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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大妈尝试同居,24天后分开,大爷:她每次洗澡至少3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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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李秀兰那二十四天的同居日子,结束得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邻居王姐后来再见到我,总是一脸惋惜,旁敲侧击地问:“老陈,秀兰妹子多好一个人啊,干净又体面,你们怎么就……”

我通常只是摆摆手,含糊地嘟囔一句:“过不到一块儿去。”

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那二十四天的画面就像过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转。最终,所有画面都会定格在她那扇紧闭的浴室门上。我知道,在外人听起来,把一对黄昏恋的散伙归咎于洗澡时间太长,是多么荒唐可笑。可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那扇门背后哗哗流淌的,何止是热水,那是我搭上全部耐心和希望,却依然被冲刷得一干二净的晚年梦想。

从最初的满心欢喜,到后来的坐立难安,再到最后的彻底心凉,这二十四天,比我过去跟老伴儿过的二十四年还要漫长。现在回想起来,我才明白,有些人就像一本装帧精美的书,远远看着,你觉得哪儿都好,可真要一页一页翻进去,才发现,上面的字,你一个也读不懂。

故事,得从那个秋高气爽的下午说起。那天,我以为我遇到了能陪我走完最后一程的人。

第1章 初见时的那件米色风衣

老伴儿走了三年,屋子就空了三年。我叫陈建国,退休前是国营机床厂的八级钳工,手上功夫硬,性子也跟锉刀一样,直来直去。儿子陈刚在省城安了家,一年也就逢年过节回来两趟。偌大的三居室,白天还好,我能去公园找老张他们杀几盘象棋,或者去菜市场转悠转悠,可一到晚上,那份寂静就像水一样,慢慢从地板缝里渗出来,一点点淹没你,让你喘不过气。

一个人吃饭,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常常是一碗面条,或者几个速冻饺子,就着电视里的新闻联播,稀里糊涂就算一顿。时间长了,人就变得懒散,屋子也懒得收拾,桌上总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灰,像是日子掉下的皮屑。

社区热心的王姐看我这样不是个事儿,隔三差五就往我这儿跑,嘴里念叨着:“建国大哥,你这不行啊,得找个伴儿。少年夫妻老来伴,老了,身边有个人能说说话,递杯热水,那比什么都强。”

我对这事儿不置可否。到了我这个岁数,什么爱情不爱情的,早就看淡了。就是想找个能搭伙过日子的人,你给我做口热饭,我帮你扛袋米,彼此有个照应,别哪天摔在家里没人知道就行。

王姐前前后后介绍了两个,一个嫌我房子楼层高没电梯,一个聊了没两句就开始打听我退休金多少,房产证上写谁的名,吓得我再也不敢见了。直到她第三次领着李秀兰上门。

那天下午,阳光特别好,透过阳台的玻璃照进来,把屋子里的灰尘都照得清清楚楚。我正有点尴尬,门铃响了。打开门,王姐那张热情的圆脸先探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女人。

那就是李秀兰。

她比我岁,六十二,退休前是小学的语文老师。个子不高,微胖,但收拾得异常利索。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一丝不乱。最打眼的是她身上那件米色的风衣,熨烫得笔挺,领口和袖口白得发亮。她站在那儿,微微笑着,眼神很温和,像秋天的湖水。

那一瞬间,我心里那点因为屋子乱的局促,一下子就被一种莫名的好感给冲淡了。我觉得,一个能把自己收拾得这么干净体面的女人,日子一定也过得错不了。

“建国大哥,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秀兰妹子。”王姐热情地介绍着,“秀兰,这是陈大哥,厂里的老师傅,人顶实在!”

我赶紧把她们让进屋,手忙脚乱地去泡茶。李秀兰的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很自然,没有流露出任何嫌弃,只是在我把茶杯递给她时,她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了一方手帕,仔仔细细地把杯口擦了一遍。

这个小动作,我当时并没在意,反而觉得,这是爱干净的好习惯。

我们聊了聊各自的家庭情况。她老伴儿也是前几年走的,女儿嫁到了外地,也是一个人过。她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声音很好听。她说她喜欢养花,喜欢看书,还喜欢听评弹。我听着,心里觉得挺好。虽然我一个大老粗不懂这些,但我觉得这些爱好都挺“干净”的,比打麻将、跳广场舞强。

王姐在一旁拼命撮合,气氛很融洽。临走时,李秀兰走到阳台,看了看我那几盆半死不活的吊兰,笑着说:“陈大哥,你这花缺水也缺肥,改天我带点花肥过来,保准让它长得绿油油的。”

