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过去,我依然能清晰地记起那个夜晚,林微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坐在窗边,对我说了那句话。它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在我心里激起的涟漪,至今未曾平息。
那句话,连同窗外小城的霓虹,和房间里微醺的空气,一同定格成了我记忆里一个复杂而温柔的坐标。我们从朝九晚五、彬彬有礼的同事,到那一天唇枪舌剑、默契十足的“情侣”,只用了一场婚礼的时间。
我们演了一整天的戏,骗过了所有人,甚至在某一刻,我差点骗过了自己。直到深夜,在那个只订到一间大床房的尴尬处境里,当伪装被卸下,她轻轻地问我:“陈阳,要不……我们就假戏真做?”
而这一切,都始于一个月前,我表弟陈浩的那通结婚请柬电话。
第1章 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
“哥,你可得来啊,全家人都盼着你呢。对了,把嫂子也带上啊!”电话那头,陈浩的声音喜气洋洋,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我最敏感的神经上。
我叫陈阳,今年二十九,在一家不大不小的设计公司做结构工程师。工作稳定,相貌平平,性格有点闷,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类型。至于陈浩口中的“嫂子”,自然是子虚乌有。上一次正经恋爱,还是在大学,毕业即分手,之后几年,生活就像我画的结构图,精准、枯燥,两点一线。
挂了电话,我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我这位表弟的婚礼,设在他的老家,一个风景不错但交通不便的小县城。这意味着我不仅要去,还得住上一晚。更要命的是,这将是一场大型的“家庭审判会”,三姑六婆们的火力焦点,无疑会集中在我这个老大不小的单身汉身上。“有对象了吗?”“做什么工作的?”“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这些问题组成的密集火力网,我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
接下来的几天,我上班都有些心不在焉。午休时,我趴在桌上,对着一张空白的A4纸发愁,上面罗列着各种拒绝带“女友”出席的借口:刚分手、出差了、生病了……每一个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陈工,愁什么呢?”一个清亮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抬起头,是林微。她是我们部门的项目助理,比我小两岁,利落的短发,爱穿素色的衬衫和长裤,做事干练,为人爽快。我们是前后桌,平时工作交集不少,但私下里,也仅限于偶尔在茶水间聊几句天气的交情。她端着一杯咖啡,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纸上的“创作”,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被催婚了?”她问得直接。
我尴尬地点点头,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我表弟结婚,非让我带女朋友回去。”
“所以你没女朋友?”林微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坐下,呷了一口咖啡,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
“你看我像是有的样子吗?”我自嘲地笑了笑。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确实不像。整天穿着冲锋衣,背着双肩包,不是在画图就是在去画图的路上。哪个姑娘会喜欢一个移动的CAD快捷键大全?”
我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只能苦笑。她这话虽然损,但却是事实。
林微忽然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商量一个机密项目:“陈阳,我有个提议,也许能帮你解决问题。”
“什么提议?”
“我,冒充你女朋友,跟你去参加婚礼。”她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响起。
我愣住了,第一反应是她在开玩笑。“你?为什么?”
