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第一章
八月的傍晚，天气闷热得没有一丝风，蝉鸣吵得人心烦意乱。陈建国推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二手自行车，刚拐进自家住的胡同口，就看到邻居王婶揣着手，一脸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建国，才下班啊？快回家看看吧！”王婶压低了声音，眼角却瞟着陈建国家的方向，“你家来客了，抱着个娃娃，哭哭啼啼的……啧，看样子，是有事儿！”
陈建国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憨厚的笑容僵了僵。他道了声谢，脚下加快了步子。他家能有什么客？还是抱着娃娃的？一种不好的预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了他的心。
推开那扇油漆斑驳的木门，院子里的景象让他愣住了。妻子李娟背对着他，肩膀一耸一耸地，像是在哭。岳父岳母沉着脸坐在小马扎上，唉声叹气。
而院子当中，站着一个穿着褪色花衬衫的女人，怀里果然抱着个裹在小褥子里的婴儿。
那女人抬起头，陈建国看清了她的脸——是孙小梅，李娟婚前处的那个对象，后来跟个跑运输的司机跑了的女人！
孙小梅看见陈建国，像是看到了救星，抱着孩子“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带着哭腔喊道：“建国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娟子！可我实在没办法了！这孩子……这孩子是娟子的啊！”
这话像一声炸雷，在小小的院子里劈开了锅！
李娟猛地转过身，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孙小梅！你胡说什么！”
岳母一下子站起来，指着孙小梅骂：“你个扫把星！自己跟野男人跑了，生的野种还想赖给我们家娟子？滚！赶紧滚！”
孙小梅却把怀里的孩子往前一递，哭得更凶了：“婶子，我没胡说！你看这孩子的眉毛，这眼睛，跟李娟她那个跑了的前对象刘强，一模一样啊！刘强那个挨千刀的，车翻沟里人没了，撇下我们娘俩……我养不活啊！娟子，你看在以前姐妹一场的份上，孩子总是条命，你认了他吧！不然我只能把他扔福利院门口了……”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那婴儿脸上。小家伙睡得正熟，眉毛黑黑，眼睫毛长长的，那眉眼……经孙小梅这么一说，竟真的和李娟那个刻骨铭心的前男友，有五六分相似！
李娟的身子晃了晃，要不是陈建国手快扶住，几乎要软倒在地。她看着那孩子，又看看脸色铁青的父母，最后望向扶着她的陈建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沉默，这崩溃，几乎就是一种默认！
岳父猛地一拍大腿，蹲在地上，抱着头唉声叹气。岳母一屁股坐回马扎上，拍着大腿开始哭嚎：“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丢死个人了呦！”
院子里乱成一团。左邻右舍虽然没进门，但那竖起的耳朵和偶尔探头的影子，说明了一切。陈建国只觉得一股血直冲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他看着跪在地上哭嚎的孙小梅，看着怀里那个据说是妻子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再看看哭成泪人、明显心虚的妻子，整个世界都像是在旋转。
耻辱，愤怒，像毒火一样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真想一把推开李娟，把孙小梅连人带孩子轰出去！可他不能。他是个老实人，是胡同里有名的“老好人”，他丢不起那个人，李家更丢不起这个人！
就在这时，那婴儿仿佛感受到了周遭的混乱和恶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声音响亮又凄厉。
这哭声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陈建国头上。
他看着那小小的、皱巴巴的脸蛋，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软了一下。孩子是无辜的。
而且，事情已经发生了，闹开了，李家在这片就彻底没法做人了，李娟……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他弯下腰，没有去扶孙小梅，而是伸手，有些笨拙地，接过了那个哇哇大哭的婴儿。
孩子的重量很轻，却像一块巨石压在了他心上。
他抬起头，看着惊愕的岳父岳母，看着停止哭泣、不敢相信地望着他的李娟，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开口：
“爸，妈，娟子，都别闹了。”
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
“这孩子……我认了。以后，他就是我陈建国的儿子。”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婴儿细弱的哭声还在继续。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陈建国。岳母忘了哭嚎，岳父抬起了头，李娟更是张大了嘴。
孙小梅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抹如释重负和计谋得逞的复杂神色，连忙磕头：“谢谢建国哥！谢谢！你是好人！大好人！孩子跟着你，我放心！我……我走了！”
她爬起来，几乎是落荒而逃，生怕陈建国反悔。
陈建国抱着怀里这个突如其来的“儿子”，感觉手臂有千斤重。他避开李娟试图触碰他的手，抱着孩子，默默走进了里屋。
