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冷风,刮在脸上,像后妈的巴掌,又冷又硬。
我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羽绒服,站在婆家小区的门口,手里只拎着一个自己的小包。
包里是手机,充电器,还有一包快要见底的纸巾。
身后,“砰”的一声,单元楼的铁门被重重甩上,隔绝了里面所有的温暖、笑语,和那桌我忙活了一整天的年夜饭。
我叫陈静,今年三十二岁。
结婚七年,有个五岁的女儿,念念。
就在刚才,除夕夜,八点整,春晚刚刚开始,我被我婆婆赶出了家门。
“滚!你给我滚回你娘家去!我们林家养不起你这尊大佛!”
婆婆的嗓门,尖得能划破玻璃,此刻还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起因?
可笑。
饭桌上,老公林涛的三叔,端着酒杯,满面红光地炫耀他儿子今年考上了公务员,单位多好多好,儿媳妇又怀了二胎,B超查了,是个大胖小子。
三叔唾沫横飞。
“我们老李家啊,这下有后了!我这辈子,值了!”
一屋子亲戚,全是奉承。
“哎哟,老三你这福气,羡慕不来啊!”
“就是就是,儿子有出息,孙子也续上了,人生赢家!”
我婆婆那张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她那双三角眼,跟两把淬了毒的飞刀似的,嗖嗖地往我身上扎。
我低着头,假装给女儿念念夹菜,心想,躲过去,躲过去就好了。
每年都来这么一出,我习惯了。
可今年,婆婆没打算放过我。
她“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指着我的鼻子。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进门七年了,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工作也没个正经的,天天在家吃白食!我们林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空气,瞬间凝固了。
亲戚们脸上的笑僵住了,面面相觑,没人敢吱声。
我老公林涛,坐在我旁边,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扯了扯婆婆的袖子,压着嗓子,“妈!大过年的,你少说两句!”
“我少说两句?我再说不出来话了!你看看你那点出息!被这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她不下蛋,你还当个宝供着!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
婆婆火力全开,连儿子也一起骂。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我可以忍受她说我,但她说我女儿是“赔钱货”,说我老公是“”,那根弦,“嘣”地一下,就断了。
我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她。
“妈,念念是您的亲孙女。林涛是您的亲儿子。您说话,积点德吧。”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冷。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嘿!你还敢顶嘴了?吃我的住我的,你还有理了?不下蛋的鸡,本来就是废物!滚!你现在就给我滚!别在我家碍眼!”
她说着,就冲过来要抓我的头发。
林涛一把抱住她,“妈!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说!跟这种女人没什么好说的!今天她要是不滚,我就死在这!”
婆婆开始撒泼,捶胸顿足,哭天抢地。
这是她的拿手好戏。
一哭二闹三上吊,林涛每次都缴械投降。
果然。
林涛满头大汗地抱着他妈,回头看我,眼神里全是祈求和为难。
“小静,要不……你先回你妈那儿住两天?等我妈气消了,我再去接你。”
我的心,在那一刻,凉透了。
像被扔进了腊月的冰窟窿里。
我看着他。
这个我爱了快十年的男人。
这个当初信誓旦旦说会保护我一辈子的男人。
此刻,他让我,在除夕夜,滚。
为了让他那个蛮不讲理的妈,消气。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
我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站起身,没看任何人,没拿一件换洗衣服,甚至没来得及跟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女儿说句话,就径直走出了那个所谓的“家”。
万家灯火,璀璨如星。
小区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隐约的欢笑声。
衬得我,像个孤魂野鬼。
手机震了一下,是林涛发来的微信。
“老婆,对不起。我妈也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你在楼下等我,我给你送点钱和衣服下来。”
我看着那行字,只觉得讽刺。
我回了两个字。
“不必。”
然后把他拉黑了。
连同婆婆,还有他们家那一大家子所谓的亲戚。
世界清静了。
可我的心,也空了。
我该去哪儿?
回娘家?
我爸妈前几天刚跟着老年团去了海南过冬,家里没人。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上了城市的高架桥。
桥上车流如织,桥下灯火阑珊。
风更大了,吹得我脸颊生疼。
我扶着栏杆,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忽然有一种想跳下去的冲动。
一了百了。
再也不用看婆婆的脸色。
再也不用忍受亲戚的明嘲暗讽。
再也不用面对丈夫的懦弱和稀泥。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本不想接,但它执着地响着。
我划开接听键,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喂?陈静吗?我是滴滴司机,你叫的车,在桥下等你五分钟了,你人呢?”
我一愣。
我什么时候叫车了?
“你是不是打错了?”
“没错啊,尾号XXXX的手机号,陈静女士,去城南的阳光小区。你朋友给你叫的,还预付了车费。”
朋友?
