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留在美国，是因为舍不得星巴克?

旧金山的夜，永远有种“电费付一半”的昏黄。
这是我第十个冬天，一个人坐在Mission街口的24小时咖啡馆，
点了杯快凉的拿铁，盯着屏幕上那串加班到凌晨的代码。

这十年大概就是一场长跑——
学签、OPT、H-1B、身份转换、再跳槽。
我已经习惯了在各种系统里点“Next”，
好像点得多了，人生也能升级。

朋友调侃我说：“你这不是留学生，是留守生。”
我笑说：“也对，有的人熬夜写论文，我熬夜续签。”

我妈还以为我在这边“混得挺好”，
每次视频通话都问一句：“你在那边挺好的吧？”
我回答：“挺好的。”

其实我只是学会了在超市货架前因为鸡蛋涨价发呆，
学会了一个人搬家、修水管、报税，
学会了在所有人都以为你“成功留美”的时候，
用信用卡分期还着牙医账单。

最常被问的一句话是：“你那边工资挺高吧？”
我通常回答：“税也挺高。”
他们笑，我也笑。

谁都没错，只是世界太远。

还有一次，表姐认真地对我说：
“我想让儿子也出国，以后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我笑出了声。

像我这样？
在会议上被打断三次、
在绿卡面试前焦虑到掉头发、
在感恩节自己吃半份外卖、
在超市看到茄子都要换算汇率的那种“这样”？

你以为我留在美国，是因为舍不得星巴克？
别闹了。

别说北上广，就连我老家那个十八线县城，
都开了三家星巴克、两家DQ，还有一个Costa。

我留在这儿，不是因为喜欢拿铁，
而是因为在这里，
我学会了不再需要别人定义什么叫“成功”。

外人看到的，是我们的朋友圈：
晒offer、晒签证、晒毕业照、晒湾区晚霞。

但他们没看到我们如何在凌晨三点改简历，
如何在亚马逊仓库打工补房租，
如何在签证过期前一周，不停刷新USCIS官网。

他们以为我们自由、独立、过得体面，
却不知道那种“自由”其实很贵——
贵到要用孤独、焦虑和税单去换。

我有个朋友，清北本科，硕士在美国。
三次H-1B都没抽中，最后回国时只带走一句话：
“命运就像美国海关，永远问你太多问题，却不给解释的机会。”

我们都笑，说得真好。
笑完谁也没说话。
我们都知道，那种笑，是苦味的。

家长的误解最温柔。
他们问：“你那边安全吧？”
我说：“挺好的。”
没告诉他们，我被邻居喊过“Virus”，
也被地铁上人故意躲开。

亲戚的误解最浪漫。
他们以为我出门就能碰见特朗普。
我说：“是的，他收我停车费。”

朋友的误解最可爱。
他们以为我留在美国是因为“太会享受生活”。

我想说，我的“享受”是Costco的打折卡、Trader Joe’s的三天特价和自带饭盒的午餐。
他们说：“你那边自由。”
我想说：自由是一种很贵的孤独。

有一年我去看心理医生。
她问我：“你觉得自己是谁？”
我想了很久，说：“也许是中英文之间的卡顿音。”
这句话后来成了我简历上的一句自我介绍。

我花了几年时间，才接受成长不是“更好”，
而是“更能撑”。
你要接受“海归”不再是光环，
接受爸妈在老去而你回不去，
接受有时候一整年都没有惊喜，
但你还是得继续。

我们这一代人，最擅长的情绪管理方式就是自嘲。
我们一边说自己“社畜打工魂”，
一边依然认真做完每个项目；
一边吐槽美国医疗贵得离谱，
一边还是乖乖交保险、预约体检；
一边笑自己“成了外卖民族”，
一边在午夜看完论文后认真地洗水果。

我们嘴上说“算了”，
其实每一步都算得清楚。

是的，这里有星巴克、有他们说自由的空气、更有焦虑与孤独。
我留下，不是因为这里更好，
只是因为我还没到可以回去的时刻。
我还在试着让这座城市，
从“居住地”变成“生活地”。

我知道爸妈不理解，
但也许他们的误解，是他们最后的浪漫——
他们愿意相信我过得好，
就像我愿意假装没事一样。

我有个朋友在纽约做设计师，
每天加班到深夜，却坚持学陶艺。
她说：“我不是为了疗愈，只是不想被这个城市吞掉。”

还有个学弟，放弃美国身份回国开了家书店，
笑说：“不想卷了，但还想看书。”

我们这些老留学生，看似散落各地，
其实都在学着同一门功课——
如何在不完美的世界里，继续相信生活。

所以，如果你问我，十年留学，我得到了什么？
我可能会说：
“我得到了可以笑着自嘲的勇气，
和在任何城市醒来，都能对自己说‘还行’的能力。”

这世界没有哪条河容易渡，
但好在，我们都还在往前游。
哪怕姿势再丑，也是在往岸上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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