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首页 > 网易号 > 正文 申请入驻

我把外甥养大,现在老婆生病我问他借钱,他却说当初养他没安好心

0
分享至

我老婆林慧的诊断书下来那天,天是灰的。

不是形容,是真的灰。像一块脏了的抹布,把整个城市都盖住了,闷得人喘不过气。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上面的字一个比一个狰狞,像一只只黑色的爪子,挠得我心肝脾肺都在抽痛。

急性髓系白血病。

医生嘴巴一张一合,后面的话我基本没听进去。

什么化疗,什么骨髓移植,什么费用。

我脑子里就一个字:钱。

像山一样压下来的钱。

我叫陈峰,今年四十八,在城南开了个半死不活的五金店。

林慧是我老婆,我们结婚二十五年,没孩子。

我们有个外甥,叫张远,我姐的儿子。

我把他当亲儿子养大的。

从五岁养到十八岁,送他上了大学。

现在,他在市里最好的金融公司上班,西装革履,出入高档写字楼,听说年薪很高。

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孔,又冷又硬。

我掏出手机,翻到那个几乎从不主动联系我的号码。

“远”。

就一个字。

我当年给他存的。

他没改。

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半天,还是没按下去。

男人,尤其是我这个年纪的男人,脸皮比什么都重要。

跟小辈张嘴,难。

太难了。

我先给几个老朋友打了电话。

电话一通,寒暄两句,我一说到借钱,对面就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是各种理由。

孩子要上学,房贷还没还完,最近手头也紧。

我懂。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挂了最后一个电话,我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脸,又老又丧,像个瘪了的茄子。

没办法了。

真的没办法了。

我点开和张远的对话框,上一次聊天记录还是过年,他发了个“舅舅舅妈新年好”的红包,八十八块八毛八。

我回了个“好,你也新年好”。

就没了。

我深吸一口气,打字的手指有点抖。

“小远,在忙吗?”

发出去,石沉大海。

我盯着屏幕,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走廊里人来人往,哭的,笑的,麻木的。

我感觉自己像个孤魂野鬼。

半小时后,手机终于震了一下。

我几乎是弹起来的。

“有点事,舅舅怎么了?”

我赶紧回。

“你舅妈病了,住院了。”

“很严重。”

“需要做手术,费用……有点高。”

我没直接说借钱,想着他该懂的。

毕竟是我养大的。

这次,他回得很快。

“什么病?严重吗?哪家医院?”

我心里一热。

看,还是有感情的。

我把病名和医院告诉了他。

然后,是漫长的等待。

我能想象,他可能是在网上查这个病,查治疗方案,查费用。

他聪明,从小就聪明。

又过了十几分钟。

他回了。

“要多少?”

来了。

我心脏怦怦跳。

医生说前期化疗加后期移植,顺利的话,至少要八十万。

我手里只有东拼西凑的十五万。

还差六十多万。

我不敢说那么多,怕吓到他。

我想了想,打了个数字。

“三十万。舅舅先借三十万,剩下的我们自己想办法。”

我觉得这个数字是合适的。

对他来说,应该不至于伤筋动骨。

对我来说,是救命的钱。

消息发出去。

这次,对面又是死一样的寂静。

我有点慌了。

是不是我说多了?

还是他有别的想法?

我坐立不安,把手机攥得死死的,手心全是汗。

屏幕亮了。

不是他回消息,是林慧打来的电话。

我清了清嗓子,接起来。

“喂,慧慧,怎么了?”

“老陈,你跑哪去了?医生找你半天了。”她的声音很虚弱,但还是带着惯有的温柔。

“我……我在外面抽根烟。马上回来。”

“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惦记着我的身体。

我不能倒下。

我必须把钱弄到。

我再次点开和张远的对话框。

他还是没回。

我忍不住了,又发了一条。

“小远?在吗?”

“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你要是为难,就跟舅舅说,多少……都行。”

我的底线一再降低。

只要能拿到钱。

脸面算什么。

手机“叮”的一声。

我猛地看过去。

是他回的。

只有一句话。

一句我到死都可能忘不掉的话。

他说:“舅舅,当年你养我,是不是就没安好心?”