“很简单,一场交易。”林微竖起一根手指,“这个季度末,我们项目组要评优秀员工,奖金丰厚。你是技术核心,但性格太闷,不懂得表现。我是项目助理,擅长沟通协调。我们俩合作,我帮你应付亲戚,你帮我在项目总结会上多提提我的贡献。怎么样?”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说实话,我也烦透了周末被我妈安排的各种奇葩相亲。就当是找个借口,出去散散心。”
她的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充满了成年人世界里的那种冷静和功利。没有一丝一毫的暧昧,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合作。这反而让我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和一个精明的同事做一场交易,远比处理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要容易得多。
“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问。
“很简单。提前对好台词,统一口径。我们是同事,日久生情,已经交往半年了。我是做行政的,家庭情况普通。其他的,见机行事。”林微的语速很快,条理清晰,仿佛在做一个项目启动说明会。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她冲我举起咖啡杯,像是在预祝我们合作成功,“事成之后,你欠我一顿大餐。”
看着她眼中闪烁的、那种属于职场精英的自信光芒,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就这样,我和一个只算得上熟悉的同事,达成了一项堪称荒唐的协议。我们约定,这场“恋爱”的有效期,从踏上前往婚礼的动车开始,到离开那个小县城为止。
接下来的两周,我们像准备一场重要的客户汇报一样,利用午休时间,偷偷“排练”。我们交换了彼此的家庭信息、兴趣爱好、甚至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糗事。我了解到她喜欢看老电影,讨厌吃香菜;她也知道了我是个狂热的足球迷,但五音不全。我们甚至还一起去商场,她帮我挑了一身得体的休闲西装,我则“被迫”给她买了一条看起来很温柔的米色连衣裙作为“情侣装”的点缀。
在准备的过程中,我第一次发现,这个平时在办公室雷厉风行的姑娘,私下里其实相当有趣。她模仿我大姨可能会问的尖锐问题时,惟妙惟肖,逗得我哈哈大笑。而当我笨拙地讲述我的家庭琐事时,她总能认真地倾听,并给出一些“作为女友”该有的、恰到好处的回应。
我们之间的氛围,在一种奇妙的轨道上运行着。它既有同事间的专业和分寸感,又因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演出”,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我们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种平衡,谁也没有试图去打破它。
出发前一天,林微发微信给我:“陈工,明天就要上战场了,紧张吗?”
我回她:“有点。你呢,林助理?”
她回了一个加油的表情包,附带一句话:“放心,我是专业的。你只要记住,从明天早上九点开始,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看着手机屏幕,我竟真的有了一丝莫名的紧张和……期待。
第2章 舞台已经搭好
周六一早,我开车去接林微。她穿着我们一起选的那条米色连衣裙,外面套了件薄款风衣,化了淡妆,和平时在办公室里那个素面朝天的“林助理”判若两人。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飘了过来,很好闻。
“怎么样?还算敬业吧?”她冲我眨了眨眼。
“非常敬业,”我由衷地赞叹,“差点没认出来。”
“那当然,演员要有演员的自我修养。”她系好安全带,熟练地连上车载蓝牙,放了一首舒缓的英文歌。
去往表弟老家的高铁上,我们并肩坐着,像一对真正的情侣那样,戴着同一副耳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有好几次,我都差点忘了我们只是在演戏。那种轻松自在的氛围,是我很久没有体验过的。
下午两点,我们抵达了那个山清水秀的小县城。表弟陈浩亲自开车来接站,他一看到我和林微,眼睛都直了。
“哥!这就是嫂子吧?比照片上还好看!”陈浩热情地接过林微手里的行李箱,一口一个“嫂子”叫得无比自然。
林微显然也进入了状态,她微笑着对陈浩说:“你好,我是林微。经常听陈阳提起你,恭喜你啊。”她的语气、神态,都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疏远。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俩你来我往,心里暗暗佩服林微的演技。她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导演,掌控着整个场面的节奏,而我,只需要当好一个配合她演出的男主角。
车子直接开到了婚礼举办的酒店。这是一家当地最好的酒店,婚礼前夜,亲戚们大多都住在这里。我们一进大堂,就立刻被等候多时的亲友团团围住。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我的大姨,也就是陈浩的妈妈。
“哎呦,阳阳,这就是你女朋友啊?快让大姨看看!”大姨拉着林微的手,从头到脚地打量,那眼神,比公司的HR面试还要犀利。
我心头一紧,生怕林微露馅。可林微却表现得落落大方,她甜甜地叫了一声“大姨好”,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递了过去:“大姨,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给您挑了一套护肤品,希望您喜欢。”
这一下,直接把大姨给镇住了。礼物不贵,但胜在心意和时机。大姨脸上的笑容瞬间真诚了许多,拉着林微的手也更亲热了:“哎呀,你这孩子,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太客气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成了林微的个人表演秀。她被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围在中间,从工作问到家庭,从收入问到兴趣。我紧张地站在外围,手心直冒汗,几次想插话解围,都被她用眼神制止了。
“小林啊,你在哪高就啊?”一个远房舅妈问。
“舅妈您好,我在一家公司做行政,就是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工作比较清闲。”她巧妙地模糊了自己的职位,显得谦虚又稳定。
“家里是哪的呀?父母是做什么的?”另一个婶婶追问。
