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奶奶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候,我一脸平静。
伸出了两根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人走了。
我抬起了她的手,轻轻一划,将那个金手镯撸了下来。
随后走到了床尾,轻轻抬起床垫,将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塞进了我的包里。
这厚厚一沓子,是奶奶全部的私房钱。
做完这一切,我拨通了叔叔伯伯的电话,整理了一下情绪。
硬生生挤出了两滴眼泪,逼着自己从鼻腔出声。
“大,大伯,奶奶没了,你们过来吧!”
01
凌晨3点52分。
老旧的两居室里,只有挂在客厅墙上的石英钟在不停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心上。
我坐在奶奶卧室的木椅上,目光紧紧落在躺在床上的奶奶身上,她盖着那床洗得有些发白的碎花棉被,胸口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熟悉的起伏了。
我慢慢伸出手,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按在奶奶的颈侧,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皮肤的温度已经变得冰凉,那种凉透过指尖传到我的心里,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而且颈侧没有任何一丝跳动的感觉。
我就这样保持着按压的姿势,在心里默默数了三分钟,一秒钟都不敢漏数,然后又换了另一个位置再次确认,最终不得不接受那个早已在心里浮现的事实——奶奶的心跳已经停止了。
我扶着椅子扶手慢慢站起身,走到床边,奶奶的右手还搭在被子外面,手腕上那个陪伴了她十几年的金镯子在床头小夜灯的照射下,泛着一层暗黄色的光,那光芒看着有些沉闷,就像奶奶这几年沉默的样子。
我轻轻握住奶奶的手腕,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有些僵硬了,我小心翼翼地捏住镯子的开口处,按照奶奶之前教我的方法轻轻一拧,金镯子就顺着她的手腕滑了下来。
我把镯子放在手心掂了掂,很沉,我记得奶奶之前跟我说过,这个镯子有48克重,是爷爷当年用攒了三年的工资给她买的定情信物,她一直宝贝得不行。
我把金镯子小心地塞进口袋里,然后走到床尾,弯下腰,伸手探进床垫和床板之间的缝隙里,很快就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那触感和我之前帮奶奶整理床铺时摸到的一样。
我用力把那个东西拽了出来,是一个用深蓝色粗布包着的包裹,外面用橡皮筋扎得很紧,我能感觉到橡皮筋因为常年紧绷已经有些老化了。
我坐在床尾的凳子上,慢慢解开橡皮筋,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沓沓用旧报纸包好的现金,报纸的边缘都已经发黄卷边了。
我把台灯往身边挪了挪,在灯光下一张一张地数着,全都是百元面值的旧钞,每一张都被奶奶叠得整整齐齐,我数了两遍,确认一共是21万整。
我从床底下拖出早就准备好的深蓝色帆布包,这个包是我去年特意买的,当时就是想着如果奶奶有什么需要拿的东西,这个包能装下,我把现金和金镯子都小心地装进去,拉上拉链,然后把包背到了肩上,包的重量压在肩上,却让我心里有了一丝踏实的感觉。
做完这些,我才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屏幕,翻到通讯录里“叔叔们”的分组,先拨通了大伯的号码。
电话响了七声之后,才被人接起来。
“喂?小雅?”大伯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睡意,还有些含糊不清,“这才几点啊,天还没亮呢,出什么事了?”
