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生活费帮男闺蜜交了房租,老公缴费时余额不足,他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很轻。
轻得像羽毛拂过结了冰的湖面,没有留下痕迹,却在冰层之下,激起了看不见的暗涌。
收银台前明晃晃的灯光,将他脸上的错愕、尴尬,以及一闪而过的探究,照得一清二楚。
“余额不足。”
收银员公式化的声音,像一枚小小的钉子,敲进我们之间死寂的沉默里。
购物车里堆满了我们一周的口粮,酸奶,牛排,还有他点名要的智利车厘子。
我没有说话,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手机,调出付款码。
“用我的吧。”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滴”的一声,交易成功。
他默默地将东西装进购物袋,我拎起比较轻的一袋,他则拎起了重的那一箱牛奶和杂物。
从头到尾,我们没有再对视。
停车场里,雨点开始砸在车顶,发出沉闷的、密集的鼓点。
他发动车子,雨刮器在眼前机械地摆动,一下,又一下,像在徒劳地擦拭着某种我们都心知肚明,却无法言说的污点。
“你……帮江川交房租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沙哑。
江川,我的男闺蜜,一个还在为梦想死磕的画家。
“嗯,他最近接了个活,对方压着款,周转不开。”我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霓虹,语气平淡。
“多少?”
“一万二,押一付三。”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了。
“林殊,那是我们这个月的生活费。”他说。
我“嗯”了一声。
“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责备。
我转过头,看向他。
车厢里只开了微弱的仪表盘灯,他的侧脸陷在阴影里,只能看到紧绷的下颌线。
“跟你说,然后让你从你的‘小金库’里,匀出一万二来吗?”
我的话音落下,车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他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路边发出一声尖锐的刺响。
“你什么意思?”
我没再看他,只是解开了安全带。
“没什么意思,到家了。”
我推开车门,走进那片冰冷的雨幕里。
我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两天前,我还以为我们的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
结婚五年,备孕两年未果,激情被岁月磨损成温吞的亲情,像一锅忘了关火的汤,咕嘟着,冒着热气,却也一点点在蒸发。
我是会计师事务所的高级审计,他是建筑设计师。
我们是别人眼里的精英夫妻,理性、体面,连吵架都很少超过十分钟。
那天我正在给下周去上海出差订高铁票。
登录我的12306账号,习惯性地选择“常用联系人”,准备勾选自己的名字。
然后,我看到了。
我的名字下面,是陈屿。
他的名字下面,有一个系统自动关联的“常用同行人”。
备注是:小安。
我的指尖悬在鼠标上,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小安。
多么年轻,多么亲昵的称呼。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一群蜜蜂在里面筑了巢。
我做审计的,职业本能就是求证。
怀疑一旦产生,在没有被证实或证伪之前,它就是一根扎在肉里的刺。
我没有立刻发作,甚至没有让脸上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
我只是默默地关掉了订票页面,然后,打开了我们共享的云相册。
里面没什么异常,都是我们俩的合影,和朋友的聚餐,还有他偶尔拍给我的项目模型。
我又打开了外卖软件的家庭账号。
最近三个月,多了很多非我们家地址的订单。
一家网红甜品店,双人套餐,备注是“不加冰,给女孩喝”。
一家日料店,地址在城西的一栋高级公寓楼下,点的是一份炙烤三文鱼饭和一份鳗鱼饭。
还有花店的订单,99朵香槟玫瑰,附言是:“愿你的世界,永远明亮。”
明亮。
这个词,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心上最薄弱的地方。
陈屿最近半年,总说累。
他说项目压力大,灵感枯竭,觉得生活像一个黑洞,每天都在消耗他。
原来,他的光,在别处。
我继续往下查。
我们的主卡绑定在我手机上,副卡在他那里,用于日常开销和加油。
我登录网银,拉出了副卡近半年的流水。
一笔笔消费,清晰得像一记记耳光。
每个周末,都有两笔连在一起的电影票消费。
每周三,固定有一笔五百到八百不等的餐厅消费。
还有几笔珠宝店的记录,金额不大,几千块,应该是买了些精致的小玩意儿。
最大的一笔,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行政套房,消费时间,是我去广州出差的那三天。
账单的最后,余额显示:17.5元。
这张卡,每个月一号,我会固定转入两万块作为生活费。
今天是28号。
还剩17.5元。
我坐在书房里,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字,手脚一片冰凉。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房间里没有开灯,我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婚姻是什么?