我脑子“嗡”的一声。

炸了。

我看着那行字,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反复看。

我怀疑自己看错了。

或者,是手机出问题了。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没安好心?

我没安什么好心?

我养了他十三年!

从他到我大腿根那么高,到他长得比我还壮!

我供他吃,供他穿,供他上最好的辅导班!

为了他,林慧这辈子都没当成妈!

现在,他跟我说我没安好心?

一股火“噌”地从脚底板烧到天灵盖。

我浑身都在抖。

不是冷的,是气的。

我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

响了很久。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接的时候,通了。

“喂。”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张远!”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字面意思。”

“什么叫字面意思?我怎么没安好心了?我把你屎一把尿一把拉扯大,我图你什么了?”

我气得口不择言。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然后,我听见一声轻笑。

是冷笑。

“图什么?图我现在出人头地了,好找我要钱啊。”

“图我给你养老送终啊。”

“陈峰,你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

他叫我陈峰。

他不再叫我舅舅了。

我的心,像被一把钝刀子来回割。

疼。

钻心的疼。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混账?”他声音也高了起来,“是谁,在我小时候天天跟我说,‘你爸妈不要你了,是我们收留你’?”

“是谁,在我考上大学的时候,跟所有亲戚说,‘这孩子以后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我们’?”

“是谁,在我刚工作,一个月就几千块工资的时候,就催着我给家里打钱?”

“陈峰,你敢说你没有吗?”

我愣住了。

他说的这些……

好像……

是发生过。

但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我说他爸妈不要他,是想让他知道,我们才是他最亲的人!

我说他以后出息了不能忘了我们,那是过年喝多了,跟亲戚吹牛逼的醉话!

我催他打钱……

那不是他刚工作,我怕他在外面乱花钱,想让他养成存钱的习惯,让他把钱打给我,我给他存着吗?

那些钱,一分没动,连同我加进去的,在他结婚的时候,我不是都给他了吗?

怎么到了他嘴里,全变了味?

“张远,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他打断我,“解释你为了给我交择校费,把我妈留给我唯一的一点念想——那个金锁,给卖了?”

“还是解释,你为了省钱,把我舅妈想买的一件新衣服,骂了她一顿?”

“我那时候都听见了!”

“你以为我小,什么都不懂吗?”

“你们对我好,不过就是一场投资!”

“现在,到了我回报的时候了,是吗?”

他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飞刀,刀刀扎在我心窝子上。

金锁……

那件事,我记得。

他小升初,成绩差一点,要交三万块的择校费。

那时候是零几年,三万块,对我们这种普通家庭来说,是天文数字。

我跟我姐,也就是他妈,打电话。

她支支吾吾,说没钱。

她说她又换了个男人,日子也不好过。

我气得在电话里骂她不是人。

挂了电话,我跟林慧在家愁得一宿没睡。

家里所有存款加起来,才一万多。

最后,是林慧,把她压箱底的一个金锁拿了出来。

那是张远满月时,他妈唯一给他买的东西。

林慧说:“卖了吧,孩子上学要紧。”

我当时不同意,我说这是他妈留给他的念想。

林慧说:“念想能当饭吃?能当学费交?他妈要是真有念想,就不会把他扔给我们了!孩子的前途最重要!”

我被说服了。

我拿着那个金锁去金店,换了一万二。

加上我们的钱,又借了一点,才凑够了学费。

这件事,我以为张远不知道。

没想到,他知道。

他还记了这么多年。

至于骂林慧……

是有一次。

张远上高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林慧天天想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

她自己,一件衣服穿了好几年。

有一次我们逛街,她看上一件大衣,摸了又摸,舍不得买。

八百多块。

我当时手头紧,店里生意不好,张远的补课费又是一大笔开销。

我心里烦,就说了她一句:“都多大年纪了,还臭美什么!有那钱,给小远买几斤排骨吃不好吗?”

