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公平西北,胜利的凯歌成了王朝的挽歌?一份急诏,揭露了真相

分享至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同治年间,晚清王朝风雨飘摇。

名臣左宗棠抬棺西征,率十万湘楚子弟远赴西北,于戈壁黄沙中浴血奋战数载,终为大清收复万里失地。

这本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彪炳千秋的伟大胜利,无数将士都盼望着凯旋荣归、加官进爵。

可当胜利的凯歌奏响,随之而来的却并非帝都的鲜花与封赏,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份来自京城的十万火急密诏,如同一道催命符,彻底击碎了所有人的幻想。

诏书背后,揭开了一个冰冷刺骨的真相:那支百战雄兵的赫赫战功,竟是以耗尽王朝最后的元气为代价。

当胜利的荣光褪去,王朝的账本翻开,那首雄壮的凯歌,为何最终成了帝国的挽歌?



01

肃州的北风,像是一把掺了沙子的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刮在人的脸上,生疼。

陈默拖着一条被流矢划伤的右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刚刚安静下来的战场上。血腥味混着硝烟和尘土的味道,呛得人直反胃。夕阳把整个戈壁染成了一片暗红色,分不清是天边的云彩,还是地上浸透了鲜血的沙土。

城,是打下来了。可放眼望去,哪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首,穿着楚军号服的和穿着回匪杂衣的,横七竖八地倒在一起,像是被顽童随意丢弃的破烂玩偶。

几个还剩口气的弟兄躺在地上呻吟,那声音细得像猫叫,随时都会被这呜咽的北风给吹散了。

陈默的喉咙发干,他想喊几声,看看自己手下那百十号弟兄还剩下几个,可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破风声。

他索性闭上嘴,佝偻着身子,在一具具尸体间艰难地辨认着。

“人人都说大帅是抬着棺材出征的,可这西北的风沙里,埋着的又何止大帅一口棺材,埋的是咱们十万楚军兄弟的身家性命啊。”他在心里默念着,一股子酸楚从胃里翻上来,堵住了胸口。

三年前,他可不是这么想的。

那时候的陈默,还是湖南乡下一个读过几年私塾的破落地主家的儿子。家里遭了灾,老爹一口气没上来撒手去了,原本定下的亲事,女方家看他家徒四壁,连夜就托媒人把庚帖送了回来。二十出头的年纪,前路一片灰暗。就在他觉得这辈子算是完了的时候,左宗棠左大帅要组建西征军,回湖南招募子弟兵的消息,像一道光照进了他死水一般的生活里。

“为国尽忠,荡平贼寇,博一个封妻荫子!”县里的征兵告示写得龙飞凤舞,陈默看得热血沸腾。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穿着一身簇新的铠甲,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的模样。那悔婚的张家小姐,还有村里那些瞧不起他的乡亲,一个个都得对他刮目相看。

出征那天,他亲眼见到了左宗棠。一个身材并不高大,却眼神锐利得像鹰一样的老人。大军开拔,队伍最前头,几名壮汉抬着一口漆黑的棺材,在黄土道上走得稳稳当当。那就是大帅的棺材。

“此去西陲,马革裹尸,不死不还!”

左大帅的誓言,像惊雷一样在每个士兵的头顶炸响。陈默和身边的弟兄们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振臂高呼,觉得跟着这样一位不惜性命的大帅,就算是死,也死得值了。

那一刻,他觉得书上读到的“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豪情壮志,自己也真真切切地拥有了。

可如今,三年过去了。当年的热血,早被这西北的黄沙和一场接一场的血战给磨得差不多了。他确实因为识文断字,作战也算勇敢,从一个大头兵混到了哨官的位置,手底下管着百十号人。可他失去的更多。那些一起从湖南老家出来的同乡,如今十不存一。他身上添了七八道伤疤,晚上睡觉,闭上眼就是那些死在自己面前的弟兄们的脸。

“陈哨官!这儿!”

一声熟悉的叫喊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不远处,一个满脸麻子的老兵正冲他招手,是王麻子。他脚边躺着两个新兵蛋子,一个胳膊没了,另一个捂着肚子,肠子正往外流。

陈默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蹲下身,看着那个捂肚子的新兵。那孩子才十六七岁,疼得满脸是汗,嘴唇都咬破了。

“陈……陈哥,”他看到陈默,眼睛里露出一丝光,“我……我还能活不?”