对我来说,它首先是一份契约。
财产是共享的,责任是共担的,而忠诚,是这份契A约里最核心的,不可违背的条款。
现在,有人单方面违约了。
我没有哭。做审计这么多年,我见过太多账面下的污秽和不堪,早已习惯了用最冷静的方式去处理最棘手的问题。
愤怒是本能,但克制是选择。
我需要证据,完整的证据链。然后,是一场理性的,基于事实的谈判。
而不是一场歇斯底里的,除了两败俱伤外毫无意义的争吵。
就在这时,江川的电话打了进来。
“殊殊,救命啊!”他在电话那头哀嚎。
“怎么了?”
“房东催房租了,我那个天杀的甲方,说流程还没走完,款付不了。我这儿……弹尽粮绝了。”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银行流水,一个计划,在我脑中迅速成形。
“地址发我,我转给你。”
“一万二,姑奶奶,我卖身都还不起。”
“那就用你的画抵。”我语气平静,“正好我新家还缺几幅画。”
“林大会计师,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挂了电话,我用自己的工资卡,给他转了一万两千块。
然后,我给陈屿发了条微信。
“老公,晚上去逛超市吧,家里冰箱空了。”
他很快回了一个“好”的表情。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我只是,不喜欢把事情弄得太脏。
我回到家,陈屿已经在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客厅看电视,而是站在玄关,身上还带着外面的湿气。
地垫上,有他皮鞋踩出来的湿水印。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像一个做错了事,等待宣判的孩子。
我换下高跟鞋,径直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
我递给他一瓶。
“坐下说吧。”
我们隔着一张餐桌,相对而坐。
这张我们一起挑选的白橡木餐桌,见证了我们无数个温馨的早餐和晚餐,此刻,却像一个冰冷的审判台。
“那张生活费的卡,为什么会没钱?”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先开了口。
我的声音很稳,像在主持一个常规的审计会议。
“最近……开销有点大。”他避开我的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是吗?”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那几张我打印出来的银行流水单,轻轻放在他面前。
“每个月两万,固定支出包括物业水电,加油,还有我们周末的固定消费,满打满算,一个月也超不过一万。这个月,多出来的三万块,开销在了哪里?”
我特意加重了“三万块”这个数字。
因为这个月,有那笔酒店的消费。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那些白纸黑字,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些消费记录,就像一个个沉默的证人,让他无从辩驳。
“我……”他终于抬起头,眼里布满了血丝,“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说得又轻又快,仿佛想赶紧把这个难堪的时刻翻过去。
我没有理会他的道歉。
道歉是最廉价的补救,尤其是在事实面前。
我拿出手机,调出那张12306的截图,推到他面前。
“小安,是谁?”
如果说,之前的银行流水是旁证,那这个名字,就是直指核心的铁证。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彻底放弃了抵抗,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像一栋被抽掉了主心骨的建筑。
“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
“实习生?”我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能让你每个月花上万块,陪她看电影,吃日料,送礼物,还带去五星级酒店‘加班’的实习生?”
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那层虚伪的辩解。
他垂下头,双手插进头发里,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林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她,只是……”
“只是什么?”我追问,“只是精神出轨,还是精神肉体都出了?”
他沉默了。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靠在椅背上,感觉一股深深的疲惫从心底涌了上来。
这五年,我努力工作,拼命加班,想着为我们的小家多积攒一些资本。
我以为我们是在同一艘船上,朝着同一个方向用力。
原来,他早就私自开辟了一条新的航道,去往另一个“明亮”的港湾。
“为什么?”我问。
这是我唯一想知道的。
“我不知道……”他喃喃自语,“我就是觉得……很累。”
“累?”我咀嚼着这个字。
“是,累。”他抬起头,眼睛里有一种破碎的脆弱,“项目没有进展,每天都在开无休止的会,回家面对你妈催生的电话……我觉得自己像被卡住了,动弹不得。”
“而她呢?”我问,“她像一缕新鲜的空气?”