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
肖楠。
我的大学室友,也是我唯一的,真正的朋友。
我下了桥,果然看到一辆白色的小车在路边打着双闪。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司机大哥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没忍住。
“姑娘,跟家里吵架了?大过年的,别一个人在外面晃悠,不安全。”
我没说话,只是把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车里放着一首老歌。
“当所有的人离开我的时候,你劝我要耐心等候……”
我哭得更凶了。
到了阳光小区,我爸妈的房子。
我用钥匙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冷得像个冰窖。
我打开灯,看着熟悉的家具,却感觉无比陌生。
七年了。
我几乎没在这里住过。
毕业后,我进了一家不错的广告公司,凭着一股拼劲,很快做到了项目主管。
那时候,我和林涛正在热恋。
他对我很好,温柔,体贴。
他说,小静,你别那么辛苦了,嫁给我,我养你。
我信了。
我辞掉了工作,嫁给了他,住进了他家那套不算大的三居室。
一开始,婆婆对我也还算客气。
直到我生了女儿念念。
她的脸,就再也没晴过。
月子里,她就指桑骂槐,说我肚子不争气。
林涛劝我,说老人家思想传统,别跟她计较。
我忍了。
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也为了年幼的女儿。
我包揽了所有家务,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学着做各种菜,只为讨好她的胃。
我省吃俭用,一件衣服穿好几年,把钱都省下来给林涛还房贷,给这个家添置东西。
可我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她变本加厉的嫌弃。
嫌我生的不是儿子。
嫌我没工作,吃白食。
嫌我娘家普通,不能帮衬他们。
而我的丈夫,永远只有一句话。
“她是我妈,你让着她点。”
我让了七年。
让到最后,在阖家团圆的除夕夜,被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
我到底图什么?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膝盖,放声大哭。
哭累了,肚子饿得咕咕叫。
我翻箱倒柜,只找到一包过期的泡面。
烧了壶开水,泡了面。
我一边流着泪,一边吸溜着面条。
这是我吃过的,最苦的一碗长寿面。
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肖楠的视频电话。
我擦干眼泪,整理了一下头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接通了。
屏幕里,肖楠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毛衣,背景里是她家豪华的客厅。
“静静!新年快乐!干嘛呢?怎么不说话?”
“……新年快乐。”我一开口,嗓子哑得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肖楠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怎么了?哭了?你在哪儿?你家背景不对啊!”
她一连串的问题,像炮弹一样砸过来。
我再也撑不住了。
“楠楠……”
我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肖楠在视频那头,气得直接站了起来。
“我操!这他妈还是人吗?除夕夜把你赶出来?林涛那个怂货呢?他就看着?”
“他让他妈别说了。”
“然后呢?就没然后了?他就让你走了?”
“……他让我先回娘家,等他妈气消了再接我。”
“接你?接你回去继续当牛做马,继续被他那个老巫婆磋磨吗?陈静!你醒醒吧!你这过的叫什么日子!”
肖楠恨铁不成钢地在屏幕那头走来走去。
“离婚!必须离婚!这种男人,这种家庭,留着过清明吗?”
离婚。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脑子。
我从来没想过。
或者说,我不敢想。
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女儿还那么小。
离了婚,我能去哪儿?我能做什么?
“楠楠,我……我没钱。”我小声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谁说你没钱?”
肖楠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我,眼神亮得惊人。
“陈静,你忘了?我们那个小破公司。”
我愣住了。
小破公司?
一年前,我和肖楠喝下午茶。
她当时在一家MCN机构做高管,跟我抱怨,说现在的网红博主越来越难带,空有皮囊,没有内容。
我说,要是有那种专门做深度内容,讲生活,讲情感的账号,会不会有市场?
肖楠说,当然有!只是没人愿意做,来钱慢。
我当时就动了心。
我在家带孩子这几年,看了无数的书,追了无数的剧,对人性、情感,有了很多自己的思考。
我把想法跟肖楠一说,她一拍大腿,说,干!
我们俩凑了点私房钱,注册了一个公司。
我负责内容创作,写文案,做视频脚本。
肖楠负责运营,找渠道,谈合作。
我跟林涛和婆婆说,我在网上找了个写稿的兼职,赚点零花钱。
他们没当回事。
婆婆还嘲笑我,说就我那点文化,能写出什么东西。
这一年,我每天等女儿睡了,就躲在小书房里,熬到深夜。
写稿,剪辑,研究平台规则。
我们做了三个账号。
一个讲女性成长,一个讲婚姻情感,一个讲育儿心得。
一开始,数据很差。
但我没放弃。
肖楠也一直在鼓励我。
她说,静静,你的内容是有力量的,只是需要时间。
三个月前,一个讲“全职主妇的价值”的视频,突然爆了。
全网播放量过亿。
我们的账号,一夜之间涨粉百万。
广告商像闻到血的鲨鱼一样涌了过来。
肖楠怕我分心,一直没告诉我具体的收入情况。
只说,公司走上正轨了,让我安心创作。
“楠楠,我们……赚钱了?”我有点不敢相信。
“何止是赚钱!”