陈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伸手,握住那孩子沾满血污的手,那只手冰凉冰凉的。

王麻子在一旁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干硬的黑面馍馍,掰了一小块,塞进自己嘴里,就着满嘴的沙子嚼了起来。

“别看了,救不活了。军医那边自己都快忙不过来了。”王麻子说话的口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赶紧的,去李师爷那边报个数,咱们哨,这次估摸着又得折掉三十来号人。”

夜里,篝火燃起,残存的士兵们围坐在一起,默默地啃着坚硬的军粮。没有人说话,只有火堆里干枯的骆驼粪爆裂时发出的“噼啪”声。

这里的伙食,永远都是掺着沙子的黑面馍馍,偶尔能分到一点咸得发苦的肉干。水,是从盐碱地里挖出来的,喝到嘴里又苦又涩。

打了胜仗,按理说应该庆祝。可弟兄们的脸上,只有麻木。

王麻子喝了一口水囊里的苦水,漱了漱口,吐在地上,然后嘿嘿一笑,打破了沉寂:“我说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干嘛?打了胜仗,回头又有赏钱拿了。都想想,拿到钱回家盖个新屋,娶个大屁股婆娘,热乎乎的炕头,不比在这鬼地方喝西北风强?”

他这话一说,气氛活络了些。一个年轻士兵眼睛一亮,接口道:“麻子叔,你说的是!等我拿到钱,我就回家把我那几亩薄田给赎回来,再也不出来了。”

“出息!”王麻子啐了一口,“就几亩薄田?老子要是有命回去,就用赏钱开个小酒馆,天天有肉吃,有酒喝!”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仿佛那些美好的日子就在眼前。他们谈论着家乡的婆娘,谈论着地里的庄稼,谈论着那些似乎已经很遥远的安稳生活。

陈默默默地听着,没有插话。他知道,这只是弟-兄们在用这种方式,来暂时忘记死亡的恐惧和身体的疲惫。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跑了过来:“陈哨官,李师爷让你过去一趟,清点战利品和伤亡册,就等你了。”

陈默应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一瘸一拐地走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帅帐区域。

李文海,李师爷,是左宗棠身边负责文书和后勤的幕僚。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戴着一副圆圆的眼镜,性格沉稳,不苟言笑,手里永远拿着个算盘或是一本账册。

陈默到的时候,李文海正对着一堆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发愁。缴获的牛羊马匹被圈在一边,各种皮货、金银器皿、珠宝玉器堆在地上,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诱人的光。

“来了?”李文海头也没抬,“识字正好,帮我把这些都登记入册,分门别类,估个价。”

陈默领命,开始埋头工作。他一边清点,一边暗自心惊。这次缴获的物资,折算成银两,数目极其惊人,至少有几十万两之巨。他心想,有了这笔钱,弟兄们的粮饷和抚恤应该就有着落了。

他正埋头记录,忽然听到帐篷的另一头,传来李文海和押粮官压低声音的争吵。

“李师爷,不是我叫苦。你看,从兰州运来的这批粮,别说人了,马吃了都拉稀!而且分量还缺了三成!”押粮官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愤怒。

陈默停下笔,竖起了耳朵。

只听李文海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火气,但还是强行压着:“老赵,你跟我吼有什么用?你当这粮食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这是大帅拿自己的官声,从山西票号、从上海洋行,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化缘’化来的!户部拨的那点银子,送到这儿,连给战马买豆料都不够!你知不知道,为了这批粮,大帅把自己的俸银都给垫进去了!”

押粮官沉默了。

李文海长叹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疲惫:“省着点用吧。下一批粮,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陈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再想想李师爷刚刚的话,一股巨大的困惑和寒意涌上心头。

他们打了胜仗,缴获了这么多财富,为什么自己的军队,却穷得像一群叫花子?那户部拨的款项,那本该是他们粮草军需的根本,又去了哪里?