她说话的时候,阳光正好落在她的侧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我心里一动,觉得这日子好像真能过到一块儿去。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我们见了几次面。多数是在公园里散散步,或者去外面吃顿饭。她确实懂生活,知道哪家的小笼包皮薄馅大,哪家的豆花最地道。跟她在一起,我那粗糙的日子仿佛也变得精致了些。她会提醒我衬衫的领子没翻好,会递给我湿纸巾擦嘴。这些细节,让我这个大半辈子没被人这么照顾过的老头子,心里暖洋洋的。

我对她越来越满意。她不打听我的收入,也不关心我的房产,我们聊的都是些家长里短,花鸟鱼虫。我觉得她就是我要找的那种人——安分,体面,能把日子过得有滋味。

于是,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周末,我鼓起勇气提了出来:“秀兰,你看……咱们也都这岁数了,互相觉得还行的话,要不……搬过来一块儿住?先试试,合适的话,咱就去把证领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挺忐忑,生怕她觉得我太心急。

李秀兰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的笑容。她说:“老陈,我信你的人品。不过我这人吧,毛病多,尤其爱干净,怕给你添麻烦。”

“添什么麻烦!”我拍着胸脯保证,“爱干净是好事啊!我这屋子就缺个你这样的人来收拾。你放心,只要你过来,家里什么事都听你的。”

她笑了,点了点头。

那天,我高兴得像个小伙子,晚上特地多炒了两个菜,还开了瓶酒,一个人喝得微醺。我给儿子陈刚打电话,告诉他我找到了伴儿,准备同居。陈刚在电话那头挺支持,说:“爸,你自己觉得好就行,只要身体健康,心情愉快,比什么都强。”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月亮,觉得未来的日子,就像这月光一样,明亮又安详。

我万万没想到,这份安详,会终结在浴室那扇磨砂玻璃门后。而这一切,从她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已经埋下了伏bi。

第2章 兰花与抹布

李秀兰搬来的那天,是个周末。我特地起了个大早,把屋子彻彻底底打扫了一遍,地板拖得能照出人影,窗户也擦得锃亮。我想让她知道,为了迎接她,我这个老头子是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她东西不多,两个大行李箱,外加一盆用布包着花盆的兰花。那兰花叶子墨绿,精神抖擞,一看就是被精心伺候的。她把兰花小心翼翼地放在阳台上,找了个阳光最好又不直晒的位置,嘴里念叨着:“这叫建兰,最是清雅。”

我看着她摆弄花草的样子,心里觉得这屋子一下子就有了生气。

她带来的行李箱里,衣服只占了一个小角落,剩下的大部分空间,被各种瓶瓶罐罐和颜色各异的毛巾、抹布塞得满满当登。她把那些东西一一拿出来,分门别类地放在卫生间和厨房。光是抹布,我就看见了至少五六条,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她还特地跟我解释:“老陈,这个红色的擦灶台,蓝色的擦桌子,绿色的擦地,黄色的擦水池,千万别弄混了。”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暗自咋舌。在我这儿,一块抹布就是万能的,从灶台擦到餐桌,最后擦地,直到擦得看不出本色才扔。我嘴上连连答应:“行行行,都听你的,你说了算。”

午饭是她做的。她系上一条自带的碎花围裙,在厨房里忙活了两个小时。四菜一汤端上桌,清蒸鲈鱼、西红柿炒蛋、蚝油生菜、莲藕排骨汤,摆盘讲究,颜色也好看。我一看就食指大动,夹起一块排骨就往嘴里送。

“哎,老陈,先洗手。”她递过来一块温热的毛巾。

我嘿嘿一笑,赶紧去洗了手。吃饭的时候,她不像我这样狼吞虎咽,而是细嚼慢咽,骨头都用一张纸巾包着,整整齐齐地放在小碟子里。一顿饭下来,她面前的桌布上,连一滴汤汁都没有。

我心里对她的敬佩又多了几分。这就是文化人啊,吃饭都这么有章法。

吃完饭,我习惯性地想把碗筷往水池里一堆,泡着等晚上再洗。李秀兰却拦住了我:“老陈,碗要马上洗,不然油渍就凝住了。我来吧。”

她不仅把碗洗了,还用开水烫了一遍,放进橱柜。然后,她拿着那块红色的抹布,把灶台擦得像镜子一样。接着是蓝色的抹布擦桌子,绿色的抹布擦厨房地面。整个过程一丝不苟,像是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既有点感动,又有一丝说不出的别扭。这日子是干净了,但也太……太讲究了。我一个粗人,生怕哪一下做错了,破坏了她定下的规矩。

下午,她开始整理她的房间。我给她腾出了次卧,里面的家具都是半新的。她却从箱子里拿出大块的白布,把床头柜和衣柜都蒙了起来,说这样不容易落灰。她自己的床单被套也是自带的,带着一股好闻的、淡淡的皂角香味。

整个下午,我就看着她像一只勤劳的蜜蜂,把这个我住了大半辈子的、带着点“男人味”的家,一点点改造成了她的模样。空气里,我熟悉的烟草味和饭菜混合的味道,渐渐被那股干净的皂角香所取代。

