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清末的江南,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科举的金榜依然高悬,商业的铜臭却已弥漫全城。
无数读书人在这新旧交替的夹缝中,做着同一个选择——放下圣贤书,拿起算盘,向权贵低头,向银子弯腰。
沈文清,苏州城南小布商之子,三次落榜的落魄书生。
"爹,我不要做你这样的人!"他指着父亲为几文钱陪笑的背影,发下毒誓,"我要的是高朋满座,是挥金如土,是让所有人都仰望!"
他成功了。三年时间,从一无所有到身家万贯,从无人问津到门庭若市。他用尽心机攀上了苏州首富钱万金,成了人人艳羡的"沈掌柜"。
"文清,你爬得太快了,我怕你会摔下来。"青梅竹马苏婉儿哭着说。
他冷笑:"我不会摔。"
可他不知道,那一天,已经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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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江南苏州,锦绣园灯火如昼。这场奢华宴会的主人,是苏州丝绸业霸主钱万金。
沈文清端着酒杯游走在富贵乡里。他二十五岁,身着月白丝绸长衫,面容俊朗。但若细看他眼底,藏着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急切与讨好——他像误入天鹅群的乌鸦,拼命舒展着不洁白的羽毛。
他今天来只为一个目的:进入钱万金的视线。
沈文清并非出身贫寒。父亲沈方海在城南有家小布行,凭本分勤恳维持温饱。但在沈文清眼中,这种温饱是窝囊。他自幼聪明,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年轻时意气风发,以为金榜题名不过探囊取物。然而三次乡试,三次落榜。
最后一次,他将所有书本付之一炬。在冲天火光中,他断了科举念想。他觉得十年寒窗换来的不过是满腹酸腐,这条路太慢太虚。看着父亲为几文钱与人磨破嘴皮,背影佝偻绵长,强烈的屈辱感攫住了他。他不要这样的生活,他要的是高朋满座、挥金如土、旁人敬畏的眼神。
于是他开始"向外求"。
他变卖母亲遗留的首饰,从父亲账上支了银子,置办行头,托关系求得今日宴会末席。
"文清兄,别来无恙。"城西米行少东家李瑞拍他肩膀,压低声音,"听说你在钻营钱老爷?难啊!他眼高于顶。"
沈文清心中一凛,笑道:"只是来瞻仰,开开眼界。"
人群骚动,钱万金在簇拥下走出。他身穿织金锦袍,微胖,脸上挂着商贾特有的和气,但小眼睛闪烁鹰隼般锐利的光。
沈文清心跳加速。机会来了。
酒过三巡,钱万金捻着胡须高声道:"今日哪位才子能为此情此景赋诗助兴?"
满堂宾客面面相觑,无人敢应。
沈文清知道时刻到了。他从人群走出,不卑不亢长揖:"晚生沈文清,不才,愿献丑。"
钱万金瞥他一眼,见他气度不凡,笑道:"有请。"
沈文清朗声吟道:
"锦绣园中开盛宴,琉璃盏内泛金波。 非是东风偏着意,只缘富贵满庭柯。 万商云集齐俯首,一言可动洞庭波。 笑问吴中谁执耳?唯我钱公冠山河!"
诗音落,满堂先寂静,随即爆发雷鸣般叫好。
钱万金笑得合不拢嘴,亲自为他斟酒:"好!好一个沈文清!你这年轻人有才华更有胆识!我喜欢!"
沈文清心中狂喜,连道不敢当,一饮而尽。他知道这步险棋走对了。
然而无人注意的角落,钱万金眯起的眼里闪过审视。他阅人无数,自然看出这年轻人眼中的野心和急切。才华是有的,但心性如何,还需再看。
就在此时,总管钱福匆匆跑到钱万金耳边,神色焦急低语。
钱万金脸上笑容凝固,眉头紧锁。
沈文清机灵地凑近,隐约听到"账房""生丝""对不上"几个词。他心中一动,这不正是表现的绝佳时机?
