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跨沪苏浙的方厅水院建成近半年，一天接待25批参观者，如何不做“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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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示范区重大项目方厅水院竣工。

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静静跨立在太浦河上。

上海最西、沪苏浙三地交界处，周围还是田野、树林、乡村，唯独这里，崛起了一栋现代化的建筑。这是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的标志性建筑方厅水院。

今年5月底，方厅水院正式通过竣工验收。建筑雄伟大气，很有特色——整体采用四合院形制，四角分别设置主题展馆，对应上海、江苏、浙江、安徽，各馆通过3座步行桥及连廊衔接——沪苏浙皖跨域一体的概念，长三角携手共进的图景，直观地展现在眼前。

这样一栋独特的建筑很快引起各方注意。一批批被大巴车“输送”来的参观者，最多一天25拨。来访批次十分密集，接待方唯恐档期“撞车”，规定每批之间起码错开20分钟。即便如此，场馆现有2个解说员完全不够用，场馆运营团队全员“备战”，“人人都是解说员”。

市民对这个院子也很感兴趣。不少游客到廊桥上远眺日落风光，拍摄日光透过屋檐的斑驳光线。社交平台上，相关游览攻略发帖近1万条；“十一”假期，每天到方厅水院游览的市民3000多人；目前，来访市民超过10万人次。

看起来很热闹，不过，大多数到访者在赞叹的同时，都会产生疑问：这样一个省界上的院子，能派上什么用场？

需要直面这一问题的不只有方厅水院。今年是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建设六周年，6年间，省际断头路打通了，元荡湖岸线生态修复了，城际轨交示范区线正在铺设，随着一批工程落地，打桩机、大吊车、脚手架开始退场，这块沪苏浙交界处的土地也将进入下一个阶段。

长久以来，省际交界地区发展滞后的情况普遍存在，生产要素很难汇聚于此。如今，长三角一体化示范区正由形态开发转向功能塑造。打破城市边界无法发展的“魔咒”，也许，就从矗立在长三角“原点”的方厅水院开始。

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示范区重大项目方厅水院竣工。

短板客观存在

记者在外采访时，经常有关心长三角一体化发展的相关人士主动提起方厅水院。

他们几乎都曾慕名到方厅水院参观，绕着连廊走一圈，“15分钟逛遍沪苏浙皖”成为现实。大家纷纷感慨建筑跨越省域的精妙，也赞叹四合院形制的大气。不过他们也会表达自己的担忧：各个馆内部还比较空，能派什么用场？位置比较偏僻，人们会不会愿意去？

方厅水院不是艺术品，也不是仅供人观赏的“花瓶”。功能策划与运营方案早已明确，核心功能为重大会议、主题展览，同时融合文化、科创、旅游、公共服务等综合性功能。

不过，发展会展经济，方厅水院的确需要解决一些现实难题。

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在选择办展办会的场地空间时，第一要考虑的便是交通便利程度，“无论是邀请科研院所的专家学者，还是企业负责人，会倾向于选择对大家来说都方便的地方，不能‘舟车劳顿’”。

从交通条件上看，方厅水院不算方便。最近的地铁站是上海轨道交通17号线西岑站，距离方厅水院12公里；最近的高铁站是位于苏州吴江的苏州南站，距离方厅水院18公里。与此同时，城际轨交示范区线正在建设，预计2027年12月贯通，水乡客厅站距离方厅水院仍有2公里。

方厅水院的餐饮和住宿配套也尚未齐备。方厅水院内部预留了餐饮功能，燃气已经接通，餐厅尚未正式运营，会议用餐一般由位于吴江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以简餐形式配送。配套的公寓式酒店也在建设中，建成后能够提供100多间房，目前若有住宿需求，主办方的会务公司一般会就近安排，选在吴江汾湖、青浦朱家角、嘉善西塘过夜，由班车接送与会者往返方厅水院和酒店。

上海一家企业的投资负责人评价方厅水院：“同类的会展场地，无论是上海，还是江苏、浙江都有更好的选择。”国家会展中心（上海）位于上海青浦，毗邻上海虹桥站；江苏吴江有一批服务和配套成熟的五星级酒店；浙江嘉善的西塘古镇文旅产业蓬勃发展，参与者既能办展参会又能观景。