“我家就在本市,爸妈都是普通工人,已经退休了。”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完全符合我们事先商量好的“剧本”。
最刁钻的问题来自我妈,她通过视频电话“远程审阅”。当看到屏幕里笑意盈盈的林微时,我妈的表情明显缓和了不少。
“小林啊,你喜欢我们家陈阳什么呀?他这孩子,闷得很,一天到晚憋不出几个字来。”我妈的问题直击要害。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问题我们没排练过。我看到林微的耳朵微微泛红,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手机屏幕,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羞涩,轻声说:“阿姨,陈阳他……是挺闷的,但他很细心,也很有责任感。跟他在一起,觉得特别踏实。”
那一刻,我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跳漏了一拍。她说得那么真诚,眼神里流露出的温柔,让我几乎以为那是真的。周围的亲戚们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大姨更是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小子,真是好福气!”
我看着被人群包围的林微,她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各种盘问,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偶尔,她的目光会穿过人群,与我对视一下,带着一丝“看我演得不错吧”的得意。我只能对她竖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大拇指。
晚上的家宴,气氛更是热烈。林微被安排坐在我身边,她很自然地给我夹菜,提醒我少喝酒。当表弟陈浩带着新娘过来敬酒时,大家起哄让我们也喝个交杯酒。
在众人的注视下,我端起酒杯,手臂和林微的缠绕在一起。她的手臂很凉,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我能闻到她发间的洗发水香味,看到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当酒杯凑到嘴边时,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只有零点几秒,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看到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我一样。
一杯酒下肚,脸颊发烫,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
那一整晚,我看着林微为我挡开一杯又一杯的劝酒,替我回答一个又一个的私人问题,她像一个真正的女友一样,维护着我,照顾着我。我的心里,第一次涌起一种陌生的情绪。那是一种被保护、被理解的温暖感觉。
我开始分不清,哪些是她的演技,哪些是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真实。这场原本被我视为洪水猛兽的家庭聚会,因为她的存在,竟然变得……有些温馨起来。
舞台已经搭好,我们是舞台上最默契的演员。可我隐隐觉得,这出戏,似乎正朝着一个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第3章 婚礼上的慢舞
第二天是婚礼正日。我起了个大早,却发现林微已经收拾妥当。她换上了一件淡紫色的伴娘裙,是新娘临时邀请她加入伴娘团的。裙子很合身,衬得她皮肤白皙,气质温婉。
“早啊,男朋友。”她看到我,俏皮地打了个招呼。
“早。”我一时有些语塞,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她,感觉有些不真实。
婚礼的流程繁琐而热闹。作为“家属”,我们忙前忙后。林微很快就和伴娘团的其她女孩打成了一片,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新娘的妆容,策划着堵门的整蛊游戏。我则被拉进了伴郎团,负责一些体力活。
我们各自忙碌,偶尔在人群中相遇,会相视一笑,交换一个“一切顺利”的眼神。那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的同伙,彼此之间有着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默契。
仪式在酒店的草坪上举行。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当新郎新娘交换戒指,深情拥吻时,周围掌声雷动。我站在人群中,看着这对新人,心里有些触动。而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只手,轻轻地牵住了我的手。
我侧过头,是林微。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正仰头看着台上的新人,眼眶有些湿润。她的手很软,带着一丝凉意,就那么自然地牵着我。我能感觉到她手心里的细汗,和我一样。
我没有挣脱,反而下意识地回握住了她的手。我们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一对真正的情侣一样,分享着别人的幸福,也分享着此刻掌心相触的温度。那一刻,周围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阳光的味道,和她手心的触感。
我不知道她是因为被气氛感染,还是演戏上了头。但我知道,我的心,在那一刻,确实乱了。
婚宴上,气氛达到了高潮。新郎新娘开始挨桌敬酒,亲戚朋友们的祝酒词五花八门。轮到我们这桌时,一个喝高了的叔叔指着我们大声说:“阳阳,你也不能光看不练啊!什么时候喝你和弟妹的喜酒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们身上。我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微却面不改色,她端起酒杯,站起身,落落大方地说:“叔叔您放心,我们俩会努力的。今天先祝陈浩和新娘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她说完,一饮而尽,动作豪爽,引来一片叫好声。
她替我解了围,也再次将“恩爱女友”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我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心里五味杂陈。感激、佩服,还有一丝……心疼。
宴席的后半段,现场乐队奏起了舞曲,新郎新娘跳了开场舞后,宾客们也纷纷涌入舞池。陈浩拉着新娘,醉醺醺地跑到我们面前:“哥,嫂子,别坐着啊,去跳一个!”