我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奶奶,她的脸上很平静,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电话说:“大伯,奶奶走了。”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沉默,我能清晰地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呼吸声,过了大概两秒,就传来了椅子被猛地拉开的声音,还有东西掉在地上的清脆声响。
“什么?!你说什么?妈...妈她什么时候走的?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大伯的声音突然拔高,里面充满了不敢置信和一丝慌乱。
“就是刚才,我刚确认完,凌晨3点52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不想让大伯听出我心里的难受。
“我们马上过去!你在家等着,别乱跑!”大伯的声音带着急促,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
我挂了电话,又转头看了最后一眼奶奶,然后背起帆布包,轻轻带上门,走出了奶奶的卧室,来到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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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8点50分,三个叔叔一起到了奶奶家。
大伯开着他那辆已经开了八年的黑色轿车,停在楼下,二伯和三叔从副驾驶和后座上下来,他们三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眼圈都是红的,一看就知道一路上都在哭,尤其是三叔,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
我听到楼下的汽车声,就赶紧去开门,站在门口等他们上来。
“妈呢?妈在哪?”大伯一进门就急切地问,目光在屋子里到处扫视,想要找到奶奶的身影。
“在卧室里,我没动她,还跟之前一样。”我侧身让他们进来,往卧室的方向指了指。
三个叔叔立刻快步冲进卧室,没过一会儿,卧室里就传来了他们压抑的哭声,大伯的哭声很克制,只是偶尔能听到几声抽气声,二伯的哭声带着哽咽,而三叔的哭声最大,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喊妈声。
我站在客厅的沙发旁边,听着他们的哭声,心里也一阵阵的难受,我就这样站了大概五六分钟,才看到他们陆续从卧室里走出来。
大伯的眼睛肿得很厉害,他用手背不停地擦着眼泪,走到我面前,声音沙哑地问:“小雅,妈临终前...有没有说什么话?比如有没有提到我们,或者有什么要交代的事情?”
“没有,奶奶走得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没说一句话。”我摇了摇头,把心里的难受压下去,尽量平静地回答。
二伯走到沙发边坐下,他个子不高,身材有点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衬衫,看起来皱巴巴的,像是早上匆忙穿的,他拿起茶几上的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泣着说:“都怪我...昨天我本来都跟我媳妇说好了,要来看妈的,结果公司临时有事要加班,我就想着今天早上再过来...谁知道...谁知道妈就这么走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三叔还跪在卧室门口,没有起来,他是三个叔叔里最年轻的,今年才四十出头,但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他趴在地上,双手拍着地面,大声地喊着“妈”,哭声里满是悔恨。
过了一会儿,三叔从地上慢慢爬起来,他的膝盖上沾了不少灰尘,他也没拍,走到我面前,眼睛还是通红的,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小雅,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你一直照顾妈,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应该的,奶奶从小就疼我,照顾她是我应该做的。”我看着三叔,心里虽然对他们之前的做法有意见,但现在奶奶刚走,我不想说太多不好的话。
大伯这时候注意到了我的手,他的目光在我空荡荡的手腕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转头看向奶奶的卧室,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小雅,妈手上那个金镯子...你看到了吗?就是那个她一直戴着的,48克的那个。”
“在我这儿。”我没有隐瞒,直接跟大伯说。
“是妈亲手给你的吗?她什么时候给你的?”二伯听到金镯子在我这儿,立刻停止了抽泣,抬头看着我问。
“嗯,是奶奶临终前给我的,她走之前,用最后的力气把镯子摘下来,放在了我的手里,让我收好。”我知道他们可能会有意见,但我还是这么说了,这虽然不是奶奶亲口说的,但却是我心里觉得奶奶会做的事。
三个叔叔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但我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的表情都有些复杂,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
大伯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他看着我说:“那个...也好,既然是妈给你的,那就是你的了,这是妈的心意,我们不会有意见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些勉强,我能听出来。
