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第三年,姜川的手机依旧是家里的禁区。
像一块被供起来的神牌,碰不得,也看不得。
我一直以为这是他作为精英律师的职业病,里面有太多客户隐私。
直到今晚。
他去洗澡了,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那部黑色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我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
一条微信通知弹了出来,备注是“小陈秘书”。
“哥,今晚的酒会你真帅。”
哥?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男秘书,叫自己老板“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第二条又弹了出来。
“那你什么时候来检查我的‘工作’?”
“工作”两个字,还特意带了引号。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手脚冰凉。
一种荒谬又恶心的预感,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了我的心脏。
我几乎是屏着呼吸,拿起了他的手机。
感谢现代科技,面部解锁在他睡着时不好用,但指纹解锁,在他洗澡时,却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机会。
他的指纹录了好几个,其中一个,是我的。
这是我们刚结婚时,他为了表示“坦诚”,主动录的。
多么讽刺。
三年来,我从没用过。
今天,是第一次。
屏幕解锁的瞬间,我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点开了那个叫“小陈秘书”的对话框。
聊天记录不算多,但每一句,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进我的眼睛里。
“哥,你今天系的领带真好看,是我上次给你挑的那条吗?”
“嗯。”
“我就知道!哥的品味最好了!”
往上翻。
“哥,你胃不好,我给你叫了胃药和粥,记得吃。”
“好。”
再往上翻。
“哥,我新租的房子,你什么时候过来看看?好多东西我都不会弄。”
“周末吧。”
最后,是那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
就在几分钟前,在我给他递上睡衣,温柔地让他早点休息之后。
他发给了小陈秘书。
“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这三个字,像三个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前发黑。
结婚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姜川别说“我想你”,他连我的手都很少碰。
我们是模范夫妻。
在外人眼里,他是年轻有为的律所合伙人,我是温柔贤惠的全职太太。我们郎才女貌,家境相当,住在市中心最好的小区,出入成双入对。
没人知道,我们的卧室里有两床被子。
没人知道,我们之间隔着楚河汉汉界。
每次我试图靠近,他都会用各种理由推开。
“今天太累了。”
“明天有个重要的庭审,需要保持精力。”
“漫漫,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精神上的交流比什么都重要。”
我一度以为是我的问题。
是不是我身材走样了?是不是我脱离社会太久,变得乏味了?
我拼命健身,学插花,学茶道,学各种他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我把他伺候得像个皇帝,把这个家打理得一尘不染。
我甚至去看过心理医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夫妻生活上有什么障碍,才让他提不起兴趣。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问题不在我。
是我,根本就不在他的狩猎范围之内。
我拿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我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我只是觉得恶心。
铺天盖地的恶心。
恶心他,也恶心这三年来像个傻子一样自我怀疑的自己。
我对着聊天记录,冷静地拍了张照片,发到了我的微信小号上。
然后,我删掉了照片,把手机放回原位,屏幕朝下,跟我刚看到时一模一样。
浴室门“咔哒”一声开了。
姜川裹着浴巾走出来,头发上还滴着水。
他长得很好看,宽肩窄腰,五官俊朗,身上有种高级知识分子特有的禁欲气质。
以前,我为这种气质着迷。
现在,我只觉得那是一层虚伪的画皮。
“怎么还没睡?”他擦着头发,很自然地问我。
我躺在床上,盖着我的那床被子,平静地看着他。
“等你。”
他笑了笑,走到床的另一边,掀开属于他的那床被子。
“早点睡吧,明天我妈让我们回家吃饭。”
他像往常一样,背对着我躺下,和我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整个房间,只剩下他身上沐浴露的清香,和我逐渐冰冷的心跳声。
我忽然开口。
“姜川。”
“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睡前的慵懒。
“你爱过我吗?”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他似乎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翻了个身,面对着我,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们是夫妻,不说爱不爱的,太矫情了。”
“是吗?”我轻笑一声,“我倒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漫漫,你今天怎么了?”他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是不是谁跟你说什么了?”