不等我拒绝,林微已经站了起来,向我伸出手,脸上带着优雅的微笑:“陈先生,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在所有亲戚的注视下,我没有拒绝的余地。我握住她的手,走进了舞池。
灯光昏暗,音乐是那首经典的《月亮河》。我笨拙地将手放在她的腰上,她则将手搭在我的肩膀。我们离得很近,近到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卷翘的睫毛,闻到她身上混合着香水和淡淡酒气的味道。
“我……不太会跳。”我紧张地说,脚步有些僵硬。
“没关系,跟着我的节奏,一、二、三……”她在我耳边轻声引导着我,身体随着音乐轻轻摇摆。她的声音很温柔,像羽毛一样,搔得我耳朵痒痒的。
我们慢慢地旋转,身体的距离被拉得更近。我的手心开始出汗,心跳也越来越快。我发现,林微的舞步也并不娴熟,甚至有几次还踩了我的脚。我们相视一笑,尴尬中却透着一种莫名的亲昵。
“陈阳,”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那些亲戚,真热情。”
“是啊,让你受累了。”我有些歉疚地说。
“没有,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她把头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这个动作让我整个身体都僵住了。“感觉像是体验了另一种人生。”
她的头发蹭着我的脸颊,痒痒的。我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颈。那一刻,我彻底忘记了这是一场表演。舞池里旋转的灯光,耳边悠扬的音乐,怀里温软的身体,一切都那么真实。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荒唐的念头: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该有多好。
一曲终了,我们停下脚步,但谁都没有立刻松开对方。我们对视着,在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了一些复杂难明的情绪。
是林微先回过神来,她松开手,退后一步,理了理头发,恢复了那种得体的微笑:“好了,演出结束。我有点累,想先回房间休息了。”
“我送你。”我脱口而出。
“不用,你再陪陪亲戚们吧。房卡在你那儿,我先上去了。”她说完,便转身穿过人群,消失在了宴会厅的门口。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手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腰间的温度,鼻尖也萦d绕着她的气息。我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试图用酒精来平复内心的波澜。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这场戏,演得太投入,连我自己这个主角,都快要分不清现实和剧情了。
第4章 只有一间的大床房
婚宴一直闹到深夜才散场。我被几个堂兄弟拉着又喝了几轮,回到房间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我用房卡刷开门,一股沐浴露的清香扑面而来。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林微已经洗漱完毕,穿着酒店提供的白色浴袍,正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看到我满脸通红的样子,皱了皱眉:“你喝了多少?”
“没多少,就……一点点。”我舌头有点打结,扶着墙换鞋。
“赶紧去洗个澡吧,一身酒气。”她说着,起身从迷你吧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我,“喝点水,会舒服一些。”
我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些。我看着她,浴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湿润的头发贴在白皙的脸颊上,灯光下,她的眼神显得格外柔和。
“那个……今天,谢谢你。”我真心实意地说,“演得太好了,我大姨她们都特别喜欢你。”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她轻笑了一下,又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别忘了你答应我的,项目总结会上,多替我说几句好话。”
“一定。”我点点头,气氛又回到了我们最初设定好的“交易”轨道上。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又隐隐有些失落。
我拿着换洗衣物走进了浴室。热水冲刷在身上,酒精带来的晕眩感渐渐退去,但心里那份莫名的躁动却愈发清晰。我想起白天牵手的感觉,想起舞池里她靠在我肩膀上的温度,想起她为我解围时那豪爽的样子。
这一切,真的都只是演技吗?