晚上,我们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选了个戏曲频道,咿咿呀呀地唱着我听不懂的昆曲。我心里惦记着体育频道的世界杯预选赛,但看她听得那么入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想,算了,刚开始,总得让着她点。

九点刚过,她说:“老陈,我先去洗漱了。我洗澡时间可能有点长,你别介意。”

“没事没事,你慢慢洗,不着急。”我挥挥手,眼睛还盯着电视,心里想着等她洗完,我正好可以看球赛的后半场。

她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我听见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电视里,戏曲频道结束了,开始播养生节目。我换到体育频道,球赛已经开始了。我看得心急火燎,时不时地往卫生间的方向瞥一眼。那扇门紧紧关着,水声一直没有停。

一个小时过去了。

球赛中场休息,解说员在分析战术。我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客厅里踱步。水声还在响。我想,一个澡,怎么能洗这么久?就算是搓澡,也该搓掉一层皮了吧。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球赛下半场都快结束了。我心里的那点纳闷,开始变成了一丝烦躁。这得用掉多少水,多少燃气啊?我一个月的水费才三十多块钱,她这一个澡,怕是就要用掉我小半个月的量。

我走到浴室门口,想敲门问问,又觉得不合适,显得我太小气。只能忍着,继续在客厅里转圈。

终于,在将近两个小时的时候,水声停了。又过了十几分钟,门“咔哒”一声开了。

李秀兰穿着睡衣走了出来,头发用干毛巾包着,脸上红扑扑的,像是刚蒸了桑拿。她看到我还在客厅,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呀,不好意思啊老陈,洗得久了点,耽误你用了吧?”

“没,没事。”我挤出一个笑容,“你洗干净了就好。”

“嗯,我就是这样,洗澡慢,一天不这样洗就浑身不舒服。”她说着,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她回了房间。我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听着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心里五味杂陈。那场我心心念念的球赛已经结束了,比分我都不知道。而浴室里,蒸腾的热气还没散尽,镜子上全是水雾,一股浓郁的沐浴露香味扑面而来。

我看着燃气表上飞速转动的数字,心里第一次对我们未来的生活,产生了一丝不易察munder的疑虑。

第3章 浴室里的秘密

如果说,第一次长达两个小时的洗澡只是让我感到惊讶和一丝肉疼,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则让我彻底领教了什么叫“叹为观止”。

李秀兰的作息非常规律。每天晚上九点,准时拿着她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进入浴室,然后,那扇磨砂玻璃门就会隔绝出一个属于她的、水汽氤氲的世界。而我,则开始了每晚例行的、坐立不安的等待。

她的洗澡时间,非但没有缩短,反而有越来越长的趋势。两个小时是起步价,两个半小时是常态,有时候甚至能逼近三个小时。

一开始,我试图用一种善意的、理解的心态去看待这件事。我跟自己说,人家是老师,文化人,爱干净,讲究生活品质,这都是优点。我一个粗人,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她。或许,洗澡对她来说,不仅仅是清洁身体,更是一种放松和享受的方式。就像我喜欢在棋盘上跟老张杀得天昏地暗一样,这只是个人爱好不同。

可是,这种自我安慰,在每个月的水电燃气账单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我的退休金不高,每个月三千出头,每一分钱都得算计着花。以前一个人过,一个月水电燃气加起来,顶多一百五。李秀兰来了之后,第一个月还没过完,我去看了一眼燃气表,上面的数字已经是我过去两个月的用量了。

我的心,就像被那飞转的表盘带动着,也跟着揪了起来。

我开始旁敲侧击地试探。

有一次吃晚饭,我故意把电视调到新闻频道,上面正好在播一个关于节约用水的公益广告。我装作不经意地说:“哎,现在这水资源是越来越紧张了,你看电视上都号召大家节水呢。”

李秀兰正小口地喝着汤,闻言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微笑着点点头:“是啊,节约是美德,应该的。”

我以为她听懂了我的暗示,心里一阵高兴。可到了晚上九点,她依旧雷打不动地走进了浴室,水声照样哗哗地响了两个多小时。

我的暗示,显然是抛给了空气。

我又换了一种方式。有天我从外面回来,故意唉声叹气,说:“今天去交燃气费,吓了我一跳。这燃气怎么又涨价了?再这么用下去,我这点退休金可扛不住了。”

她正在阳台给那盆建兰浇水,闻言回过头,很认真地对我说:“老陈,要是生活开销大了,我那份也拿出来。我们既然在一起过,就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她说着,就要回房去拿她的工资卡。我赶紧拦住她,连说不是这个意思。我心里那个憋屈啊,我想说的是让你洗澡省着点,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太伤人,太显得我小家子气。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为这点水电费跟一个女人斤斤计较呢?传出去,老张他们不得笑话死我。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了我的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每天都硌得我难受。

我开始失眠。夜里躺在床上,耳边总能幻听见浴室里的水声。我开始琢磨,一个人,在浴室里待三个小时,到底能干些什么?难道是在里面搓泥吗?可她一个收拾得那么干净的人,身上能有多少泥?还是说,她在里面搞什么发明创造?