他没有否认。
“她很年轻,很有活力,看我的眼神里,全是崇拜。在她面前,我感觉自己……还是有价值的。”
我懂了。
他不是累,他是虚荣。
他需要一个崇拜者,来证明自己被磨损的男性魅力。
而我,作为他并肩作战的战友,看到的更多是他的疲惫和脆弱,却给不了他想要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满足感。
“所以,你用我们的钱,去购买一个年轻女孩的崇拜?”
我的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我……”
“陈屿,我们是夫妻,也是一个经济共同体。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有我的一半。你用属于我的那一半,去取悦另一个女人,你觉得,这叫什么?”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这叫,挪用公款。”
他被我这个定性,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可能习惯了我的温和,却忘了,我的职业,是审计。
在我的世界里,一切都有清晰的界定。
对,就是对。
错,就是错。
没有中间地带。
“我没想过要离婚。”他急切地辩解,“我跟她,很快就会断的。我只是一时糊涂。”
“是不是一时糊涂,不由你说了算。”我站起身,“明天中午,叫上她,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个饭。”
他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林殊,你疯了?你为什么要见她?这对你,对她,都是一种羞辱!”
“羞辱?”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是对我的羞辱?陈屿,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我说了,我不想把事情弄脏。所以,我们需要一次干净的清算。”
“明天中午十二点,城西那家日料店,就是你常去的那家。把她叫上,我们把所有的事情,一次性摊开,说清楚。”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直到这一刻,那股被我强行压抑下去的痛楚,才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的手在发抖,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我以为我足够坚强,足够理性。
可心脏被撕开的疼痛,却是那么真实。
就像一个精心建造的房子,我以为它固若金汤,却在一夜之间,发现地基早已被蛀空了。
第二天中午,我提前十分钟到了那家日料店。
还是那个靠窗的卡座,视野很好,可以看到街角的银杏树。
我点了一壶玄米茶。
服务员把茶送上来的时候,陈屿带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
那个女孩,应该就是小安了。
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及腰,脸上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怯生生的表情。
她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紧张地绞着衣角,求助似的看向陈屿。
陈屿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拉开我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他自己,则坐在了我的对面。
一个非常微妙的,楚河汉界的座位安排。
我没有说话,只是给他们俩各倒了一杯茶。
茶水的热气,氤氲了我的视线。
“林……林姐。”女孩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地开了口。
我抬眼看她。
她的眼睛很大,很亮,确实,担得起“明亮”那个词。
“你好,我是林殊。”我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气氛尴尬得几乎要凝固。
陈屿全程低着头,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我今天请两位来,不是为了吵架,也不是为了追究谁对谁错。”我放下茶杯,开门见山。
“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实,然后,决定我们三个人的关系,该如何往下走。”
我的目光,先落在了小安的脸上。
“你是什么时候,和陈屿在一起的?”
女孩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头埋得更低。
“大概……半年前。”
“他告诉你,他结婚了吗?”
她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说了。”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准备离婚?”
女孩飞快地瞥了一眼陈屿,然后,摇了摇头。
“他说……他说他跟您,更像是亲人,没有爱情了。”
“他说,他很痛苦,觉得生活没有光。”
“他说,跟我在一起,他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她说得很慢,很真诚,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在复述。
我静静地听着。
这些话,像一把把小刀,凌迟着我的心。
原来,在另一个女人面前,我的丈夫,是这样形容我们的婚姻的。
“所以,你觉得,你是他的救赎者?”我问。
女孩愣住了,似乎没想过我会用这个词。
“我……我只是觉得,他需要人陪。”
“那你想要什么呢?”我继续问,“你想要一个名分,还是只是享受这段被一个成熟男人照顾和爱慕的过程?”
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她的应对范围。
她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眼圈红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很喜欢他。”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然后,我把目光转向了陈屿。
“你呢?你对她,是什么打算?”
“你给了她陪伴,给了她礼物,给了她一个成熟男人的幻觉。然后呢?你准备什么时候,结束这场‘拯救’你的游戏?”
陈屿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线。
“林殊,别这样。”他声音沙哑,“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错,跟小安无关。”
“是吗?”我拿起桌上的菜单,“你请她吃饭,用的是我们的共同财产。你给她买礼物,用的是我们的共同财产。你带她去开房,用的还是我们的共同财产。”
“从法律上讲,你每一次为她消费,都是在用我的钱,去讨好你的情人。你觉得,她真的无关吗?”