他立刻上前:"钱老爷,晚生于算学略有涉猎,或可分忧。"
钱福满头大汗:"老爷,账房为一批要出口的云锦生丝账目吵翻天,库房匹数和账房银数对不上,明日就要装船!"
沈文清心中大定,正要再说,钱福忽然眼睛一亮,对宴席末尾角落招手:"陆知行!你过来!"
沈文清顺着看去,只见角落桌上坐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旧衫,与满堂华服格格不入。他一直低头记录,似乎喧嚣都与他无关。
此人正是陆知行。
他出身贫寒,父亲早亡,与母亲相依为命,靠帮人抄书算账为生。今天他负责记录礼单。
沈文清认得他。他们曾是邻居,小时候一起读书。但在沈文清心里,陆知行就是个不通世故的书呆子。他从心底瞧不上这个只知埋头故纸堆的同龄人。
陆知行放下笔,穿过繁华来到钱万金面前,没有局促,也无讨好,只平静地拱手:"钱老爷,钱管家。"
钱福急道:"知行,你快去看看!账房算不明白'三跳'云锦的账!"
陆知行点头:"请把库房总册和账房流水账本给我。"
周遭依旧嘈杂,沈文清死死盯着陆知行,他倒要看这书呆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陆知行没翻流水账,而是先拿起库房总册,又要来算盘。他修长手指在算盘上拨动,发出清脆节奏的"噼啪"声。他眉头微蹙,一丝不苟,仿佛喧嚣与他隔绝。
沈文清抱胳膊冷笑。他觉得陆知行装模作样,账目不对自然要核算数字,看库房册子有什么用?
不过一炷香,陆知行手指停下。
他抬头,平静地说:"钱老爷,问题找到了。"
钱万金追问:"在何处?"
陆知行指着总册:"这批云锦从湖州运来。在湖州用'匹'计量,一匹四丈。入我们库房后改为'端',一端六丈。账房核算时只看数字,忽略了计量单位变化。他们按'匹'的成本核算'端'的销售总额,所以出现差额。"
他顿了顿:"我核对过,这批货三百端,即四百五十匹。按每匹进价和每端售价重新计算,账目分毫不差。"
他说得条理清晰,逻辑缜密,没有废字。
钱福恍然:"哎呀!湖州确实按'匹'算!这帮账房!"
钱万金紧锁的眉头舒展,看着面前这个沉静如水的年轻人,第一次露出真正欣赏的眼神。那眼神没了对沈文清才华的利用和审视,而是发现璞玉的惊喜。
"你叫陆知行?"
"是。"
"好,很好。钱福,明日起让知行到账房,任大掌柜。"
沈文清如遭雷击。
他处心积虑,吟诗作赋,把脸面都豁出去,才换来钱万金一句"我喜欢"。而这个他素来看不起的书呆子,只是拨了拨算盘,就得了"大掌柜"的实缺!
钱万金那欣赏的眼神,像根烧红的钢针,深深刺进沈文清心里。
他想不通,自己费尽心机的钻营讨好,为何比不过书呆子的埋头苦干?
难道自己选择的"向外求"道路错了?
这念头只一闪而过,便被他强行压下。不,绝不可能!这只是陆知行运气好!真正的成功还是要靠人脉、手段、抓住每个能向上爬的机会!
宴会气氛恢复热烈,陆知行悄无声息回到角落,继续记录礼单。而沈文清虽还站在人群中央,杯中酒却忽然索然无味。
散场时已月上中天。
沈文清带着酒气和郁闷走在回家路上。夜风微凉,被陆知行比下去的屈辱感像毒蛇反复噬咬他的心。
路过城南"致远书院"时,苍老的声音叫住他。
"文清?"