我没有回答他。
我只是举起了我的手机,打开了那张我刚刚拍下的照片。
荧光,在黑暗的卧室里,显得格外刺眼。
“这个,你怎么解释?”
姜川脸上的从容和慵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猛地坐起来,死死地盯着我的手机屏幕,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你……你看我手机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回答我的问题。”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他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
“林漫!你有什么权利偷看我的隐私!”他忽然暴怒,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试图用愤怒来掩饰心虚。
“隐私?”我笑出了声,笑得胸口都在疼,“姜川,我们是夫妻!结婚三年,你从不让我碰你一下,却跟一个男人说‘我想你’,现在你跟我谈隐私?”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了这死寂的夜里。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掀开被子下床,开始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小陈只是我的秘书,我们关系好一点,开开玩笑,有什么问题吗?”
“开玩笑?”我举着手机,把屏幕怼到他面前,“开玩笑说要检查他的‘工作’?开玩笑让他给你租房子?姜川,你当我是傻子吗!”
“那不然呢?”他一把抢过我的手机,狠狠地摔在柔软的地毯上,“你非要我想象成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所有男人都跟你一样,脑子里只有那点龌龊事?”
他开始给我扣帽子了。
这是他的惯用伎俩。
一旦道理上站不住脚,就开始进行人格攻击。
“龌龊?”我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我仰着头,看着这个比我高出一个头的男人。
这个我爱了整整五年,结婚三年的丈夫。
“姜川,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这三年,你但凡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妻子,我至于像个一样在这里质问你吗?”
“我们之间没有性生活,你说是因为工作压力大,我信了。”
“我们分房睡,你说是因为作息不同,怕打扰我,我也信了。”
“你说精神交流高于一切,我他妈的也信了!”
我越说声音越大,积攒了三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像个一样反思自己,是不是我不够好,是不是我没有魅力,我甚至去咨询心理医生!”
“结果呢?结果你转头就跟一个男人卿卿我我,说你想他!”
“姜川,你才是最龌龊的那个!”
“你骗婚!你就是个骗子!”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脸上。
我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耳朵里嗡嗡作响。
火辣辣的疼痛,从脸颊迅速蔓延开来。
我愣住了。
姜川也愣住了。
他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又看了看我迅速红肿起来的脸,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一丝悔意。
“漫漫,我……我不是故意的……”他想来碰我。
我像躲避瘟疫一样,猛地后退一步。
“别碰我。”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决绝。
“姜川,我们离婚吧。”
说完这句,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走进客房,“砰”的一声,锁上了门。
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
脸上依旧火辣辣地疼,可我的心里,却一片死寂。
结束了。
这段荒唐的、自欺欺人的婚姻,终于要结束了。
我没有哭。
真的,一滴眼泪都没有。
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
我在客房的地板上坐了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听到了外面开门关门的声音。
姜川走了。
我拿出手机,给我最好的朋友肖楠发了条微信。
“楠楠,我准备离婚了。”
肖楠的电话几乎是秒回。
“怎么了?是不是姜川那个王八蛋又欺负你了?”肖楠的声音永远那么有活力,带着一股子泼辣劲儿。
我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然后,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我操!骗婚的死GAY!林漫你等着,我他妈现在就过去!老娘要撕了他!”
“他已经走了。”我平静地说。
“走了?去哪了?去跟他那个小秘书双宿双飞了?”肖楠气得口不择言。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顿了顿,“楠楠,你帮我找个好点的离婚律师吧。”
“找什么律师!这种官司还用打?他骗婚,是过错方!让他净身出户!”
