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王姨,这是给你的,这二十年,辛苦了。”
退休那天,顾先生递给我一个崭新的香包。
我看着那个轻飘飘的东西,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这里面是安神的药材,挂在床头,能睡个好觉。”
我默默接过,转身离开,眼泪差点掉下来。
五年后,我无意中剪开了这个被遗忘的香包,里面的东西让我瞬间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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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厨房的抽油烟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声,这声音,我已经听了整整二十年。
我叫王秀莲,今天是我在顾家工作的最后一天。
我将最后一条鲈鱼从蒸锅里端出来,细心地淋上早已备好的豉油。
热油浇在葱丝上,发出的“滋啦”声,像是对我这二十年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次礼赞。
我的心口,莫名地有些发堵。
二十年前,我四十岁,丈夫在一场意外中撒手人寰。
家里只剩下我和一个正在读中学的儿子胜利,还有一屁股债。
为了让胜利能继续读书,我把心一横,将他托付给乡下的婆婆。
自己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独自一人,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巨大的城市。
经老乡介绍,我走进了顾家这栋大房子,成了一名保姆。
我的雇主,顾远山先生,是一位刚刚退休的大学历史教授。
他妻子早逝,一双儿女都在国外定居,很少回来。
他就一个人,守着这栋空旷得能听到回声的房子。
第一次见面,他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后面,隔着老花镜审视着我。
他的表情严肃,像庙里的神像。
“我这里有几条规矩,你记好。”
他开口了,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听不出什么温度。
“第一,不许多话,问什么答什么。”
“第二,不许乱动我的东西,尤其是书房里的。”
“第三,按时做好三餐和家务,我不喜欢等人。”
我局促地站在那里,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连声答应着。
“哎,好的先生,我都记下了,您放心。”
就这样,我成了这栋大房子里,除了顾先生之外,唯一的活人。
二十年,七千三百个日日夜夜,我的生活就像一只精准的钟摆,在这栋房子里规律地摆动。
我从一个连煤气灶都不会用的农村妇女,变成了一个比他自己还了解他的生活管家。
我知道他早上六点半必须准时起床,晚一分钟他都会不高兴。
所以我的闹钟,永远定在清晨五点。
我会先为他准备好一杯温度正好的温开水,放在他的床头。
我知道他有严重的老胃病,一点辛辣和油腻都不能沾。
所以我学会了研究各种养生菜谱,每顿饭的菜,都必须蒸得软烂入味。
我知道他喝茶极为挑剔,只喝一种朋友从武夷山带来的特定岩茶。
他说,那种茶,泡的时候,水温必须是八十五度,多一度则苦,少一度则涩。
我为此,特意买了一个带温度计的水壶,每次都精准地控制。
我知道他因为年轻时落下老慢支的病根,夜里睡觉总会忍不住咳嗽。
所以,无论多晚,他的床头柜上,永远都备着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和几颗润喉的胖大海。
这些,他从来没有亲口对我说过一句。
都是我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用心去记,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自己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
除了照顾他这个人,我还“救活”了他书房里那盆宝贝君子兰。
那盆花,据说已经养了三十多年,是他过世的妻子留下来的遗物。
我刚来的时候,那盆花的叶子枯黄卷曲,毫无生气,眼看着就要死了。
顾先生站在花前,叹了口气,对我说了句。
“王姨,这花……可能是不行了。你要是会弄,就试试,不会弄,就扔了吧。”
我看着他那张严肃的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落寞,心里不知怎的,也跟着难受起来。
“先生,您别急,我试试看。我在老家的时候,侍弄这些东西还在行。”
我小心翼翼地给它换了疏松的腐殖土,每天用软布擦拭它的叶片。
我把它从阴暗的书房角落,搬到了阳光最好的南阳台。
02
第二年春天,那盆君-子兰,竟然奇迹般地,在枯黄的叶子中间,抽出了鲜嫩的花箭。
没过多久,几朵饱满艳丽的橙红色花朵,就在这个清冷的房子里,热烈地绽放了。
从那以后,这盆君子兰就像被唤醒了一样,年年都开花,成了这个家唯一的、也是最亮丽的色彩。