抬头,只见书院门口老槐树下站着须发皆白的张夫子,看着他长大的恩师。
"是张夫子啊。"沈文清勉强挤出笑容。
张夫子浑浊但通透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看到他那件华丽却略显不合身的丝绸长衫,看到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浮躁与戾气。老人轻轻叹气。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卷边泛黄的旧书,递给沈文清。
"这是《曾国藩家书》?"沈文清认得。
"文清,你是聪明的孩子,但聪明过头,心就容易飘。"张夫子缓缓道,"这本书你拿回去,烦躁时翻翻,或许能找到些安宁。"
沈文清接过书,入手微沉。他只觉得这是老头子迂腐说教,在这个"利"字当头的世界里,读这些"修身齐家"有什么用?能换钱还是地位?
他随手将书塞进怀里,敷衍地拱手:"多谢夫子教诲,学生记下了。"
张夫子看着他敷衍的神情,摇头,转身走回书院。
沈文清望着老师背影,心中没有半分感激,反觉得可笑。
安宁?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安宁!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扳回一局,如何压过陆知行,如何更快爬到钱万金身边!
他攥紧拳头,加快脚步,怀中那本被他视若敝屣的旧书被挤压得变了形。他并未意识到,这本书将成为他未来人生起落浮沉中最重要的一道符。
02
陆知行的"好运"在沈文清心中激起的涟漪很快平复。他将那晚的动摇归结为酒后多愁善感,将陆知行的成功定义为瞎猫碰死耗子。
他坚信,自己的路才是对的。真正的捷径不在于你懂多少,而在于你认识谁。
他开始更主动、更不计成本的攀缘。
他不再只盯着钱万金一人,而是织起巨大的人情网。他研究钱府每个人,从总管钱福到钱万金新宠爱的小妾。
对钱福,他打听到其独子酷爱书法,便花重金购得前朝书法名家真迹送上。钱福嘴说"使不得",脸上却笑开了花。
对那位小妾,他专门写情诗夸她"非是寻常脂粉色,腹有诗书气自华"。几番下来,那小妾便常在钱万金枕边吹风说"沈公子是苏州城难得的解语人"。
他像高明棋手,小心布下每颗棋子。
他动用父亲准备养老的三百两银子,在"宝砚斋"买下一块老坑端砚。那砚台石质细腻,温润如玉,是文人梦寐以求的珍品。
在恰当时机,他将端砚献给钱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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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万金抚摸着砚台,眼中精光一闪,笑着收下:"文清啊,你有心了。最近府里事多,你常来走动,帮我分分神。"
这是信号。沈文清知道,他终于敲开锦绣园最核心的门。
然而这种疯狂投入很快引爆家中矛盾。
当沈方海发现养老的三百两不翼而飞,再三逼问下得知被儿子拿去买砚台送人,这个老实一辈子的布商气得浑身发抖。
"逆子!那是我们沈家几代人攒的家底!是你娘临终嘱咐留给你娶媳妇应急用的!你竟然拿去送人!"
沈文清梗着脖子:"爹!你懂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送出一方砚台,将来就能换回十方、百方!你守着那点银子能做什么?一辈子窝在小布行被人呼来喝去,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我这是正道!"沈方海气得嘴唇发紫,"我们沈家祖上也是读书人,讲究'耕读传家,本分做人'!你看你现在,不读圣贤书,整日和满身铜臭的商人混,学的都是溜须拍马、投机钻营!你愧对列祖列宗!"
"祖宗能让我吃饱饭吗?"沈文清冷笑,"爹,时代变了!现在有钱就是爷!你那套'耕读传家'早就过时了!你思想僵化,守着可怜家业沾沾自喜,所以你一辈子没出息!"
"你……"沈方海被"没出息"三字刺得心口剧痛,他扬起巴掌却迟迟没落下,最终化为长叹,老泪纵横,"我没你这个儿子!你滚!"