好奇心像猫爪子一样挠着我的心。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在她进去一个多小时后,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浴室门口,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除了持续不断的水声,我还隐约听到了一点别的声音。好像是……收音机的声音?咿咿呀呀的,像是她在听的评弹。

我愣住了。敢情她是在浴室里一边洗澡,一边听戏?把浴室当成了她的私人音乐厅?

这个发现让我感到一阵荒谬,紧接着就是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这已经不是爱干净的问题了,这是纯粹的浪费!有这么享受的吗?开着热水,听着小曲儿,一待就是几个小时,这过的哪里是普通人家的日子,这是皇太后的待遇啊!

那天晚上,她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我黑着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开灯。

她被黑暗中的我吓了一跳,抚着胸口说:“哎哟,老陈,你怎么还不睡?吓我一跳。”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她。她大概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秀兰,”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干巴巴的,“我能问问你,你每天在浴室里,到底都在干什么吗?”

她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没……没干什么啊,就是洗澡啊。”

“洗澡需要三个小时吗?”我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你是不是还在里面听收音机?”

她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那是一种被戳穿了秘密的难堪和窘迫。

我们俩就这么在黑暗中对峙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过了很久,她才低声说了一句:“那是我的习惯,我改不了。”

说完,她没再看我,低着头匆匆走进了她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我不是想跟她吵架,我只是想让她明白,我们是在搭伙过日子,不是开澡堂子。日子得精打细算地过。可她那句“我改不了”,像一堵墙,瞬间把我们隔开了。

那晚,我一夜没睡。我开始觉得,我跟李秀兰之间的问题,可能不仅仅是几吨热水,几方燃气那么简单。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和两种完全无法兼容的价值观。而这道鸿沟,似乎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

第4章 无声的战争

那次不欢而散的谈话之后,我和李秀兰之间就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白天,我们依然客客气气,她照样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饭菜也做得可口。但我们之间的话明显变少了,吃饭的时候,常常是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那种感觉,比争吵更让人窒息。

而她,并没有因为我的质问而改变分毫。每晚九点,浴室的门依旧准时关上,哗哗的水声像是对我无声的挑衅。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水流声,它在我听来,充满了固执、冷漠和对我的全然无视。

我心里的火气越积越旺,但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我开始跟她赌气。她做好了饭,喊我吃,我故意在棋盘前多磨蹭半个小时,等菜都凉了才慢悠悠地过去。她看戏曲频道,我就把遥控器抢过来,调到体育频道,把声音开得老大。

这是一种幼稚又可笑的报复,我知道。但当时的我,就像一个找不到出口的困兽,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的不满。

李秀兰对我的这些小动作,既不抱怨,也不争吵。她只是默默地把凉了的菜端去热一热,或者在我看电视的时候,起身回自己的房间看书。她的平静和隐忍,让我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既无力又憋屈。

这种无声的战争,最是消磨人的心志。我开始频繁地想起我的前妻。

我前妻是个典型的劳动妇女,一辈子没穿过什么好衣服,没用过什么好东西。我们结婚的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她跟着我,吃了大半辈子的苦。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年冬天,厂里效益不好,几个月没发工资,家里连买煤的钱都没有了。天冷得像冰窖,她就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给我和儿子穿上,自己只穿着一件薄棉袄,在厨房里烧水,把热水袋灌得满满的,一个塞我怀里,一个塞儿子被窝里。

她自己冻得嘴唇发紫,却笑着说:“没事,我活动活动就热了。”

她一辈子都那么节省。洗菜的水,她会留着冲厕所;一块肥皂,用到最后只剩一小片了,她会用纱布包起来,继续用。我们家的日子,就是她这么一针一线、一分一厘地攒出来的。

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苦日子过怕了,节约已经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所以,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李秀兰的行为。在我看来,她那三个小时的热水澡,冲掉的不仅仅是水和燃气,更是对我们这种辛苦了一辈子的人的价值体系的践踏。

【回忆锚点】

我记得特别清楚,有一年夏天,天特别热,像个大蒸笼。厂里发的降温费,一人十块钱,我拿回家,高兴地跟前妻说:“孩儿他妈,走,带你去买个大西瓜解解暑!”

