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前夜的月光透过书房的百叶窗,在红木地板上割出细长的影子。
梁宏毅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还残留着公司报表的油墨味。
他习惯性地转动保险柜密码盘,金属齿轮发出熟悉的咔嗒声。
柜门开启的瞬间,他的动作凝固了——那叠用牛皮纸捆扎的十万现金不翼而飞。
窗外的霓虹灯忽明忽暗,映着他骤然苍白的脸。
这个家里只有三个人:他、年迈的岳父、和刚来半年的保姆赵梦洁。
防盗窗完好无损,保险柜没有撬痕,就像钞票凭空蒸发。
他想起昨天清晨,赵梦洁擦拭书柜时打碎的那个青瓷笔筒。
当时她弯腰捡碎片的手抖得厉害,现在想来竟像是某种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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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深夜两点钟,梁宏毅第三次清空保险柜。
他把所有文件摊在地上,连夹页都仔细抖过。
"怎么会……"他喃喃自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是准备给妻子扫墓用的修缮费,她最爱的白玉兰墓园要改建。
书桌上的台灯突然闪烁两下,电流声嘶嘶作响。
他猛地回头,仿佛看见走廊尽头有衣角闪动。
推门查看时,只有岳父杨卫国的鼾声从卧室隐隐传来。
老人患有轻度阿尔茨海默,最近却总在深夜惊醒。
昨天岳父还念叨着要去看住院的老战友,当时他只当是糊涂话。
现在这些碎片般的细节,都在月光下浮现出诡异的轮廓。
梁宏毅打开手机监控回放,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画面里赵梦洁正在擦拭书柜,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她突然蹲下身去,镜头只拍到一段纤细的脖颈。
等再起身时,手里捧着青瓷笔筒的碎片。
这个角度恰好看不清保险柜的位置。
梁宏毅关掉视频,胸腔里涌起说不清的烦闷。
三个月前家政公司推荐这姑娘时,他看中的就是那份淳朴。
来自山区的大学生,眼睛像浸过山泉的黑色鹅卵石。
现在这双眼睛在他记忆里蒙上了雾气。
厨房传来细微响动,梁宏毅悄悄走到餐厅转角。
赵梦洁正在冰箱前接水,睡裙下摆沾着水渍。
"梁先生还没睡?"她受惊般缩回手,玻璃杯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在整理季度报表。"他刻意用身体挡住书房方向,"你明天要请假?"
"早上去趟医院。"她手指蜷缩在袖口里,"给我爸...拿点降压药。"
这个结巴的补充让梁宏毅心头一沉。
他记得员工档案里写着,赵梦洁的父亲早就过世了。
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她侧脸投下交错的阴影。
02
国庆长假第一天清晨,梁宏毅被煎蛋的香气唤醒。
餐桌上摆着金黄的葱油饼,杨卫国正把豆浆吹凉。
"梦洁说商场打折,一早就去买菜了。"岳父推过来一碗豆腐脑。
白瓷碗沿凝着水珠,顺着红木桌纹慢慢蜿蜒。
梁宏毅用勺子搅动着卤汁,想起妻子生前最爱这家老字号。
自从三年前她车祸去世,这个家就像停摆的钟。
直到赵梦洁带着山野气息走进来,阳台才重新晾起带着阳光味的衣物。
可现在连这份暖意都变得可疑。
书房的门虚掩着,梁宏毅假装找书靠近保险柜。
密码盘上有一道不易察觉的划过痕迹。
他蹲下身,在地毯绒毛里发现半片指甲盖大的瓷片。
正是那个被打碎的笔筒缺失的角落。
当时赵梦洁坚持说已经全部清扫干净了。
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混着防盗窗铁锈的气息。
他给公司保安部发了条信息,要求调取最近半个月的电梯监控。
中午赵梦洁回来时,拎着满满两塑料袋时令蔬菜。
"碰上超市促销,买多了点儿。"她鬓角汗湿了几缕头发。
梁宏毅注意到塑料袋里露出半截药房小票。
在她转身挂围裙时,他迅速用手机拍下小票放大。
是种进口抗癌药,价格栏的数字让他瞳孔微缩。
"你身体不舒服?"他状似无意地问。
赵梦切菜的手顿了顿:"给老乡带的药,他孩子在肿瘤医院。"
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比平日重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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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国庆第三天飘起细雨,杨卫国执意要去疗养院看老战友。
"老周肺癌晚期,就这几天了。"老人换上新买的布鞋。
鞋柜深处突然掉出个揉皱的纸团,梁宏毅顺手展开。
是张当票复印件,抵押物赫然是岳父珍藏多年的军工表。
借款日期正是发现丢钱的前一天。
梁宏毅盯着当票上的红印章,喉咙发紧。
这块表是岳父参加边境反击战的纪念物,表壳还嵌着弹片。
去年文物贩子出价二十万都没卖,怎么会突然典当?