父子俩不欢而散。沈文清摔门而出,心中没有半分愧疚,只有不被理解的愤怒。
当晚月色如水,苏婉儿提着食盒在后院桂花树下找到他。
婉儿是他青梅竹马,恬静如水的绣娘。她手艺在苏州城数一数二,一幅双面绣屏风能卖几十两。她不慕荣华,最大心愿就是沈文清能脚踏实地,哪怕一起开个小书馆教孩子,也能安稳度日。
"文清哥,又和沈伯伯吵架了?"婉儿将食盒里的桂花糕和冰糖莲子羹取出。
沈文清看着她清丽的脸庞,心中烦躁稍平。他接过莲子羹却没吃,只是喃喃:"婉儿,他们都不懂我。"
"我懂。"苏婉儿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如今已染上世故和欲望,"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我怕你变了。"婉儿眼眶红了,"文清哥,你还记得吗?你以前说最大的心愿是考中举人,去山清水秀的小县城做县令,为一方百姓做事。你说你不喜欢苏州的浮华。可现在……"
沈文清打断她,语气不耐烦:"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是我太天真。婉儿,你相信我,等我成功了,我用八抬大轿、最风光的仪式娶你过门。到时你再也不用熬坏眼睛做绣活,我让你做全苏州最尊贵的女人。"
苏婉儿眼泪落下,摇头:"我不要做尊贵的女人。我只要我的文清哥。那个会为给我买支梅花跑遍全城的文清哥;那个会在我绣花累了给我念诗解闷的文清哥。而不是现在这个满脑子都是钱和地位的沈掌柜。"
沈文清心中一痛,愧疚油然而生。但那份对成功的狂热渴望像猛药,很快压倒了这丝微不足道的愧疚。
他觉得婉儿和父亲一样,都是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根本不懂大丈夫的雄心壮志。
"你早点休息吧。"他站起身,将那碗未动的莲子羹推回去,语气冷淡,"我的事你不用管了。"
望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苏婉儿蹲在地上捂脸,任泪水打湿青石板。月光下她的身影那么孤单无助。
自那以后,沈文清彻底投入"事业"。
他变得越来越圆滑世故。他学会看人下菜碟,对不同人说不同话。他学会在酒桌上察言观色,说三分话留七分余地。他甚至练出好酒量,常在宴席上为钱万金挡酒,喝得酩酊大醉吐得昏天黑地,第二天依旧神采奕奕出现在钱万金面前。
钱万金开始让他参与生意。沈文清将读书人的小聪明发挥到极致。他帮钱万金出主意如何在合同里设陷阱让对手吃亏说不出话;教他如何笼络官府师爷用最小代价办成最大的事。这些主意带着阴损的狠劲,却异常有效。
钱万金越来越满意,称赞他"不仅有文才,更有手腕"。
沈文清享受着这种转变。享受着钱府下人从鄙夷到谄媚,享受着以往不屑一顾的商贾如今一口一个"沈先生"。他的内心极度膨胀,甚至觉得自己天生就该过这样的生活,以前那二十多年的清贫苦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很快,一个让他一步登天的机会来了。
钱万金有批价值数万两的顶级湖丝要运往京城供宫里造办处。这批货利润丰厚,却被城里另一家老字号"瑞福祥"用不正当手段截了胡。瑞福祥东家姓孙,和钱万金斗了半辈子,这次抢走生意让钱万金气得在府里摔了好几个名贵瓷瓶。
钱万金手下掌柜束手无策,对方做得滴水不漏。
沈文清知道,这是他立下不世之功的绝佳机会。
他没像别人查账查合同,而是反其道行之,将目标锁定在瑞福祥一个管事伙计身上。他花几天暗中观察,发现此人贪财好赌,最近在赌坊输了一大笔钱,急得像热锅蚂蚁。
沈文清在深夜找到那伙计。他没多余废话,直接将一张五百两银票放在对方面前。
"孙掌柜给了你什么好处,我出双倍。"沈文清声音在夜色中格外冰冷。
那伙计先是惊恐,但看到银票时眼睛都直了。在金钱诱惑和沈文清威逼下,他很快吐露实情。原来瑞福祥的孙掌柜买通了运河上负责查验货物的官差,伪造了一份钱万金货物"浸水霉变"的文书,让官府扣押钱家的货,然后瑞福祥再用极低价从官府"买"下这批"无主之物"。
那伙计被五百两银票烧得魂不附体,将整个阴谋、参与人员、甚至伪造文书草稿藏在何处都一五一十吐露。