肖楠在屏幕那头,笑得像个偷到鸡的狐狸。
“姑奶奶,我们发了!”
她给我发过来一张截图。
是公司账户的后台。
那一长串的零,晃得我眼睛疼。
“这是我们上个季度的纯利润。按照我们当初的约定,你占六成。”
“今天下午,第一笔分红,已经打到你那张我们一起办的卡上了。”
“你自己算算,你有多少钱。”
我手忙脚乱地找出那张被我塞在钱包夹层里,几乎快忘了的银行卡。
颤抖着手,登录了手机银行。
当我看到账户余额时,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
七位数。
整整七位数的存款。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楠楠,我……”
“别我我我的了!”肖楠打断我,“现在,你有钱了,有底气了,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我想怎么做?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和远处零星炸开的烟花。
我想起了婆婆那张刻薄的脸。
想起了亲戚们鄙夷的眼神。
想起了林涛那句“你先回去吧”。
想起了女儿被吓哭的脸。
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从心底里涌了出来。
“楠楠,”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让他们后悔。”
“好!”肖楠在那头打了个响指,“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光后悔还不够,要让他们把脸伸过来,我们‘啪啪’地打!”
“你听我的。初一,你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初二,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对吧?”
“嗯。”
“你就给我风风光光地回去!不,是杀回去!”
“怎么杀回去?”
“车!必须有辆配得上你现在身价的车!”
“我不会开车……”
“谁让你开了?”肖楠笑得高深莫测,“你等着,山人自有妙计。”
挂了电话,我一夜无眠。
天亮的时候,我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苍白、眼睛红肿的女人,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就是我吗?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一个不值得的家庭,把自己折磨成这副鬼样子?
凭什么?
我走进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我对着镜子,对自己说。
陈静,从今天起,为自己活。
初一,我睡了一整天。
醒来时,天都黑了。
手机上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林涛的。
微信也炸了,全是他的道歉和哀求。
“老婆,我错了,你回来吧。”
“我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已经后悔了。”
“念念一直在哭着找你。”
“老婆,求你了,回个电话好不好?”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关掉了手机。
饿了,我没有再吃泡面。
我点了一份最贵的日料外卖。
三文鱼,甜虾,海胆。
都是我以前舍不得吃的东西。
我一边吃,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是我爸珍藏的。
管他呢,先喝了再说。
敬过去那个的自己。
初二,早上九点。
我的手机响了。
是肖楠。
“下楼。”
言简意赅。
我早就准备好了。
我化了一个精致的妆,挑了一件去年买的,一直没舍得穿的羊绒大衣。
镜子里的我,容光焕发,眼神坚定。
我下楼。
一辆火红色的保时捷Panamera,像一团燃烧的火焰,静静地停在楼下。
阳光照在车身上,流光溢彩,晃得人睁不开眼。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年轻男人,站在车边,看到我,恭敬地鞠了一躬。
“陈小姐,早上好。我是肖总派来为您服务的司机。”
我愣住了。
这就是肖楠的“妙计”?
“这车……”
“是租的。”肖楠的电话又来了,“一天两万,姐给你包了三天!怎么样,够不够排面?”
“太……太夸张了吧?”
“夸张?对付那种人,就得夸张!你以为你开个十几万的破车回去,他们会高看你一眼?做梦!就要这种他们一辈子都买不起的,才能把他们的脸打肿!”
“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坐在后排,拿出你女王的气势!剩下的,交给司机小哥。”
我深吸一口口气,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真皮座椅的触感,温润而细腻。
车里有一股淡淡的皮革香气。
司机小哥为我关上车门,然后坐进驾驶座。
“陈小姐,我们现在出发吗?”
“出发。”
车子平稳地驶出小区。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情复杂。
有点紧张,又有点隐秘的期待。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
但我知道,我不能再退了。
从婆家到我住的小区,开车不过二十分钟。
但今天,我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车子缓缓驶进婆家那个老旧的小区。
小区的路很窄,两边停满了车。
这辆扎眼的红色跑车一进来,就像一条鲨鱼闯进了沙丁鱼群。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在楼下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们,交头接耳。
“哎哟,这是谁家的车?真漂亮!”
