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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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腊月二十八,离除夕还有两天。北方小城的年味已经很浓了,空气里弥漫着炮仗硝烟和家家户户炖肉的香气。
林静裹紧了身上那件穿了三年、洗得有些发白的羽绒服,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略显寒酸的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她妈亲手包的、冻得硬邦邦的酸菜馅饺子,站在未来婆家楼下,深吸了好几口冰冷的空气,才鼓足勇气走上楼。
楼道里很暗,声控灯时亮时灭,墙壁上贴着各种小广告。林静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响。
她和男友赵磊恋爱两年,今天是第一次正式上门见父母。
赵磊家是本地坐地户,父母都是国企退休职工,家境比林静那个偏远县城的普通工人家庭要好上一大截。
为这次见面,林静紧张了好几天,特意用攒下的兼职工资买了件新毛衣,还提了她妈觉得最能拿得出手的饺子。
开门的是赵磊,他脸上带着笑,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低声说:“别紧张,我爸妈人都挺好。”
可林静还是从他眼神里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进屋,暖气很足,客厅宽敞明亮,装修是十几年前流行的风格,但收拾得一尘不染。
赵磊的父亲,一位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瘦高个男人,抬起头,对她客气地点了点,算是打了招呼。
而坐在沙发正中央、穿着暗红色羊毛衫、头发烫着小卷的未来婆婆王桂芬,只是掀起眼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她全身,最后定格在她手里那个廉价的塑料袋上。
“阿姨,叔叔,过年好。这是我妈自己包的酸菜馅饺子,带来给您们尝尝鲜。”林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把塑料袋递过去。
王桂芬没接,用下巴指了指茶几角落:“放那儿吧。”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温度。
林静讪讪地放下饺子,拘谨地在沙发边缘坐下。
赵磊忙着给她倒水,拿水果。
王桂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话:
“小静是吧?家是哪儿的呀?”
“县城。”
“哦,那地方挺远的。父母做什么的呀?”
“我爸是县机械厂的工人,我妈……没正式工作,偶尔打点零工。”林静的声音越来越低。
王桂芬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拿起遥控器调大了电视音量,里面正放着热闹的春晚预热节目。“工人家庭啊……也挺好,踏实。”她的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但那股子居高临下的味道,却像根细针,扎得林静坐立不安。
接下来的聊天更是煎熬。王桂芬的话题围绕着赵磊的工作,赵磊表哥新买的房子,赵磊表姐嫁的婆家……
每一句都像是在无声地告诉林静:我们家赵磊条件多好,你,有点高攀了。
吃饭的时候,气氛更僵。满桌子菜很丰盛,但王桂芬几乎没怎么动林静带来的那碗煮好的饺子。
快吃完时,赵磊想夹一个尝尝,王桂芬突然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碗边,声音不大,却格外刺耳:“别什么都往嘴里塞,肠胃不好,吃坏了大过年的上医院!”
林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
那碗她妈精心包制的饺子,孤零零地摆在桌子一角,像是个多余的闯入者。
赵磊脸上有些挂不住,低声叫了句:“妈!”
王桂芬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夹着红烧肉。
这顿饭,林静吃得味同嚼蜡。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她帮着收拾碗筷,准备去厨房洗。
当她端起那碗几乎没动过的饺子时,王桂芬的声音又从身后凉凉地传来:
“小静啊,不是阿姨说你。这女孩子找对象,还是得现实点。门当户对,老话有老话的道理。我们家赵磊啊,老实,心软,但我们做父母的,不能看着他往……唉,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琢磨吧。”
林静端着碗,站在厨房门口,背对着客厅,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它掉下来。
她清楚地感觉到,那碗冰冷的饺子,连同她小心翼翼捧着的自尊心,一起,被狠狠摔在了地上,碎成了渣。
那天晚上,是赵磊送她回租住的小屋的。一路上,林静都没说话。赵磊试图解释:“我妈就那样,嘴坏心不坏,你别往心里去……”
林静只是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轻轻“嗯”了一声。有些伤害,不是一句“心不坏”就能抹平的。她知道,她和赵磊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他妈,还有一条叫做“家境”的鸿沟。这条沟,又深又宽,她不知道凭他们俩的感情,能不能跨过去。