等我洗完澡出来,发现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尴尬。问题出在床上——这是一间大床房。订房的时候,酒店说标准间已经没了,表弟就自作主张给“小两口”升级了套房。当时我没多想,可现在,当我和林微,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面对着这张宽大的双人床时,问题就变得具体而尖锐了。
林微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已经放下了书,站在床边,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那个……”我擦着头发,率先打破了沉默,“床挺大的,要不……我们一人一半?”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太像一句轻浮的台词。
她没有看我,而是指了指床和窗边沙发之间的空隙:“我睡沙发吧。”
“那怎么行!”我立刻反对,“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睡沙发。我皮糙肉厚的,我睡沙发。”
“你喝了酒,睡沙发容易着凉。”她坚持道,“就这么定了。”
我们俩为谁睡沙发这件事,推让了好几个来回,像是在进行一场奇怪的拉锯战。最后,谁也没能说服谁。房间里的空气,因为这份僵持,变得愈发凝滞。
最终,林微叹了口气,放弃了争论。她走到床边,将被子从中间叠起来,形成一道清晰的“三八线”。
“好了,别争了。”她背对着我,声音有些闷,“一人一半,谁也别过界。就当是……公司团建,住一个标间。”
她用了一个最不浪漫,也最能让我们回归现实的比喻。我点点头,心里那点旖旎的幻想,瞬间被“公司团建”四个字打得粉碎。
我关掉了房间的大灯,只留下那盏昏暗的床头灯。我躺在了“三八线”的左边,身体绷得像一根棍子,尽量离那道线远一点。林微躺在右边,同样也是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房间里很安静,只听得见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和我用的同一种沐浴露的香味,这让我们的距离显得既近又远。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一团。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像电影快放一样在我脑海中闪过。我不知道身边的这个女孩,此刻在想些什么。她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觉得这场戏有些失控了?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清醒着,分享着同一张床,同一片黑暗,却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传来她翻身的声音。我以为她睡着了,正准备也闭上眼睛,却听到她用极轻的声音,开口了。
“陈阳,你睡着了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故作平静地回答:“还没。”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我听到她缓缓地坐了起来。床垫因为她的动作,轻轻地陷了下去。
我也下意识地跟着坐了起来。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我看到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景。她的侧脸轮廓很美,像一幅安静的剪影。
然后,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我的每一个毛孔里。
她说:“陈阳,要不……我们就假戏真做?”
第5章 那句未曾说出口的回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林微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了千层涟漪。我看着她,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神异常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那双平时在办公室里总是闪烁着精明和干练光芒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某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的情绪,有试探,有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语言能力仿佛瞬间被抽空。我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我的胸腔。
“你……你说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她没有回避我的目光,反而向前挪了挪,我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她身上的香气,更加清晰地包裹住了我。
“我说,我们假戏真做吧。”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更加笃定,“陈阳,我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因为喝了酒。今天一整天,我都在想这个问题。”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给自己鼓劲。“一开始,我确实只是想找个借口躲开相亲,顺便和你做个交易。但是,今天……看着你和你的家人在一起,看着你笨拙地应付那些亲戚,看着你在舞池里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样子……我忽然觉得,你这个人,挺真实的,也挺可爱的。”
“可爱?”我被这个形容词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对,可爱。”她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很温柔的笑,“不像公司里那些油嘴滑舌的男人。你很闷,但也很可靠。就像你说的,跟你在一起,觉得特别踏实。那句话,我不完全是在演戏。”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阵阵地发麻。原来,我在观察她的时候,她也同样在观察我。原来,那些让我心动的瞬间,对她而言,也并非毫无波澜。
“我承认,我有点冲动。”她继续说,“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对彼此的了解也仅限于工作和这两天的‘排练’。但有时候,感觉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不是演戏,是真正地,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去了解对方。”
她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极致的安静。我能感觉到她话语里的真诚和勇气。一个女孩子,能主动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决心。而我,一个二十九岁的男人,却在此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犹豫和胆怯。
我喜欢她吗?