林慧当时眼圈就红了。

她什么也没说,拉着我走了。

我后来后悔了。

我不是心疼那八百块,我是心疼她。

我知道她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张远,才那么节省。

我只是……把对生活的焦虑,发泄在了她身上。

我也以为,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没想到,张远也听见了。

原来,那些我们以为是爱的付出,在他眼里,是别有用心的算计。

原来,那些我们以为是为他好的牺牲,在他心里,是刻骨的伤害。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

却发现,喉咙里像堵了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

我怎么解释?

我说我卖金锁是为了他好?

他会信吗?

他只会觉得,我剥夺了他对母亲最后一点虚幻的寄托。

我说我骂舅妈是无心之失?

他会信吗?

他只会觉得,我在他和他舅妈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把他当成了一个更有价值的投资品。

我的沉默,在他看来,是默认。

“没话说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快感和……一丝不易察arc的疲惫。

“陈峰,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你养我十三年,这笔账,我算得清。”

“我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一共是六万四千块。按每年8%的利息算复利,到现在,大概是二十万。”

“我小时候在你家吃的饭,穿的衣服,用的东西,我给你算三十万,够不够?”

“加起来,五十万。”

“这五十万,我会打给你。”

“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

“你别再来找我。你老婆的病,你自己想办法。”

“这是你们自己的事,跟我无关。”

他说完,没等我回话,就挂了电话。

我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整个人都傻了。

五十万。

两清。

他把我十三年的养育之恩,明码标价,算成了五十万。

然后,像扔掉一件垃圾一样,扔给了我。

我突然想笑。

笑自己。

我陈峰这辈子,活得像个笑话。

我掏心掏肺养大的孩子,到头来,觉得我是在投资。

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他捧在手心里。

他觉得我是在等他回报。

我以为我是他最亲的舅舅。

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债主。

不。

连债主都不如。

债主至少还有契约。

我和他之间,只有一笔算不清的烂账。

手机震了一下。

一条银行到账短信。

五十万。

不多不少。

钱来了。

林慧的救命钱,有一部分了。

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感觉,我失去的,比这五十万,多得多。

我失去了我的儿子。

尽管,他从来不叫我爸爸。

我慢慢地站起来,双腿发软。

我一步一步挪回病房。

林慧正靠在床上,看着窗外。

她的脸色,比外面的天还灰败。

看到我,她勉强挤出一个笑。

“回来了?医生说什么了?”

我走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

“没事。医生说,能治。”

“钱……钱也差不多了。”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怕她看出我的谎言和悲伤。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老陈,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摇摇头,把脸埋在她的手心里。

温热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没告诉林慧,张远说了什么。

我怕她受不了这个刺激。

她那么疼张远。

比疼我还疼。

张远小时候挑食,不吃青菜。

林慧就变着法子,把青菜剁碎了,混在肉馅里,包成饺子、包子,一口一口喂他吃。

张远上学,要开家长会。

我姐从来没露过面。

每次都是林慧去。

老师夸他聪明,她比谁都高兴。

老师说他调皮,她回来也不骂,就是拉着他,慢慢讲道理。

有一年冬天,张远发高烧,半夜说胡话。

我背着他,林慧打着伞,我们俩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社区医院。

那天晚上,林慧守了他一夜,眼睛都没合。

第二天,张远退烧了,林慧自己却病倒了。

这些事,张远难道都忘了吗?

还是在他眼里,这些也都是投资的一部分?

我不敢想。

越想,心越冷。

拿着那五十万,加上我自己的钱,我给林慧办了住院,开始了第一期化疗。

化疗的副作用很大。

林慧吃什么吐什么,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她从一个还有点丰腴的女人,迅速地消瘦下去,脸颊凹陷,眼窝深邃,像变了个人。

我看着心疼,却无能为力。

我只能每天守着她,给她擦身,喂她喝点米汤,说些不着边际的笑话逗她开心。

她总是很配合地笑。

但那笑,比哭还难看。

有一天,她精神好点,突然问我。

“老陈,小远……是不是知道了?”

我心里一咯噔。

“知道什么?”