赵梦洁撑着伞送杨卫国到小区门口,背影在雨幕里模糊成团。
梁宏毅站在阳台望远镜前,看见她往老人口袋塞了什么。
回来时她的帆布鞋全湿了,裤脚沾着泥点。
"杨叔说要去三天。"她低头换鞋,颈后碎发滴着水珠。
梁宏毅把当票复印件捏进口袋:"你最近是不是缺钱?"
雨滴敲打空调外机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
"我弟弟......要交考研培训班学费。"她绞着抹布的手指发白。
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让梁宏毅心口发凉。
他查过,赵梦洁的弟弟早在初中毕业就去了深圳打工。
深夜书房电脑弹出监控警报,梁宏毅放大车库画面。
赵梦洁正在角落焚烧什么,跃动的火苗映亮她挂泪的脸。
灰烬里残留着纸质收据的边角,隐约能辨出"肿瘤医院"字样。
他想起上个月偶然看到她手机屏保——
是个穿病号服的小女孩,眼睛和她一样像浸水的黑曜石。
当时赵梦洁慌张地按熄屏幕,说是支教时拍的孩子。
现在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珍珠,被十万现金的丢失串成了链。
雨停了,月光照进保险柜空荡荡的夹层。
04
杨卫国不在的几天,家里静得能听见冰箱的制冷声。
赵梦洁打扫书房时总避开保险柜区域,像躲着隐形结界。
有次梁宏毅突然进门,她正对着空墙壁发呆。
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围裙口袋里的什么东西。
"您在找什么?"她受惊般挺直脊背,拖把桶撞上书桌。
黑色墨水泼洒出来,迅速洇湿地毯上的牡丹图案。
梁宏毅想起这笔现金的来历——
是妻子婚前设计的牡丹纹样获奖奖金,一直舍不得动用。
如今连这最后的念想也消失了,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第五天清晨,梁宏毅在赵梦洁房门外闻到中药味。
门缝底下飘出焦苦的气息,混着女孩子压抑的咳嗽。
他借口送洗好的床单推开虚掩的门。
枕头下露出半截挂号单,患者姓名被水渍晕染模糊。
但"血液科"三个字像钢针扎进视线。
"你气色不好。"他故意碰倒床头柜上的维生素瓶。
药丸滚落满地,其中混着几颗昂贵的靶向药胶囊。
赵梦洁蹲下身慌乱收拾:"最近换季感冒......"