“保时捷吧?得好几百万呢!”
“谁家这么有钱啊?没听说啊。”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单元楼门口。
那个位置,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因为会堵住路。
但今天,没人敢说什么。
司机小哥下车,绕到后排,为我打开了车门。
我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走下车。
阳光正好,打在我身上。
我摘下墨镜,环视了一圈。
周围,一片死寂。
那些刚才还在议论纷纷的邻居,此刻都像被按了暂停键,张着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那……那不是林涛家的媳妇吗?”
一个大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是她!没错!她怎么……坐这种车回来了?”
“我的天,这是发大财了?”
我没有理会他们。
我径直走向单元门。
婆家的亲戚,今天应该都还在。
按照惯例,初二要在这里聚一天,打牌,聊天。
我刚走到门口,门就开了。
是林涛的二婶,拎着一袋垃圾出来。
她看到我,愣住了。
然后,她的目光越过我,看到了后面那辆骚包的保时捷。
她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手里的垃圾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汤汤水水流了一地。
“陈……陈静?”
她结结巴巴地叫我的名字,好像见了鬼。
我冲她微微一笑。
“二婶,新年好。”
说完,我没等她反应,就直接走了进去。
楼道里,还是那股熟悉的,混杂着油烟和霉味的气息。
但我今天,闻着却一点也不觉得恶心。
我一步一步,走上三楼。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嗒、嗒、嗒”清脆的响声。
像战鼓。
婆家的门虚掩着。
里面传来麻将的碰撞声,和亲戚们高声谈笑的声音。
“哎,三哥,你家那小子可真有出息,以后我们可都得仰仗他了!”
“哪里哪里,还是你家姑娘厉害,听说找了个大老板,彩礼都给了八十八万?”
“哈哈哈,都是孩子们自己争气!”
我婆婆的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酸意。
“都好,都好。就是我们家林涛,不争气,娶了个媳妇也……唉,不提了不提了。”
我站在门口,听着这些话,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冷。
我抬手,推开了门。
屋里的人,齐刷刷地朝门口看来。
当他们看到我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麻将桌上,一只“八万”,孤零零地停在半空中。
所有人的表情,都和我刚才在楼下看到的邻居们,一模一样。
震惊,疑惑,不可思信。
还是我婆婆,最先反应过来。
她“霍”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我。
“你还回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
她的声音,依旧尖利。
但底气,明显不足。
因为她也看到了我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大衣,和我脸上精致的妆容。
这和我两天前,那个穿着旧羽绒服,灰头土脸被赶出去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没有理她。
我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
三叔,二婶,大姑,小姨……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尴尬和探究。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林涛身上。
他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女儿念念。
念念看到我,眼睛一亮,挣扎着要下来。
“妈妈!”
林涛按住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惊讶,有愧疚,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朝念念笑了笑,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我没有走向沙发,而是走到了那张空着的主位上。
那是平时家里老爷子,也就是我公公坐的位置。
公公前年去世了。
这个位置,就成了权力的象征。
平时,都是婆婆坐的。
我施施然地坐下,把手里的包,轻轻放在桌上。
然后,我翘起了二郎腿。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一屋子的人,都看傻了。
“陈静!你反了天了!那是你坐的地方吗?给我起来!”
婆婆气得浑身发抖,冲过来就要拉我。
我没动。
我只是抬起眼,冷冷地看着她。
“我为什么不能坐?”
“我是林家的媳妇,这里是我的家,我坐一下,怎么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婆婆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你不是被赶出去了吗?你还有脸回来?”
旁边,大姑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就是,除夕夜被赶出门的媳妇,我可是头一回见。真不嫌丢人。”小姨也跟着附和。
我笑了。
我看向她们。
“大姑,小姨,新年好啊。”
“我回我自己的家,有什么丢人的?”
“倒是二位,一大早就跑到别人家来嚼舌根,不累吗?”
“你!”
她们俩的脸,顿时涨成了紫色。
“陈静!你别太过分!”
林涛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皱着眉头看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看着他。
“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是回来拜个年。”
“顺便,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你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家?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们林家的?”
婆婆又找到了攻击点,立刻嚷嚷起来。
“哦?”我挑了挑眉,“妈,您这话可就不对了。”
“我嫁过来七年,没找家里要过一分钱的彩礼。我爸妈给我的嫁妆,一台电脑,一台空调,一台冰箱,现在都还在用着吧?”
“我辞职前,工资卡里的十几万,也都拿出来,给林涛还了房贷,这事儿,您不会忘了吧?”
“这七年,我没买过一件超过五百块的衣服,没用过一瓶超过三百块的护肤品。我省下来的钱,都花在这个家了。”
“您现在跟我说,我吃你家的,用你家的?”