“我的病啊。你没告诉他吗?这孩子,怎么也不来看看我?”

她的眼神里,是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想念。

我撒谎了。

“我跟他说了。他……他最近公司忙,要出差,说等忙完了就来看你。”

“哦,忙好,忙好。”林慧点点头,“年轻人,事业为重。别让他分心。”

我转过头,不敢让她看到我泛红的眼眶。

钱,还是不够。

第一期化疗,就花掉了二十多万。

医生说,要尽快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准备移植。

移植的费用,又是一个无底洞。

那五十万,是张远买断亲情的钱。

我拿着,烫手。

但为了林慧的命,我只能捏着。

我开始想别的办法。

把五金店盘了出去。

那是我半辈子的心血,说没就没了。

盘店的钱,加上手里剩下的,凑了四十万。

还是不够。

我决定把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卖了。

那是我们结婚时买的老房子,六十多平,虽然旧,但地段还行。

挂到中介那里,很快有人来看房。

看房的人,挑三拣四。

嫌楼层高,嫌没电梯,嫌装修旧。

把价格压得死死的。

我心力交瘁。

这天,我刚送走一波看房的,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我姐,陈兰。

张远的妈。

她大概是听说了林慧的病。

电话一接通,她就在那头嚎。

“弟啊!慧慧怎么就得了这个病啊!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啊!”

她的哭声,尖利,刺耳,充满了表演的成分。

我心里一阵烦躁。

“说事。”

“我……我听说了,你们要卖房子?”

“是。”

“别卖啊!”她突然拔高了声音,“那房子卖了,你们住哪啊?慧慧还要治病,要养身体,怎么能没个家呢?”

我冷笑一声。

“不住房,住哪?住天桥底下吗?你有办法?”

“我……我这不是替你们着急吗?”她支支吾吾地说,“钱的事,你找小远了没?他现在出息了,有钱!他不能不管你们啊!”

提到张远,我的火气又上来了。

“你还好意思提他?你问问你的好儿子,都跟我说了些什么!”

“他……他怎么了?”

我把张远的话,原封不动地学给了她听。

我以为她会震惊,会骂张远没良心。

没想到,电话那头,她沉默了。

是那种心虚的沉默。

我心里一动,突然明白了什么。

“陈兰。”我一字一顿地问,“张远说的那些话,那些想法,是不是你教他的?”

“不是我!我没有!”她立刻尖声否认,但那语调,慌乱得不行。

“你没有?”我逼问,“那他怎么会知道金锁的事?那件事,只有你、我、林慧三个人知道!我跟林慧不可能跟他说,那不是你,是谁?”

“你把他扔给我的时候,是不是就跟他说,舅舅舅妈收留你,是图你以后回报?”

“你是不是跟他说,我们对他好,都是有目的的?”

“你是不是,为了让你自己心里好过,为了让你抛弃儿子的行为显得不那么无耻,就把我们塑造成了两个精于算计的小人?”

“陈兰,你说话!”

我一声比一声高。

电话那头,传来了她压抑的啜泣声。

“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我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我怎么过啊……”

“我跟他说,你和慧慧条件好,让他跟着你们,以后好好孝顺你们,我有什么错?”

“我只是……只是偶尔,在他面前,抱怨过几句……说你们看不起我,说你们把他抢走了……”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她的解释,苍白无力。

我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张远心里的那根毒刺,不是凭空长出来的。

是他亲妈,一针一针,一年一年,亲手给他扎进去的。

她用她的自私和嫉妒,扭曲了我们所有的付出。

她用她的谎言和抱怨,在孩子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而我,和林慧,像两个傻子,还在那勤勤恳恳地浇水施肥。

指望着能开出亲情的花。

结果,养出了一棵毒草。

“陈兰。”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现在,立刻,给我滚。”

“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也别再联系我。”

我挂了电话,把她拉黑。

我靠在墙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天花板在旋转。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颠倒。

