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我在后勤保管室待了八年。
新兵们都叫我「老沈」，客气点的叫「沈班长」，背地里叫我「装备看守员」。
演习动员会上，我提了个建议，被当众否决。
那个拿着平板电脑的年轻排长说：「沈班长可能太谨慎了，毕竟保管室待久了……」
我没反驳，只是把带来的手绘地图默默收起来。
两天后，暴雨困住了演习队伍。
连长冲进保管室，看着我的眼神我很熟悉——那是十三年前，战友们看「罗盘」的眼神。
他说：「沈砺，该出山了。」
一
演习动员会在营部会议室召开。
沈砺坐在最后一排，手里拿着一张折叠了很多次的地图。
地图边角已经磨损，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
营长在前面讲话：「这次演习路线经过南坡峡谷区，全程十二公里，要求各单位做好准备。现在征求意见。」
沈砺犹豫了两秒，还是举起了手。
「说。」营长点头。
沈砺站起来：「这次路线经过南坡峡谷区，建议绕行，或者多备应急装备。那片区域地形复杂，如果遇到降雨……」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年轻的技术排长陈锐拿着平板电脑站起来，屏幕对着所有人：「沈班长，您看，气象部门预报未来三天都是晴天，降雨概率不到百分之十。」
他滑动屏幕，调出另一张图：「这是卫星地形图，南坡峡谷平均坡度只有十五度，GPS信号全程覆盖，完全没问题。」
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新兵排长齐铭也站起来：「是啊，现在都用科学数据了，不像以前只能凭经验。」
他这话一出，几个新兵笑出了声。
沈砺的手指攥紧了地图，松开，又攥紧。
营长看看沈砺，又看看陈锐的平板：「小陈说得有道理。现代化战争讲究精确，数据比经验更可靠。」
指导员打圆场：「老沈的出发点是好的，不过现在条件确实不一样了……」
沈砺张了张嘴，想说「十三年前那片区域我去过四十七次」，想说「卫星图看不到地下水系」，想说「那片峡谷的排水能力很差」。
但他看着会议室里的人，最终什么都没说。
只是平静地点点头：「那就按计划来吧。」
他坐下，把地图折好，放进裤兜。
陈锐还在继续讲解他的数字化行军方案。
齐铭在旁边附和：「GPS定位、卫星通讯、无人机侦察，这才是现代军人该有的样子。」
沈砺低着头，没再看任何人。
散会的时候，老兵赵刚凑过来，压低声音：「老沈，你干嘛不说清楚你当年……」
沈砺摇头：「说了有用吗？他们不会信的。」
「可你是……」
「那都过去了。」沈砺打断他，站起来往外走。
经过齐铭身边时，听到他在跟新兵们说：「保管员懂什么演习，八年没出过野外了吧？」
沈砺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停，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二
回到保管室，沈砺把地图放进抽屉最深处。
那里还有一本泛黄的日记，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他没有打开，只是盖上抽屉。
窗外是训练场，新兵们正在进行体能训练。
年轻的身影在阳光下奔跑，充满活力。
沈砺坐在窗边，看着他们，眼神复杂。
「老沈。」门被推开，赵刚端着两杯茶走进来。
「你真的不打算说？」赵刚把茶放在桌上。
沈砺摇头：
「他们又不会信，还会觉得我在吹牛。」
赵刚叹气：「可你明明知道那条路有问题。」
沈砺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我已经尽力了。」
「但有些人，只有摔了跟头才会明白。」
赵刚还想说什么,门外传来脚步声。
两人都闭了嘴。
一个新兵探头进来:「沈班长,明天的装备清单准备好了吗?」
沈砺放下茶杯:「在桌上,你们自己核对。」
新兵进来拿走清单,看了一眼,皱眉:「怎么多了这么多绳索和防水布?」
沈砺:「多备一些,以防万一。」
新兵笑了:「沈班长,现在都用高科技了,这些老装备用不上的。不过还是谢谢您的关心。」
说完就走了。
赵刚看着他的背影:「你看,他们根本不当回事。」
沈砺没说话。
夜里,沈砺躺在床上睡不着。
他翻身起来,打开台灯,从抽屉里拿出那张地图。
展开,仔细看了很久。
然后从旁边拿出一张白纸,开始在上面标注。
他圈出了三个危险区域,写下了详细的注意事项。
写完,他看着这张纸,犹豫了很久。
最后还是站起来,穿上外套,走出保管室。
新兵宿舍楼很安静。
沈砺走到二楼,在齐铭的门口停下。
他举起手,想敲门。
手停在半空中,最终还是放下了。
他把那张纸对折,塞进门缝,转身下楼。
走到一楼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月光,照在那扇门上。
沈砺深吸一口气,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沈砺照常五点起床。
他站在保管室门口,看着天空。
西南方向有乌云聚集,风向也不对。
他皱了皱眉。
早饭时,他经过新兵宿舍楼。
垃圾桶旁边,他看到了那张被揉成团的纸。
沈砺停下脚步,看了那张纸很久。
最终还是继续往前走。
食堂里,新兵们在兴奋地讨论演习。
齐铭端着餐盘经过沈砺身边:「沈班长早。」
沈砺点头:「注意安全。」
齐铭笑:「放心吧,我们准备得很充分,肯定能拿第一!」
沈砺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说:「嗯。」