过了十几分钟,门铃突然响了,我走过去开门,门口站着对面的张阿姨和楼下的李婶,张阿姨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李婶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的菊花。
张阿姨今年六十多岁了,满头白发,她一进门就往奶奶的卧室方向看,脸上满是惋惜地说:“老太太真的走了?唉...昨天我还在阳台上看到她坐着晒太阳呢,她还跟我打招呼,说等天气好了要跟我一起去公园散步,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李婶比张阿姨年轻一些,五十多岁,平时话就比较多,她走进来,把菊花放在茶几上,叹了口气说:“老太太这辈子也不容易,总算是解脱了,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了。小雅这孩子这些年照顾得多好啊,每天都过来给老太太做饭、打扫卫生,老太太走得这么安详,都是小雅的功劳。”
大伯听到这话,脸上有些不自在,他挤出一个笑容,看着张阿姨和李婶说:“是啊...小雅确实...比我们当儿子的强多了,我们因为工作忙,平时很少来看妈,都是小雅在费心。”
张阿姨看了大伯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些不满说:“你们也是,这十几年,一年到头能来妈这儿几次啊?我住对门,看得清清楚楚,小雅每周至少来三次,不管刮风下雨,从来没断过,有时候晚上下班了,还会过来看看老太太有没有吃饭,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二伯听到张阿姨的话,赶紧低下头,不敢看张阿姨的眼睛,也没有说话,像是在掩饰自己的愧疚。
李婶接着张阿姨的话往下说:“就是啊,上次老太太住院,住了一个月,都是小雅在医院守着,白天晚上地照顾,你们几个当儿子的倒好,每次打电话都说忙,说没时间,连个电话都不经常打,有时候老太太想给你们打个电话,都怕打扰你们工作。”
三叔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有些局促地搓着手,小声辩解道:“我们...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就是真的忙,公司事情多,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实在是抽不开身。”
“不是故意是什么?”张阿姨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三叔的话,“老太太自己有退休金,每个月也不少,根本不用你们养,她就是想多见见你们,想跟你们说说话,你们倒好,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倒是小雅,一个外孙女,比亲孙女还亲,比你们这些亲儿子还贴心。”
大伯赶紧站起来,对着张阿姨说:“刘姐,您别这么说,我们知道,这几年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好,忽略了妈,以后我们会改的,您别生气。小雅,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我们都记在心里。”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没有任何波澜,他们说的这些话,我已经听了很多次了,每次都是这样,嘴上说着会改,但从来没有实际行动。
李婶看气氛有些尴尬,就说要去厨房烧水,让大家喝点水,张阿姨也跟着进了卧室,说要帮奶奶换寿衣,让奶奶走得体面一些。
三个叔叔站在客厅里,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了。
02
过了一会儿,大伯的老婆林慧也来了。
她今年四十多岁,穿着一件名牌连衣裙,脖子上挂着一条很粗的金链子,手上还戴着一个钻戒,看起来很讲究,她一进门就开始用手帕抹眼泪,一边哭一边往奶奶的卧室走,嘴里还念叨着:“妈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昨天我还想着今天下午过来给您送您爱吃的桂花糕呢,您怎么不等我来啊...”
她一边哭,眼睛却在屋子里四处打量,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当她的目光扫过沙发上我放着的帆布包时,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她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擦了擦眼泪,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问我:“小雅,你这包...看着挺大的啊,是特意拿来装东西的吗?”
“嗯,是的,里面装了一些我需要用的东西。”我简单地回答,不想跟她多说。
“装了什么啊?能不能让我看看?”林慧又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
“就是我的一些私人物品,没什么好看的。”我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要求。
林慧看了一眼大伯,眼神像是在求助,大伯咳嗽了一声,对着林慧说:“行了,别乱问了,小雅的东西,她不想说就别说了,咱们还是先想想妈的后事该怎么办吧。”
但林慧并没有放弃,她的眼睛又盯上了我的手腕,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说:“小雅,我记得妈手上有个金镯子,挺重的,好像有四十多克吧?我之前还跟妈说过,这个镯子挺好看的,妈当时还笑了呢。”
“48克。”我直接告诉了她镯子的重量,想看看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对对对,就是48克,我记得可清楚了。”林慧赶紧点头,然后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那个镯子...妈之前跟我说过,说要留给我的,说是以后给我当念想,你看到了吗?”