那时候的十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她拿着那张票子,看了又看,却舍不得花。她说:“买什么西瓜,又不能当饭吃。天热,多喝点凉白开就行了。”

我拗不过她,那十块钱最后还是被她存了起来。

过了几天,我下班回家,发现儿子陈刚的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白球鞋。我问她哪来的钱,她才支支吾吾地承认,是用那十块钱降温费买的。她说:“我看小刚班上同学都穿新鞋了,就他那双,鞋头都开胶了,怕孩子在学校被人笑话。”

我看着儿子穿着新鞋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高兴的样子,再看看我前妻脚上那双自己纳的、鞋底都快磨平了的布鞋,心里一阵发酸。我冲她发了火:“你傻不傻!一双鞋能穿多久?那钱是给你降温的!”

她也不还嘴,就低着头,红着眼圈,小声说:“我……我不热。”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跟她为钱的事红过脸。我知道,她不是为自己省,她是为了这个家。我们俩,就像两头勤勤恳恳的牛,把所有的力气都使在了拉扯这个家前进的车上,从来没想过自己要享受什么。

而现在,李秀兰的出现,让我过去几十年建立起来的信念,都开始动摇了。她让我看到,原来日子还可以这么过。可以为了自己的舒适,心安理得地把热水开上三个小时;可以为了养一盆花,买几十块钱一包的专用土;可以为了喝一口汤,花半天时间去煲。

她的生活方式,精致、体面,但也昂贵、自我。

我开始觉得,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是一株需要温室和精心呵护的兰花,而我,只是一棵在野地里长大的、皮实抗造的老榆树。我们被命运错配在了一个花盆里,结果只能是互相折磨。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那扇浴室门的恐惧甚至超过了愤怒。每天晚上八点半一过,我就开始心慌。我害怕听到那声关门的声音,害怕听到那哗哗的水声。那声音像一个倒计时,提醒着我,我又将迎来一个漫长、煎熬、充满着无力感的夜晚。

我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病?比如洁癖?可我看她平时的行为,虽然爱干净,但也没到病态的程度。那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我百思不得其解。而她,似乎也完全没有要向我解释的意思。

我们的关系,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沉默和猜忌中,慢慢走向了冰点。屋子里虽然还是一尘不染,但空气里却充满了压抑和冰冷。我知道,我们撑不了多久了。这二十四天的同居生活,就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压力锅,而那扇浴室门,就是那个不断发出“嘶嘶”声的阀门。

第5章 棋盘边的倾诉

心里的石头越压越重,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憋出病来了。终于有一天下午,我再也忍不住,揣上棋盘,去了公园的老槐树下找老张。

老张是我几十年的老伙计,我们从一个车间出来的,脾气相投。他是个明白人,看事情比我透彻。

那天下午,阳光懒洋洋的,公园里很安静。我们摆开棋盘,没走几步,老张就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老陈,你这心不在焉的,‘当头炮’都走成了‘把马跳’,怎么了这是?跟弟妹闹别扭了?”老张一边移动着他的“车”,一边斜眼看我。

我长叹一口气,把手里的“相”往棋盘上一扔,说:“别提了,下不下去。老张,我跟你说,我这日子,快过不下去了。”

老张来了兴趣,把棋子都收了,给我递了根烟,说:“怎么回事?你不是前阵子还跟我说,你找那李老师,是找对人了吗?知书达理,干净利索,把你那狗窝收拾得像样板间。”

“好是好,可有些事儿,你不知道。”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积压了多日的苦水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从李秀兰带来的五颜六色的抹布,到她吃饭时包骨头的纸巾,再到最核心的,那每晚雷打不动、长达三小时的洗澡。

“三个小时?”老张听得眼睛都瞪圆了,“你没开玩笑吧?她在里面干嘛?建个水力发电站啊?”

“谁知道呢!我还听见她在里面听评弹!”我越说越气,“你说说,有这么过日子的吗?那水哗哗地流,跟钱一样!我跟她提,她就一句‘习惯了,改不了’。你说气不气人?我一个月退休金才多少?哪够她这么洗的!”

老张听完,没像我预想的那样立刻附和我,反而沉默了下来,捏着下巴上的胡子茬,沉思了半天。

“老陈啊,”他缓缓开口,“这事儿吧,听着是挺离谱。可我觉得,你可能光看见那水费了,没往深里想。”

“还想多深?”我不服气地说,“这就是浪费!就是不会过日子!”

“你别急,听我说完。”老张摆摆手,示意我冷静,“你想想,一个正常人,谁会没事在浴室里待三个小时?这背后,肯定有原因。你有没有……心平气和地,好好问过她,为什么会这样?”

我愣住了。我确实质问过她,但那是在我憋了一肚子火之后,语气肯定好不到哪里去。至于“心平气和地问”,我从来没想过。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对错分明的问题,是她错了,我有什么好问的?

“我问了,她说就是习惯。”我嘴硬道。

“‘习惯’这两个字,最能藏事儿了。”老张意味深长地说,“你想想,她一个退休老师,一辈子教书育人,肯定是个讲道理的人。如果这事儿真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就是纯粹浪费,她能不知道?她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坚持?”