“没那么简单。”我苦笑一声,“我们住的房子,是他婚前全款买的,写的他自己的名字。我这三年,是全职太太,没有收入。”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操!”肖楠又骂了一句,“这孙子早就盘算好了!一步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是啊。”我轻声说,“他是个律师,最懂怎么保护自己的利益。”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这三年的青春喂了狗了?不行,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我走进主卧。
属于姜川的那一半,依旧整整齐齐,仿佛他只是出了个短差。
而属于我的这一半,却已经乱得不像样。
我打开衣柜,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衣服,包,鞋子……
我发现,我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为了取悦他而买的。
他喜欢我穿素色的长裙,显得温柔。
他喜欢我用某一款香水,说味道很淡雅。
他喜欢我留长发,说有女人味。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张苍白浮肿的脸,一头精心打理却毫无生气的长发,一身他最喜欢的米色家居服。
这张脸,不是我。
林漫,不是这个样子的。
结婚前的林漫,是设计院里最有灵气的新人,喜欢穿T恤牛仔裤,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敢为了一个设计方案跟甲方吵得面红耳赤。
是什么时候,我变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我拿起剪刀,对着镜子里的长发,“咔嚓”一剪刀下去。
发丝散落。
镜子里的人,好像有了一点从前的影子。
门铃响了。
是肖楠。
她一进门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瘦了。”她摸着我的脸,满眼心疼,“受了多少委屈啊你这个傻子。”
我摇摇头,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
“我没事,现在清醒了。”
“清醒个屁!”肖楠从包里掏出一沓文件,拍在茶几上,“这是我找我哥们要的,全北京最好的离婚律师的联系方式,你挑一个!咱们必须把属于你的那份拿回来!”
我看着那沓文件,心里一暖。
“谢谢你,楠楠。”
“跟我客气什么!”肖楠环顾了一下这个装修精致却毫无生气的家,撇了撇嘴,“这房子,装修是你一手操办的吧?”
“嗯。”
“花了多少钱,有单子吗?”
“有,都在书房。”
“车呢?家里的车是谁的名字?”
“他的。”
“存款呢?”
我摇了摇头:“我们的钱是分开的。他每个月会给我一笔生活费,但我基本都花在这个家上了。”
肖楠气得一拍大腿:“操!这个心机屌!他这是把你当成免费保姆了啊!”
“差不多吧。”我自嘲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是林漫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尖利的女声。
我婆婆,姜川的妈妈,周琴。
“我是。”
“你现在立刻给我到家里来一趟!像什么样子!夫妻吵架,有你这么闹的吗?还闹到要离婚?我们姜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指责,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心。
仿佛我才是那个犯了滔天大罪的人。
“妈,”我平静地开口,“我想,您应该先问问您的好儿子,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做了什么?他不就是工作忙了点,应酬多了点吗?哪个男人不是这样?你作为妻子,不但不体谅,还在这里无理取闹!我告诉你林漫,我们姜家可不吃你这一套!”
“是吗?”我冷笑一声,“那如果我告诉您,您的好儿子,喜欢的不是女人呢?”
电话那头,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足足十几秒,周琴尖锐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色厉内荏的慌乱。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是诽谤!林漫,我看你是疯了!”
“我疯没疯,您把姜川叫回来当面对质就知道了。”我不想再跟她废话,“没什么事我挂了。”
“你敢!”
我没理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肖楠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然后冲我竖起了大拇指。
“牛逼!就该这么怼她!以前看你在这老妖婆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我都替你憋屈!”
我苦笑。
以前,我是为了姜川,为了我们那个虚假的“家”,才一再忍让。
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要了,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忍了。
我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姜川。
我直接挂断。
他又打。
我再挂。
反复几次后,一条短信进来了。
“漫漫,你别闹了,回家吧。妈年纪大了,经不起刺激。”
我看着“别闹了”三个字,只觉得一阵反胃。
在他眼里,我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只是“闹”。
我回了他一条。
“可以,带上你的小陈秘书,我们一起跟你妈谈谈。”
他没有再回复。
下午,肖楠陪我见了律师。
一个四十多岁,看起来非常干练的女人,姓王。
王律师听完我的叙述,又看了我手机里的照片,表情很平静。
“姜太太,您的情况,确实比较棘手。”
“首先,关于您先生的性取向问题,这张聊天记录可以作为旁证,但很难作为他骗婚的直接证据。在法律上,‘骗婚’的认定非常困难。”
“其次,关于财产。房子是他的婚前财产,这点我们无法撼动。车子在他名下,也属于他的个人财产。你们没有共同存款,这让财产分割变得很被动。”
肖楠急了:“那怎么办?就这么便宜那个渣男了?”
