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运推开家门时,已是晚上九点半。
玄关的灯没开,客厅电视的光影忽明忽暗地闪烁。
梁楚婷窝在沙发里,抱着手机,笑得前仰后合。
那笑声清脆,带着一种他许久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放松和明媚。
林承运放下公文包,换鞋的动作很轻。
他听见手机听筒里传出一个熟悉的男声,正在讲着什么趣事。
是郑向东。
林承运的心,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他默默走进客厅,电视里放着综艺节目,却只是个背景音。
梁楚婷的注意力全在那一方小小的屏幕上。
直到林承运走到沙发边上,阴影投下来,她才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敛去,眼神里却已换上惯常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的神色。
“回来了?饭菜在厨房,可能凉了,自己热一下。”
她的语气平淡,视线很快又回到了手机屏幕上。
仿佛他的归来,只是打断了她一个重要电话的无关插曲。
听筒里,郑向东的声音顿了顿,问:“承运回来了?”
梁楚婷“嗯”了一声,语气随意:“不管他,你接着说,后来那项目怎么样了?”
林承运站在原地,有几秒钟的静止。
他看着妻子侧脸上专注的神情,看着她因笑意而微微弯起的眼角。
一种熟悉的、冰凉的疲惫感,缓缓从心底漫上来,浸透了四肢百骸。
他没有说话,转身走向厨房。
背后的谈笑声再次响起,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厚厚的玻璃。
他知道,有些东西,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类似场景中,悄悄改变了质地。
而今晚,这寻常的一幕,不过是往那本就绷紧的弦上,又轻轻加了一丝力。
裂痕,或许就在下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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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厨房的灯是冷白色的,照着流理台上扣着盘子的几样菜。
红烧排骨,清炒芥兰,还有一小碗紫菜蛋花汤。
颜色已经有些暗淡,油光凝固在表面。
林承运揭开盖子,一股冷却后的油腻气味淡淡散开。
他打开微波炉,把饭菜一样样放进去加热。
机器运转的嗡嗡声,盖过了客厅里隐约的谈笑。
但这声音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滞闷。
他靠在冰箱门上,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
深吸一口,尼古丁的气息暂时抚平了些许烦躁。
烟雾缭绕中,他望着微波炉转盘上缓慢转动的食物,思绪有些飘远。
他还记得,刚结婚那会儿,也是加班晚归,梁楚婷总会留着灯等他。
有时甚至会趴在餐桌上睡着,手边还放着看到一半的书。
听到开门声,她会揉着惺忪睡眼迎上来,接过他的公文包,问他累不累。
厨房的灶上,必定温着精心准备的夜宵,热气腾腾。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从郑向东在这个城市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开始。
微波炉“叮”的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掐灭烟头,打开炉门,食物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重新被激活的香味。
他把饭菜端到小餐桌上,坐下,拿起筷子。
排骨炖得很软烂,是梁楚婷拿手的口味,只是反复加热后,肉质有些柴。
他默默地吃着,味同嚼蜡。
客厅里的视频通话似乎结束了,电视的声音被调大了一些。
梁楚婷趿拉着拖鞋走过来,靠在厨房的门框上。
她穿着一身真丝睡衣,衬得身形窈窕,脸上还带着刚才笑意残留的红晕。
“今天怎么又这么晚?”她问,语气里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埋怨。
“有个项目方案要赶。”林承运头也没抬,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哦。”梁楚婷应了一声,目光扫过餐桌,“就吃这些?够吗?”
“够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
只有林承运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
梁楚婷似乎觉得这沉默有些难堪,又开口道:“刚才向东跟我视频,说他们公司接了个大单子。”
“嗯。”林承运的反应很平淡。
“他挺厉害的,是吧?自己创业,这才几年,公司就做得有模有样了。”
林承运停下筷子,抬眼看向她。
梁楚婷的眼神里有一种不自觉的、与有荣焉的光彩。
这种光彩,林承运已经很久没在她谈论自己工作时见到过了。
“是挺厉害。”林承运垂下眼,继续吃饭,声音没什么起伏。
梁楚婷似乎察觉到他情绪不高,撇了撇嘴:“你这人,就是没劲。跟你分享点高兴事,你就这反应。”
林承运没接话。
他觉得喉咙有些发紧,米饭粒像沙子一样硌着。
梁楚婷觉得无趣,转身走回客厅,重新陷进沙发里,拿起遥控器换着频道。
厨房里,林承运看着碗里剩下的半碗饭,再也吃不下了。
他起身,把剩菜倒进垃圾桶,碗筷放进水槽。
水流哗哗地冲着碗碟,溅起细小的水珠。
他盯着那些泡沫,心里一片空茫。
有些话,像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比如,郑向东再厉害,跟你又有多大关系?
比如,你为什么总是对他的事情,比对我更上心?