我的话,让小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可能从未想过,那些看似浪漫的馈赠背后,还有这样一层冷冰冰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权利归属。
她眼里的光,在那一刻,黯淡了下去。
“我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羞辱你。”我看着她,语气缓和了一些。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所迷恋的这个男人,他为你做的一切,都不是他个人的付出,而是建立在对我,对我们这段婚姻的背叛和侵占之上的。”
“他为你营造的那些‘明亮’,是从我的世界里,偷走的光。”
“你以为的安全感,不过是海市蜃楼。因为他连最基本的诚实和担当,都没有。”
说完,我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她面前。
“这里面,是一万块钱。”
“不是给你的补偿,也不是封口费。”
“这是我还给你的。因为陈屿给你买的那些东西,花的是我的钱。我不喜欢别人用我的钱,去买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你把那些东西,折算一下,如果不够,你告诉我。如果多了,就当是我请你喝茶了。”
“从此以后,我不希望你再和他有任何工作以外的联系。”
“你能做到吗?”
女孩看着那个信封,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她没有去拿,只是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陈屿。
然后,她站起身,对我鞠了一躬。
“对不起,林姐。”
说完,她转身,快步走出了日料店。
从头到尾,陈屿都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一场三个人的会谈,变成了两个人的对峙。
小安走后,包厢里的空气,反而更加压抑了。
陈屿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风化了的石像。
“现在,轮到我们了。”我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缓缓抬起头,眼睛里一片死灰。
“你想怎么样?”
“离婚?”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看着他。
这张脸,我看了五年。我熟悉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知道他什么时候是开心,什么时候是疲惫。
可是现在,我却觉得他很陌生。
“离婚,是最简单的选择。”我说,“但我不选。”
他愣住了,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和……庆幸?
“林殊……”
“你别误会。”我打断他,“我不离婚,不是因为我还爱你,或者离不开你。”
“我只是觉得,凭什么?”
“你犯了错,然后拍拍屁股,净身出户,开始你的新生活。而我呢?我要一个人收拾这个烂摊子,处理房子,车子,处理双方父母的质问,处理周围人同情的眼光。”
“我凭什么要用我的人生,去为你犯的错,买这么大一张单?”
我的话,让他脸上的那点庆幸,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屿,婚姻对我来说,是一份合同。而你,严重违约了。”
“按照合同法,违约方,需要承担违约责任,赔偿守约方的损失。”
“你觉得,你赔得起吗?”
他沉默了。
“所以,我不离婚。”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但是,我们的合同条款,需要重写。”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将我昨天连夜拟好的一份文件,打印了出来。
标题是:《婚内关系修正协议》。
我把它放在陈屿面前。
“你先看一下,有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他拿起那几张还带着打印机温度的A4纸,手指在微微颤抖。
协议的内容,很详细,也很冷酷。
第一,财务。
从下个月起,取消他的副卡。他所有的工资收入,必须在发薪日当天,全额转入我们唯一的联名账户。这个账户由我保管,U盾密码只有我知道。
日常消费,实行报销制。五百元以上的任何开支,都需要提前向我申请,并说明用途。
他个人的消费,包括和同事朋友的聚餐,每个月额度不超过两千元,实报实销。
第二,时间。
工作日,晚上七点之前必须到家。如果需要加班,必须提前报备,并提供可以核实的信息,比如加班同事的联系方式,或者办公室的实时照片。
周末时间,除了固定的家庭活动,如非必要,不得单独外出。任何社交活动,必须由我陪同。
第三,通讯。
手机必须对我保持24小时开放。我可以随时查看他的微信、通话记录、短信。
所有社交平台的密码,必须与我共享。
第四,忠诚。
这是核心条款。协议明确规定,任何形式的,与第三方非正常的感情或身体接触,都视为根本性违约。
最后,是违约责任。
如果他再次违反以上任何一条,特别是第四条,那么,本协议自动转化为离婚协议。
届时,他将自愿放弃我们名下所有夫妻共同财产的百分之七十,包括房子、车子和存款。孩子的抚养权(如果我们有的话),也将无条件归我所有。
他看得非常慢,每一条,都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去阅读。
当他看到最后那条违约责任时,他的脸色,已经毫无血色。
“林殊,你……”他抬起头,声音嘶哑,“你这是在坐牢。”
“不。”我纠正他,“这不是坐牢,这是你为你犯的错,应该付出的代价。”
“以前,我给你的是信任。现在,信任已经破产了,我只能给你规则。”
“克制不是恩赐,是义务。你连最基本的义务都没尽到,凭什么还想要自由?”
