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在深夜的出租屋里醒来,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楼下是外卖小哥疾驰而过的马达声。这时我总会想起老家的山坡——春天的草色漫过脚踝,老牛卧在树荫下反刍,我枕着草帽躺在草地上,风裹着野花的香,连梦都是松松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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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日子,是摊开的旧报纸,慢得能数清阳光在叶尖跳的舞步。我不用算这个月的房租够不够,不用看老板在工作群里发的“加急通知”,不用在地铁里被挤得脚不沾地。牛吃草,我睡觉,天暗了就赶它们回圈,灶膛里的柴火噼啪响,锅里的玉米粥冒着甜香。村里人说我“没出息”,可我知道,那是最扎实的快乐——像地里的红薯,埋在土底,挖出来全是暖烘烘的甜。
是谁把我从那片山坡上拽走的呢?是村口外出打工的发小,他回来时穿的皮鞋锃亮,说“城里的楼比咱村后的山还高”;是母亲偷偷塞给我的皱巴巴的钱,说“去挣点体面钱,别一辈子困在地里”;是我自己心里那点没说出口的念头——总觉得“外面的世界”该有更亮的光。
于是我卷起铺盖进了城。可城里的光太刺眼,我眯着眼找了三个月的工作,最后在工地搬砖,在餐馆端盘,在写字楼当保安。我学着穿干净的衬衫,学着说“您好”“麻烦了”,学着在深夜的路灯下算这个月的开销:房租占了工资的一半,吃饭要省着来,给家里打的钱越来越少。我开始怀念老家的玉米粥,怀念老牛甩尾巴的样子,可再打电话回去,母亲说“村里的年轻人都走了,地荒了大半”。
我成了别人眼里“洋不洋土不土”的人。穿工装裤会被城里的同事笑“像刚从地里出来”,说家乡话会被问“你是哪个村的”;可回了老家,发小又会拍着我的肩说“你现在说话都带城里味儿了”。我像被夹在门缝里的草,两边都挨不着根。更让我慌的是,我连快乐都弄丢了——以前躺在草地上看云能笑出声,现在下班瘫在出租屋,连刷手机都觉得累。
那天我在菜市场看到一个卖菜的老乡,筐里的红薯带着泥,和老家地里长的一模一样。我蹲下来挑,他说“这是自家种的,甜得很”。我咬了一口,那股熟悉的甜裹着土腥味钻进喉咙,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我想起小时候,我把红薯埋在灶膛的灰里,扒出来时烫得直甩手,咬一口满嘴都是香;想起老牛会蹭我的衣角,羊儿会跟着我跑,风里全是自由的味道。
原来不是城市偷走了我的快乐,是我自己把“快乐”换成了“体面”。我以为城里的钱、城里的楼、城里的“光鲜”才是活法,却忘了快乐从来不是“挣来的”——它是老牛吃草的安稳,是草帽下的阴凉,是不用算开销的松弛。我们总想着“去更好的地方”,却把最扎实的幸福落在了身后。
前几天母亲打电话说,老家的山坡种上了果树,老牛被邻居养着,“它还认得你,每次我提你名字,它就抬头望村口”。我攥着手机站在天桥上,看着桥下奔流的车河,忽然想回去看看。不是要放弃城里的生活,是想把丢在山坡上的快乐捡起来——它不是“没出息”的消遣,是我活在这世上最本真的根。
或许我们都该偶尔停下来,想想最初的快乐是什么样子。它不用花很多钱,不用讲体面,只是风吹过草尖的声音,只是一口裹着土香的甜,只是你不用假装、不用奔波的那一刻。别让“更好的生活”,抢走了我们最开始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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