸上全是失望:“你让我太失望了。”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老王的妈,也就是秀芬的奶奶拄着拐杖走过来,“当家的,孩子都淋湿了,别冻出病来。”
老王顿了顿,让人拿了两床旧被子扔进谷仓。然后对着我和秀芬说:“天亮之后,我再处置你们。”
门被重重关上,外面传来上锁的声音。
谷仓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从破瓦缝里透进来。地上全是灰尘和发霉的麦秸。我和秀芬靠墙坐下,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冷还是怕。
外面传来村里人的议论声。
“听说王村长要报派出所。”
“那小子完了,拐带妇女,得坐牢。”
“唉,年轻人不懂事。”
秀芬把头埋在我怀里,肩膀抖个不停。我紧紧抱着她,心里又慌又乱。
“建国,”她抬起头,眼睛红肿,“你说我爹会把你送进派出所吗?”
“不知道。”我说,“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后悔。”
“我也不后悔。”她握紧我的手。
我们就这样坐着,谁也没说话。雨声渐渐小了,外面的议论声也慢慢散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谷仓外面又传来了动静。
06
“当家的,你冷静点!”是秀芬妈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怎么冷静?”老王的声音很大,“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我在村里当了十几年村长,今天脸都被她丢光了!”
“可她到底是咱们的女儿啊!”秀芬妈哭着说。
“就是因为是我女儿,我才不能放过那小子!”老王气呼呼地说,“明天一早,我就让我侄子把他带到派出所去。拐带妇女,够他做几年的了!”
秀芬听到这话,整个人都软了:“建国,他们真的要抓你...”
我心里也慌,但还是故作镇定:“别怕,大不了坐几年牢,我不怕。”
“我怕!”她抓着我的衣服,“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坐牢。建国,要不你跟我爹认个错,说都是你的错,你再也不敢了,求他放过你...”
“不行。”我打断她,“我要是这么说,你以后就更没机会了。秀芬,相信我,总会有办法的。”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老王的侄子在镇派出所当民警,要是他真的要办我,我肯定跑不了。
外面的争吵还在继续。
“妈,您劝劝我爹。”是秀芬大伯的声音,“都是一家人,闹到派出所去,传出去多难听。”
“你懂什么!”老王冲他吼,“我女儿的名声都毁了!供销社那边已经打电话来退婚了!八千块彩礼都得还回去!”
八千块!听到这个数字,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对老王家来说,也是一笔巨款。难怪他这么生气。
“那也不能把孩子往死里逼啊。”秀芬奶奶的声音传来,“当家的,你听我说...”
“妈,这事儿您别管!”老王打断她。
“我怎么不管?秀芬是我孙女!”老奶奶的声音也硬了起来,“她从小就懂事,你什么时候看她跟你顶过嘴?这次要不是真的喜欢那小子,她能做出这种事?”
“喜欢有什么用?”老王吼道,“他家穷得叮当响,拿什么养活秀芬?”
“当年你娶我的时候,不也是穷小子一个?”秀芬妈突然说,“我爹也不同意,说你配不上我。可我还是嫁给你了。这些年虽然吃了不少苦,但我没后悔过。”
老王愣住了,半天没说话。
秀芬靠在我肩上,眼泪又流下来:“我妈是为了我说话。”
我握紧她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响起脚步声,像是来了好几个人。
“老王,消消气。”是村支书老刘的声音,“我听说这事儿,特意过来看看。”
“老刘,你就别劝我了。”老王说,“这事儿我意已决。”
“你先听我说完。”老刘叹了口气,“建国那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虽然家里穷,但人品没得说。他爷爷在村里也是有威望的老人,咱们总得给人家留点面子吧?”
“面子?”老王冷笑,“我的面子呢?”
“你的面子当然也要顾。”老刘说,“但你想过没有,这事儿要是真闹到派出所去,传出去你女儿的名声更不好听。到时候人家会说什么?说你女儿跟野男人私奔被抓回来了。这话传出去,对秀芬有好处吗?”
老王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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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看啊,”老刘继续说,“这事儿咱们还是在村里解决。明天把两家人叫到一起,好好商量商量。建国那孩子虽然穷,但年轻,能吃苦。让他给秀芬一个交代,总比闹得满城风雨强。”
“老刘说得对。”又有几个人附和,“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老王沉默了很久,才说:“让我再想想。”说完就走了。
其他人也陆续散去,谷仓外面又安静下来。
秀芬松了口气:“支书爷爷帮咱们说话了。”
“嗯。”我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但还是不敢太乐观。
就在这时,谷仓的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缝。我和秀芬吓了一跳,紧张地看过去。
月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挤了进来。是秀芬的妈。
“妈!”秀芬扑过去。
“嘘——”秀芬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出声,你爹在家里,我偷偷过来的。”
07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塞到我手里:“这里面有三百块钱,还有两个馒头,是我刚才藏起来的。你们现在赶紧走,趁天还没亮。”
“妈,这是怎么...”我愣住了。
“别管那么多了!”秀芬妈急促地说,“你爹找了他侄子,天一亮就要来抓你。到时候你就真的跑不了了。”
“可是妈,您...”秀芬哽咽着。
“我不能让你跟着他坐牢。”秀芬妈摸着她的头,眼泪也下来了,“你是我女儿,我知道你的性子。你要是真心喜欢这小子,妈不拦你。”
“可是爹那边...”
