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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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窗外的雨下得像是天漏了,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连成一片水幕,外面的世界模糊不清。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赵慧摸了摸儿子小宝的额头,滚烫!像块烧红的炭。床头柜上电子体温计显示的数字让她心惊肉跳:39.8℃。这高烧反反复复快两天了,退烧药吃下去,汗出一点,温度降下去没多久,又会猛地窜上来,一次比一次高。
小宝的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呼吸又急又浅,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说着胡话,人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赵慧的心揪成了一团,慌得不行。她推了推身边鼾声轻微的丈夫张建军,“建军,建军!快醒醒!小宝烧得更厉害了!得赶紧去医院!”
张建军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凑过去看儿子,也被那温度烫得一缩。“怎么又烧这么高?”他也急了,趿拉着拖鞋下床,“我去开车!”
他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赵慧赶紧给小宝裹上小毯子,自己也胡乱套了件外套。没两分钟,张建军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手里拿着车钥匙,一脸懊恼:“车打不着火了!估计是电瓶亏电了,这破雨下了好几天,一直没开……”
“那怎么办?”赵慧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这大半夜的,又下这么大雨,路上连个出租车影子都见不着!救护车……对,打120!”
她颤抖着手拿起手机要拨号,张建军按住她:“等一下!这深更半夜,又下暴雨,救护车过来得多久?再说,咱这老小区,路窄,救护车都不好开进来。”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决心,“我去隔壁单元找我弟!借他的车用一下!他新车,肯定没问题!”
张建军的弟弟张建国,就住在隔壁单元楼。赵慧心里升起一丝希望,但随即又沉了下去。
她那个婆婆,一直跟着小叔子住,平时就看她这个嫂子不顺眼,嫌她娘家穷,嫌她生了个儿子身子弱总花钱。这大半夜的去敲门借车……
果然,没几分钟,楼道里就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张建军回来了,身后跟着穿着睡衣、一脸不耐烦的小叔子张建国,还有披着外套、沉着脸的婆婆。
婆婆一进门,那眼神就像刀子似的刮过赵慧和她怀里烧得迷迷糊糊的小宝,最后落在张建军身上,声音又尖又冷:“大半夜的,吵死人了!发个烧而已,哪个孩子不发烧?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还去医院,医院是你家开的?不要钱啊?”
张建国在一旁打着哈欠,附和道:“就是啊哥,小孩子发烧感冒正常的很,捂捂汗就好了。我这新车,还没过磨合期呢,外面雨这么大,路滑得很,磕了碰了算谁的?”
赵慧看着怀里呼吸急促的儿子,心疼得像刀割一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带着哭腔恳求:“妈,建国,求求你们了,小宝烧得太厉害了,都说胡话了!再不去医院怕烧出毛病啊!就借车用一下,到了医院我们就下来,保证不弄脏你的车……”
婆婆冷哼一声,剜了赵慧一眼:“就你儿子金贵!一点小病小痛就咋咋呼呼!我看就是让你给惯的!娇气!”
张建军脸上挂不住,低声下气地对弟弟说:“建国,算哥求你了,车我们一定小心开,油钱我出双倍……”
“这不是钱的事!”婆婆打断他,声音拔得更高,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我看他就是个讨债鬼!整天病病殃殃,就是个药罐子!死就死了!正好给你们省心!也省得拖累我儿子!”
“死就死了”!
这四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了赵慧的心脏!她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婆婆那张刻薄的脸,浑身的血液好像瞬间都冻住了。怀里的小宝似乎被这尖锐的声音惊到,微弱地哭了一声。
张建军的脸也瞬间变得惨白,他嘴唇哆嗦着,看着自己的母亲,又看看痛苦的妻子和儿子,最终,却只是深深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甚至,不敢反驳母亲一句。
那一刻,赵慧看着沉默的丈夫,看着冷漠的小叔子,看着恶毒的婆婆,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比窗外的冬雨还要冷上千百倍。这个家,让她窒息。
她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哀求。她用尽全身力气,把怀里的小宝用毯子裹得更紧,然后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钱包和手机,冲进雨幕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头发和衣服,但她感觉不到冷,心里的冰寒已经盖过了一切。
“慧慧!你去哪儿!”张建军在后面喊。
赵慧没有回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水的路上狂奔。她不知道医院在哪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拦到车,她只有一个念头:救儿子!就算爬,也要爬到医院!
幸运的是,没跑出小区多远,一辆晚归的出租车亮着“空车”灯,缓缓驶来。赵慧像看到了救星,拼命挥手。
出租车在医院急诊门口停下时,赵慧几乎虚脱。她抱着小宝冲进急诊室,语无伦次地喊着:“医生!救救我儿子!他烧得很厉害!”
医生护士立刻围了上来,检查,量体温,询问病情。当护士从小宝腋下取出体温计时,脸色都变了:“40.1℃!高热惊厥前兆!马上准备退烧镇静!家属去办手续!”