老张的话,像一把小锤子,在我脑子里敲了一下。我虽然还是觉得李秀兰不对,但心里那股理直气壮的劲儿,莫名地松动了一点。

“那你的意思是?”我问。

“我的意思是,你别总盯着那燃气表。你得去看看她这个人。”老张把烟头在地上摁灭,“你们俩搭伙过日子,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图个互相照顾,说说话嘛。现在你们俩倒好,一个在浴室里不出来,一个在客厅里生闷气,这还叫过日子吗?这叫合租,还是有矛盾的合租。”

他顿了顿,接着说:“你找个机会,态度好点,别像审犯人一样。就当是聊天,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或者以前经历过什么事,才养成了这个习惯。也许,你把她心里的结打开了,她那浴室的门,自然就开得快了。”

“再说了,老陈,”老张拍了拍我的肩膀,“就算她真就是喜欢这么洗,改不了,那你们也得摊开来说。钱的事儿,可以商量嘛。她说她的那份可以拿出来,你为什么不要?你们是在一块儿过,又不是你养着她。大男人的面子是重要,但总比天天这么憋着强吧?”

一下午,老张跟我说了许多。他劝我,人到晚年,找个伴不容易,脾气、习惯都能磨合,但心不能隔着。一旦心远了,那住在一个屋檐下,也跟陌生人没区别。

从公园回家的路上,我心里乱糟糟的。老张的话,句句在理,可我一想到那哗哗的水声,心里的火就又冒了上来。让我低头去“关心”她,去理解她那个离谱的习惯,我总觉得拉不下这个脸。

我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老陈,服个软吧,好好聊聊,也许真有别的原因呢?”另一个说:“凭什么!明明是她不对,铺张浪费,就该她改!你一个大男人,还能让她拿捏住?”

这两个声音在我脑子里吵了一路。

回到家,李秀兰已经做好了晚饭。她见我回来,像往常一样说:“回来了?洗洗手,准备吃饭吧。”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看着桌上那几样精致的小菜,再看看她鬓边新添的几缕白发,我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或许,老张说得对。我光顾着跟她较劲,却忘了我们当初决定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没有在她进浴室后坐立不安。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该怎么开口,才能问出那个藏在浴室里的秘密,而又不伤了她的自尊。

我决定再试一次。如果这次还是不行,那我们之间,可能就真的到头了。

第6章 总闸与眼神

转机出现在几天后,或者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在了几天后。

那天下午,我去物业交电费,顺便看了一眼贴在墙上的水电燃气费催缴单。我们单元楼的单子最上面,赫然写着我家的户号,后面的燃气费金额,是一个刺眼的红色数字:三百二十八元。

我盯着那个数字,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感觉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三百二十八!这才同居了二十多天,燃气费就飙到了三百多!这比我过去一整个季度的费用还要多!

我拿着缴费单的手都在抖。那一刻,老张前几天劝我的那些话,什么“理解”,什么“沟通”,全都被这三百二十八块钱给击得粉碎。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天都不能!

我怒气冲冲地回了家。李秀兰正在客厅里擦拭那盆兰花的叶子,一片一片,擦得油光发亮。她见我脸色不对,关切地问:“老陈,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我把那张缴费单“啪”地一声摔在茶几上,指着上面的数字,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调:“你自己看!这才二十几天,三百多块钱的燃气费!秀兰,我问你,我们是在过日子,还是在烧钱玩?”

李秀兰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拿起缴费单,看了一眼,脸色也白了。她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缴费单放回了桌上。

她的沉默,在我看来就是默认,是顽固不化的抵抗。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窜到了头顶。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我逼视着她,“你是不是觉得花我的钱不心疼?我告诉你,我这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我一锤子一锤子干出来的!我没那么阔绰,陪你这么玩!”

我的话说得很难听,我知道。但当时,我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了。

李秀兰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抬起头,眼睛里有震惊,有受伤,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倔强。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老陈,这笔钱,我会出。从今天起,家里的所有开销,都从我这里出。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不是谁出钱的问题!”我几乎是吼了出来,“这是过日子的态度问题!你这种过法,金山银山也得被你败光!”