答案是肯定的。从她穿着那条米色连衣裙出现在我车前,到她在婚礼上为我解围,再到舞池里那个轻轻的依靠,我的心,早已偏离了预设的轨道。我贪恋她带来的那份温暖和默契,甚至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该有多好。
可当幻想真的有可能照进现实时,我却退缩了。
我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我们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果开始了,万一走不到最后,在公司该多尴尬?她的性格那么开朗,光芒四射,而我只是一个沉闷无趣的工程师,我们真的合适吗?这场突如其来的“爱情”,会不会只是因为婚礼这个特殊场景催化出的荷尔蒙冲动?激情退却后,我们还能剩下什么?
我习惯了自己按部就班、平淡如水的生活。林微的出现,像一道绚丽的极光,照亮了我灰色的世界,让我惊艳,也让我不安。我害怕,我抓不住这道光,甚至,我可能会毁了这道光。
我的沉默,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我看到林微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她嘴角的弧度,也慢慢地消失了。
最终,她自嘲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我能读懂的失望和……释然。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然后重新躺了下去,拉过被子,转过身,背对着我,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急忙开口,想要解释,却发现语言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我能解释什么呢?解释我的胆怯,我的顾虑,我的不自信吗?
“没关系。”她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当我没说过。时间不早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车。”
那一刻,我知道,我搞砸了。我用我的犹豫,亲手关上了那扇刚刚为我打开的门。
那一晚,我再也没有睡着。我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色,从墨黑,到泛白,再到天光大亮。身边的她,也一直保持着那个背对我的姿势,一动不动。我不知道她是否也和我一样,一夜无眠。
我们之间那道用被子堆起的“三八线”,仿佛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第6章 回归原点的旅程
第二天的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驱散了夜晚的暧昧与尴尬。
我们几乎是同时起床的,谁也没有看谁,默默地洗漱,换衣服,收拾行李。房间里的气氛,比来时还要沉默。那种属于同事间的、客气而疏离的界限感,又重新回到了我们之间。
下楼吃早餐时,遇到了我大姨和几个亲戚。
“哎呦,阳阳,小林,起这么早啊!昨晚睡得好吗?”大姨热情地招呼着。
林微脸上立刻又挂上了那种得体的、无懈可击的微笑,她挽住我的胳膊,动作自然得仿佛排练过千百遍。“挺好的,大姨。酒店的床很舒服。”
我能感觉到她挽着我的手臂,用了多大的力气,仿佛是在支撑着自己,完成这最后一场戏。我也只能僵硬地笑着,配合她的演出。
在亲戚们面前,我们依然是那对恩爱甜蜜的情侣。他们不知道,就在几个小时前,在那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房间里,我们之间的某种可能性,已经悄然落幕。
告别了依依不舍的亲戚们,陈浩开车送我们去高铁站。一路上,林微和陈浩聊着天,谈笑风生,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有我知道,她越是表现得轻松,心里就越是筑起了一道高墙。
回程的高铁上,我们依然坐在一起,却没有了来时的轻松。我们没有再共用一副耳机,而是各自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一路无话。
窗外的景物不断变换,就像我们之间这短短两天的关系,从陌生到亲密,又从亲密,迅速地回归原点。
快到站时,林微终于开口了。
“陈阳,”她看着窗外,没有看我,“昨天晚上的话,你就当是我喝多了,胡说八道。忘了它吧。”
她主动给了我一个台阶下,一个将所有尴尬都合理化的借口。
我心里一痛,知道这是她最后的骄傲和体面。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想说我不是拒绝,我只是……只是需要时间。可最终,我还是只说出了两个字:“好的。”
列车到站,我们随着走出车站。我开车送她回家。
车子停在她家小区楼下,她解开安全带,却没有马上下车。
“那顿大餐,还算数吗?”她问。
“当然。”我立刻回答。
“好。”她点点头,推开车门,“那……周一公司见,陈工。”
“周一见,林助理。”
她下车,关上车门,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单元楼。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深处,心里空得厉害。
我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开着。收音机里,正放着一首老情歌,歌词唱着:“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我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我问自己。害怕失败?害怕改变?还是害怕自己,配不上那么好的她?