那天晚上，陈建国一夜没睡。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李娟在他身后小声啜泣，想解释，想靠近，却被他无声地推开。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被彻底绑上了一个沉重的、带着耻辱的枷锁。
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这个孩子，会给他这个“窝囊”的接盘侠，带来怎样的未来？
陈建国不知道，他只知道，心里的火苗，并没有熄灭，只是被强行压进了冰冷的海底。
第二章
陈建国给这个孩子取名陈磊，希望他像石头一样结实，也暗含了这段往事像石头一样压在他心里。
接下来的十二年，陈建国成了方圆十里内有名的“模范丈夫”和“绝世好继父”。
他对李娟，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工资照样上交，家务抢着干，李娟娘家有什么事，他跑前跑后，比亲儿子还卖力。
邻居们提起陈建国，没有不竖大拇指的：“瞧瞧人家建国，那胸襟，那气度！帮别人养儿子，还养得这么尽心尽力，真是难得！”
只有李娟自己知道，不一样了。陈建国不再跟她吵架，甚至很少大声说话，但他也几乎不再碰她。晚上睡觉，永远是背对着她。
她偶尔想跟他亲近，他会不着痕迹地避开，理由是“累了”或者“孩子还没睡”。那种冰冷的、刻意的客气和疏离，比打她骂她更让她难受。
她心里憋着那份巨大的愧疚和秘密，像一颗腐烂的种子，在陈建国日复一日的“好”里，不但没有消散，反而生根发芽，长成了恐惧的藤蔓。
而对陈磊，陈建国更是好得“无可挑剔”。
别家孩子有的，陈磊一定有，而且往往是更好的。
最新款的书包，最贵的球鞋，别的孩子眼馋的玩具，陈建国眼睛都不眨就买回来。
陈磊小时候体弱，陈建国半夜背着去医院，守到天亮，眼睛熬得通红。
陈磊上学，陈建国每天风雨无阻地接送，辅导作业比亲爹还上心。陈磊在学校跟同学打架，陈建国从不问对错，先护着陈磊，然后带着礼物去对方家里道歉。
所有人都夸陈建国大度，说陈磊这孩子有福气，摊上这么个比亲爹还亲的后爸。
连李娟的爹妈，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后来也彻底放了心，逢人就夸女婿仁义。
李娟也曾被这种“好”迷惑过，甚至心存侥幸，觉得时间或许真的能冲淡一切。
她加倍地对陈建国好，包揽了所有家务，对他体贴入微，试图弥补。可陈建国对她的好，始终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客气，周全，却没有温度。
陈磊在这个“完美”父亲的溺爱下，渐渐长歪了。
他变得任性，霸道，自私。他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学习成绩一塌糊涂，打架斗殴却是常事。
陈建国从不舍得打他骂他，每次被老师请家长，陈建国都是赔着笑脸道歉，回来却对李娟说：“孩子还小，男孩子皮一点正常，大了就懂事了。”
李娟看不过去，想管管儿子，陈建国就会拦着：“你凶他干什么？他从小没亲爹，够可怜了，我们得多疼他。”
这样的话，像软刀子，一次次扎在李娟心上。
她看着儿子越来越不像话，看着丈夫看似宽容实则纵溺的态度，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矛盾在陈磊十二岁那年彻底爆发。
陈磊偷了同学一款昂贵的游戏机，被人家家长堵在了学校门口。对方不依不饶，话说得很难听，骂陈磊是“有娘生没爹教的野种”。
陈建国当时也在场，他依旧是好声好气地道歉，表示愿意赔偿。
可对方家长指着陈建国的鼻子骂：“你就是那个活王八？帮别人养野种还挺得意？瞧你养出个什么玩意儿！”
周围看热闹的人发出嗤嗤的低笑。
陈建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但最终，他还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那家长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没教育好孩子，我赔钱，我加倍赔……”
那一刻，躲在人群后面的李娟，看着丈夫那卑微的、扭曲的笑容，看着他因为极力隐忍而微微发抖的背影，她突然全明白了！
这十二年，陈建国根本不是大度，他不是原谅了她，他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报复！他用无底线的“好”，活活把她钉在了耻辱柱上，让她日夜承受愧疚的折磨！
他用极致的纵容，把她的儿子，把她和那个负心汉唯一的联系，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人渣！
他是在诛心！用十二年的时间，慢刀子割肉，让她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他不仅要让所有人都夸他“好”，让她欠他一辈子，他还要彻底毁掉她在世上最在意的东西——她的儿子！
想通这一切的李娟，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她看着陈建国赔了钱，拉着满不在乎甚至还朝对方做鬼脸的儿子离开，看着周围人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她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那哭声，不再是委屈，而是彻骨的寒冷和恐惧。
十二年，四千多个日夜，她竟然到今天才看清身边这个同床共枕的男人，有多么的狠毒！他不是懦弱，他是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了她当年的背叛。
而这场报复，远远没有结束。陈磊已经被养废了，他们的家，也早就名存实亡。未来等着她的，会是怎样可怕的地狱？李娟不敢想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