“您这账,算得可真精明。”
我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清清楚楚。
婆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这些事,都是事实,她赖不掉。
“那……那又怎么样!你一个女人,不花我们家的钱,你花谁的钱?你现在穿成这样,开那么好的车回来,你的钱是哪儿来的?你别是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她开始往我身上泼脏水。
这是她最擅长的。
屋里的亲戚们,眼神也开始变得暧昧和鄙夷。
是啊。
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全职主妇,两天之后,就开着保时捷回来了。
这钱,来路肯定“不干净”。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自以为是的脸,突然觉得很好笑。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
是刚才那个司机小哥的声音。
“不好意思,各位,麻烦让一让。我老板的东西,得搬上去了。”
“什么东西啊?这么多?”
“一点新年礼物,不成敬意。”
话音刚落,司机小哥,和他带来的另外两个同样穿着西装的男人,一人抱着一个巨大的礼品盒,走了进来。
盒子包装得非常精美,上面印着我看不懂的logo。
“陈小姐,您的新年礼物。”
司机小哥把盒子放在我脚边。
我点点头。
“打开吧,让大家都看看。”
司机小哥应声,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
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沓一沓的,崭新的,红色的,百元大钞。
满满一盒子。
目测,至少一百万。
“嘶——”
屋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震得魂飞魄散。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现金。
婆婆的眼睛,都直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箱钱,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林涛也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箱钱,又看看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没有看他们。
我拿起一沓钱,在手里掂了掂。
然后,我看向刚才说我“丢人”的大姑。
“大姑,您家孩子今年上大学了吧?这点钱,拿去给孩子当学费,够不够?”
我把那沓钱,扔在了她面前的麻将桌上。
一万块。
大姑吓得一哆嗦,像是被烫到一样,连连摆手。
“不不不,小静,使不得,使不得……”
她的称呼,从“陈静”,变成了“小静”。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我没理她,又拿起一沓,看向小姨。
“小姨,听说您最近手气不好,打牌总输?这点钱,拿去回回本。”
又是一万块,扔了过去。
小姨的脸,比哭还难看。
“小静,你这是干什么……姨不是那个意思……”
我冷笑一声。
然后,我看向三叔。
那个炫耀儿子,直接导致我被赶出家门的始作俑者。
我拿起五沓钱。
“三叔,恭喜您啊,后继有人了。这点钱,给未来的大胖孙子,买点好奶粉。别亏着孩子。”
五万块,砸在麻将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三叔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
他想拿,又不敢拿,手在半空中,微微发抖。
我把剩下的钱,扔回箱子里。
然后,我看向我婆婆。
她还死死地盯着那箱钱,眼神里全是贪婪。
“妈,”我叫她,“您不是说,我吃您家的,用您家的吗?”
“这里是一百万。算是我这七年,在您家的饭钱和住宿费。够不够?”
“如果不够,我这里还有。”
我说着,指了指旁边另外两个没打开的盒子。
婆婆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她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林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全是震惊和怀疑。
“你是不是……”
“我是不是傍上大款了?”我替他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我看着他,笑了。
“林涛,在你眼里,我陈静,是不是除了依附男人,就没别的本事了?”
“在你眼里,一个女人有了钱,就一定是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
“我……”林涛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我告诉你们,这些钱,是我自己赚的。”
“我一分一毫,干干净净,挣来的。”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红色的保时捷。
“我没工作?我吃白食?”
“我告诉你们,我有一家自己的公司。做新媒体内容。我手下有三个百万粉丝的账号。我写的文案,拍的视频,一条广告的报价,就比林涛一年的工资还高。”
“这些钱,只是我上个季度的分红而已。”
我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客厅里。
每一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在原地。
他们无法消化我说的这些信息。
一个在他们眼里,只知道洗衣做饭,生不出儿子的家庭主妇。
一个被他们随意嘲讽,呼来喝去的“丧门星”。
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了年入几百万的女老板?
这不科学。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可能……这不可能……”
婆婆喃喃自语,一脸的失魂落魄。
“你骗人!你肯定是在骗人!”
“我是不是骗人,很重要吗?”我转过身,看着她,眼神冰冷。
“重要的是,我现在有钱了。不是吗?”
“你们看重的,不就是钱吗?”