这胜利的果实,到底进了谁的口袋?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悄悄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02

肃州的战事告一段落,大军获得了短暂的休整。接下来的目标,是千里之外、黄沙漫天的新疆。那是一片更加广袤、更加未知的土地,光是听到名字,就让许多士兵心里发怵。

军中的气氛有些沉闷。连日的血战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对未来的恐惧和对家乡的思念,像藤蔓一样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左宗棠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为了鼓舞士气,他下了一道命令,从缴获的牛羊中,分出一批最肥壮的,宰了给全军改善伙食。同时,特批了一笔银子,让伙夫营去采买白面和香料,务必让弟兄们吃上一顿热乎乎的肉汤。

这个消息像一阵春风,瞬间吹散了军营上空的阴霾。士兵们欢呼雀跃,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没什么比一顿饱饭,更能安抚这些终日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汉子了。

陈默所在的哨,分到了三只肥羊。伙夫们架起了大锅,将羊骨头熬得汤白如奶,羊肉切成大块,炖得酥烂。白面被做成了厚实的烙饼,掰成小块,用滚烫的羊汤一浇,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香菜,那股子浓郁的香味,飘出几里地远。

士兵们端着自己的大瓷碗,排着队,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翻滚的肉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嘿,今儿个算是沾了大帅的光,能吃顿好的了!”

“可不是嘛,这羊肉汤的味儿,俺在梦里都闻到好几回了。”

陈默也分到了一大碗,他找了个避风的土坡坐下,小心翼翼地吹开汤面的热气,先喝了一口汤。那鲜美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让他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看到王麻子正蹲在不远处,捧着碗,吃得满嘴流油,呼噜呼噜的声音像是拉风箱。

陈默笑着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王大哥,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王麻子抬起头,抹了一把油腻的嘴,嘿嘿一笑:“陈哨官,这可是拿命换来的肉,不吃快点,凉了就亏了。”他说着,又埋头猛吃起来。

周围的士兵们也都是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整个营地里,只听得见吸溜汤水和咀嚼的声音。

吃得半饱,王麻子打了个嗝,满足地拍了拍肚子。

他看着碗里剩下的半碗肉汤,眼神却有些复杂。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嘟囔了一句:“这一碗肉汤,搁在咱们湖南老家,够我那婆娘和娃儿吃一个月的白米饭了。咱们在这儿拿命换一碗肉,京城里的那些大人们,怕是一顿饭的钱,就够咱们这十万大军吃一年的了。”

他这话声音不大,但周围几个耳朵尖的老兵都听见了。气氛,瞬间就有些变了。

一个老兵叹了口气,接口道:“谁说不是呢。我出来当兵那年,我闺女才到我大腿高,现在估计都能嫁人了。也不知道家里那几分薄田,交完税还剩下点啥不。”

陈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王麻子的话,像是一根针,又准又狠地扎在了他心上那个刚刚产生的疑问上。

他觉得这话刺耳,忍不住开口反驳:“王大哥,话不能这么说。咱们是为国平乱,是为圣上分忧,吃再多苦也是应该的。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王麻子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几分怜悯,又有几分嘲弄:“陈哨官,你是个读书人,比俺们懂得多。可你算过一笔账没有?”

他伸出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数着:“咱们这十万大军,每天人吃马嚼,要花多少银子?从内地运粮草过来,十石粮食,路上就得耗掉八石,这运费又是多少银子?咱们身上穿的棉衣,手里拿的洋枪,哪一样不要钱?这打了几年仗,花出去的银子,怕是比这戈壁滩上的沙子还多了吧?”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些银子,从哪儿来?还不是从咱们老家那些乡亲的牙缝里,一分一毫地省出来的?咱们在这儿建功立业,可家里的赋税,怕是又重了几分啊。”



陈默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他读过圣贤书,满脑子都是“忠君报国”“大义凛然”。可他从未像王麻子这样,赤裸裸地算过一笔“钱”的账。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王麻子说的,是实话。他想起了自己家乡那些因为交不起苛捐杂税而卖儿卖女的乡亲。我们在这里流血牺牲,真的是在保卫他们吗?还是在无形中,加重了他们的苦难?