那天,我们爆发了同居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说是争吵,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咆哮,而她,在最初的震惊和辩解后,就彻底沉默了。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我那些伤人的话语像刀子一样扎在她身上。

最后,我吵累了,也吵得没了力气。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呼呼地喘着粗气。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晚饭,谁也没做,谁也没吃。

到了九点,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中,李秀兰站起身,默默地拿起她的换洗衣物,像往常一样,走进了浴室。

当那扇门在我面前关上,当那熟悉的哗哗水声再次响起时,我感觉自己所有的理智,瞬间崩断了。

这是一种示威,一种赤裸裸的挑衅!她用行动告诉我,无论我怎么发火,怎么咆哮,她都不会改变。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形成。我走到厨房,那里有控制整个屋子水电燃气的总闸。我的手放在了燃气阀门的开关上,犹豫了片刻。但随即,那三百二十八块钱的账单和她那倔强的眼神就在我眼前闪现。

我心一横,用力地,把总闸给关了。

世界瞬间安静了。那持续了二十多天、几乎让我神经衰弱的水声,戛然而止。

我站在厨房里,心脏怦怦直跳。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我想,这下,你总该出来了吧?

大概过了一分钟,浴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李秀兰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头发上还滴着水,身上带着泡沫。她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对我大喊大叫,也没有质问我为什么关总闸。

她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她的眼神很复杂。没有愤怒,没有怨恨,而是……一种深深的失望,一种被彻底击垮的疲惫和悲哀。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我们就这么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对视着。时间仿佛静止了。在那一刻,我心里那点报复的快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恐慌和悔意。我意识到,我刚刚亲手关掉的,可能不仅仅是热水,更是我们之间最后一点的情分。

“老陈,”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们……不合适。”

说完这句话,她没有再看我一眼,转身回了她的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

我一个人僵在原地,手脚冰凉。窗外,夜色正浓。我知道,我和李秀兰这二十四天的故事,到此为止,该画上句号了。

第7章 二十四天的句号

第二天,天亮得出奇的早。我一夜没睡,睁着眼睛在床上烙饼,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晚她看我的那个眼神,失望,冰冷,像数九寒天的冰凌,扎得我心里生疼。

我后悔了。我后悔自己的冲动,后悔那些口不择言的刻薄话,更后悔自己最后关掉总闸的那个幼稚举动。我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竖起了浑身的刺,却把最想靠近的人,推得更远。

我起了个大早,想去跟她道个歉。想着去早市买点她爱吃的鲜虾,回来给她做一碗虾仁馄饨,好好跟她谈谈。也许,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是,当我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时,却发现她的房门虚掩着。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我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是那种部队里才有的豆腐块。床头柜上蒙着的白布不见了,露出了木头本来的颜色。衣柜的门大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她走了。

我冲到阳台,那盆她视若珍宝的建兰,还安安静静地待在原来的位置,叶片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但属于她的其他东西,那些瓶瓶罐罐,那些五颜六色的抹布,那条碎花围裙,全都不见了。

她走得悄无声息,把所有属于她的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就好像她从未在这个家里生活过一样。

只留下了那盆兰花。

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屋子还是一尘不染,桌椅板凳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香。可是,这个家,又空了。那种熟悉的、能把人吞噬的寂静,再一次笼罩了我。

桌上放着一个信封,下面压着几张百元大钞。我拿起信封,里面是一张纸条,是她留下的。她的字写得很娟秀,像她的人一样,清清爽爽。

纸条上写着:

“建国:

我走了。这五百块钱,是这个月的水电燃气费,你拿着。我知道,肯定不够,但我身上现金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就当我欠你的。

你是个好人,是我不好,我的毛病,给你添了太多麻烦。你说得对,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想要的是踏实安稳的烟火日子,而我,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自己心里的那间‘浴室’了。

那盆兰花,送给你了。它喜静,别总给它挪地方,记得按时浇水。

保重。

秀兰”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手抖得厉害。那句“我这辈子都走不出自己心里的那间‘浴室’了”,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我忽然意识到,我从来,从来没有真正试图去了解过,她那扇紧闭的浴室门背后,到底藏着一个怎样的世界。我只看到了飞转的燃气表,却没想过去看看她那颗可能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二十四天。

从满怀希望的开始,到如此狼狈的收场。我们像两个努力想要靠近的刺猬,结果却在拥抱的瞬间,被对方身上的刺扎得遍体鳞伤,最后只能仓皇退开,各自舔舐伤口。

那天上午,王姐找上门来,一脸的焦急和不解。

“建国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刚才在小区门口碰到秀兰了,她拉着个行李箱,说是搬走了。你们俩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散就散了?”

我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跟王姐说了一遍。当然,我略去了我关掉总闸那最不堪的一段。我只是反复强调,她洗澡时间太长,我实在受不了这笔开销。

王姐听完,愣了半天,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老陈啊老陈,我说你什么好。”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惋惜和责备,“你光知道她费水,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啊?”

我茫然地抬起头:“为什么?”