原来,最大的恶,不是忘恩负义。

是人心。

是那颗见不得别人好,为了自己脱罪,不惜污蔑亲人,毒害孩子的人心。

我坐在冰冷的地上,很久很久。

我没有哭。

眼泪,好像已经流干了。

心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的黑洞。

房子,最终还是卖了。

比市场价低了十万。

我等不及了。

林慧的病情,在恶化。

医生说,必须马上进行骨髓移植。

配型,很幸运,找到了。

是个不认识的志愿者。

手术定在两周后。

我拿着卖房的钱,交了手术的押金。

剩下的钱,只够勉强维持术后的早期费用。

我搬出了那个住了二十多年的家。

所有的家当,装了几个大箱子,寄存在一个朋友的仓库里。

我就在医院附近,租了个最便宜的单间。

一张床,一张桌子,没窗户,潮湿,发霉。

我每天,医院,出租屋,两点一线。

像个陀螺。

不敢停。

也不能停。

手术前一天,林慧把我叫到床边。

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拉着我的手,也没什么力气。

“老陈。”

“嗯。”

“如果……如果我下不来手术台……”

“别胡说!”我打断她,“好好的,说什么丧气话!”

她笑了笑,那笑容,看得我心都碎了。

“你听我说完。”

“我走了,你一个人,要好好过。”

“别再想着小远了。”

我一愣。

她看着我,眼神清明。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卖了店,卖了房,你以为我没感觉吗?”

“小远那孩子,要是真有心,会让你走到这一步?”

“他那天跟你打电话,我在门口,都听见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慧慧……我对不起你……”

“是我没用,没本事,让你受苦了……”

“也对不起你,为了养那个白眼狼,让你这辈子……”

她用手指,轻轻堵住我的嘴。

“不怪你。”

“我心甘情愿的。”

“养小远那十几年,我是真把他当儿子。”

“那些日子,虽然累,但是心里是满的。”

“现在,他不认我们了,那是他的事。”

“我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只是……我有点想不通。”

她看着天花板,眼神悠远。

“那孩子,小时候多好啊。”

“那么懂事,那么贴心。”

“怎么长大了,就变成这样了呢?”

是啊。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也想不通。

我记得,他刚来我们家的时候,瘦瘦小小的,像只受惊的小猫。

不敢大声说话,吃饭不敢夹肉。

林慧把一块红烧肉夹到他碗里。

他看着,不敢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林慧抱着他,说:“小远,以后这就是你的家。舅妈做的肉,都给你吃。”

他“哇”的一声就哭了。

从那天起,他才慢慢地,接受了我们。

他会叫我舅舅,叫林慧舅妈。

会在我们下班回家的时候,给我们拿拖鞋。

会用他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在林慧生日的时候,买一朵康乃馨。

那朵花,被林慧做成了干花,夹在书里,宝贝了很多年。

他上初中,开始叛逆。

学着抽烟,跟人打架。

我气得拿皮带抽他。

他梗着脖子,一声不吭。

林慧冲过来,抱着他,哭着骂我。

“你打他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那天晚上,林慧跟他聊了很久。

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只知道,从那以后,他再也没犯过错。

他开始发奋学习。

成绩,从班里中下游,一路冲到了年级前十。

考上大学那天,他拿着录取通知书,跑到我面前。

没有多余的话,就深深地鞠了一躬。

“舅舅,舅妈,谢谢你们。”

那一刻,我觉得,我这辈子,值了。

那些画面,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怎么可能是假的?

那个眼神清澈,懂得感恩的少年,和那个在电话里,用金钱来衡量亲情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手术那天,我等在手术室外。

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像烙铁一样,烙在我眼睛里。

时间,一分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坐立不安。

脑子里,一会儿是林慧苍白的脸,一会儿是张远冷漠的声音。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抬头看去。

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正朝我跑来。

是张远。

他怎么来了?

他跑到我面前,停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头发乱了,领带歪了,昂贵的西装,也皱了。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

“你来干什么?”

我的声音,沙哑,干涩。

“我……”

他终于挤出一个字。

“我妈……她都跟我说了。”

“她给我发了很长一段微信。”

“她把你……把你这些年借给她的钱的转账记录,都发给我了。”

“还有……还有当年卖金锁的事……你跟她的通话录音……”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愣住了。

陈兰?