顾先生嘴上依然什么都不说,但我能感觉到,他每次走进书房,都会习惯性地在那盆花前,多站一会儿。
也许,这盆花,就像这个冷冰冰的家一样。
在我这个外人的精心照料下,才重新焕发了一点点生气和暖意。
我将最后一道菜,香菇扒菜心,端上了桌。
都是顾先生平日里最爱吃的。
我解下围裙,洗干净手,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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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在顾家的最后一顿晚饭。
从明天起,我就六十岁了,正式退休,可以回到我儿子胜利的身边,过我自己的日子了。
我的心里,其实是抱着一丝期盼的。
我听村里一起出来当保姆的姐妹们说,城里这些大户人家的保姆退休,雇主一般都会给一笔丰厚的养老钱。
或者,至少也会包一个厚实的大红包,作为对这么多年辛苦付出的补偿和感谢。
我想,我在这里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干了二十年。
顾先生虽然为人古板,但应该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
我不敢奢求太多,但想着,哪怕能有个万儿八千的。
也算是对我这二十年青春和汗水的一个肯定。
有了这笔钱,我还能给快要结婚的儿子,减轻一点点买房的压力。
晚饭,在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中进行着。
顾先生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慢慢地吃着饭,没有抬头,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饭桌上的气氛,安静得只剩下我们两人碗筷碰撞的、细微的声响。
这顿散伙饭,和过去二十年里的七千多顿饭,似乎并没有任何本质上的不同。
我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感谢他这么多年的照顾,或者提醒他以后要注意身体。
但每次话到嘴边,看着他那张严肃到近乎冷漠的脸,我又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一顿饭,就在这种沉闷的、尴尬的沉默里,吃完了。
晚饭后,我收拾好碗筷,擦干净厨房。
然后,我回到了自己那间位于房子一角、小小的保姆房,开始收拾我的行李。
我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老旧的行李箱。
里面装着几件换洗的衣物,一张已经泛黄的、儿子胜利小时候的照片。
还有这些年,我省吃俭用,一张一张攒下来的、准备带回去的零钱。
二十年的时间,我几乎没有为自己添置过任何像样的东西。
我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费,其余的,都一分不差地寄回了老家。
收拾好行李,我最后一次,打扫了一遍这个我住了二十年的小房间。
我将床单铺平,被子叠成整齐的豆腐块,就像我刚来时一样。
我提着那个沉甸甸的行李箱,走出了房门。
客厅里,顾先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他的书房去看书。
他就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似乎是在等我。
昏黄的落地灯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把他脸上的皱纹,照得更加深刻。
看到我提着行李箱出来,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报纸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
他指了指面前那张光洁如镜的茶几,上面放着一个看起来很贵重的、雕花的木盒子。
然后,他对我说。
“王姨,过来坐吧。”
他的声音,和我第一天来时一样,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的心,在那一刻,不由自主地,猛地跳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来了,我想,他终于要对我这二十年的辛苦,有所表示了。
我脑子里甚至闪过了村里姐妹们跟我说过的那些话。
“秀莲啊,你可算熬出头了,在大教授家干了二十年,没功劳也有苦劳。”
“到时候他肯定会给你包个大红包,说不定还能给你一笔养老钱呢!”
我有些局促地,走到那张宽大的沙发前,但我没有坐下,只是拘谨地站在那里。
在这个家里,我永远都记着自己的身份。
顾先生似乎也没在意,他打开了那个精致的木盒子。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个盒子吸引了过去。
我猜想着,里面会是什么?是一个装满现金的厚厚信封,还是一张写着数字的银行存折?