我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陈屿。我是在给你两个选择。”
“A,签了这份协议,我们的婚姻,在规则的约束下,继续。也许有一天,信任能重建。也许不能,那我们就做一对遵守规则的舍友。”
“B,不签。那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财产分割,我会请最好的律师,按照过错方赔偿的原则,让你为你的行为,付出最惨痛的经济代价。”
“你选。”
我把一支笔,放在了协议的旁边。
整个客厅,安静得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每一秒,都像是在对他进行漫长的凌迟。
他看着那份协议,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痛苦,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
他可能在想,我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曾经,我们也有过甜蜜。
大学毕业旅行,在洱海边,他给我画素描,说要画一辈子。
我们刚来这个城市,租住在三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冬天没有暖气,他会把我的脚捂在他怀里。
我加班晚了,他会炖一锅热汤等我,不管多晚。
那些温暖的记忆,像电影片段一样在我脑海里闪过。
然后,被眼前这份冷冰冰的协议,切割得支离破碎。
原来,把时间当成硬币,一枚一枚地投进去,以为可以换来更长久的靠近。
到头来,却发现对方早已在另一台机器上,开始了新的游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伸出手,拿起了那支笔。
笔尖在纸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他在签名栏里,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陈屿。
字迹有些抖,但很清晰。
签完,他把笔放下,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沙发上。
“林殊。”他闭上眼,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我签了。”
我拿起那份签了字的协议,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收进了我的公文包里。
一式两份,我会拿去公证。
从这一刻起,我们的婚姻,进入了合同制管理时代。
没有温情,只有条款。
规则的落地,比我想象中要顺利。
或者说,陈屿的配合度,超出了我的预期。
第二天,他就去银行注销了那张副卡。
发薪日那天,我手机收到了短信提醒,他的工资,一分不差地转入了我们的联名账户。
他开始准时回家。
每天六点五十,我都能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他会提着菜,走进厨房,笨拙地开始学做饭。
以前,这些都是我的事。
现在,他默默地接了过去。
周末,他会提前问我,有什么安排。
我们会一起去逛超市,看电影,或者去公园散步。
就像一对最普通不过的夫妻。
只是,我们之间的话,变得很少。
很多时候,都是沉默。
一种心照不宣的,客气又疏离的沉默。
晚上,我们分房睡。
我睡主卧,他睡书房的沙发床。
那张我们曾经相拥而眠的双人床,中间像是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他的手机,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像一件公共物品。
我一次都没有去翻过。
因为我知道,在这样严密的监控下,他不敢,也没有机会。
我像一个冷酷的制度设计者,看着我制定的规则,在这个家里,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我没有快感,也没有悲伤。
我的心,像一潭死水。
有一次,我妈来看我,带了一锅她亲手炖的鸡汤。
饭桌上,我妈不停地给陈屿夹菜。
“小陈,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都瘦了。”
“多吃点,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不能垮了。”
陈屿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喝着汤,说:“谢谢妈。”
我妈又转向我,压低了声音:“殊殊啊,你俩是不是吵架了?我怎么觉得,小陈怪怪的。”
“没有。”我夹了一块鸡肉放进碗里,“他最近项目忙,压力大。”
“夫妻俩,要多沟通。”我妈语重心长,“床头吵架床尾和,别把事儿放心里。”
我看着我妈那张写满关切的脸,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她属于那个相信“忍一时风平浪静”的年代。
在她的观念里,婚姻就是搭伙过日子,男人在外面有点什么,只要还知道回家,就不是什么大事。
她送我的新婚礼物,是一枚小小的玉坠,她说,玉能养人,也能辟邪。