“奶奶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我怎么从来没听奶奶提起过?”我看着林慧,她的眼神有些闪躲,明显是在说谎,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圆。
“就...就前两年吧,具体是哪一天我也记不太清了,当时我来看妈,跟妈聊天的时候,妈跟我说的。”林慧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明显不足。
张阿姨刚好从卧室里出来,听到了林慧的话,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说:“前两年?我怎么不记得你前两年来看过老太太啊?我住对门,老太太家有什么人来我都知道,前两年你最多也就来了两次,每次都是坐一会儿就走,还跟老太太要这要那,老太太什么时候跟你说过镯子的事了?”
林慧的脸一下子红了,像是被人当众揭穿了谎言一样,她有些生气地说:“我工作忙,没时间来看妈怎么了?我跟妈说镯子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工作忙?”张阿姨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我看你是打麻将忙吧?上次老太太住院,那么严重,我们都去医院看了,就你没去,后来我听你邻居说,你那天一整天都在打麻将,连电话都没给老太太打一个。”
林慧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站在那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大伯赶紧拉了拉林慧的袖子,小声说:“行了,别说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赶紧给我坐下。”
林慧狠狠地瞪了张阿姨一眼,然后不情不愿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纸巾假装擦眼泪,不再说话。
客厅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墙上石英钟的滴答声在不停地响着,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坐在沙发上,开始商量奶奶的后事。
张阿姨泡了几杯茶,放在每个人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着三个叔叔,轻轻叹了口气说:“老太太这辈子也不容易啊,年轻的时候就守寡了,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们三个拉扯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她自己知道,好不容易盼着你们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结果你们却很少来看她,老太太心里有多难受,你们根本不知道。”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没有再往下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在指责三个叔叔没有尽到做儿子的责任。
大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很低地说:“刘姐,我知道,这几年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好,忽略了妈,没有多抽出时间来陪她,现在妈走了,我们心里也很后悔,可是后悔也晚了。”
“不是不好,是太不像话了。”张阿姨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大伯的话,“我跟老太太做了十几年的邻居,她的情况我最清楚,她经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发呆,有时候还会拿着你们小时候的照片看,一看就是一下午,嘴里还念叨着你们的名字,说想你们了,可你们呢,连个电话都很少打。”
二伯坐在旁边,小声地辩解道:“刘姨,我们也有难处啊,我开了个小饭馆,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根本抽不开身,二婶身体不好,还要照顾孩子,家里的事情也多,实在是没时间来看妈。”
“什么难处我不知道啊?”张阿姨冷笑了一声,“你们的难处,难道比小雅还多吗?小雅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上班,工资也不高,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她还是每周都来照顾老太太,从来没说过一句苦,一句累,你们比小雅还难吗?”
李婶也在旁边点头,附和着张阿姨的话说:“就是啊,小雅这孩子,我看着都心疼,每天下班了,先去学校接孩子,然后再过来给老太太做饭,有时候孩子生病了,她也是先把孩子送到邻居家,再来照顾老太太,你们这些当儿子的,有谁能做到这样啊?”
“你们知道小雅有多不容易吗?”张阿姨接着说,语气里满是心疼,“上次老太太住院,需要交三万八的医药费,老太太的银行卡里当时没那么多钱,小雅为了给老太太凑够医药费,把自己的信用卡都刷爆了,还跟她朋友借了不少钱,你们三个呢,每人就给了一千块钱,剩下的三万五都是小雅一个人垫的,你们还好意思说自己有难处?”
