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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5月28日,阿来首家授权《文化艺术报》连载2025年新书《大河源》。即日起,本报连载茅盾文学奖得主、中国作协副主席、著名作家阿来的全新长篇非虚构力作《大河源》。《大河源》是阿来为母亲河作的深情传记。《大河源》以《黄河源传》为题首发于《十月》杂志2025年第1期,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时更名为《大河源》。阿来一路追溯黄河源头,行走在高原,也行走在历史和地质变幻的深处,为这片土地和我们的文明唤醒记忆、接续血脉。黄河,我们的母亲河,在阿来笔下,我们再次看到她青春的样貌,重新感知她的体温和心跳。作品以地理地质层面国家重大考察的科学资料作参考,用诗性语言记述了黄河源区的自然景观、地质变迁,探究了这片大地的文化记忆,呈现出自然与人文辉映的壮美景观。
后来,查阅资料得知,大 具有候鸟和留鸟双重特性。在高海拔地方,它们一年四季都在那里,是留鸟。而低海拔地区,它们却是旅居者,往往在冬天才出现在那些地方。这是一种不喜欢高温的动物。
6.黄河源 约古宗列
车行在高旷地带,如在世界尽头。
天远地阔,干燥的浅山,湿润的谷地,相同的地貌重复交替。景物缓缓移动,时间似乎停滞,目的地似乎永不会到达。
就在陷于这种迷幻的状态时,有人喊一声:雅拉达泽!
在前方,几乎要没入这片大荒之野的巴颜喀拉山脉,在它的西端,似乎是将到尽头处,又挺拔起一座雪山。
那就是海拔5214米的雅拉达泽山。
蓝空之下,荒野尽头,山上的冰雪晶莹夺目!
这就意味着,我们真的进入黄河发源地了。
当地牧民传说,雅拉达泽是阿尼玛卿雪山的儿子。阿尼玛卿远离河源,却又不忘河源,便派遣他的儿子雅拉达泽来这里守护源头。我想,要不是20世纪果洛大部落中分裂出来的小部落来到河源地带游牧生息,这个神话兴许就不会产生。神话发生关乎情感,不是科学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可以说,这种附会,表达的是这里的人们,对果洛故乡的思念。
从地理学上讲,雅拉达泽属于巴颜喀拉,而不属于阿尼玛卿山系。但这个神话依然美丽。
清代的探源者就知道并认为,星宿海以上,有三条河都是黄河的上源。
这三条河,清代人用的是蒙古语的名字,今天,用的是藏语名了。
望山前进,越过了一条河:卡日曲。三条上源中最靠南的一条。
我们要往约古宗列曲去。那是目前国家层面正式认定的黄河源。
再越过一道东西向的浅山,一个面积巨大的盆地展现在眼前。盆地中,溪流蜿蜒,青绿草色间,有许多小湖亮光闪闪,点缀其间。有人做过统计,那些小湖的数量在100个以上。
又有人喊一声:约古宗列!
约古宗列,是这个盆地的名字,也是穿行于盆地中水流的名字。因为周围浅山围合,中间平坦宽广,藏语的意思是这盆地像一口浅沿平底的炒青稞的锅。地理学家对这个盆地进行过测量,它东西长60公里、南北宽约30公里,除了流水要出盆地,在其东北方切割出一道芒尕峡谷,四面均被坡度平缓的山丘包围。
我们没有下到盆地中去,而是顺便道,从山腹上横切过去。
车路到了尽头。
离车徒步。高海拔地带,每个人适应状况不同。我走在最前面。听同行的年轻人在我背后说:看这个老头!
我不老!
老的是河山。周围的地貌确实显现出苍老容颜。
草,根在泥土中纵横交织,浮在表土上的绿却只是那么浅浅的一点。
土,被冰冻,被风吹雨蚀,裂纹满面。
它们都沉默不言。而我色胜于形,一切兴奋都体现在急切的动作上了。还有别的人也在接近泉眼。有人双手扶着膝盖喘气,有人停下来吸氧。我越过他们,没有停下来问别人需不需要帮助。
到达那个泉眼跟前了!
清澈纯净的水,从湿漉漉的草间,从湿漉漉的泥土中,无声沁出,微微漾动,停蓄在那个泉眼中。这就是黄河最初的第一滴水,第一汪泉!一瞬间,我的身体有滋滋作响的电流穿过。
终于!终于到达了!终于到达黄河源了!
我站在泉水前,身体微微震颤,眼中热泪漾动。我看到过许多清冽纯净的山中泉眼,但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我想,这一切只能是因为,它是黄河之源。
同行的人陆续上来了,不同行的人们也陆续上来了。
我已经平复了情绪。开始四处打量。
有一块国家地理认证标志,一个刻了字的圆盘平置在地面,泉眼中溢出的水,漫过它的表面,让我看到了流淌。
抬眼,两通国家领导人题字的黄河源碑,竖立在稍高处的缓坡上。
泉水溢出来,一股轻浅小溪开始流淌。
是最初,是开始,是发端。
下行十多步,那么细弱的溪流,年深日久,已经在冻土中冲刷出一条三四十厘米深的小沟。我站在那里,沟中溪水有了清脆细微的叮咚声响。我站住了,凝视。看见几个小生命。一只鼠兔,蹲在洞穴口,小眼睛明亮。还有一只雪雀,蓬松着羽毛,站在草地上享受温暖阳光。更让我惊奇的是,看见了一只戴胜鸟。这种鸟,在低海拔的丘陵地带常见。不想它还栖身在这样高的地方。
见它安静地站在溪边,我怕认错了,挥挥手,它起身往下游飞去。是戴胜,看它翅膀舞动,像风车旋转一样。
我被叫回泉眼旁。
那里有一个四方的水泥台子,之前,我的注意力集中在泉水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祭台。
当地朋友准备了哈达,递到我手中,我把哈达献到台上。一瓶酒递到我手上。打开酒瓶,往台上倾倒时,心里本该有些祈请祝祷的话,但没有。我脑子里,只出现了一个字:酹。然后,是一句话:哦,这就是中国人的酹了。为黄河,为中国而酹。瓶子递到同行者手上,他们继续酹。每一个人举止神情都前所未有地庄重。礼毕,有人问我,老师心里说了什么。我说,没说什么。对黄河,说不出什么。渺小的人,对久远浩茫的自然存在,对一条滋生壮大了中华文化的河的源头,真的说不出什么。
源头自己也无声涌出,没有什么声响。
这时,才注意到同到源头的不同的人。一个电视台的摄制组在拍摄。有三四个人在领导人题字的碑前留影。还有一个裤腿宽大、上衣紧束的女网红举着手机对准自己,要直播的样子。陪同她的是一个着紫红袈裟的喇嘛。
这个地方,距雅拉达泽山约30公里。位于约古宗列盆地西南。海拔4640米,东经95°59′25″,北纬35°01′35″。
这个泉眼,地理考察报告上有测量数据:宽1.0~1.5米,深0.1~0.2米。当地藏民称为玛曲曲果。玛曲,藏语意为孔雀河,即黄河。曲果,藏语中的意思是源头,是小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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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 编 | 张益嘉
审 核 | 张建全
终 审 | 张嘉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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