“她那个走了的男人,你以为是怎么走的?”王姐压低了声音,“一身的病,最后几年,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秀兰一个人,伺候了他整整五年!五年啊!屎一把尿一把,屋子里那味儿,你想想。她男人脾气又不好,动不动就骂人,摔东西。秀兰一个文化人,硬是咬着牙挺过来了。”

王姐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她男人走了以后,她就落下个毛病,总觉得身上有味儿,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她不是在洗澡,她是在洗掉那五年的记忆,那五年的委屈和不堪啊!她跟我说过,只有在热水里泡着,听着收音机里的声音,她才能感觉自己还是个干干净净的人,才能暂时忘了那些事。老陈,你嫌她费水,可你想过没有,那点水费,跟她心里的苦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啊!”

我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那三个小时的热水,那咿咿呀呀的评弹,是她用来对抗痛苦回忆的药,是她给自己建造的一座避难所。

而我,却因为那三百二十八块钱,粗暴地砸开了她的避难所,还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败家”。

我简直,混蛋到了极点。

王姐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我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我满脑子都是李秀兰那双失望的眼睛,和她纸条上那句“我这辈子都走不出自己心里的那间‘浴室’了”。

我终于明白了,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生活习惯,不是金钱观,而是一段我从未想过去触碰和理解的,沉重的过去。我用我的无知和刻薄,亲手掐灭了我们之间最后一丝可能。

二十四天,像一场短暂的梦。梦醒了,她走了,只留下无尽的悔恨和空荡荡的屋子。

第8章 兰花开了

李秀兰走后,我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或者说,是回到了一个更深的寂静里。

屋子又开始落灰,饭菜又变回了一碗面、几个速冻饺子。我不再去公园找老张下棋,整天就一个人闷在家里,对着电视发呆。电视里演什么,我一点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那二十四天里的点点滴滴。

我想起她刚来时,穿着米色风衣,温和地对我笑;想起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和那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想起她细心地帮我翻好衬衫的领子;想起她在阳台上给兰花浇水的样子……这些画面越是清晰,我心里的悔意就越是浓重。

我开始学着照顾那盆被留下的建兰。我上网查了资料,知道了它不能暴晒,浇水要“见干见湿”。我每天都去看它好几次,用手摸摸盆里的土,小心翼翼地给它浇水,还用她留下的那块小抹布,轻轻擦拭它的叶子。

仿佛只有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她似乎还没有完全离开。

一个月后,我去交水电燃气费。看着账单上恢复正常的数字,我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反而觉得沉甸甸的。我宁愿每个月都交三百多的燃气费,只要她还在。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儿子陈刚打来电话,问起李阿姨的情况,我含糊其辞地搪塞了过去,只说是性格不合。我没脸告诉他,是我亲手把一个那么好的人给气走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天气渐渐转暖。一天早上,我照例去给兰花浇水,忽然发现,在几片墨绿的叶子之间,悄悄地冒出了一个细细的花葶,顶端还结着几个小小的花苞。

我激动得像个孩子,围着那盆花看了半天。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最大的期盼,就是看着那几个花苞一点点长大,变鼓。终于,在一个雨后的清晨,兰花开了。

细长的花瓣,带着淡淡的黄绿色,不张扬,也不艳丽,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雅和高洁。一股幽幽的香气,在整个屋子里弥漫开来,不浓烈,却沁人心脾。

我凑近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香味,干净、通透,像极了李秀兰身上的味道。

那一刻,我忽然就释然了。

我明白了,我和她,就像这盆兰花和我这个养花人。我只看到了养它需要付出多少水和精力,却不懂它内敛的美,不懂它在漫长的等待后,能绽放出怎样动人的芬芳。我没有耐心,也没有那份懂得,所以,我最终错过了它最美的花期。

或许,分开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我的粗糙和计较,给不了她想要的体恤和安宁。而她的精致和固执,也确实是我这把老骨头无法承受的。我们就像两根长短不一的筷子,非要凑在一起吃饭,结果只能是互相碍事,谁也夹不起菜来。

后来,我听王姐说,李秀兰的女儿把她接到外地去住了。据说,她女儿家有一个带浴缸的大浴室,她想泡多久,就泡多久。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祝福。我希望她能在那个属于她的“浴室”里,真正洗去过往的尘埃,找到内心的平静。

我的日子还在继续。我依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只是现在,我的阳台上,有了一盆会开花的兰花。

有时候,我会对着那盆兰花自言自语:“秀兰啊,你说得对,我们不合适。”

是啊,不合适。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背后却藏着说不尽的遗憾和无奈。黄昏恋,搭伙过日子,听起来简单,可人心里的沟沟坎坎,远比想象的要复杂。两个人想要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何其艰难。

如今,每当我在小区里看到那些相互搀扶着散步的老夫老妻,我都会想起那二十四天。想起那件米色的风衣,想起那哗哗的水声,想起她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

我知道,这辈子,我大概是再也遇不到一个能把抹布分成五种颜色,能把一盆兰花养得那么好,也能在浴室里待上三个小时的女人了。而我,也终将带着这份独特的记忆,和阳台上那缕若有若无的兰花香,独自走完剩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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