那枚玉坠,此刻就挂在我的脖颈上,冰凉地贴着我的皮肤。
它没能辟掉我婚姻里的邪。
我跟我妈,终究是两代人,活在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体系里。
对她来说,家是港湾,是庇护所。
对我来说,家是契约,是责任共同体。
她追求的是稳定和完整。
我追求的是公平和尊重。
吃完饭,陈屿主动去洗碗。
我妈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欣慰地对我说:“你看,小陈还是疼你的。”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知道,那不是疼。
那是,赎罪。
送走我妈,家里又恢复了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陈屿洗完碗,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削好的石榴。
他用小刀,把石榴的顶盖切开,然后沿着分隔的白筋,轻轻一掰。
完整的石榴瓣,像一朵盛开的红宝石花。
他把其中一半,递给我。
“妈说,多吃石榴,对身体好。”他低声说。
我接了过来。
红色的石榴籽,晶莹剔透,在灯光下闪着光。
我记得,备孕那段时间,我妈也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陈屿会买很多石榴回来,耐心地一颗一颗剥好,放在一个玻璃碗里,让我当零食吃。
他说,希望我们的孩子,也像石榴籽一样,饱满,健康。
往事,一瞬间涌上心头。
酸涩,又带着一丝微甜。
我拿起一颗石榴籽,放进嘴里。
汁水在口腔里爆开。
是甜的。
“谢谢。”我轻声说。
这是那件事之后,我第一次,对他说出这两个字。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里的那片死灰,似乎有了一点点松动的迹象。
“不客气。”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书房。
他抱着枕头,站在我的卧室门口。
“林殊,”他声音很轻,“我能……睡地上吗?”
我看着他。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睡衣,头发有些乱,眼神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请求。
像一只被主人赶出家门,又淋了雨,想回来取暖的大狗。
我的心,忽然软了一下。
就像一块冻了很久的冰,被一束微弱的阳光,照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进来吧。”我说。
关系的解冻,是从那晚开始的。
他真的就在床边的地毯上,打了个地铺。
半夜,我渴醒了,起身喝水。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我看到他蜷缩在那里,睡得并不安稳。
眉头紧锁,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我走过去,把搭在床尾的薄毯,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他的身体,似乎在睡梦中,也感受到了这丝暖意,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一些。
我站在那里,看了他很久。
这个男人,我曾爱过,也曾恨过。
现在,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就像柠檬,已经烂掉了一半。
你是该把烂的部分挖掉,用剩下的部分,勉强泡一杯酸涩的柠檬水。
还是该把它整个,都扔进垃圾桶?
我没有答案。
我们的“每周例会”,也从一种冷冰冰的汇报,渐渐有了一些实质性的内容。
一开始,只是他向我报告他一周的工作进展,和账目明细。
后来,他会主动说起一些工作中的困惑。
他接了一个新的文化中心项目,方案改了十几稿,甲方始终不满意。
他很沮丧。
“我觉得我好像……不会做设计了。”有一次,他对着电脑上的模型,喃喃自语。
我正好路过书房。
换做以前,我可能会说一句“加油”,或者“别想太多了”。
但那天,我走了进去。
我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他的设计图。
“我觉得,你这里的功能分区,可以再优化一下。”我指着屏幕说。
我是审计,对建筑是外行。
但我做过很多文化产业类的项目审计,看过无数的商业计划书和功能布局图。
从一个使用者的角度,我能看到一些他作为设计者,可能会忽略的细节。
“比如这个剧场,它的后台通道和观众入口,离得太近了,容易造成人流交叉。还有这个艺术品商店,放在这个位置,动线太偏了,商业价值会打折扣。”
我一边说,一边用鼠标,在图上给他画了出来。
他愣愣地看着我,又看看屏幕,眼睛里,慢慢地,重新亮起了一种叫做“专业”的光芒。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他一拍脑袋,“我一直陷在造型和美学里,忘了最基本的使用逻辑。”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
从建筑聊到商业,从功能聊到人本。
我们上一次这样纯粹地,深入地交流,是什么时候?