齐铭走了。
赵刚坐到沈砺对面:「你看到了?」
沈砺点头。
「那你还……」
「算了。」沈砺低头吃饭,「我已经尽力了。」
赵刚看着他,欲言又止。
三
演习队伍上午出发。
沈砺站在保管室门口,看着他们检查装备。
陈锐拿着平板在最后检查:「GPS,正常。卫星电话,正常。无人机,正常。」
齐铭背着背包:「出发!」
新兵们士气高昂。
队伍经过保管室时,有人跟沈砺打招呼。
沈砺一一点头。
等他们走远,赵刚走过来:「老沈,我怎么觉得心里不踏实?」
沈砺看着天空:「我也是。」
「那……」
「等吧。」沈砺转身回保管室,「希望我多虑了。」
第一天,演习进行得很顺利。
对讲机里不断传来齐铭的报告:「第一阶段完成,GPS定位精确,全员状态良好。」
陈锐也在群里发消息:「看,科技多好用!」
营长很满意:「继续保持。」
沈砺坐在保管室里,听着对讲机。
他看着窗外,西南方向的乌云越来越厚。
第二天下午,天气突变。
原本晴朗的天空迅速阴沉下来。
不到半小时,暴雨倾盆而下。
沈砺站在窗前,看着雨幕,心一点点沉下去。
对讲机里开始传来杂音。
然后是齐铭急促的声音:「报告,GPS信号出现偏差……我们……位置不确定……」
信号断断续续。
「南坡峡谷……积水……无法前进……」
「卫星电话进水……无法……」
最后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声。
营部立刻召开紧急会议。
沈砺没有被叫去,他只是坐在保管室里,静静听着对讲机。
十分钟后,赵刚冲进来:「老沈,出事了!」
沈砺站起来:「我知道。」
「他们被困在南坡峡谷,齐铭受伤,积水还在上涨……」赵刚喘着气,「营长召集所有熟悉那片区域的老兵,但大家都说雨后那里太危险……」
沈砺没说话,走到窗前。
雨还在下,而且越来越大。
「营长问有没有人能在天黑前把他们带出来。」赵刚看着沈砺。
沈砺闭上眼睛。
十三年了。
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躲在这间保管室里。
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那个代号。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用回到那片峡谷。
但现在……
「老沈……」
沈砺睁开眼,转身往外走。
赵刚跟上:「你要去哪?」
「营部。」
营部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几个老兵围着地图,都在摇头。
「雨后那片区域太危险了……」
「而且天快黑了……」
「要不等雨停?」
营长看着地图,眉头紧锁:「等不了,天黑前必须把人带出来,否则山里气温骤降……」
「可是没人熟悉雨后的地形……」副连长说。
方连长一直沉默,这时候突然开口:「有一个人。」
所有人看向他。
方连长站起来:「去找那个保管员。」
会议室一片哗然。
「沈砺?」
「一个保管员?」
「连长,这……」
年轻的副营长说:「方连长,沈砺已经八年没参加演习了,这种情况让他去……」
方连长看着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副营长愣住。
方连长转身往外走:「你们等着。」
四
方连长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锁上门。
指导员跟了进来:「老方,你到底……」
方连长没说话,走到办公桌后的档案柜前。
他蹲下身,拉开最底层那个已经积了灰的抽屉。
手伸进最深处,停顿了两秒,像是在做某种心理准备。
然后摸出一个泛黄的牛皮纸档案袋。
档案袋边角都磨损了,封条上的红色印章已经褪色。
但「绝密」两个字依然清晰。
方连长慢慢撕开封条。
从里面抽出几页文件和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他打开文件,看到第一页的代号时,手指明显颤抖了一下。
目光停在那串代号上,又移到旁边那行鲜红的数字。
他的后背突然僵直。
死死盯着文件,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咽下口水。
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桌沿,指关节泛白。
指导员凑过来想看,方连长下意识地把文件按在胸口。
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松开,让指导员看了一眼。
指导员只看了三秒,瞳孔骤然放大。
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完整:「这……这怎么可能……他……他怎么会……」
方连长合上文件:「现在明白了?」
指导员喉咙滚动:「南坡峡谷……十三年前……就是他……」
「对。」方连长把文件放回档案袋,「所以,现在除了他,没人能在两小时内把人救出来。」
指导员还在震惊中:「可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在保管室……」
方连长沉默了一会:「因为十三年前,他在那片峡谷失去了一个战友。」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回去过。」
「但现在,他必须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