我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捅进了他们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他们无言以对。
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只有念念,从林涛怀里挣脱出来,跑到我身边,抱住了我的腿。
“妈妈,你回来了。”
小小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蹲下身,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我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念念,妈妈回来了。妈妈来接你。”
“接我?我们不回家吗?”念念仰着小脸,不解地问。
“我们回我们自己的家。”我说。
我说完,站起身,牵着念念的手,看向林涛。
“林涛,我们谈谈。”
我把他叫到了阳台。
亲戚们,还有我婆婆,都伸长了脖子,想听我们说什么。
我把阳台的玻璃门,关上了。
“小静,你……”
林涛看着我,欲言又止。
他的眼神,比刚才更加复杂。
有懊悔,有不甘,还有一丝……恐惧。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问。
“我想怎么样?”我笑了,“林涛,你觉得我想怎么样?”
“两天前,就在这个家里,你妈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
“你,作为我的丈夫,你对我说,让我先回去,等她气消了。”
“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林涛低下了头,不敢看我。
“对不起,小静,我……我当时也是没办法。我妈那个人,你知道的,她要死要活的……”
“所以,我就该被牺牲,对吗?”
“我大过年的,就该被像条狗一样赶出去,对吗?”
“我……”
“林涛,我们结婚七年了。”我打断他。
“这七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比谁都清楚。”
“我放弃了我的事业,我的朋友,我的一切,来当你的贤内助。”
“我为你生孩子,为你操持家务,为你孝顺父母。”
“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这个家的地方。”
“可我得到了什么?”
“你妈把我当生育工具,当免费保姆。生不出儿子,就是我最大的罪过。”
“你们家这些亲戚,把我当空气,当笑话。”
“而你,永远在和稀泥。永远让我忍,让我让。”
“林涛,我累了。”
“我真的,累了。”
我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我把它递到林涛面前。
“这是什么?”他颤抖着手,接了过去。
当他看到上面“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时,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离……离婚?”
他像是不认识这两个字一样,喃喃地念着。
“不!小静!我不同意!我不同意离婚!”
他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们不能离婚!念念怎么办?她还那么小!”
“你现在知道关心念念了?”我甩开他的手,冷笑。
“两天前,你妈当着念念的面,骂我是不下蛋的鸡,骂我是丧门星的时候,你在哪儿?”
“你眼睁睁看着我被赶出去,念念哭得撕心裂肺,你有关心过她吗?”
“现在,你拿孩子来当挡箭牌?林涛,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被我吼得愣住了。
“小静,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保证!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一定不让我妈再欺负你!”
他开始哀求,就差给我跪下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晚了,林涛。”
“机会,我给过你很多次了。”
“是你自己,一次都没有珍惜。”
“房子,是婚前财产,我不要。”
“车子,是你贷款买的,归你。”
“存款,我们本来也没什么存款。我那张卡里的钱,是我婚后个人所得,受法律保护,跟你没关系。”
“念念,必须跟我。你每个月付抚养费就行。当然,你不付也无所谓,我养得起。”
我条理清晰地,把离婚的条件,一一列出。
林涛听得面如死灰。
“不……小静,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我看着他,觉得可笑,“我现在,不就是按照你妈说的,滚出你们林家吗?”
“只不过,是我自己,主动地,有尊严地,滚。”
我说完,不再看他。
我拉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我婆婆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混杂了震惊、恐惧、悔恨、还有不甘的,扭曲的表情。
她看到我手里的离婚协议,瞳孔猛地一缩。
“离……离婚?”
她冲了过来,一把抢过林涛手里的协议,三两下撕了个粉碎。
“不准离!我不同意!”
她冲我嘶吼着。
“陈静!你这个毒妇!你刚有几个臭钱,就要抛夫弃子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我看着她,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妈,您是不是忘了?两天前,是谁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的?”
“是谁说,我们林家养不起我这尊大佛的?”
“现在,我主动滚了,您怎么又不乐意了?”
“我……我那是气话!气话你懂不懂!”
“哦,气话。”我点点头,“那您说我生不出儿子,是丧门星,也是气话?”
“您说我吃白食,是废物,也是气话?”
婆婆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那些亲戚们,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们不能让我们离婚。
陈静现在可是个富婆!
林涛要是跟她离了婚,那他们林家,不就等于失去了一座金山吗?
以后还怎么跟着沾光?
于是,画风突变。
刚才还对我冷嘲热讽的大姑,第一个冲了上来,拉住我的手。
“小静啊,你可千万别冲动!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哪有不拌嘴的?”
“你婆婆就是嘴巴坏,心不坏的。她其实可疼你了!”
小姨也赶紧过来帮腔。
“就是就是!你看,她除夕夜还念叨着你爱吃那道糖醋排骨呢!”
三叔也凑了过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小静啊,你看,都是一家人,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林涛这孩子,我们是看着长大的,老实,本分,会疼人。你可不能不要他啊!”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虚伪的脸,听着他们一句句言不由衷的话,只觉得恶心。
两天前,他们可不是这个嘴脸。
两天前,他们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
现在,他们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坨金子。
真是,现实得让人想吐。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表演。
“都给我闭嘴!”