沈文清听完,眼中闪过冰冷寒意。他没立刻声张,更没想报官。他深知民不与官斗,就算报官扯皮下来黄花菜都凉了,未必能扳倒那被买通的官差。
他要的是一击致命。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从那伙计处拿到的、带有孙掌柜笔迹的伪造文书草稿,以及连夜写好的详细周密计划书,求见钱万金。
在钱万金书房,沈文清没添油加醋描述自己如何辛苦,只将证据和计划放在钱万金面前。
"老爷,"他声音平静有力,"我们不告官。告官耗时耗力,就算赢了也只拿回本钱,误了京城生意,得不偿失。我们要让他把吃下去的连本带利吐出来,还要让他自己把嘴擦干净,再也不敢有下次。"
钱万金看着计划书,眼睛越睁越大。计划简单却狠辣无比:不揭穿官差,而是拿着孙掌柜亲笔草稿直接去找他本人。官商勾结的罪名足以让瑞福祥这百年老店一夜倾家荡产身败名裂。这不再是商业竞争,而是足以送命的把柄。
"好!好一个沈文清!"钱万金猛地拍桌子,不是愤怒而是极致兴奋,"我钱某经商三十年,自认手段过人,却不及你这釜底抽薪来得狠!就照你说的办!你亲自去办!"
当天下午,沈文清孤身一人走进瑞福祥店门。
孙掌柜正在后堂品茶,见到沈文清假惺惺笑道:"哟,这不是钱府新晋红人沈公子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沈文清没笑,他从袖中缓缓抽出那张泛黄草稿纸,轻轻放在桌上推到孙掌柜面前。
"孙掌柜,晚生近日得幅墨宝,眼拙看不出是哪位大家真迹,想请您品鉴品鉴。"
孙掌柜脸上笑容瞬间僵住,当他看清纸上字迹和内容,额头上豆大汗珠立刻滚下。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沈文清,眼神充满惊恐和难以置信。
"你……你……"
"孙掌柜,"沈文清语气平淡却带不容置疑的压迫,"这幅'墨宝'若送去衙门,想必知府大人会很有兴趣。只是不知到那时,您这瑞福祥的百年招牌还能不能挂得住?"
孙掌柜瘫坐在椅上,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
沈文清缓缓开口,说出钱万金的条件:"京城的生意原封不动还回来。另外,我钱家因这批货受阻,上下打点精神受损,孙掌柜是不是该有所表示?不多,五万两纹银。明日此时,银票和货物交割文书送到锦绣园。孙掌柜,有问题吗?"
五万两!这几乎是瑞福祥一年纯利!孙掌柜心头滴血,但看着桌上那张催命符,除了点头别无选择。
这件事让沈文清在钱万金心中的地位坐火箭般蹿升。他不再是有才华的清客,而是一柄锋利、好用且忠诚的刀。
03
钱万金投桃报李,慷慨程度超出所有人想象。
不出三日,他便将城中位置最繁华、正对着卧龙街的一家新绸缎庄全权交由沈文清打理。门面阔气,地段寸土寸金,钱万金亲自题名——"文清号"。
一夜之间,落魄书生沈文清摇身一变成了风光无限的"沈掌柜"。
随之而来的还有卧龙街后巷一座三进大宅,配备四个仆人两个丫鬟。当沈文清第一次踏入那座属于自己的宅院,看着雕梁画栋亭台水榭,他恍如梦中。他搬出了充满霉味和父亲叹息声的旧宅,没有一丝留恋。
他开始穿金戴银,腰间玉佩是上好和田玉,手中折扇是名家手笔。出门马车代步前呼后拥,所到之处无不是奉承笑脸。
然而这泼天富贵却让他与过去的世界割裂得更加彻底。
他与父亲沈方海的关系彻底降到冰点。沈方海听闻他用阴损手段逼迫瑞福祥就范,气得在祖宗牌位前大骂他"失了读书人风骨,与强盗无异"。
当街坊邻居羡慕地提起"你家文清出息了",这固执的老人只是红着眼圈一遍遍说:"我没生过这个儿子,他出息不出息都与我无关了。"
沈文清听闻后只是冷笑,将此事抛诸脑后。他觉得父亲的固执和短视已不配分享他的荣耀。
真正刺痛他的是苏婉儿的拒绝。
一个天气晴好的下午,他特意换上最华贵的云锦袍子,坐着气派马车,在一众仆人簇拥下来到苏婉儿家那条狭窄破旧的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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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看到她惊喜、崇拜的眼神。他准备好了满腹说辞要许诺她王后般的未来。