王律师推了推眼镜,不疾不徐地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第一,这三年来,他给您的生活费,以及您用这些钱进行的家庭开销,所有的转账记录和消费凭证,都需要整理出来。这可以证明您对家庭的付出。”
“第二,这套房子的装修,您说是您一手操办的。装修款是谁付的?有没有相关的合同和票据?”
我想了想:“装修款是他转给我的,我再付给装修公司的。合同和票据都在。”
“很好。”王律师点点头,“这笔装修费,以及相应的增值部分,我们可以主张分割。”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王律师看着我,“林女士,您为了家庭放弃了工作,做了三年全职太太。根据民法典,离婚时,您可以要求对方给予经济补偿。我们需要证明,您在婚前拥有良好的职业前景,以及这三年婚姻对您职业发展造成的损失。”
“我有!”我立刻说,“我结婚前在一家很有名的建筑设计院工作,拿过青年设计师奖。我所有的作品集和获奖证书都还在。”
王律师的眼睛亮了。
“太好了。林女士,您要记住,在这场官司里,您不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家庭主妇。您是一个有才华、有价值的独立女性,只是暂时被婚姻耽误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向法官证明您的价值,为您争取最大的权益。”
她的话,像一道光,照进了我心里最阴暗的角落。
是啊。
我不是一个只会依附男人的菟丝花。
我是林漫。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我感觉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
肖楠也很兴奋:“这个王律师可以啊!思路清晰,逻辑缜密!干他丫的!”
我笑了:“嗯,干他丫的。”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我没有再收拾行李。
这里的一切,都可能是未来的呈堂证供。
我开始翻箱倒柜,寻找一切有用的证据。
银行转账记录、信用卡账单、装修合同、购物小票……
我甚至找到了当初我为了备孕,去看中医的病历和药方。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苦涩药名,我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在这里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孩子调理身体,而我的丈夫,却在和别的男人互诉衷肠。
晚上,姜川回来了。
他看起来很憔悴,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他没有像昨天那样暴怒,而是带着一种疲惫的恳求。
“漫漫,我们谈谈。”
“可以。”我坐在沙发上,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他坐了下来,和我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
“我已经跟我妈解释过了,那只是个误会。”他开口,声音沙哑,“小陈他……他就是说话比较随便,没有恶意的。”
我静静地看着他表演,不说话。
“我知道,我们这几年的夫妻生活不正常,是我的问题。”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工作压力太大了,你知道的,律师这个行业……我可能……有点心理障碍。我答应你,我去看医生,我们好好治疗,好不好?”
他开始卖惨了。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我可能会心软,会相信他。
但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姜川。”我打断他,“你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他愣住了。
“你不用再演了,我也不想再配合你演戏了。”我站起身,从书房里拿出我下午整理好的一叠文件,放在他面前。
“这是我请的律师,王律师。明天,她会正式向你发出律师函。我们法庭上见。”
姜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你来真的?”
“不然呢?”我反问,“你以为我昨天跟你说的离婚,也是在‘闹’吗?”
“林漫!”他猛地站起来,声音里透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厉,“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你非要毁了我吗?”
“毁了你?”我笑了,“姜川,从你决定骗我结婚的那一刻起,毁掉我们一切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没有!”他咆哮道,“我没有骗你!我喜欢女人!我只是……只是暂时有问题!”