那一刻,他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信念,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那天晚上,陈默失眠了。

他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王麻子的话和李师爷那疲惫的声音。他依旧崇拜左大帅,他依旧相信这场战争是正义的。可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心安理得地把一切都归结于“为国尽忠”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左大帅的亲兵在召集各营哨官以上将领,去帅帐紧急议事。

陈默赶紧穿好衣服,赶了过去。帅帐外,已经站了不少将领,一个个神情肃穆。他作为亲兵营的哨官,被安排在帐外执勤。

帅帐的帘子掀开又合上,将领们鱼贯而入。陈默站在门外,能隐约听到里面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他不敢偷听,只能挺直了腰板,眼观鼻,鼻观心。

突然,帐篷里传来左宗棠雷霆般的怒吼,那声音嘶哑、狂暴,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疲惫,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受伤狮子。

“海防!海防!他李鸿章的眼睛里就只有他那几条从洋人手里买来的破船!”

“砰”的一声,似乎是茶杯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倭寇在海上闹腾,是心腹大患!难道我西北边陲的俄国毛子,就不是喂不饱的豺狼?我这十万大军,在这冰天雪地里啃着沙子,受着冻,是给谁看的?是给朝廷看的!可朝廷的眼睛,瞎了!!”

咆哮过后,是长久的、死一般的沉寂。帐篷里的将领们,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帐外的陈默,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一直以为,他们这支西征军,是朝廷的骄傲,是天子最倚重的利剑。可从大帅这番话里,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在他们看不见的遥远的京城,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力量,在与他们这支浴血奋战的孤军为敌。

他们最大的敌人,或许不只是眼前那些拿着大刀长矛的叛军。还有那些穿着绫罗绸缎,坐在暖阁里,动动嘴皮子就能决定他们十万人生死的朝中大员。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也让他感到一阵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冷。

03

左宗棠的雷霆之怒,并没有传达到军营的底层。但另一种更实在的危机,却像阴云一样笼罩在每个士兵的心头——军饷,已经拖了两个月没发了。

起初,大家还都忍着,知道大帅不容易。可时间一长,各种风言风语就开始在军营里流传。有人说,朝廷觉得西征花钱太多,要断了供给。还有人说,缴获的战利品早就被将官们私下分了,根本没上缴。

军心,开始浮动。士兵们操练时无精打采,私下里的抱怨越来越多。甚至有几个胆大的,半夜聚在一起赌钱闹事,被军法官抓了去,狠狠打了一顿军棍。

陈默看着手下弟兄们一天比一天难看的脸色,心里焦急万分。他知道,一支军队,可以忍受艰苦,可以忍受死亡,但最怕的,是没了盼头。军饷,就是这些大头兵唯一的盼头。

就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候,一个人的到来,让整个局面出现了转机。

那天,一支规模庞大的商队,在数百名精锐护卫的保护下,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楚军大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暗红色员外袍的半大老者,身材微胖,面带和气,一双小眼睛里却透着精明的光。他没有官衔,却直接被亲兵迎进了左宗棠的帅帐,连那些高级将领都得在外面等着。

陈默在执勤时,听到了弟兄们的议论。

“这谁啊?好大的排场!”

“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可是当今的‘活财神’,红顶商人,胡雪岩胡大人!”

“胡雪岩?就是那个开阜康钱庄,富可敌国的胡雪岩?”

“除了他还有谁!听说他跟咱们大帅是过命的交情。咱们西征军的钱粮,一大半都是他给筹措的。”

陈默心中一动,他远远地打量着那个传说中的人物。胡雪岩不像他想象中的官员那样威严,倒更像个邻家和气的富家翁。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似乎掌握着他们这十万大军的命脉。



胡雪岩在帅帐里和左宗棠密谈了整整一个下午。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看到不断有亲兵从帐篷里出来,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第二天,一个让全军沸腾的消息就公布了:拖欠的两个月军饷,即刻补发!同时,还有一批从江南运来的崭新棉衣、布鞋和大量的茶叶、烟草,将陆续发放到每个士兵手中。

整个军营瞬间炸开了锅,士兵们欢呼着,奔走相告,前些天的怨气和不安一扫而空。

陈默领到自己那份沉甸甸的饷银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可他并没有像其他士兵那样高兴。他总觉得这件事情背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晚上,他又碰到了王麻子。王麻子正坐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把银子缝进自己贴身的夹袄里。

“王大哥,这下好了,饷银发下来,弟兄们的心就安了。”陈默走过去说。

王麻子抬起头,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他把最后一针缝好,咬断线头,才压低声音对陈默说:“陈哨官,你是不是觉得,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陈默一愣:“难道不是吗?”