苏婉儿走出来,还穿着那身朴素的蓝布裙,头发用木簪挽着,素面朝天,却比满身珠光宝气的他显得更加干净。
她看着他,看着他身后奢华的马车和毕恭毕敬的仆人,眼神里没有一丝他所期待的艳羡,只有深沉的悲伤和平静。
"文清,你来做什么?"她声音很轻。
"婉儿,我成功了!"沈文清张开双臂,像展示战利品,"我说过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你看,这所有的一切很快也会是你的!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聘礼,我马上准备,我要用八抬大轿、全城最隆重的仪式把你娶进门!"
苏婉儿静静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沈文清脸上笑容都有些僵硬。
然后她轻轻摇头。
"文清,你走吧。"
"为什么?"沈文清自尊心受到巨大冲击,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难道我今天这样子还配不上你?你宁愿守着那些破绣线也不愿做我的掌柜夫人?"
"我不是要做谁的夫人。"苏婉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落,"我只是想和我的文清哥安安稳稳过日子。可是我的文清哥已经不见了。你……"
她看着他陌生的眼神和满身铜臭气,一字一句道,"你爬得太快了,我怕你摔下来的时候连自己在哪都找不到了。"
说完她转身回屋关上那扇破旧的木门,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
沈文清站在巷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苏婉儿的话像最锋利的锥子刺破他所有虚华的伪装,直抵他最脆弱的自尊。他感到的不是反思而是被轻视的愤怒。
"妇人之见!"他对着那扇紧闭的门低声咒骂,拂袖而去。他告诉自己苏婉儿配不上他的雄心壮志,等他站得更高她才会知道自己今天有多愚蠢。
与此同时在钱府权力核心圈,也发生着微妙变化。
陆知行因那次核算账目的出色表现及之后在账房工作中的踏实可靠、一丝不苟,深得钱万金信任。钱万金将他从大掌柜位置调离,委以更重要职务——总管府内所有产业的账目和仓储。
这个职位不像"文清号"沈掌柜那样在外面风光无限,却是真正接触钱家命脉的核心岗位。钱府几十家店铺、几处田庄、几座船行的所有流水和库存都要经过陆知行的手。钱万金对他说:"我把我的钱袋子交给你看了。"
一次沈文清回钱府议事,在花园里偶遇陆知行。
沈文清如今眼高于顶,看着一身青布旧衫的陆知行,优越感油然而生。他摇着扇子皮笑肉不笑道:"哟,这不是陆大账房吗?听说你最近管着钱老爷的库房,那可是肥差啊。可要仔细点,别监守自盗丢了我们读书人的脸。"
话语里尽是高高在上的敲打和若有若无的讽刺。
陆知行抬头,目光平静无波,既没愤怒也没畏缩。他只淡淡回了一句:"分内之事,不敢有负东家所托。沈掌柜日理万机,也要保重身体。"
说完他抱着怀里账册微微一颔首便擦肩而过,自始至终不卑不亢,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这种平静让沈文清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愈发不快。他觉得陆知行是故作清高。
日子就在春风得意的喧嚣和内心的暗流涌动中度过。
沈文清享受着权力和财富带来的极致快感。他流连于苏州最顶级的酒楼和花船,宴饮作乐挥金如土。他喜欢那种被人众星捧月的感觉,喜欢用钱砸开所有他想要的门。
但夜深人静当他独自回到那座空旷的大宅时,一种无法言说的空虚便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会控制不住地想起苏婉儿那双写满失望的眼睛,想起父亲在祖宗牌位前痛骂他的样子,想起陆知行那不卑不亢的平静眼神。
这些记忆像幽灵让他不得安宁。