回到家,我把自己扔在沙发上,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她在那个夜晚说的话,和她最后失望的眼神。我意识到,我可能犯下了一个会让我后悔很久的错误。
我拿出手机,点开林微的微信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很久,打出了一行字:“对不起,我昨晚……”
可我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现在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
这场为期两天的“情侣”合约,到此结束。我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骗过了所有人。唯一的代价是,我们之间,似乎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第7章 咖啡机的旁边
周一,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公司。
办公室里一如既往的忙碌,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一切都和那个周末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我走到自己的工位,看到林微已经在了。她正低头看着电脑屏幕,侧脸专注而认真,仿佛那个在婚礼上巧笑倩兮、在酒店房间里勇敢表白的女孩,只是我的一场梦。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冲我点了点头,客气地说了声:“早,陈工。”
“早,林助理。”我也回以同样客气的问候。
我们的交流,仅限于此。然后,各自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我们之间,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午休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食堂,而是点了外卖,一个人在工位上默默地吃完。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去和她说一句“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下午,我去茶水间接水,正好碰到了也在那里的林微。
小小的茶水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咖啡机运作的嗡嗡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那个……”我鼓起勇气,率先开口,“周末……谢谢你。”
“不用客气。”她背对着我,正在冲咖啡,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分内之事。”
“项目总结会,我会跟总监提的。”我补充道。
她端着咖啡杯,转过身,靠在吧台上,轻轻吹着杯口的热气。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平静无波。
“陈阳,那只是个借口。”她淡淡地说,“我帮你,不是为了那点奖金。”
我的心,又被这句话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知道。”我低声说。
她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看着我,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温柔,也没有了失望,只是一种属于成年人的、看开了的释然。
“其实,我应该谢谢你。”她说,“谢谢你的犹豫。它让我知道,冲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们确实……不合适。”
“我……”我想反驳,却说不出口。
“没关系,真的。”她打断了我,“做同事挺好的,不是吗?简单,直接,没有那么多麻烦。以后我们还是好搭档。”
她说完,冲我举了举咖啡杯,像是完成了一个告别的仪式。然后,她转身走出了茶水间,留下我一个人,和满室的咖啡香气。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明白,有些门,一旦关上,就真的很难再打开了。
那天之后,我们又变回了普通的同事。我们会在项目会上激烈地讨论,会在茶水间礼貌地打招呼,会在走廊里点头微笑。她依然是那个干练出色的林助理,我依然是那个埋头画图的陈工。
那场婚礼,那个夜晚,那句“假戏真做”,就像一场没有存档的游戏,结束后,一切都恢复了初始设置。
只是,偶尔,当我加班到深夜,抬头看到她空着的座位时,还是会想起那个穿着米色连衣裙的她。当我喝醉酒,朋友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时,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她在舞池里靠在我肩膀上的样子。
我不知道林微是否也和我一样。但我知道,在我平淡无奇的二十九岁,曾经有一个女孩,像一道光一样,短暂地照亮过我的世界。而我,因为胆怯,亲手把她推开了。
也许,这就是成长吧。在一次次的错过和遗憾中,学会看清自己,也学会承担后果。
那顿说好要请她的大餐,我一直欠着。我想,或许有一天,当我可以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时,我会再约她一次。
到那时,我希望我能有足够的勇气,告诉她,那个夜晚,我未曾说出口的回答,其实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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