“是吗?”我从手机里调出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直到“我想你了”那几个字占满整个屏幕。
“那你告诉我,你对你那个‘暂时有问题’的身体,都解决不了生理需求的妻子,说过一次这三个字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姜川,”我收起手机,最后看了他一眼,“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要么协议离婚,你把你该给我的补偿给我;要么,我们就法庭上见,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位风光无限的姜大律师,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说完,我拉着我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我生活了三年的牢笼。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了里面传来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拖着箱子,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映出了我的脸。
红肿已经消退,只剩下淡淡的痕gga印。
但我的眼神,却从未有过的明亮和坚定。
我搬到了肖楠家暂住。
她给我收拾了一个房间,买了全新的床上用品。
“从今天起,你就是钮祜禄·林漫,谁也别想欺负你!”她举着一罐啤酒,豪气干云地说。
我被她逗笑了,也拿起一罐,跟她碰了一下。
“敬新生。”
“敬渣男!”
冰凉的啤酒滑过喉咙,带着一丝苦涩,却也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畅快。
第二天,王律师的律师函就送到了姜川的律所。
姜川很快就给我打了电话。
他的声音里不再有昨天的愤怒,而是一种压抑着的、咬牙切齿的冷静。
“林漫,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要的,王律师在律师函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我说。
“不可能!”他立刻反驳,“装修的钱我可以给你,但经济补偿,你想都别想!你这三年吃我的住我的,我没问你要抚养费就不错了!”
“抚养费?”我气笑了,“姜川,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养的宠物吗?”
“不然呢?你这三年为这个家创造了什么价值?不就是做做饭,搞搞卫生吗?这些工作,请个保姆一个月才多少钱?”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我最痛的地方。
这三年来,我放弃事业,洗手作羹汤,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这个家里。
在他眼里,却只值一个保姆的价钱。
我的心,彻底冷了。
“好,很好。”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姜川,既然你这么算,那我们就好好算算。”
“我婚前是做什么的,你很清楚。我当时的年薪是多少,你也很清楚。这三年,我损失的,可不仅仅是一个保姆的工资。”
“你别忘了,你也是律师。把事情闹大,对你的名声有什么影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在威胁我?”他的声音阴冷下来。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是你逼我的。”
挂了电话,我气得浑身发抖。
肖楠冲过来抱住我:“别生气,别为这种人生气!他就是故意要激怒你,让你失去理智!”
我靠在她的肩膀上,慢慢平复呼吸。
“我知道。我不会上当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姜川陷入了僵持。
他不愿意给经济补偿,我一步不退。
他的母亲周琴,一天给我打八个电话,从一开始的谩骂指责,到后来的哭天抢地,说我没有良心,要逼死他们全家。
我一概不理,全部拉黑。
我的父母也知道了这件事。
我爸气得在电话里拍桌子,说要找姜川算账。
我妈则是一直在哭,反复问我:“怎么会这样呢?当初看着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我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他们,告诉他们我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
我知道,这场仗,只能靠我自己打。
为了搜集更有利的证据,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去见见那个小陈秘书。
我从肖楠那里借了一辆车,在姜川律所的地下车库,等了整整一个下午。
傍晚时分,我终于看到了他。
姜川和一个年轻男人并肩走出来,有说有笑。
那个男人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长相清秀,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但他看姜川的眼神,却带着一种藏不住的依赖和亲昵。
是他。
小陈秘书,徐陈。
姜川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替他拉开车门,动作体贴又熟练。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的自己。
那个曾经也被姜川这样温柔对待过的,愚蠢的自己。
我没有冲上去。
我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驱车离开。
然后,我发动了车子,跟了上去。
他们去了一家很高档的日料店。
我把车停在马路对面,静静地看着。
隔着一条马路和一扇玻璃窗,我能看到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
姜川在给他夹菜。
徐陈笑得很开心,像个被宠坏的孩子。
他们聊了很久。
吃完饭,姜川去结账,徐陈就乖乖地坐在原地等他。
姜川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礼品袋。
他把袋子递给徐陈。
徐陈打开,拿出了一条领带。
我认得那个牌子,是姜川最喜欢的一个奢侈品牌。
徐陈拿着领带,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然后,他凑过去,在姜川的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我的心,像是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荒谬。
原来,他不是不懂浪漫,不是不会体贴。
他只是,把所有的浪漫和体贴,都给了另一个人。
而那个人,是个男人。
我拿出手机,把这一幕,清晰地拍了下来。
我没有立刻把照片发给姜川或王律师。
我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时机。
几天后,王律师告诉我,姜川那边松口了。
他同意协议离婚,也同意支付装修费用。
但在经济补偿上,他只愿意给十万。
“十万?”肖楠嗤之以F鼻,“打发叫花子呢?你三年的青春,你耽误的事业,就值十万?”