赵慧瘫坐在急诊室冰凉的塑料椅子上,看着儿子被推进抢救室,浑身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冷得她直哆嗦。但比身体更冷的,是她的心。
婆婆那句“死就死了”,和丈夫那张沉默懦弱的脸,像电影画面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
这一夜,格外漫长。雨,还在下,仿佛要冲刷掉什么,却又让某些东西,在她心里刻得更深。
第二章
那一夜,小宝最终确诊是急性肺炎,因为送医还算及时,加上孩子生命力顽强,住了半个月院,总算康复了。
但那次高烧,还是伤了底子,小宝的体质后来一直比较弱,容易感冒咳嗽。
而赵慧和婆家,特别是和婆婆之间,也彻底落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自那天晚上之后,赵慧再没主动跟婆婆说过一句话。
逢年过节,家庭聚会,她也会去,但只是例行公事,面无表情,吃完饭就走,绝不多待一分钟。
婆婆似乎也毫不在意,甚至偶尔还会指桑骂槐地说几句“有些人就是矫情”、“命硬克不了”之类的风凉话。
张建军试图缓和过几次,小心翼翼地劝赵慧:“妈就那个脾气,嘴上不饶人,心不坏……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看小宝不也没事吗?一家人,总不能一直这样……”
每次,赵慧都是冷冷地看着他,反问一句:“如果那天晚上,小宝真的没了呢?”
张建军就哑口无言,讪讪地低下头。
那次雨夜他的沉默,成了夫妻关系里一根拔不掉的刺。赵慧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依赖他、跟他商量,她变得异常独立和坚韧。工作上更加努力,很快就升了职,加了薪。
家里的大事小情,她能自己解决的绝不麻烦张建军。她用自己的积蓄,加上娘家人帮了点忙,付首付买了一套小公寓,虽然不大,但写的是她一个人的名字。她暗暗发誓,绝不让儿子再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婆家环境下多待一秒。
十年光阴,倏忽而过。
小宝长成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虽然瘦削,但个子窜得很快,学习成绩优异,性格有些内向,但心思细腻,尤其跟妈妈特别亲。
这十年里,婆婆一直跟着小叔子张建国一家生活。
张建国娶了个厉害媳妇,婆婆的日子并不好过,据说常常受气,但她也只能忍着,因为小儿子是她从小宠到大的,她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这年刚入秋,婆婆在卫生间摔了一跤,中了风。虽然送医及时,命保住了,但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口齿不清,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张建国的媳妇第一时间跳出来,明确表示自己工作忙,孩子要中考,没时间也没精力照顾瘫痪的婆婆,直接把婆婆送回了张建军和赵慧家。
那天,赵慧下班回家,就看到婆婆瘫坐在轮椅上,被安置在客厅角落,嘴角歪斜,留着口水,眼神浑浊,发出“嗬嗬”的声音。
张建军蹲在轮椅前,正笨手笨脚地给母亲喂水,水渍弄湿了老人的衣襟。
看到赵慧进来,张建军像看到了救星,连忙站起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焦虑:“慧慧,你回来了……你看妈这……建国他们家实在困难,只能我们先照顾着……”
赵慧没说话,只是放下包,换了鞋,径直走向厨房,开始准备晚饭。整个过程,她没看婆婆一眼,也没接张建军的话茬。
晚上,安抚好婆婆睡下,张建军走进卧室,赵慧正靠在床头看书。
张建军搓着手,在床边坐下,沉默了半晌,才艰难地开口:“慧慧……我知道,以前妈做得不对,说过很多伤人的话……我代她跟你道歉,行吗?”
赵慧翻了一页书,没抬头。
张建军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可现在……现在妈都这样了,她老了,瘫了,遭报应了……你就当可怜可怜她,行吗?她毕竟是我妈啊……医生说要有人长期陪着做康复,细心照顾才行。我……我一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真的不行。建国他们是指望不上了……慧慧,这个家,现在只能靠你了。”
他说着,竟然捂着脸,低低地哭了起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显得那么无助和狼狈。
赵慧合上书,放在床头柜上。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光线勾勒出她平静却冰冷的侧脸。
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十年前那个雨夜的冰冷和绝望,再次清晰地涌上心头。那句“死就死了”,言犹在耳。
她刚要开口,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了。
已经长得比赵慧还高一点的小宝站在门口,少年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直直地看着他的父亲张建军。
“爸。”小宝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打破了夜晚的沉寂,“你还记得我五岁那年,发高烧的那个晚上吗?”
张建军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错愕地看着儿子。
小宝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了十年前那个夜晚,他奶奶说过的话:
“奶奶当时说,‘死就死了,正好省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轮椅上奶奶房间的方向,然后重新定格在父亲惨白的脸上,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加掩饰的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