就目前而言，到方厅水院参会、办会都不太方便，甚至有些麻烦。这是交界处基础设施建设落后的历史遗留问题，却也是方厅水院功能提升和产业培育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从区域开发的角度看，配套设施的完善有一个过程，短时间内没法全部到位。”长三角一体化示范区执委会生态规建部部长刘伟说，“我们总体理念是‘边干边完善’，短板客观存在，硬件不足的部分靠服务弥补。”

方厅水院已与周边酒店达成合作，交通、餐饮、住宿等方厅水院自身无法提供的便利，由运营方拿出解决方案，提供接驳班车、会议简餐、住宿推荐等，交由市场主体综合考虑后再下判断。

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示范区重大项目方厅水院竣工。

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示范区重大项目方厅水院竣工。

新场地的成长期

自从方厅水院竣工后，关于建筑利用效率的质疑始终存在。

6月8日，2025全球环境与可持续发展大会开幕，方厅水院完成首秀。8月20日，2025年长三角一体化示范区开发者联盟全体成员会议在方厅水院举办。9月21日，2025世界赛艇锦标赛在上海青浦举办，方厅水院迎来1000多名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赛艇运动员、教练员。11月17日，太湖世界文化论坛第八届年会也将在方厅水院举行。

如此算下来，方厅水院大多数时间仍是空置的。方厅水院项目总投资20多亿元，外界议论纷纷，如此办会、办展，何时才能回本？

而运营方的感受却完全不同。在他们的日常工作中，“迎来送往”从未停过。“会展场地同样存在淡季和旺季。”长新会展有限公司业务总监葛敏军说，每年4月到6月和9月到11月是行业旺季，方厅水院的繁忙程度也正符合规律。

另外，葛敏军告诉记者，每一个新场地都有成长期和成熟期。上海的展览场地成熟期相对较短，但仍需要至少两年，才能成长为一个被全国甚至世界知晓的产品。

刚建成的场地，使用率一般在8%到12%之间；成熟度更高的展馆，使用率能达到25%到33%；国内会展场地出租率最高在40%左右，葛敏军介绍：“方厅水院建成不足半年，仍在对外适应，当下的出租表现已经非常优秀了。”

与此同时，方厅水院的空间内容逐渐丰富。今年5月，方厅水院即将落成之时，浦东碧云美术馆策展人李笑林受邀到访。“我们开车走绕城高速过去，途经水源地，被沿途的自然风光吸引，周边生态特别好，非常适合打造与生态艺术相关的展览。”

运营需求与展馆想法不谋而合。浦东碧云美术馆在上海馆策划“水乡絮语”主题展。展览中出现的鸟类基本都能在附近找到，策展方特意带来一架望远镜，给观众设置情景，到周边区域寻找珍贵鸟类，让展馆内外联动。展览基本布置完成，正在进行细节调整。

“每个场馆按照不同定位都在进行搭建，上海馆定位在绿色生态，江苏馆定位在低空经济，安徽馆是艺术人文，浙江馆展示企业风采。”长三角一体化示范区新发展建设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程刚介绍。展览布置完成后，将提升场地吸引力，并延长观众在展馆内的停留时间。

会展场馆的盈利和使用率有关，但逻辑也并非如此简单，出租率越高、经济回报越可观的推演很难成立，需要计算综合成本和收益，这是相当复杂的系统性工程。

“方厅水院首先是一个公共建筑，普通公众进来，能够体验一体化成果。”刘伟说。目前，对方厅水院没有关于利润的考核指标，但要按照社会化、市场化手段平衡建设和运营成本。

算平衡账要在更大的区域内。日后盈利的重点不在方厅水院本身，而在周边区域。

水乡客厅是长三角一体化示范区打造的跨省域功能样板区，规划形成“一点、一心、三园、三区、三道、多村”空间结构，其中“一点”便是方厅水院，而“一心”包括创智引擎、科创学园和会展村苑三大组团，发挥“客厅”作用，布局建设多样的创新聚落空间，承接住宿、餐饮、办公等功能。

紧邻方厅水院，在上海青浦，创智引擎项目一期2.8万平方米的办公载体将于今年底入市，可满足总部办公、研发孵化、成果转化、科创服务等需求。明后两年，还有近35万平方米的科技产业创新载体将陆续建成入市。