王律师也很冷静:“这个数目,确实太低了。我的建议是,继续诉讼。”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
我把我在日料店门口拍到的照片发给了王律师。
王律师回复得很快:“这张照片很有用。但还不够。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证明他们的关系已经超越了正常的同事范畴。”
“比如?”
“比如,他们同居的证据。”
同居?
我想起了聊天记录里,徐陈说他租了新房子。
姜川说,周末过去看。
我立刻给肖楠打了电话。
肖楠的路子野,人脉广。
“查一个人的租房信息?小意思。把他身份证号给我。”
我没有姜川的身份证号,但我有他的名字和律所信息。
对肖楠来说,这就够了。
不到两天,肖楠就把一个地址发给了我。
“查到了。这孙子用他秘书的名义,在上个月租了个高档公寓,离他律所不远。押一付三,租金直接从姜川的卡里划过去的。”
“而且,”肖楠顿了顿,“我还查了那个小区的监控。姜川这一个星期,至少有四个晚上,是宿在那里的。”
我的手,紧紧地攥住了手机。
“楠楠,把证据链发给我。”
“没问题!保证让他百口莫辩!”
证据,齐了。
我把所有东西,包括银行转账记录、小区监控截图,都发给了王律师。
王律师回了我一个字:“稳。”
我给姜川发了最后一条短信。
“明天上午十点,民政局门口见。带上你的人,我们把协议签了。如果你不来,或者数目不对,那我们就法庭上见,让你的新‘恋情’,也公之于众。”
这一次,他回复得很快。
“五十万。这是我的底线。”
五十万。
买我三年的青春和被欺骗的感情。
我回了一个字。
“好。”
我不是贪钱。
我只是想拿回我应得的尊严。
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林漫,不是一个可以被他随意践踏和打发的傻子。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我画了一个精致的妆,穿上了我最喜欢的一套西装。
不是为了让他惊艳,而是为了告诉自己,从今天起,我要为自己而活。
我到民政局门口的时候,姜川已经在了。
他一个人来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看到我,眼神复杂。
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东西带了吗?”我开门见山。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文件,扔给我。
“签吧。”
是离婚协议。
财产分割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他自愿向我支付五十万的经济补偿,以及三十万的装修折价款。
共计八十万。
我拿起笔,没有丝毫犹豫,在签名栏上写下了我的名字。
林漫。
这两个字,我写得格外用力。
姜川也签了字。
从民政局出来,拿到那本墨绿色的离婚证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天,很蓝。
阳光,很暖。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了很久的鸟,终于重获自由。
“林漫。”
姜川忽然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爱过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姜川,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
“你当初为什么娶我?是因为父母的压力?还是因为需要一个完美的妻子,来掩饰你的秘密?”
他沉默了。
“我爱过你。”我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我曾经,真的很爱很爱你。”
“我以为,你是我的良人,是我的归宿。”
“我为你放弃我的事业,为你改变我的性格,为你变成一个连我自己都讨厌的模样。”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好,你总有一天会爱上我。”
“但我错了。”
“你不是不爱,你只是,不爱我。”
我的目光,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辆白色轿车上。
驾驶座上,隐约能看到一张年轻而焦虑的脸。
是徐陈。
他在等他。
“去吧。”我收回目光,淡淡地说,“他还在等你。”
“祝你们,‘幸福’。”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姜川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我的背影。
但我不在乎了。
从今天起,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打车去了肖楠家。
她一开门,看到我手里的离婚证,立刻发出一声欢呼,给了我一个熊抱。
“恭喜你!脱离苦海!重获新生!”
