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一面破镜子，能把两家人的日子照成十年冰窖？”——上周，豫东王楼村，三婶把镜子摘下来那天，四婶抱着她哭到干呕。十年前谁先挂的、谁照了谁的大门，早就没人记得清，只记得后来两家孩子放学绕远路、过年饺子分两锅、连死了猪都互相怪对方“妨”的。
我回村听我妈学，直翻白眼：多大仇？可我妈叹气说，当年三婶儿子高烧，医院回来听信半仙，说“挂镜照走晦气”，镜子刚钉上，四婶家小卖部当天就丢钱，四婶火冒三丈，回挂一面更大的，正对着三婶灶房。两家女人隔着一条胡同对骂，声音大得盖过拖拉机。吵到第五年，广场舞音响成了新战场，四婶嫌三婶故意把低音炮摆门口，一把扫帚甩过去，三婶额头缝了三针。村干部调解五次，写保证书比学生罚抄都多，屁用没有。
转机来得真土——去年腊月，四婶查出乳腺瘤，要进城开刀。三婶听说后，夜里掂一箱鹅蛋，蛋皮上用记号笔写“散养，补身子”。四婶老公死得早，儿子在外跑车，床前空落，她捏着那枚鹅蛋掉泪：原来手术排号早满，三婶女婿在县医院放射科，偷偷给加了个号。鹅蛋吃完，病房里两人第一次正眼看对方，皱纹里都是尴尬。
可惜老天不等人。四婶儿子腊月二十三深夜高速追尾，人没抬到县医院就凉了。出殡那天，三婶把自家准备办喜事的灯笼全收起来，红被面换成白，拉着哭到失声的四婶回自家西屋住，怕她一个人躺会想不开。除夕夜，三婶女儿原定的婚礼，她做主推迟，“喜酒先欠着，咱先陪活人熬过去。”村里老辈说，这规矩比镜子邪性更硬核，红事让白事，亲闺女都没二话。
今年清明，两家一起上坟，四婶把当年那面镜子埋进儿子坟头，土拍得实实的。她哑着嗓子说：“挂十年，照丢了半条命，再挂就是照自己。”三婶没回嘴，只把供菜摆成双份。
我离村那天，看见她们一前一后坐在门口剥花生，谁也没提旧账。风把花生衣吹得满地，像极当年碎镜片，只是再没人捡。
镜子能辟邪，也能照见心——可人心要是转个向，比镜子翻个面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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