“先把路径走通，形成良性循环，收回成本周期相对来说较长，我们的运营有充分耐心。”刘伟说。

“水乡絮语”正在布展。巩持平摄

从方厅水院廊桥上远眺，更多空间正在建设中。巩持平摄

为产业培育探路

“在哪里？我们特别感兴趣。”电话那头，听到方厅水院建成的消息，锦江旅游大客户部杨韵秋语气中满是兴奋。

方厅水院不只是一个办会、办展的地方，而是牵动水乡客厅乃至整个长三角一体化示范区发展的“原点”。方厅水院的运营探索，也是在给水乡客厅功能塑造拓荒，为长三角一体化示范区产业培育探路。

2024年初，锦江旅游推出“遇见长三角、亲临元荡湾”工会一日游活动，将长三角一体化示范区水乡客厅内元荡湖生态岸线、江南圩田、创智引擎等点位串联起来，形成一条成熟的旅游线路。又到年底，又到优化明年公司工会春秋游方案的时候，“每年各家单位都会问，今年有什么新的吗？”杨韵秋打算，明年将方厅水院也串进去。

此前，对于示范区的这条旅游线路，市场反馈很不错，“选择这条线路的工会单位很多，咨询量也比较大，大家对长三角一体化的实景呈现很感兴趣。”杨韵秋说。

与市场选择不约而同，长三角一体化示范区执委会同步谋划文旅推介的内容，这是明年重点工作之一。执委会公共服务与社会发展部部长翟振宇说：“首先要‘串点成线’，把青浦、吴江、嘉善原本各自独立的点位串联起来，整合资源。”

到时，文旅产业的整体发展或许能从方厅水院的活动策划中取经。

方厅水院已形成一体化运营的基本格局——长三角一体化示范区执委会指导，长新公司各职能部门抽调人手成立统筹协调组承接运营事项，长新会展具体负责执行和落地，3家单位共同组成方厅水院的运营架构。

随着一场场会议、展览、活动的举办，一体化保障的经验不断积累，“解剖方厅水院这个‘麻雀’，我们总结出一系列制度创新经验。”刘伟说。青浦、吴江、嘉善三地公安机关、交通部门、水务部门等在不破行政隶属的前提下跨越边界、协作共治，方厅水院重大活动一体化保障的实施方案初步成稿，正在征求意见，这将为省际毗邻区域的后续运营工作提供经验借鉴和方法参考。

在众多来访者中，一位在商务和会展领域工作了几十年的退休老干部建议，方厅水院可以参考达沃斯小镇的建设经验，论坛举办期间是会议场所，平日是可供游览的景区，整个区域提供综合性的丰富体验。

这与中国科学院院士、东南大学教授段进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是水乡客厅总规划师：“把长三角边缘地带缝合成一个整体，肯定需要在交界地有一个交流的场所。”方厅水院就是这样一个交流的场所。与此同时，相应的服务产业也会应运而生，甚至这里还会形成一个会议村。

效应已经开始显现。“方厅水院的标签非常明显。”据刘伟观察，“长三角”的归属感在这里被无限放大，来办活动的企业，不再讲上海企业、江苏企业、浙江企业、安徽企业，而是区域整体布局的长三角企业。

共建、共商、共享、共赢，这是方厅水院的建设初衷，也是长三角一体化示范区的发展未来。

9月21日，2025世界赛艇锦标赛开幕式在上海青浦水乡客厅·方厅水院拉开帷幕。 简约、隆重又富有现代科技感的开幕式，成了这场盛宴的“头道菜”。1个小时的表演，串起了申城与赛艇运动的深厚渊源，江南水乡的文化底蕴，也让人对持续一周的水上竞技，有了更多期待。 各国各地区运动员们的入场更具匠心和江南韵味——运动员代表乘坐青浦当地的特色船只——摇橹船，缓缓驶入开幕式所在水域。

2025年9月21日，上海赛艇世锦赛正式开幕。

原标题：《横跨沪苏浙的方厅水院建成近半年，一天接待25批参观者，如何不做“花瓶”？》

栏目主编：陈抒怡

本文作者：解放日报 巩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