我笑着把离婚证举起来,像举着一个奖杯。
“是的,我自由了。”
八十万,很快就到账了。
我没有立刻去找房子,而是在肖楠家,踏踏实实地睡了三天。
这三年,我从未睡得如此安稳。
没有了午夜梦回的自我怀疑,没有了清晨醒来的空虚落寞。
我感觉自己身体里那些被压抑了太久的能量,正在一点点复苏。
第四天,我打开了我的笔记本电脑。
那里面,封存着我所有的设计作品。
从大学时的青涩习作,到工作后的获奖方案。
我一张一张地看过去,仿佛在看我被偷走的这三年人生。
我的手,抚摸着屏幕上那些熟悉的线条和光影。
我的心,又开始热了。
我注册了几个国内知名的设计师平台账号,把我的作品集重新整理,上传了上去。
然后,我开始在网上看房子。
我不想再住大房子了。
我租了一个市中心的小户型公寓,一室一厅,带一个朝南的大阳台。
我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把那个小小的空间,打造成了我喜欢的样子。
墙刷成了暖黄色,地板铺上了柔软的地毯。
阳台上摆满了绿植和鲜花。
我还买了一只小猫,橘色的,很黏人。
我给它取名叫“阳光”。
搬进新家的那天,肖楠带着红酒和火锅底料来了。
我们坐在地毯上,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喝着酒。
“真好。”肖楠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漫漫,你又活过来了。”
我笑了。
“是啊,我又活过来了。”
生活,开始一点点走上正轨。
我开始接到一些零散的设计私活。
虽然钱不多,但每一次完成作品,看到客户满意的笑脸,我都会感到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是那八十万给不了我的。
这是我亲手创造的价值。
我的生活变得很忙碌,也很充实。
画图,见客户,逛建材市场,跟施工队吵架……
我剪回了利落的短发,重新穿上了T恤和牛仔裤。
我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无所畏惧的林漫。
关于姜川,我偶尔会从一些共同的朋友那里,听到一些零星的消息。
听说,他和徐陈的关系,并没有维持多久。
他母亲周琴知道了真相后,大闹了一场,差点气得中了风。
姜川在律所的地位也受到了影响。
毕竟,在一个讲究人情世故的圈子里,“骗婚”的标签,足以毁掉一个人的声誉。
听说他卖掉了我们曾经住过的房子,换了一个小点的地方。
听说徐陈也从律所辞职了。
听说……
这些“听说”,我只是听听而已。
我的心,再也没有泛起过一丝波澜。
他的人生是好是坏,都只是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了。
半年后的一个下午,我在一家咖啡馆见客户。
谈完事情,客户走了,我一个人坐在窗边,修改设计稿。
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我的小猫“阳光”,也喜欢这样懒洋洋地晒太阳。
我笑了笑,低头继续画图。
就在这时,我感觉一道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下意识地抬头。
咖啡馆的门口,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姜川。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眼里的那种精英式的傲慢和自信,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我没有躲闪,也没有打招呼。
我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
几秒钟后,我冲他,淡淡地点了点头。
就像,在跟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打一个最基本的招呼。
然后,我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画我的图。
我的世界里,有阳光,有咖啡,有我热爱的工作。
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他了。
我能感觉到,他在门口站了很久。
最后,他还是转身,落寞地离开了。
我没有再抬头。
一张设计图画完,我伸了个懒腰,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咖啡,喝了一口。
窗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奔波。
我也是。
真好。
手机响了,是肖楠。
“大设计师,晚上有空吗?出来嗨啊!我认识了几个帅气的小哥哥!”
我笑了。
“好啊。”
挂了电话,我收拾好东西,走出了咖啡馆。
夕阳的余晖,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看着地上的影子,忽然觉得,那个曾经被困在婚姻牢笼里,面目模糊的女人,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现在,是林漫。
一个三十岁,离过婚,但有钱有事业,有朋友有猫,并且重新相信爱情的,自由的女人。
我的人生,不是结束了。
而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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