她怎么会……

“她说……她对不起你,对不起舅妈。”

“她说她不是人。”

“她说她怕你出事,怕舅妈出事,她这辈子都良心不安……”

张远的眼泪,掉了下来。

一个在电话里那么冷酷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舅舅……对不起。”

“我错了。”

“我不是人。”

“我被她骗了……我一直以为……我一直以为你们……”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走廊里,有护士和病人家属看过来。

我没动。

我就那么站着,看着跪在我面前的张远。

这张脸,我太熟悉了。

从小看到大。

可是,这一刻,我又觉得那么陌生。

对不起?

错了?

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那些伤人的话吗?

一句错了,就能让林慧在鬼门关前少受一点罪吗?

如果,今天陈兰没有良心发现。

如果,她没有把那些证据发给他。

他是不是,就永远那么心安理得地,觉得是我们欠他的?

他是不是,就真的,眼睁睁看着我们卖房卖店,看着林慧在病床上挣扎?

我心里,五味杂陈。

有愤怒,有悲哀,有委屈。

但更多的,是疲惫。

我太累了。

我没有力气再去追究,再去怨恨了。

“起来吧。”

我淡淡地说。

“这里是医院。”

他不动,就那么跪着,仰着头看我。

“舅舅,你打我吧,你骂我吧。”

“求你了。”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没意义了。”

“你舅妈还在里面。”

我指了指手术室的灯。

他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身体一震。

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到我身边,靠着墙,站着。

我们俩,谁也没再说话。

就那么站着。

像两个犯了错,等待宣判的罪人。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手术室的灯,灭了。

门开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我跟张远,同时冲了上去。

“医生,我老婆怎么样?”

“医生,我舅妈怎么样?”

医生看着我们,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

“手术很成功。”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

我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张远,一把扶住了我。

他的手,在抖。

我的手,也在抖。

我们俩,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着彼此的颤抖。

我听到他,压抑着,哭出了声。

林慧被推了出来。

她还在昏迷中,脸上戴着氧气罩,但脸色,比进去前,红润了一些。

我跟着推车,往ICU走。

张远也跟着。

他想伸手,去摸一摸林慧的手,又不敢。

那只曾经被他无数次牵过的手,此刻,对他来说,仿佛有千斤重。

在ICU门口,我们被拦下了。

护士说,病人需要静养,家属不能进去。

我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林慧。

看着她胸口平稳的起伏。

我知道,我老婆,回来了。

我的天,亮了。

我在ICU门口,守了一夜。

张远也守了一夜。

他给我买了晚饭,买了水。

放在我身边,什么也不说。

天快亮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

是他公司的。

好像有什么急事。

他压低声音,说了几句,挂了。

他走到我面前,很局促。

“舅舅,公司有点急事,我得……回去一趟。”

我“嗯”了一声。

“钱的事,你别担心。”他赶紧说,“后续所有的费用,都包在我身上。”

“我……我把我的车卖了,还有一些理财,应该够了。”

我看着他。

“张远。”

“哎,舅舅。”他立刻应道。

“你妈呢?”我问。

他愣了一下,低下头。

“我……我不知道。”

“她发完微信,我就再也联系不上她了。”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我沉默了。

陈兰这个人,自私了一辈子。

也许,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忏悔了。

“去吧。”我说,“你舅妈这里,有我。”

他点点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ICU里面。

然后,转身,快步走了。

他的背影,不再像来时那么挺拔。

有些佝偻。

像被什么东西,压弯了腰。

林慧在ICU待了三天,转到了普通病房。

她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我。

第二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那一大捧新鲜的百合花。

“谁送的?”她问。

“……一个朋友。”我不想提张远。

她也没再问。

身体,一天天在好转。

虽然过程很痛苦,排异反应,感染风险,让她吃尽了苦头。

但她很坚强,都挺过来了。

张远没有再出现。

但是,医院的账户里,每隔几天,就会多出一笔钱。

不多,五万,十万。

我知道是他。

他用这种方式,在赎罪。

林慧出院那天,是个大晴天。

阳光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我给她办了出院手续,收拾好东西。

我们没有家了。

我本来打算,在医院附近,继续租那个小单间。

等她身体再好点,我们回老家。

我还有个祖宅。

虽然破,但至少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刚走出医院大门,一辆黑色的车,停在我们面前。