“你啊,还是太年轻。”王麻子叹了口气,朝帅帐的方向努了努嘴,“你看到那位胡大人了吧?他不是朝廷命官,他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他这次送来的钱和东西,你以为是大风刮来的?”

王麻子凑到陈默耳边,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我听那些跟胡大人商队一起来的伙计说,咱们大帅这次,是以自己的名义,通过胡大人的阜康钱庄,跟英吉利、法兰西的洋人银行,借了一大笔钱。那可是洋债,利滚利,高得吓死人!”

陈默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跟洋人借钱打仗?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和恐惧。大清的军队,平定自家的内乱,花的却是洋人的钱?这事要是传出去,朝廷的脸面何在?大帅的官声何在?

王麻子看着他煞白的脸,继续说道:“陈哨官,你现在明白了吧?咱们现在吃的、穿的、花的,都不是朝廷的钱,是‘阎王债’啊!这仗要是打赢了,咱们是大清的功臣,大帅或许还能想办法把这笔账平了。可这仗要是万一……输了,或者就这么耗着,那大帅和胡大人,两个人的脑袋都得搬家!”

“咱们,咱们这十万弟兄,花的不是皇粮,是人家拿身家性命给咱们赌出来的活命钱!”

王麻子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穿了陈默心中最后一层幻想。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李师爷会为了几石粮食发愁,为什么左大帅会因为“海防”二字而雷霆震怒。

这场在戈壁滩上进行的战争,早已不仅仅是一场军事上的征伐。它更是一场巨大的、疯狂的赌博。

赌桌的一边,是固执坚毅的左宗棠和富可敌国的胡雪岩。他们押上的,是自己的官声、性命和万贯家财。

赌桌的另一边,是看不见的朝廷政敌,是冷漠的旁观者,是虎视眈眈的俄国人和英国人。

而他们这十万浴血奋战的楚军将士,连同整个大清王朝的国运,都只是压在这张赌桌上的……筹码。

陈默再去看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帅帐时,眼神彻底变了。以前,他看到的是威严和荣耀。现在,他看到的,却是一种无边的孤独和悲壮。

他对左宗常的感情,也从一个下级对上级的单纯敬仰,变得无比复杂。这里面有敬佩,有同情,更有一种同在一条破船上、风雨飘摇的恐慌。

他的理想,他的热血,在“阎王债”这三个字面前,被击得粉碎。他不再是一个满怀憧憬的年轻人,他成了一个忧心忡忡、提前看透了结局的成年人。他知道,这条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们只能赢,不惜一切代价地赢。因为输的后果,是他们所有人都承担不起的。

04

时光在无尽的行军和一场场血战中流逝,转眼又是两年。

楚军的战旗,一路向西,插遍了天山南北。曾经嚣张一时的叛军,被打得节节败退,如今只剩下最后一股势力,龟缩在他们最后的巢穴——一座坚固的城池里。

这是决定性的最后一战。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拿下这座城,这场打了数年之久的战争,就算彻底结束了。

决战前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整个大营里,除了兵器甲胄的碰撞声和将官们的呵斥声,再听不到一丝闲聊。士兵们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兵器,写着潦草的家书,眼神里交织着对胜利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一股要把这几年的辛苦、愤怒和思念,全部倾泻到敌人头上的狠劲。

左宗棠这几天明显地苍老了许多。他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亲自巡视每一处阵地,检查每一门火炮的部署。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很长很长,显得格外佝偻和孤独。

总攻的前一夜,陈默轮值,负责给大帅送夜宵。他端着一碗参汤,小心翼翼地走进帅帐。

帐内,油灯的光芒有些昏暗。左宗棠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看军事地图,他坐在一张书案前,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正一页一页地翻看。那不是兵书,而是一份长长的清单,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字。陈默认得,那是李文海师爷整理出来的军费开支总账。

老帅看得极其专注,眉头紧锁,嘴唇在微微颤动,像是在无声地计算着什么。昏黄的灯光照在他斑白的鬓角和深刻的皱纹上,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为生计发愁的普通老者。

陈默把参汤轻轻放在桌上,不敢出声打扰。

左宗棠似乎察觉到了,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陈默,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呵斥。他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他放下东西。然后,他用一种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忽然问了一句:

“陈默,你是湖南人吧?……家乡的稻子,该收了吧?”