三叔抬起头,看着张阿姨,小声说:“那次...我记得我们也凑钱了,我当时给了两千块呢,不是一千块。”
“凑钱?”张阿姨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你还好意思说凑钱?你们三个加起来才给了四千块钱,剩下的三万四都是小雅一个人垫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老太太跟我说过,她心里都记着呢。”
二伯的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一样,他小声说:“我当时手头确实紧,饭馆里需要进货,钱都压在货上了,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钱了。”
“手头紧?”李婶在旁边忍不住说,“那年你儿子结婚,我看你在酒店摆了三十桌酒席,场面那么大,怎么不说手头紧啊?给你儿子买房买车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手头紧啊?到了给老太太交医药费的时候,你就手头紧了,你这紧的也太是时候了吧。”
二伯被李婶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张阿姨继续说:“还有,前年冬天,老太太在阳台上晒衣服,不小心滑倒了,摔成了骨折,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你们来看过几次啊?大哥就来了两次,每次待不到十分钟就走了,说是公司有急事,二哥来了一次,还是为了拿老太太的医保卡,想报销自己买药的钱,老三来得是多一些,一周来一次,但每次来都是跟老太太要钱,说自己没钱花了,从来没问过老太太的身体怎么样,疼不疼。”
三叔听到这里,把头埋得更低了,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脸上满是愧疚。
“那两个月,都是小雅天天来照顾老太太,早上过来给老太太做早饭,然后帮老太太擦身、按摩,中午下班了又过来做午饭,晚上还要过来帮老太太换药、洗衣服,有时候老太太半夜疼得睡不着,给小雅打电话,小雅不管多晚,都会从家里赶过来,陪着老太太,安慰老太太,直到老太太睡着。”张阿姨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住对门,这些事情我都看在眼里,有时候我晚上起夜,还能看到小雅从老太太家出来,身上还带着一股药味。”
客厅里一片沉默,三个叔叔都低着头,没有人说话,只有墙上的石英钟在不停地滴答响着,像是在为他们的沉默计时。
过了好一会儿,大伯才缓缓开口,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刘姐说的对,这些年确实是我们对不起妈,也对不起小雅,我们欠妈和小雅的太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在妈走后,把妈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的,让妈走得体面一些。”
二伯也跟着点头,看着我说:“小雅,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以前是我们做得不对,忽略了你和妈的感受,以后我们会补偿你的,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们说。”
三叔慢慢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我说:“小雅,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一直照顾我妈,要是没有你,我妈可能早就不在了,我们都欠你的,以后你有任何困难,我们三个都会帮你的,绝不含糊。”
我看着他们三个,心里没有任何感动,只有一丝淡淡的无奈,他们现在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呢?奶奶已经走了,再也听不到了,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林慧在旁边小声嘟囔了一句:“话说得好听,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做到呢。”
张阿姨听到了林慧的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你说什么?有本事你再说一遍?现在老太太刚走,你就说这种话,你安的什么心啊?”
林慧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说话,只是小声地说:“没什么,我没说什么,你别误会。”
李婶端出一盘洗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说:“大家也别说这些不开心的话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商量商量老太太的后事该怎么办,让老太太能早点入土为安。”
大伯点了点头,说:“对,李婶说得对,我们现在还是先商量后事吧,别让妈在那边等太久。小雅,你有什么想法吗?你跟妈最亲,妈肯定也希望能按照你的想法来办。”
“我没什么想法,听你们的安排就好,只要能让奶奶走得体面,怎么安排都行。”我看着大伯,平静地说。
“那殡仪馆要尽快联系,我今天上午就打电话联系,让他们尽快过来接人。”二伯说,主动承担了联系殡仪馆的事情。
“墓地我来找,我认识一个做墓地销售的朋友,能拿到优惠价,到时候我们选一个环境好一点的墓地,让妈在那边能住得舒服一些。”大伯说,然后又看向二伯和三叔,“费用的话...我们三个平摊吧,毕竟我们都是妈的儿子,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三叔立刻点头说:“我同意,费用我们三个平摊,我没问题。”
二伯也跟着说:“我也没问题,我出一份。”
大伯松了口气,说:“那行,就这么定了,我们三个平摊费用。小雅,你这边...要不要也出一点?毕竟你也是妈的亲人。”
“我没钱。”我直接说,没有丝毫犹豫,“我之前给奶奶垫的医药费还没还上,现在还欠着别人的钱,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办葬礼了。”
林慧在旁边挑了挑眉,像是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一样,她看着我,带着一丝嘲讽的语气问:“之前妈住院的钱,你不是说刷信用卡和跟朋友借的吗?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还上啊?”