我婆婆突然爆发了,她推开围着我的亲戚。
她走到我面前,死死地盯着我。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动作。
她“扑通”一声,跪下了。
“小静,妈错了。”
她抱着我的腿,开始嚎啕大哭。
“妈不是人!妈混蛋!妈有眼不识泰山!”
“妈不该那么对你,不该说那些混账话!”
“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只要你别跟林涛离婚!”
“我们家不能没有你啊!念念不能没有妈妈啊!”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捶胸顿足,比除夕夜那晚,演得还要卖力。
如果我还是两天前的那个陈静,我可能会心软。
可能会被她这副样子打动。
但现在,我不会了。
我只是居高临下地,冷漠地看着她。
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妈,您起来吧。”
“您这副样子,我可受不起。”
“您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把您刚才撕掉的那份协议,给我重新粘起来。”
我的话,让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非要离?”
“是。”我点头。
“为什么?我都给你跪下了!你还想怎么样?”她的声音,又开始变得尖利。
“不为什么。”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不爱他了。”
“也因为,你们这个家,太脏了。”
“我嫌恶心。”
我说完,不再理会她。
我拉着念念的手,走到门口。
“我的东西,会找人来搬。这几天,你们最好别动。”
“念念,跟奶奶,还有叔叔阿姨们,说再见。”
念念似懂非懂地,冲屋里挥了挥小手。
“奶奶再见,叔叔阿姨再见。”
然后,我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了七年的牢笼。
身后,传来我婆婆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林涛绝望的叫声。
“陈静!你别走!陈静!”
我没有回头。
一步也没有。
楼下,司机小哥已经打开了车门。
我把念念抱上车,给她系好安全带。
然后,我自己也坐了进去。
“陈小姐,去哪里?”
“去……”我想了想,“去全上海最贵的商场。”
“好的。”
红色的保时捷,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像一头挣脱了枷锁的猛兽,绝尘而去。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林涛追了出来。
他狼狈地跟在车后面跑,一边跑,一边喊我的名字。
很快,他的身影,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了。
我收回目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空气,是如此的清新。
阳光,是如此的明媚。
“妈妈,我们去哪里呀?”念念好奇地问。
我摸了摸她的头,笑了。
“妈妈带你去买新衣服,买新玩具,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好耶!”念念开心地欢呼起来。
看着她天真烂漫的笑脸,我感觉心里那块压了七年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是啊。
我还有女儿。
我还有我自己。
我还有大把的,可以自由支配的人生。
我为什么要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浪费我的生命?
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来一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是林涛。
“小静,我知道错了。求你,看在念念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我马上就从家里搬出来,我们自己买房子,离我妈远远的。只要你不离开我。”
我看着这条短信,面无表情地,按下了删除键。
然后,我给肖楠发了条微信。
“搞定。晚上请你吃饭。”
肖楠秒回。
一个“OK”的手势,和一个“胜利”的表情。
我笑了。
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车子停在了恒隆广场的地下车库。
我牵着念念,走进了这个金碧辉煌的,我以前只敢在外面看看的商场。
我带着念念,从一楼逛到四楼。
香奈儿的包,迪奥的裙子,卡地亚的手镯……
只要我喜欢的,念念喜欢的,我统统刷卡。
“小姐,您眼光真好,这是我们这季的最新款。”
“小姐,这个颜色特别衬您肤色。”
“小姐,您女儿真可爱。”
导购们的热情,前所未有。
我享受着这种感觉。
这种,用自己赚的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感觉。
的爽。
傍晚,我和肖楠约在了外滩的一家顶级餐厅。
司机小哥把我和念念,还有那一大堆战利品,送到了餐厅门口。
“陈小姐,肖总吩咐了,这几天我全程待命,您有任何需要,随时打我电话。”
“好的,辛苦了。”
我给了他一千块钱小费。
他推辞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餐厅在顶楼,有一个巨大的露台,可以俯瞰整个外滩的夜景。
肖楠已经到了,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优雅地喝着香槟。
“哟,女王大人来了。”她看到我,笑着举了举杯。
我坐到她对面,把念念安顿好。
“别取笑我了。”
“我哪儿敢啊。”肖楠给我倒了一杯酒,“怎么样?脸打得爽不爽?”
“爽。”我喝了一口酒,感觉从喉咙一直爽到心里。
“这就对了!”肖楠一拍桌子,“对付,就不能心慈手软!”