这句再寻常不过的问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陈默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鼻子一酸,眼眶差点就红了。他想起了家乡那一望无际的金色稻田,想起了秋收时节乡亲们脸上洋溢的笑容,想起了那些早已模糊的亲人面容。

他猛地意识到,眼前这位统帅着千军万马、决定着无数人生死的老帅,内心深处,或许也只是一个无法归家的、思念着故乡稻香的游子。

那一刻,他对左宗棠的感情,彻底超越了下级对上级的敬畏。他心中涌起一股家人般的怜悯和心疼。他知道,这位老人肩膀上背负的,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沉重千百倍。

“回大帅,快了,就这几天了。”陈默强忍着哽咽,低声回答。

左宗棠“嗯”了一声,眼神有些飘忽,仿佛穿透了帐篷,看到了千里之外的家乡。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陈默退下。

陈默躬身退出帅帐,外面的冷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已是满脸泪痕。

第二天,总攻的号角响彻云霄。

“咚!咚!咚!”

沉重的战鼓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开炮!”

随着一声令下,数百门大炮同时发出了怒吼。黑色的炮弹拖着尖啸,划破黎明前的天空,狠狠地砸在远处的城墙上。碎石、尘土和人的残肢,在爆炸的火光中冲天而起。

“杀——!”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瞬间淹没了一切。楚军将士像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向那座摇摇欲坠的城池。

陈默提着腰刀,冲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冲进去,结束它!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城墙上的守军拼死抵抗,滚木、擂石、滚烫的金汁(粪便和桐油的混合物)不要钱似地往下泼。云梯被一次次推倒,冲上去的弟兄像下饺子一样惨叫着摔下来。

血,染红了城墙下的土地。

“陈哨官!西墙那边,炸开一个缺口!”一个浑身是血的传令兵冲过来吼道。

“弟兄们!跟我来!”陈默眼睛一红,大吼一声,带着手下的人就朝西墙冲去。

缺口处,双方的士兵已经搅杀在了一起。这里没有战术,没有阵型,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砍杀。刀砍进肉体的声音,骨头碎裂的声音,临死前的惨嚎声,汇成了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陈默一刀劈翻一个冲上来的敌人,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他来不及擦,就地一滚,躲开一根刺来的长矛,反手一刀,捅进了对方的小腹。

他已经杀红了眼,不知道自己身上被划了多少道口子,也不知道自己砍倒了多少人。

混乱中,他看到一个刚入伍不久的新兵,被三个敌人围住,吓得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眼看一把弯刀就要砍到那新兵的脖子。

“小心!”

一声暴喝,一道熟悉的身影猛地撞了过去,将那个新兵推开。是王麻子!

王麻子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新兵,但他自己的后背,却空门大开。一把长矛,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后心。

“噗——”

王麻子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胸前透出的、血淋淋的矛尖。

“王大哥!”陈默目眦欲裂,发疯似的冲了过去,几刀就将那几个敌人砍翻在地。

他冲到王麻子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王麻子的脸上,那片标志性的麻子,此刻被血污和尘土覆盖着。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往外涌着血沫子,生命力正从他身上飞速地流逝。

他看着陈默,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抓住了陈默的手臂。

他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他临死前,说的不是“为国尽忠”,也不是什么豪言壮语。他只是断断续续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陈……陈哨官……俺……俺的饷银……抚恤金……一定……要寄……寄回家里……”

说完,他的手一松,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陈默抱着王麻子逐渐冰冷的尸体,跪在尸山血海之中。震天的喊杀声仿佛在瞬间离他远去,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只看得到王麻子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对家里婆娘孩子的无限牵挂。

战争的意义是什么?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在这一刻,在王麻子这句最朴素、最实在的遗言面前,所有宏大的词汇,都显得那么虚伪和可笑。

陈默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他抱着王麻子的尸体,在这片修罗场上,第一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哭。

05

城,最终还是破了。

当叛军首领那颗血淋淋的头颅被挑在长矛上,高高挂在城头示众时,持续了数年的西北战事,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胜利的消息,像野火一样在残破的城池和城外的楚军大营里蔓延开来。

起初是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终于打完了!可以回家了!”