“那是我借的钱,又不是你们借的,我什么时候还,跟你们没关系吧?”我看着林慧,毫不客气地说,“而且我现在确实没钱,所以葬礼的费用我一分都拿不出来,你们要是觉得我应该出,那你们就先帮我垫上,等我以后有钱了再还你们。”
林慧被我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大伯打断了。
张阿姨看不下去了,对着三个叔叔说:“人家小雅这些年出力出钱已经够多了,你们几个当儿子的,难道还要让外孙女出钱办葬礼吗?你们好意思吗?小雅为了照顾老太太,已经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了,你们就别再为难她了。”
大伯赶紧说:“不用不用,小雅不用出钱,葬礼的费用我们三个出就好,刚才是我没考虑清楚,你别往心里去,小雅。”
商量完这些事情,大伯又想起了奶奶的财产,他看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那个...小雅,妈的存折和银行卡,你知道放在哪里吗?密码你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从来没问过奶奶这些事情,奶奶也没跟我说过。”
“那妈的医保卡呢?你知道在哪里吗?之前我来拿过一次,后来又给妈送回来了,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原来的地方。”二伯也跟着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
“我也不知道,我没见过奶奶的医保卡,奶奶平时吃药都是自己去买,从来没让我帮过忙。”我继续摇头,其实我知道奶奶的医保卡放在哪里,但我不想告诉他们,我想等奶奶的后事办完了再说。
三叔犹豫了一下,也开口问:“小雅,妈平时...有没有跟你说过她的钱放在哪里啊?比如有没有什么私房钱,或者把钱存在了哪个银行。”
“没说过,奶奶从来没跟我提过钱的事情,她总是说自己有钱花,不用我担心。”我还是摇头,没有告诉他们实话。
三个叔叔互相看了一眼,虽然没有再多问,但我能看得出来,他们都在心里盘算着奶奶到底攒了多少钱,都想知道奶奶的钱放在哪里,眼神里满是急切。
03
下午两点多,殡仪馆的车终于来了。
工作人员穿着白色的大褂,推着一副担架从车上下来,走进了奶奶家。
张阿姨和李婶已经提前帮奶奶换好了寿衣,是一件藏青色的长袍,上面绣着精致的祥云图案,看起来很庄重。
奶奶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微微张开着,因为生病,她瘦了很多,看起来比活着的时候还要瘦,脸上的皱纹也显得更加明显了。
三个叔叔站在床边,看着奶奶,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大伯哭得很克制,只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二伯哭出了声,趴在床沿上,肩膀不停地颤抖,三叔哭得最大声,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喊“妈”,声音里满是悔恨和痛苦。
工作人员等他们哭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走上前,小心地把奶奶抬到担架上,然后用白色的布单盖在了奶奶身上。
我站在门口,看着工作人员把奶奶推出去,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下楼的时候,很多邻居都出来了,站在楼道里或者楼下,看着担架被推下来,有人忍不住叹气,有人在小声地议论着,我听到有人说:“老太太总算解脱了,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了。”还有人说:“是啊,老太太这几年过得也够苦的,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还好有小雅这个外孙女照顾她。”
到了楼下,工作人员把担架抬上了殡仪馆的车,大伯让我先回家休息:“小雅,你已经累了一晚上了,肯定没休息好,先回家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出殡的时候我们会给你打电话通知你的。”
我点了点头,背起放在旁边的帆布包,准备回家。
林慧的目光又一次盯上了我的帆布包,她走到我身边,假装关心地问:“小雅,你这包...看着挺沉的啊,里面装了这么多东西,要不要我帮你拿一点啊?”