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那晚之后,他看我的眼神,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不再只是愧疚和畏惧。
多了一种,久违的,平等的,带着欣赏的注视。
他开始重新叫我的昵称。
“殊殊,这个周末,我们去趟郊区的湿地公园吧,我想去采风,找找灵感。”
“殊殊,我给你炖了汤,你加完班回来记得喝。”
“殊殊,你看,我新改的方案。”
他把电脑转向我,屏幕上,是一个全新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设计。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在流线型的室内空间里,光影交错,美得惊心动魄。
“我给它取名叫‘和光’。”他说。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我的心,被轻轻地撞了一下。
“舒卷”的“舒”,是我的名字。
生活,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们的关系,像一台重启的电脑,虽然开机缓慢,但终究是在一点点地,恢复正常运转。
我甚至开始在想,也许,那份冰冷的协议,可以收起来了。
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回到从前。
那天,我因为一个紧急项目,在公司加班到很晚。
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
客厅的灯亮着,陈屿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毯子,茶几上,放着一碗还温着的汤。
我走过去,想叫醒他。
他的手机,就放在旁边的沙发缝里,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消息的预览。
我本无意去看。
但那个熟悉的头像,让我的目光,定住了。
是小安。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我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在这一刻,又被残忍地撕开,鲜血淋漓。
他还是,和她有联系。
所有的信任重建,所有的关系回温,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浑身发冷,几乎站立不稳。
我死死地盯着那条消息。
犹豫了很久,我还是伸出了颤抖的手,拿起了他的手机。
我不需要密码。
因为我的指纹,就是密码。
这是我们“协议”的一部分。
我点开微信。
找到那个对话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消息的内容,却让我愣住了。
那不是一条调情的信息,也不是旧情复燃的试探。
那是一张图片,和一句话。
图片,是一份项目材料的截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数字。
下面的那句话是:
“陈哥,我总觉得这几笔材料款有问题,数据对不上,你小心点,王总监好像在查这个项目。”
我愣住了。
王总监,是陈屿的顶头上司。
也是这次文化中心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我立刻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记录并不多,而且,全都是关于工作的。
大部分,都是小安在向他请教一些设计上的问题。
而最近的几条,都与这份项目材料有关。
小安似乎是无意中发现了账目上的不对劲,她不确定,所以来问陈屿。
陈屿的回复很谨慎,他只是说,让他再核实一下。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些聊天记录,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已经超出了出轨和背叛的范畴。
这可能涉及……职场上的阴谋,甚至是,经济问题。
我抬头看向熟睡中的陈屿。
他这段时间的疲惫,沮丧,所谓的“灵感枯竭”,真的只是因为感情问题吗?
还是说,他在工作上,遇到了更大的,他说不出口的麻烦?
而小安的存在,到底是他人生的一个意外,还是,这个更大麻烦里的,一环?
我忽然想起,我们那次在日料店的会谈。
我问小安,陈屿有没有说要离婚。
她说没有。
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一个婚外的女人爱到无法自拔,怎么会不说要离婚?
除非,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离婚。
他接近她,或许,另有目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
我立刻打开手机,给江川发了条微信。
“帮我查个人。城西‘天誉华府’的业主,一个叫‘安然’的女孩,二十三岁左右。”
江川的女朋友,就在房产中介公司做行政。
不到十分钟,江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殊殊,查到了。这个安然,三个月前刚买的房子,全款。但是,她不是业主。”
“什么意思?”
“她是代持。真正的房主,是她爸,安正平。”
“安正平?”这个名字,让我觉得有些耳熟。
“对啊,就是那个有名的承建商,安泰建设的老总。他们公司,最近是不是刚中了你们区那个文化中心项目的标?”
江川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我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小安,原名安然。
她是甲方,安泰建设老总的女儿。
陈屿,是乙方,设计公司的设计师。
他接近她,讨好她,甚至不惜冒着家庭破碎的风险,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那所谓的“明亮”和“崇拜”?
还是为了,在这个几十亿的大项目里,为自己,或者为公司,谋取一些便利和优势?
我再去看手机里,小安发来的那条关于“材料款”的提醒。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婚内出轨故事。
这是一个,包裹在情感背叛外衣下的,职场博弈,甚至,可能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而我,从始至终,都只是看到了最表层的那一点,桃色泡沫。
我以为我在第五层,在用上帝视角,冷静地处理一场家庭危机。
原来,我一直,都在第一层。
我看着沙发上,睡得毫无防备的陈屿。
这个我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的男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他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始作俑者?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走出新手村的玩家,以为打败了一个小boss,却发现,自己才刚刚踏入一个更巨大,更凶险的迷宫。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林小姐,你好。我是王旭,陈屿的上司。关于陈屿负责的文化中心项目,有些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谈一谈。不知道你明天,是否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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