“你都不知道,你走之后,林涛给我打了多少个电话,都快把我手机打爆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啥,求我劝劝你呗。说他知道错了,说他离不开你,说他愿意当牛做马,只要你回心转意。”
“呵。”我冷笑。
“早干嘛去了?”肖楠也一脸鄙夷,“当初你被他妈欺负的时候,他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看你有钱了,就跑过来摇尾乞怜了。男人啊,真是贱。”
我们俩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对了,你真打算离啊?”肖楠问。
“离。必须离。”我斩钉截铁。
“想好了?不后悔?”
“不后悔。”我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眼神坚定,“我陈静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了他。”
“现在,我要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聊过去,聊现在,聊未来。
我们喝光了两瓶香槟。
我没有醉。
我前所未有地清醒。
我知道,我的人生,从今天起,才真正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我带着念念,住进了上海最豪华的酒店。
我请了最好的律师,处理离婚的事宜。
林涛那边,彻底慌了。
他和他妈,几乎天天来酒店堵我。
但我一次都没见他们。
律师告诉我,林涛一开始还不同意离婚。
但当律师把我们公司的流水,和我的个人收入证明,甩在他脸上时,他沉默了。
他可能终于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差距,已经大到他无法想象的地步了。
他留不住我了。
最后,他同意了离婚。
没有提任何条件。
净身出户。
签字那天,我去了。
在民政局门口,我看到了他。
几天不见,他像是老了十岁。
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神情憔悴。
他看到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我没给他机会。
我径直走了进去。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像一个背了七年沉重枷锁的囚犯,终于获得了自由。
走出民政局,林涛还等在门口。
“小静。”他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可悲。
“林涛,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以前,是我天真,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
“现在,我明白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祝你……找到一个,能给你妈生儿子的好媳妇吧。”
说完,我转身就走。
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我面前。
司机下来,为我打开车门。
是我给自己买的新车。
不是那辆租来的保时捷。
那太张扬了。
我坐进车里,没有再看他一眼。
车子启动,汇入车流。
我的新生活,开始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大平层。
最好的地段,最好的学区。
我把爸妈从海南接了回来。
他们看到我的新家,我的新车,还有我账户里的存款,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当我告诉他们,我离婚了的时候,他们沉默了很久。
最后,我爸拍了拍我的肩膀。
“离得好。”
“我女儿这么优秀,不该在那种人家里受委屈。”
我妈红了眼眶。
“静静,是爸妈没用,没能给你一个好的家世,让你在婆家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妈,别这么说。”我抱住她,“都过去了。”
“以后,我会让你们过上最好的日子。”
我的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好。
我们签了更多的博主,做了更多的账号。
我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我开始自己出镜,讲我的故事,讲我的感悟。
我的账号,“陈静说”,半年时间,涨粉千万。
我成了很多人眼中的“独立女性”标杆。
我每天都很忙,但很充实,很快乐。
我给念念报了最好的国际学校,让她学钢琴,学跳舞,学画画。
我希望她以后,可以成为一个,有能力选择自己人生的女孩。
而不是像我以前那样,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偶尔,我也会从一些朋友口中,听到林涛和他家的消息。
听说,我婆婆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天天在家里骂林涛没用,守不住金山。
逢人就说,她以前那个媳妇,现在是大老板了,都怪自己当初瞎了眼。
听说,林涛相了好几次亲。
但女方一听说他家的情况,和他妈那个德行,都吓跑了。
听说,他们家的亲戚,现在都不怎么来往了。
没有了可以炫耀和攀比的资本,亲情,也就淡了。
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他们的人生,是好是坏,都只是我生活里,一段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一年后的除夕。
我没有再忙着做什么年夜饭。
我带着爸妈和念念,飞到了瑞士。
我们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一个小镇,租了一栋木屋。
壁炉里,烧着温暖的柴火。
窗外,是皑皑的白雪和璀璨的星空。
我们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着火锅,看着电影。
念念在壁炉前,和新买的小狗玩耍。
我爸妈靠在沙发上,小声地聊着天。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手机响了,是肖楠的视频电话。
“大老板,新年快乐!在哪个国家潇洒呢?”
“瑞士。”我笑着把镜头对准窗外。
“我靠!太美了吧!太会享受了!”肖楠在那头鬼叫。
“明年一起?”
“必须的!”
我们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
我端着一杯红酒,走到露台上。
冷冽的空气,让我无比清醒。
我看着远处的雪山,和天上的星星,突然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除夕夜。
那个被赶出家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我。
那个在冰冷的空房子里,吃着泡面,痛哭流涕的我。
恍如隔世。
我举起酒杯,敬了敬远方的夜空。
敬那个,勇敢走出深渊的自己。
也敬未来,那个,会越来越好的自己。
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只有,不想走出来的人。
当你自己,成为自己的光时,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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