为了填补空虚,他只能更加变本加厉地追求物质刺激。他管理的"文清号"表面上宾客盈门生意兴隆一片欣欣向荣。实则为了追求更好看的短期利润向上头交出漂亮成绩单,他背地里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勾当。
他让伙计将次等丝线混入上等云锦中以次充好;他克扣织造坊工人工钱将省下的成本计入自己功劳;他还效仿钱万金在布料尺码上做手脚,一匹布短三寸积少成多利润惊人。
他沉醉于自己这种"聪明"的经营之道,丝毫没意识到脚下的高楼地基正被他亲手挖空。
04
在钱万金身边站稳脚跟后,沈文清野心进一步膨胀。他不满足于只做绸缎庄掌柜,哪怕这掌柜再风光。他需要一块更大的跳板来证明自己价值,甚至为将来自立门户铺路。
他盯上了官府的织造采购生意。
每年江宁织造府都会派专员到苏州采购大量丝绸布匹用于宫廷和官府消耗。这是块天大的肥肉,利润之丰厚足以让任何商行垂涎三尺。当然竞争也异常激烈,不仅要货好更要关系硬。
沈文清知道钱万金也一直想拿下这笔生意,但多年来都被其他几家更有官府背景的皇商压着,始终未能如愿。
他暗想,如果自己能办成这件钱万金都办不成的事,那他在钱家的地位将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他开始动用一切人脉打探此次负责采购的织造官消息。很快他得知这次来的织造官姓周,是个出了名的贪婪之徒,胃口极大行事却又十分谨慎。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沈文清脑中成形。
他决定瞒着钱万金私自动用"文清号"的大笔流动资金,给这位周织造送上一份谁也无法拒绝的厚礼。他相信只要能用钱砸开这道门拿下这笔生意,他不仅能在一个月内把挪用的钱悄无声息补回来,还能在钱万金面前立下不世之功。
风险巨大,但诱惑也同样巨大。沈文清被那成功的幻象迷住了双眼,他决定赌一把。
他开始做假账,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但他的聪明才智在歪门邪道上显得格外好用。他设立几个虚假供应商,伪造大量进货单据,将绸缎庄账上的五万两流动资金神不知鬼不觉转了出来。整个过程他做得天衣无缝,连店里老账房都没看出任何破绽。随着手法熟练,他胆子也越来越大。
资金备好后,他通过层层关系终于约到周织造在一艘画舫上私下会面。
那晚秦淮河上灯火璀璨歌舞升平。在极尽奢华的船舱内,沈文清将自己"拍马"的本事发挥到极致。他不再是那个恃才傲物的读书人,而是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谄媚者。
周织造的每个眼神、每个端茶的动作他都能精准解读并给出最恰当反应。对方说家乡的笋子好吃,他立刻叫人连夜快马去采办;对方咳嗽一声他便紧张地嘘寒问暖。他把自己放得很低,低到让周织造这个贪官都感到无比受用。
酒酣耳热之际,他"不经意"地将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推到周织造面前。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只是晚生一点心意,还望大人赏脸。"
周织造打开木盒,里面不是金银而是一张五万两的银票以及一张地契——城东一处别致的园林。这份礼送得既隐蔽又体面。周织造眼中闪过贪婪的光,他不动声色地合上盒子拍了拍沈文清肩膀笑道:"沈掌柜是个会办事的人。今年的采购你'文清号'的货要占大头。"
得到口头承诺,沈文清心中大定。
然而他不知道,一张巨大的网正在他头顶悄然张开。
月底钱府各产业账目汇总到陆知行案头。
陆知行在核对"文清号"账目时敏锐地发现了问题。虽然表面天衣无缝每笔支出都有对应单据,但以他对市场的了解,那几家所谓"供应商"根本名不见经传,而且"文清号"在短时间内如此大规模"采购"普通丝料完全不符合正常经营逻辑。
他不动声色地派人暗中调查,结果令他心惊——那几家供应商全是子虚乌有。五万两巨额资金凭空消失了。
陆知行本可将此事立刻上报钱万金,这足以让沈文清永不翻身。但他看着账本上"沈文清"三个字,想起那个曾在私塾里才华横溢的少年,想起他们曾是邻居的情分。他犹豫再三,决定先给沈文清一个机会。
他私下找到沈文清。
"文清,"陆知行开门见山语气诚恳,"'文清号'账上的五万两银子是怎么回事?"