她的锁骨从宽大睡衣里凸出来,像即将折断的翅膀。
梁宏毅联系了家政公司背景调查员。
傍晚收到回复邮件时,他正在给白玉兰墓园打电话延期修缮。
调查报告显示赵梦洁家庭情况与档案不符——
母亲早逝,父亲另组家庭后断绝往来,还有个患白血病的妹妹。
附件里有张像素模糊的照片:破旧病房中,女孩戴着口罩。
眼睛透过镜头望着世界,眼底有和赵梦洁如出一辙的倔强。
窗外传来收废品的喇叭声,惊飞了石榴树上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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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国庆第七天杨卫国回来了,整个人像被抽掉骨架。
他抱着军用水壶呆呆坐在藤椅里,壶身弹孔贴着创可贴。
"老周等不到捐款了。"老人突然没头没尾地说。
赵梦切菜的手一抖,指尖沁出血珠。
梁宏毅默默递过创可贴,看见她手腕有输液留下的青紫。
这天夜里他梦见妻子,她站在白玉兰树下伸手接花瓣。
转身时突然变成赵梦洁哭诉的脸:"梁先生,我真的没办法了。"
惊醒时窗外晨光熹微,手机显示凌晨四点十七分。
他鬼使神差打开保险柜红外警报记录——
国庆前夜确实有异常开启,时间精确到23:08:33。
而电梯监控显示,那个时间点赵梦洁刚倒完垃圾回家。
早晨梁宏毅宣布要出差参加紧急项目评审。
他拖出行李箱的动作比平时响,往里面塞文件时特意露出标书封面。
赵梦洁帮他熨衬衫的手微微发抖,蒸汽熨斗差点烫伤手指。
"去几天?"杨卫国突然插话,浑浊的眼睛异常清明。
"三四天吧。"梁宏毅故意把降压药混进行李箱深处。
果然临出门时,赵梦洁追出来递药瓶,睫毛低垂着不敢看他。
这个心虚的细节像最后一根稻草。
出租车拐弯时,他从后视镜看见她扶着门框慢慢蹲下去。
小区监控室里,保安主任热情地切换着不同摄像头。
梁宏毅盯着9栋1701的入户门实时画面,指尖冰凉。
屏幕上赵梦洁正在擦地,抹布来来回回划过玄关。
这个动作持续了二十分钟,像某种焦虑的仪式。
保安主任递来茶水:"梁总家这小保姆挺勤快。"
茶叶在一次性纸杯里缓缓舒展,如同正在浮出水面的真相。
06
假期的第九天清晨,监控画面出现异常。
赵梦洁六点就出门,帆布包塞得鼓鼓囊囊。
梁宏毅调出小区大门录像,看见她坐上了去肿瘤医院的公交。
他试着拨通岳父电话,铃声响到自动挂断。
这种失联状态持续到午后,监控里终于出现杨卫国的身影。
老人提着印有药店logo的塑料袋,脚步蹒跚。
塑料袋隐约露出针剂盒的轮廓,是种昂贵的免疫增强剂。
梁宏毅查过医保目录,这种药完全自费,每针近万元。
下午赵梦洁回来时戴着口罩,眼角有哭过的红痕。
她进门就开始疯狂打扫书房,跪在地板上擦拭保险柜底座。
这个反常举动让监控室保安都忍不住嘀咕:"跟找东西似的。"
突然她手机响起,接通后声音带着哽咽:"王医生您说......"
梁宏毅调大音量,只捕捉到"血小板""移植"几个破碎的词。
电话挂断后,她抱着膝盖坐在书架阴影里,肩膀微微颤抖。
斜阳透过窗格把她切成明暗两半,像幅伦勃朗的油画。
夜幕降临时,梁宏毅收到银行朋友发来的流水查询。
赵梦洁的工资卡近期有多笔快捷支付,收款方都是肿瘤医院。
最后一条记录就在今天上午,金额恰好是五千元。
而杨卫国的退休金账户,在国庆前取出过三万定期存款。
这些数字像拼图碎片,渐渐拼出他不愿相信的真相。
监控屏幕突然雪花闪烁,暴雨敲打着监控室的铁皮屋顶。
画面里的赵梦洁正在窗边徘徊,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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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暴雨在第十天清晨停歇,积水倒映着破碎的云层。
梁宏毅拖着行李箱走进单元楼,故意让脚步声回荡在走廊。
钥匙转动门锁的瞬间,他听见书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推开虚掩的房门,眼前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