“我来想办法。”秀芬妈说,“你们快走吧,往南边走,那边你爹的人少。到了南方,好好过日子,别让你这孩子受委屈。”
“婶子,谢谢您。”我跪下就要磕头。
“快起来。”秀芬妈拉起我,“照顾好我女儿,以后有出息了,别忘了回来看看。”
她说完就要走,刚推开门,外面又传来脚步声。秀芬妈脸色大变,赶紧把门带上。
“谁在那儿?”是老王的声音。
我们三个人都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是我。”秀芬妈走出去,“我来看看孩子。”
“我不是说了不许来吗?”老王的声音很冷。
“孩子都淋湿了,我怕她生病。”秀芬妈说。
“明天自然有人管她。”老王说,“你回去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和秀芬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紧张起来。
“建国,我妈说得对,咱们现在就走吧。”秀芬说。
“可是...”我看着谷仓的门,“门锁着呢。”
“这墙破了个洞,能爬出去。”秀芬指着墙角,“我小时候在这儿玩过,知道。”
我走过去一看,果然墙角有个不大的洞,勉强能爬出去。
“走吗?”秀芬看着我。
我犹豫了。要是现在走,老王一定会更生气,说不定真的会报官。但要是不走,明天真的会被抓到派出所去。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声音。这次更多人,听声音至少有七八个。
“老王,你真的要这么做?”是我爷爷的声音。
“刘老哥,你就别劝我了。”老王说。
“咱们两家离得近,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红过脸?”爷爷说,“建国是我孙子,我知道他的脾气。你要是真的把他送进去,他这辈子就毁了。”
“那我女儿的名声呢?”老王反问。
“名声是死的,人是活的。”爷爷说,“老王,我知道你生气,但孩子们也不容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让建国给你磕头认错,以后他们的事,我们老刘家负责到底。”
“刘老哥,你这是...”
“我就这么一个孙子。”爷爷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爹妈都不在了,就指望着他传宗接代。你要是把他送进去,我们老刘家就绝后了。”
谷仓里,我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爷爷这是在求人。一辈子没低过头的爷爷,为了我,在给人下跪。
“爷爷...”我哽咽着。
秀芬也哭了,紧紧抓着我的手。
外面沉默了很久,老王才说:“刘老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这事儿...太难办了。”
“我明白,我都明白。”爷爷说,“但老王,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将心比心,要是你儿子喜欢上个姑娘,人家父母也这么对他,你作何感想?”
老王不说话了。
“行了,都散了吧。”老王最后说,“我再想想。”
人群散去,谷仓外面又恢复了平静。
我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秀芬抱着我,也在哭。
“建国,我不能让你这么受苦。”她突然说,“要不,我跟我爹认错,就说都是我的错,让他放过你。”
“不行。”我擦掉眼泪,“秀芬,你听我说。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咱们就不能放弃。我相信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
“你相信我吗?”我看着她。
“我相信。”她点点头。
“那就等到天亮。”我说,“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我们靠在一起,谁也没再说话。谷仓外面,天色渐渐发白。
08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难熬的。
我和秀芬坐在谷仓里,听着外面公鸡打鸣。阳光从破瓦缝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秀芬靠在我肩上睡着了,呼吸很轻。她一定是累坏了,从昨晚翻墙出来,到现在一直没合眼。我轻轻抱着她,生怕惊醒她。
外面的村子慢慢苏醒了。有人走路的声音,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担水的声音。一切都那么正常,好像昨晚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醒醒。”我轻声叫她。
秀芬睁开眼,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她揉揉眼睛,坐起身来:“天亮了。”
“嗯。”我说,“不知道你爹会怎么处置咱们。”
话音刚落,谷仓的门就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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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刺得我们眯起眼睛,几个人影站在门口。
老王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村支书老刘、我爷爷,还有几个村里的老人。老王的脸色比昨晚更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一看就是一夜没睡。
“出来。”他说,声音沙哑。
我和秀芬站起来,手牵着手走出谷仓。外面站满了人,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他们用各种各样的眼神看着我们,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跪下。”老王指着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