沈文清听到这话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他没想到自己做得如此隐秘还是被陆知行这书呆子发现了。他瞬间升起的不是感激而是被抓到把柄的恼羞成怒。
他认定陆知行是嫉妒自己想借机扳倒他!
"陆知行,你什么意思?"沈文清当场翻脸声音尖利,"我的账轮得到你来查?你不过是管库房的,手伸得太长了吧!"
"我只是不想你走上邪路。"陆知行叹气劝道,"那笔钱数目太大,若出了差错谁也保不住你。趁现在还能弥补,尽快把漏洞填上吧。我可以当做没看见。"
这番好意在沈文清听来却成了赤裸裸的威胁和施舍。
"弥补?我用你教我做事?"沈文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歇斯底里地低吼,"我告诉你陆知行,别以为你管着账本就了不起!你不过是钱老爷身边的一条狗!我劝你少管闲事,不然我能让你今天就从钱府滚出去,你信不信?"
陆知行看着他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疯狂的血丝,沉默了。他知道这个人已经听不进任何劝告。
他最后深深看了沈文清一眼,那眼神里有惋惜有怜悯,最终化为一声悠长叹息。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沈文清的内心在那一刻充满焦虑、期待和恐惧的矛盾交织。他像个押上全部身家的赌徒在等待开盅的那一刻。他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自己从高楼上摔下来粉身碎骨。
在极度烦躁中,他偶尔会翻开那本被他扔在书房角落、张夫子送的《曾国藩家书》。但他看到的尽是"戒骄戒躁""以诚待人""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之至巧"之类的字眼。
这些话在此时的他看来刺眼至极。
"迂腐!无用!"他烦躁地将书狠狠扔到一旁。他不断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失败者的自我安慰,是弱者的道德绑架。成功者是不需要这些条条框框的!只要能赢,过程和手段根本不重要!
05
得到周织造的口头承诺,沈文清便如同打了强心剂,将所有担忧和恐惧都抛诸脑后。他心中大定,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泼天富贵进行最后准备。
他判断一旦官府采购大单下来苏州的生丝价格必然暴涨。为了将利润最大化,他做出了更加疯狂的决定:囤货。
"文清号"的流动资金已被他抽空,他便故技重施,用钱万金的名义开始向苏州城里其他相熟的商号和钱庄大举借贷。
凭着"钱府红人"和"文清号大掌柜"的金字招牌,加上他许诺的高额利息,那些平日里想巴结钱万金都找不到门路的商人纷纷将大笔银子借给他。
短短十天内他竟又筹集了十万两巨款。
他用这笔钱在市场上疯狂吃进高价生丝,尤其是品质最好的顶级湖丝。他的仓库很快堆满货物,连过道都塞得严严实实。
整个苏州城都轰动了。所有人都知道"文清号"的沈掌柜要干一票大的了。人人都说他眼光毒辣魄力惊人,是苏州商界百年不遇的奇才。一时间沈文清风头无两,几乎盖过了他的东家钱万金。
而沈文清也彻底沉醉在这种万众瞩目的巅峰感觉之中。
他仿佛已经看到订单一下,他手中货物价格翻倍,无数银子像潮水般涌来,而他将站在财富之巅俯瞰众生。
就在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时,风云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