士兵们扔掉手里还沾着血迹的兵器,和身边的战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们又哭又笑,又蹦又跳,像一群孩子。一些人跪在地上,朝着东南方家乡的方向,一边磕头一边嚎啕大哭。他们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这几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痛苦、恐惧和思念。

陈默站在城头,看着城下狂欢的弟兄们,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他的身边,放着王麻子的尸体,他用自己的披风盖住了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他答应过他,要带他回家。

这场狂欢,并没有持续太久。

陈默很快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氛。

庆祝是属于底层士兵的,而高层的将领们,脸上却并没有太多喜悦的表情。他们一个个行色匆匆,面色凝重,仿佛打赢的不是一场决定性的战役,而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冲突。

帅帐周围的警戒,比总攻前任何时候都要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气氛肃杀。

负责后勤的李文海师爷,整日将自己锁在帐篷里。有士兵看到,他帐篷里的灯火彻夜不熄,里面不时传来算盘珠子被拨得噼啪作响的声音。而李师爷本人,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得比死人还难看。

而最高统帅,左宗棠,更是反常。

在攻克城池的第一天,他短暂地露了一面,发布了几道维持城中秩序、安抚百姓的命令后,就将自己关在了帅帐之内。一连数日,他既没有召集将领们论功行赏,也没有向上高奏捷报,就那么沉默着,像一座沉寂的火山。

军中,开始流传起各种各样的猜测。

有人说,大帅是在等京城里的封赏旨意,旨意不到,不好决定如何赏赐三军。

也有人说,这一仗虽然赢了,但咱们楚军也伤亡惨重,元气大伤,大帅是在为这事儿发愁。

还有更离谱的,说大帅和朝中的李鸿章李中堂斗法,虽然仗打赢了,但政治上输了,京城里恐怕要有大变故。

胜利的喜悦,就在这种种猜测和莫名的不安中,被一天天地冲淡了。弟兄们不再欢呼,他们开始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焦虑和迷茫。他们最怕的,是自己流血牺牲换来的功劳,最后变成一场空。

陈默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他比普通士兵知道得更多,他知道那笔“阎王债”,知道大帅和朝廷的矛盾。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就在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来自京城的消息时,那消息,终于来了。

那是一个黄沙漫天的午后。

一骑快马,从通往东方的官道上狂奔而来。那马,神骏异常,通体乌黑,但已经累得口吐白沫。马上的人,更是狼狈不堪,一身尘土,几乎看不出衣服本来的颜色。

这不是报喜的队伍。没有旌旗招展,没有锣鼓喧天。只有一个人,一匹马。

但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哨兵,都脸色大变。

因为那名信使的身后,插着一面黑底金龙的旗帜。在楚军的军制里,这代表着——十万火急,京师密诏!

快马没有在营门处停留,直接闯了进来,一路朝着帅帐的方向狂奔而去。沿途的士兵纷纷躲避,脸上写满了惊愕。

陈默当时正在帅帐外轮值,他亲眼看到了那名信使滚鞍下马,连滚带爬地冲向帅帐,手里高高举着一个用黄绸紧紧包裹的长条形木匣。

“圣旨到!十万火急!”信使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亲兵们立刻掀开帘子,将他放了进去。

陈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地盯着那扇厚重的帐门。他看到,信使进去之后,帐篷里那盏白日也点着的油灯,光芒猛地剧烈晃动了一下,仿佛被一阵狂风吹过。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瓷器摔碎在地的声音。

付费解锁全篇
购买本篇
《购买须知》  支付遇到问题 提交反馈
相关推荐
无障碍浏览 进入关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