03
顾先生从那个木盒子里,拿出了一个东西,然后站起身,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的目光,从他那只布满老人斑的、干瘦的手,缓缓地,移到了那个东西上。
然后,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变得冰冷刺骨。
我所有的期盼,所有的幻想,都在看清那个东西的一刹那,碎成了粉末。
那不是红包,也不是存折,更不是什么支票。
那是一个崭新的、一看就是手工缝制的香包。
一个女人家才会用的小玩意儿。
那个香包,客观地说,确实做工非常精致。
它是用上好的宝蓝色绸缎做的,布料在灯光下,泛着一层高级的光泽。
香包的正面,用金色的丝线,密密地绣着一株盛开的君子兰。
那绣工,出神入化,每一片叶子的脉络,每一朵花的姿态,都栩栩如生,就像是活的一样。
香包里,填充得鼓鼓囊囊的,还系着一条漂亮的盘扣流苏。
它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很好闻的药草香味,那味道,有点像檀香,又有点像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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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先生用他那二十年如一日的、没有任何波澜的平淡语气,对我说道。
“这个你拿着。”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继续解释着。
“里面装的是一些安神助眠的药材,是我专门托一个精通药理的老中医朋友配的。”
“我看你年纪大了,夜里总睡不好,容易惊醒。”
“把它挂在床头,闻着这个味道,能让你睡得好一些。”
他将那个香包,往我面前又递了递。
“明天就要回去了吧,路上小心。”
我伸出手,感觉自己的手臂有千斤重。
我机械地,接过了那个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任何重量的香包。
我的心里,却像是瞬间被一块巨大而冰冷的石头,堵得严严实实,喘不过气来。
二十年的青春,七千三百个日日夜夜的辛劳。
二十年毫无保留的付出,二十年像对待亲人一样的悉心照料。
最后,就只换来了这么一个不值钱的、轻飘飘的香包。
我这些年寄回家的每一分钱,都是我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我原以为,在我离开的时候,能得到一笔补偿,能让我的晚年,和我儿子的未来,都轻松一点。
我甚至都想好了,如果他给了我两万块,我就拿一万给儿子付首付,剩下一万自己养老。
可现在,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巨大的失落和无法言说的委屈,像冰冷的潮水一样,瞬间将我整个人都淹没了。
我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卡住了,火辣辣地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该感谢他这份“贴心”的礼物?还是该质问他,我的二十年,就只值这么一个香包?
但我什么都说不出口,我只是个保姆,我没有质问的资格。
我最后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常年做家务而变得粗糙无比的手。
然后,我紧紧地握住了那个香包,对顾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再见”。
我只是直起身子,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拉着我的行李箱,走出了那扇我进出了二十年的大门。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大房子的。
我只记得,我没有回头,一眼都没有。
我怕我一回头,那不争气的眼泪,就会当着他的面,掉下来。
那晚的夜色很黑,就像我当时的心情一样。
我来到了儿子胜利在城里租住的小房子里。
胜利和他谈了多年的女朋友,为了迎接我的到来,特意把其中一间小屋子,给我收拾了出来。
儿子对我,是孝顺的,也是愧疚的。
他知道,为了他,我在这座城市里,孤零零地当了二十年的保姆。
但他和我,毕竟常年分离,我们的生活习惯和思想观念上,都有着难以逾越的隔阂。
我想帮着做点家务,却发现自己连那个嗡嗡作响的全自动洗衣机,都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我想给他们做顿饭,却被儿媳妇笑着推进了客厅,让我看电视。
他们点开手机,几分钟后,外卖就送到了门口。
我坐在这个陌生的、一尘不染的小家里,看着他们熟练地使用着各种我见都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力。
我发现,我虽然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却像一个透明人,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局外人。
我成了这个小家的“客人”,也成了他们的“负担”。
那个从顾家带出来的香包,被我随手扔进了装旧衣服的箱子底。
我不想再看到它。
每一次看到它,都会让我想起那个充满了失望和屈辱的夜晚。
那轻飘飘的重量,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我那二十年廉价的付出。
04
日子,就在这种平淡而又带着一丝隔阂的氛围中,一天天地过去。
五年时间,一晃而过。
我逐渐适应了城市里的生活。
我学会了怎么用智能手机,和乡下的亲戚们视频聊天。
我也在小区的广场舞队里,认识了几个和我年纪相仿的老姐妹。
我们每天一起跳舞,一起聊天,日子倒也算充实。
儿子胜利,也在两年前结了婚。
儿媳妇是个善良懂事的姑娘,对我很好,我们相处得很融洽。
但我的心里,始终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是个多余的人。
我常常在深夜里失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有时候,我甚至会怀念起在顾家虽然辛苦,但却井井有条、内心安定的日子。
一天,儿媳妇心血来潮,说是要给家里来一次大扫除。
她在整理储物间的旧物时,从那个我早就遗忘了的箱子底,翻出了那个被我扔进去的香包。
“妈,这是什么呀?真好看!”