车门打开,张远从驾驶座上下来了。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眼里的那种锋芒和冷漠,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讨好。

他看着林慧,嘴唇动了动,叫了一声。

“舅妈。”

林慧看着他,没说话。

她的眼神,很复杂。

没有恨,但也没有了从前的亲昵。

就是看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舅舅,舅妈,上车吧。”

张远拉开车门。

“我……我给你们租了个房子。”

“离医院近,环境也好,方便复查。”

我看了林慧一眼。

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

“我们,回老家。”

张远的脸,瞬间白了。

“舅妈……别……”

“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把工作辞了。”

“以后,我就守着你们。”

“我给你们养老。”

林慧还是摇头。

“小远。”

她终于,又叫了他的名字。

“人啊,不能做错事。”

“有些事,做错了,就回不去了。”

“你对我们,没有养老的义务。”

“你给的那些钱,我们,会还给你的。”

“就当我们……跟你借的。”

张远站在那里,像被雷劈中了一样。

他看着我们,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我拉着林慧的手,绕过他,往前走。

走了几步,我停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还站在原地。

阳光那么好,他却好像站在一片阴影里。

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我恨他吗?

恨。

他差点害死我老婆。

但我可怜他吗?

也有点。

他也是个受害者。

被他那个自私的妈,毁掉了半辈子。

他这辈子,都要活在愧疚里了。

这,也许就是对他最狠的惩罚。

“老陈,走吧。”

林慧轻轻拉了拉我。

我回过头,不再看他。

我们俩,相互搀扶着,慢慢地,走进了阳光里。

身后的哭声,越来越远。

我知道,有些关系,就像摔碎的镜子。

就算用再好的胶水,也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上面,永远都会有裂痕。

我和林慧,和张远,就是那面碎了的镜子。

回不去了。

真的,回不去了。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

相关推荐
热点推荐
世预赛:2-0大冷门,世界第133掀翻世界第64,倒数第一掀翻领头羊

世预赛:2-0大冷门,世界第133掀翻世界第64,倒数第一掀翻领头羊

侧身凌空斩
2025-11-14 12:14:48
雷军采访称,很多人都说我真诚,小米基本没营销团队

雷军采访称,很多人都说我真诚,小米基本没营销团队

公子麦少
2025-11-14 14:22:31
人不会无故患上带状疱疹?调查发现:患带状疱疹,背后有4个原因

人不会无故患上带状疱疹?调查发现:患带状疱疹,背后有4个原因

涵豆说娱
2025-10-23 09:31:22
网友发帖称中奖1200万却被骗光,彩票店老板回应:中奖人是一中年男子,曾买300万新房

网友发帖称中奖1200万却被骗光,彩票店老板回应:中奖人是一中年男子,曾买300万新房

每日经济新闻
2025-11-13 17:22:39
赴大陆前被美国约谈,郑丽文真实面目曝光?国台办两个决不定调

赴大陆前被美国约谈,郑丽文真实面目曝光?国台办两个决不定调

董董历史烩
2025-11-13 11:58:31
高市早苗通知全球,不撤回涉台言论,话音刚落,解放军攻击11亮相

高市早苗通知全球,不撤回涉台言论,话音刚落,解放军攻击11亮相

青烟小先生
2025-11-14 16:16:14
霍震霆没想到,官宣新身份才三个月,儿媳郭晶晶再次让阔太圈沉默

霍震霆没想到,官宣新身份才三个月,儿媳郭晶晶再次让阔太圈沉默

东方不败然多多
2025-11-14 00:55:03
美国人评中越战争:越南一线15万地方师,战斗力远超中国正规军

美国人评中越战争:越南一线15万地方师,战斗力远超中国正规军

正观历史
2025-11-12 13:38:40
25次落败!王楚钦全运遇樊振东考验,夺冠路难上加难?