“还好,不沉,我自己能拿动。”我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就是想看看我包里装的是什么。
“那你包里装的是什么啊?这么鼓囊囊的。”林慧还是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
“就是昨晚守夜的时候换下来的衣服,还有一些我用的生活用品,没什么特别的。”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她,不想跟她多说。
林慧“哦”了一声,但眼神里明显充满了不信,不过她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站在旁边,看着我。
二伯看气氛有些尴尬,就对着我说:“让小雅回去休息吧,她确实累坏了,我们也赶紧上车,跟去殡仪馆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安排的。”
三叔走过来,想帮我拿帆布包,说:“小雅,我帮你拿吧,你一个女孩子,背着这么重的包,太累了。”
“不用了,我自己拿得动,谢谢三叔。”我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我不想让他们碰我的包,里面装着奶奶留给我的东西,我要自己保管好。
三叔的手僵在半空中,显得有些尴尬,他笑了笑,收回了手,说:“那好吧,你路上小心点,有什么事给我们打电话。”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走。
殡仪馆的车发动了,缓缓地开走了,我走到路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奶奶住的那栋楼,六楼东户的阳台上,还晾着奶奶上周洗的衣服,一件蓝色的衬衫和一条灰色的裤子,在风里轻轻飘动着,看着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第二天上午,奶奶的葬礼在殡仪馆举行。
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多,除了三个叔叔一家,就是几个远房的亲戚和奶奶的一些老邻居,我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追悼会办得很简单,工作人员在前面放了奶奶年轻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奶奶穿着一件碎花衬衫,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很年轻,很有精神,和我记忆里的奶奶一模一样。
然后有人念了悼词,悼词里讲述了奶奶的一生,从她年轻的时候说起,说到她如何一个人拉扯大三个叔叔,如何辛苦地操持家务,听得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掉眼泪。
三个叔叔轮流上前说话,每个人都哭得稀里哗啦的,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
大伯站在前面,看着奶奶的遗像,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他哽咽着说:“妈,儿子对不起您...儿子没有好好照顾您,没有多陪您,现在您走了,儿子想弥补都没有机会了,您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的,不要惦记我们。”
二伯接着上前,他比大伯哭得更厉害,话都说不完整了,只是不停地说:“妈,您走好...妈,儿子错了...您原谅儿子吧。”
三叔说得最多,他从自己小时候说起,说到奶奶如何省吃俭用供他上学,如何在他生病的时候整夜守在他床边,说到奶奶如何辛苦地帮他带孩子,说着说着,他就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给奶奶磕头,磕头声在安静的追悼厅里显得格外响亮。
轮到我的时候,我慢慢地走上前,站在奶奶的遗像前,对着遗像深深地鞠了一躬,心里默默地跟奶奶说:“奶奶,您放心地走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的,不会让您担心的。”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哭,不是我不难过,而是我知道,奶奶不希望看到我哭,她希望我能坚强地活下去。
我退下来的时候,能感觉到很多人都在看着我,还有人在小声地议论着,我听到有人说:“这外孙女怎么不哭啊?奶奶走了,她怎么一点都不难过啊?”还有人说:“是啊,听说她照顾了奶奶很多年,怎么一点感情都没有啊。”
我听到了他们的议论,但我没有理会,我知道自己的心情,不需要向别人解释什么。
追悼会结束后,奶奶的遗体被工作人员推去火化了,我们在外面的休息室等着,大概等了一个小时,工作人员才把奶奶的骨灰盒送出来,骨灰盒是黑色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
大伯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骨灰盒,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生怕不小心摔了。
04
回到奶奶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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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当地的习俗,老人去世后要设灵堂,守灵三天,让亲戚朋友们来上香悼念。
张阿姨和李婶主动留下来帮忙布置灵堂,她们在客厅的正中间摆了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放着奶奶的遗像、一个香炉和一些供品,供品有水果、点心和奶奶生前爱吃的桂花糕,然后把骨灰盒放在了桌子的正中间,还用一块红色的布盖在了上面。
三个叔叔坐在灵堂前的椅子上,低着头,一言不发,我站在旁边,看着桌子上奶奶的遗像,心里满是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