儿媳妇把它拿到我面前,由衷地夸赞着。
“这绣工,一看就是手工的,真精致。味道也好闻,淡淡的,是什么香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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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那个在箱子底躺了五年的香包,心里五味杂陈。
经过了五年的时光,它依旧崭新,只是绸缎的颜色,比原来暗淡了一些。
那股好闻的药草香气,也几乎闻不到了。
我的心,又被轻轻地刺了一下。
我看着那个香包,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香气既然已经没了,想必里面的那些所谓安神的药材,也早就失效了。
留着这个空壳子也没什么用,不如把里面的东西倒掉。
这个布袋子倒是做得挺结实,绣工也好。
等以后有了孙子,还能给他当个小沙包,或者装糖果的小玩意儿。
我对儿媳妇说:“就是一个普通的香包,没什么用处了,我把它拆了吧。”
我找来一把用了多年的旧剪刀,准备剪开香包侧面的缝线。
我的手,刚要落下。
儿媳妇在一旁看到了,笑着拦住了我。
“哎,妈,您别急着剪啊。”
“这香包缝得这么密实,手工又这么好,直接剪开也太可惜了。”
她拿起香包,仔细地看了看。
“我记得,我奶奶以前也做过这种老式的香包。为了方便换里面的香料,一般在边上都会留一个很隐蔽的活口的,您仔细找找看。”
我听了她的话,将信将疑地,接过了那个香包。
我把它拿到窗户前,对着光,用手指,一点一点地仔细摸索起来。
果然,在香包侧面一处极不显眼的、被金色的绣线完美覆盖住的地方。
我的指尖,摸到了一个微小的、不同于周围布料的硬物。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的预感,瞬间涌了上来。
我没有声张,只是对儿媳妇说:“可能是我老眼昏花了,我回房里,戴上老花镜再看看。”
我拿着那个香包和剪刀,立刻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并且关上了门。
我的心,毫无来由地,开始“怦怦”地狂跳起来。
我的手,也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颤抖。
我戴上老花镜,用剪刀的尖端,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地挑开了那处被缝死的绣线。
那不是活口。
在香包绸缎的夹层里,竟然还缝着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
那个东西,很薄,很小,如果不是特意去寻找,根本不可能发现。
我的预感,变得越来越强烈。
我用颤抖的手,将那个小小的油纸包,从夹层里取了出来。
我一层,一层地,慢慢地打开那层已经有些发脆的油纸。
里面,不是我想象中的金银首饰,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而是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已经严重泛黄的薄纸。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展开了那张纸。
我发现,那不是信,也不是什么银行的存单。
而是一张医院的诊断证明的复印件。
我的目光,落在了诊断证明最上面的“患者姓名”那一栏。
当我看清楚上面打印的三个字时,我的大脑,在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诊断证明上,患者姓名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
王秀莲。
我自己的名字。
我的目光,机械地,向下移动。
在“诊断结果”那一栏,赫然打印着一行我从未见过的、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眼里的医学术语。
阿尔茨海-默病(早期)。
在诊断证明的右下角,打印着诊断的日期。
那个日期,是我离开顾家的前一个月。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张轻飘飘的纸,几乎要从我手中滑落。
我翻过那张诊断证明的复...印件。
在它的背面,还有一行用老式钢笔写的、因为书写者用力而显得有些颤抖的字迹。
那是我无比熟悉的、顾远山先生的笔迹。
上面只写了五个字。
“秀莲,忘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