第二章
林静最终还是没有和赵磊分开。一方面是赵磊的坚持,他顶着家里的压力,甚至不惜和他妈大吵了几架,明确表示非林静不娶。
另一方面,林静自己骨子里也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婆婆越看不起她,她越要活出个样子来。
婚礼办得很简单,甚至有些寒酸。婆家没出什么钱,彩礼象征性地给了一点,婚房是租的。
王桂芬在整个婚礼过程中都板着脸,像是谁欠了她钱一样。林静娘家虽然穷,但父母还是尽力凑钱给她置办了几样像样的嫁妆,可到了婆家,都被王桂芬挑剔地评价为“不上档次”。
婚后的日子,更是可想而知。林静和赵磊住在离婆家不远的一个老旧小区里,王桂芬动不动就以“过来看看”的名义上门,对林静的打扫卫生、做饭买菜、甚至穿衣打扮指手画脚,话里话外透着“我儿子娶了你真是委屈了”的意思。林静每次都忍着,告诉自己为了赵磊,为了这个刚成立的小家,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发生在林静生下女儿之后。王桂芬一看是个女孩,脸拉得老长,月子都没伺候完就找借口回了自己家。
更让林静心寒的是,小叔子赵鑫的妻子,也就是她的妯娌,差不多同时生了个儿子,王桂芬简直把那个孙子捧上了天,出钱出力,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
那种鲜明的对比,像一盆冰水,把林静对婆家最后一点微弱的期望也浇灭了。她不再试图讨好婆婆,也不再对婆家有任何幻想。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和自己的小家里。
她本来就在一家外贸公司做跟单,工作努力,肯吃苦。她利用一切时间学习英语,钻研业务,别人不愿意接的难缠客户她接,别人嫌累的出差她去。
慢慢地,她从一个小跟单员,做到了业务骨干,再到部门经理。她的收入开始超过在事业单位按部就班的赵磊。
十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林静和赵磊用攒下的钱,加上林静丰厚的奖金,贷款买了一套地段不错、面积宽敞的新房,告别了租屋生活。
女儿也聪明可爱,上了小学。林静不再是那个穿着旧羽绒服、怯生生站在婆家门口的姑娘了,她变得自信、干练,眉宇间有了经历风雨后的从容和坚定。
而婆家那边,却是另一番光景。
公公前年中风,虽然抢救及时,但落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需要人长期照顾,医药费开销巨大。
王桂芬也被折腾得苍老了不少,早已没了当年的颐指气使。最让她操心的,是小儿子赵鑫。
赵鑫比赵磊小五岁,从小被父母宠惯了,工作高不成低不就,换了好几份,都干不长。后来娶的媳妇,也是个没什么主见的。
两口子之前靠着父母贴补,日子还能过得去。可自从公公病倒,家里经济状况一落千丈,王桂芬再也无力贴补他们。
赵鑫去年又被公司裁员,成了下岗工人,整天在家游手好闲,靠打零工和媳妇那点微薄工资度日,夫妻俩经常吵架,闹得鸡飞狗跳。
王桂芬为这个小儿子愁得头发都白了一大半。她拉下老脸,求遍了亲戚朋友,想给赵鑫找个稳定点的工作,可人家要么婉言拒绝,要么介绍的工作赵鑫嫌累嫌钱少,不肯去。
这天周末,林静正在新家的阳台上浇花,赵磊在客厅陪女儿玩拼图。门铃响了。赵磊去开门,有些惊讶地喊了声:“妈?您怎么来了?”
林静放下喷壶,走到客厅,看到王桂芬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袋看起来就不太新鲜的水果,脸上堆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讨好的笑容。
十年不见,婆婆真的老了很多,背有些佝偻,眼神也不再锐利,反而带着点局促和不安。
“哎,我来看看我大孙子……哦不,看我大孙女。”王桂芬说着,自己都差点说错话,尴尬地换了鞋进来。
她环顾着装修精致、宽敞明亮的客厅,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羡慕,或许还有一丝悔意。
她坐下后,没话找话地夸了几句房子好,孩子乖,然后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唉,还是你们好啊,日子过得红火。不像你弟弟赵鑫,真是愁死我了……”
林静没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王桂芬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赵鑫的困境,最后,终于吞吞吐吐地切入了正题:“小静啊,妈知道,你现在是那个……经理了,管着不少人,认识的人也多。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给你弟弟赵鑫,在你公司或者你认识的地方,找个活儿干?要求不高,稳定点就行!他好歹也是你弟弟,你不能看着他饿死啊!这事儿,你必须得管!”
“必须得管”。
这四个字,和十年前那句“别什么都往嘴里塞”一样,像带着刺,扎进了林静的耳朵里。
她抬起头,看着婆婆那张写满焦急和理所当然的脸,忽然觉得有点可笑。十年了,有些东西,好像一点都没变。她放下手中的茶杯,陶瓷杯底碰到玻璃茶几,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妈,”林静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您还记得,我第一次去您家,带的那碗酸菜馅饺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