25次落败!王楚钦全运遇樊振东考验,夺冠路难上加难?

番茄体坛
2025-11-14 16:39:15
高市早苗拒不认错,日本通知中国,不解决问题,就驱逐中方外交官

高市早苗拒不认错,日本通知中国,不解决问题,就驱逐中方外交官

泠泠说史
2025-11-14 14:22:22
14岁武校生捅刺教练致死二审改判6年 判决书:他没想杀人,犯罪与家庭教育失当有关

14岁武校生捅刺教练致死二审改判6年 判决书:他没想杀人,犯罪与家庭教育失当有关

红星新闻
2025-11-13 18:40:42
挂牌督办!惠州一小区地下车库发生事故致1人死亡

挂牌督办!惠州一小区地下车库发生事故致1人死亡

南方都市报
2025-11-14 14:18:12
大雾掩护下,俄“废土大军”开进红军城,这画风太有意思了

大雾掩护下,俄“废土大军”开进红军城,这画风太有意思了

战风
2025-11-12 10:52:15
糖尿病离世的人越来越多!医生多次苦劝:少吃西红柿,多吃这6物

糖尿病离世的人越来越多!医生多次苦劝:少吃西红柿,多吃这6物

健身狂人
2025-11-12 14:10:12
人到中年,要改掉抽“小粗烟”习惯,什么是“小粗烟”?建议了解

人到中年,要改掉抽“小粗烟”习惯,什么是“小粗烟”?建议了解

神牛
2025-11-13 15:10:45
无解的阳谋!菲律宾傻眼,美国做梦也不敢想,黄岩岛中国会这样干

无解的阳谋!菲律宾傻眼,美国做梦也不敢想,黄岩岛中国会这样干

老谢谈史
2025-11-11 20:30:02
被新厂长当众开除,10分钟后工厂3亿生产线瘫痪,女总裁跪求出手

被新厂长当众开除,10分钟后工厂3亿生产线瘫痪,女总裁跪求出手

云端书馆
2025-11-14 09:40:37
32岁女子负债30万快还不上了,工作还是体制内,网友:钱花哪里了

32岁女子负债30万快还不上了,工作还是体制内,网友:钱花哪里了

唐小糖说情感
2025-11-07 08:47:59
11.14,廖元赫胜朴廷桓,晋级决赛!第30届三星杯半决赛!

11.14,廖元赫胜朴廷桓,晋级决赛!第30届三星杯半决赛!

生活新鲜市
2025-11-14 15:07:27
中国的愤怒在升级

中国的愤怒在升级

牛弹琴
2025-11-14 07:06:36
2025-11-14 17:16:49
小小包工头阿汾
小小包工头阿汾
越南建筑up主,分享建筑工人智慧
2131文章数 4260关注度
往期回顾 全部

健康要闻

金振口服液助力科学应对呼吸道疾病

头条要闻

29岁程序员疑被骗至东南亚 出租屋内留下一张神秘纸条

头条要闻

29岁程序员疑被骗至东南亚 出租屋内留下一张神秘纸条

体育要闻

40岁C罗肘击染红 离场时怒骂对手主帅

娱乐要闻

《国色天香》编剧发长文质疑古二?

财经要闻

统计局:前10月房地产开发投资下降14.7%

科技要闻

京东“失去的五年”后,找到新增长了吗?

汽车要闻

小鹏X9超级增程动态评测全网首发 高速实测车内65分贝

态度原创

本地
房产
手机
教育
军事航空

本地新闻

云游安徽 | 江声浩荡阅千年,文脉相承看芜湖

房产要闻

共话产业变革下的投资新思维与新机遇|蓝湾财富论坛精华

手机要闻

天玑霸榜!安兔兔10月安卓次旗舰手机性能榜出炉

教育要闻

九宫格填数字,四年级三阶幻方

军事要闻

美军多海域再现“航母真空”

无障碍浏览 进入关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