但他知道,这些问题一旦问出口,换来的绝不会是坦诚的交流,只会是又一场争吵。
一场指责他“小心眼”、“不信任她”、“思想龌龊”的争吵。
他累了。
收拾完厨房,林承运走到客厅,准备去洗澡。
梁楚婷正对着电视屏幕发呆,似乎也没真的在看。
他经过沙发时,梁楚婷忽然开口,语气带着点试探:“哎,周末向东说组织去郊外新开的民宿玩,叫我们一起去。”
林承运的脚步顿住。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周末我要加班,你去吧。”
梁楚婷扭过头看他:“又加班?你们公司怎么那么多事?我都答应向东了。”
“那你跟他去好了。”林承运说完,径直走向浴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听见梁楚婷在外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
浴室里水汽氤氲,热水冲刷着身体,却无法驱散那股寒意。
林承运闭上眼,任由水流打在脸上。
他想起上个月,他想带梁楚婷去看一场她喜欢的话剧,票都买好了。
她却因为郑向东一个电话,说公司遇到点麻烦需要帮忙,就毫不犹豫地爽了约。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坐在剧院里,周围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或夫妻。
舞台上的悲欢离合,他一点也没看进去。
那种被排除在外的孤立感,此刻又一次清晰地席卷而来。
他开始怀疑,在这个家里,在这个婚姻里,自己到底还算不算一个重要的存在。
还是说,他只是梁楚婷生活里一个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而郑向东,才是她情感世界真正的主角。
02
周六上午,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
林承运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摸过去,一片冰凉。
他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昨晚睡得并不好,断断续续做了许多混乱的梦。
走出卧室,家里静悄悄的。
餐桌上放着半杯牛奶,旁边碟子里有两片吃剩的面包边。
梁楚婷显然已经出门了。
和郑向东一起去郊外的民宿。
林承运给自己倒了杯水,站在阳台边往下看。
小区里很安静,偶尔有晨练的老人慢悠悠地走过。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心里也空落落的。
厨房冰箱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是梁楚婷潦草的字迹:“牛奶在微波炉热一分钟,面包在烤箱。”
很简单的交代,透着一种程式化的敷衍。
仿佛这只是她出门前需要完成的一项任务,而非出于关心的叮嘱。
林承运撕下便利贴,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他没有什么胃口。
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视线不经意扫过电视柜。
上面摆着几个相框。
最大的一张是他们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梁楚婷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一脸幸福,依偎在他身边。
那时的他,眼神里也满是笃定和温柔。
曾几何时,他们都深信会携手走完这一生。
旁边还有一个稍小一点的相框,是梁楚婷和郑向东的合影。
看背景和衣着,大概是高中或大学时期。
两人勾肩搭背,对着镜头笑得没心没肺,青春洋溢。
梁楚婷曾经指着这张照片跟他说过,她和郑向东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交情。
“比亲兄妹还亲。”她当时是这样说的。
林承运信了。
至少最初是信的。
他以为,那只是一份珍贵的、不容亵渎的友情。
他尊重,甚至尝试着去接纳郑向东这个“发小”。
逢年过节聚会,他也努力表现得大方得体。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友情”的边界变得越来越模糊。
郑向东会在大晚上给梁楚婷打电话,一聊就是半个小时。
会在梁楚婷生日时,送出让林承运都觉得有些过界的贵重礼物。
会在他们夫妻发生争执时,以“娘家人”的姿态,隔着电话对林承运旁敲侧击。
而梁楚婷,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两个男人“争夺”的感觉。
或者说,她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她总说林承运想太多,说他不信任她,说他心胸狭窄。
一次次争吵,一次次冷战。
林承运从最初的据理力争,到后来的沉默以对。
他不是认输了,而是累了。
他渐渐明白,有些观念上的鸿沟,是无法靠争吵填平的。
就像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梁楚婷或许并非意识不到问题,她只是不愿意承认,或者,根本不在乎他的感受。
在她心里,郑向东的地位,或许早已超越了丈夫。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林承运的心里。
他拿起那个婚纱照相框,用手指轻轻擦拭着玻璃表面。
照片上的笑容依旧,却仿佛隔着一层岁月的尘埃,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他想起求婚那天晚上。
在铺满玫瑰花瓣的餐厅里,他单膝跪地,紧张得手心冒汗。
梁楚婷捂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用力地点头。
那时他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婚后最初的一年,也确实甜蜜。
梁楚婷会为他学做他爱吃的菜,会在他加班时送去温暖的夜宵。
会在他遇到工作难题时,陪他一起想办法,给他鼓励。
是郑向东创业失败,梁楚婷几乎拿出他们所有的积蓄去帮他渡过难关那次?
还是他父亲住院手术,急需用钱,梁楚婷却因为郑向东公司扩张需要资金而犹豫不决那次?
具体的时间点已经模糊了。
但那种被一次次置于次要位置的感觉,却像水滴石穿,在他心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他曾试图沟通,但每次刚开了个头,就会被梁楚婷不耐烦地打断。
“林承运,你能不能别那么斤斤计较?”
“向东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帮过我很多,现在他需要帮助,我怎么能不管?”
“我们之间要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还过什么日子?”
信任?
林承运苦笑。
信任是相互的,是需要边界和分寸感来维护的。
当一方肆意挥霍另一方的信任时,这份信任本身,就已经岌岌可危了。
他放下相框,走到窗边。
窗外阳光明媚,是个出游的好天气。
他不知道梁楚婷和郑向东此刻在做什么。
是在山清水秀间畅谈欢笑?还是像那张老照片一样,勾肩搭背,亲密无间?
他不想再去揣测。
揣测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和痛苦。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
今天原本计划要去母亲那里吃饭的。
他拿起手机,给母亲胡玉琴打了个电话。
“妈,我中午过去吃饭。”
“好啊好啊,楚婷呢?一起来吗?”母亲的声音带着欣喜。
“她……有点事,出去了,就我一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母亲了然的声音:“哦,好,妈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鱼。”
挂掉电话,林承运心里有些发酸。
母亲似乎早已察觉到他婚姻中的问题,却从不点破,只是默默地关心着他。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父母的爱,才是真正无条件、不会改变的。
他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关门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装修精致、却冷清得没有一点烟火气的家。
这里,真的还能称之为“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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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胡玉琴住在城西的老城区,一个有些年头的单位家属院里。
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充满生活气息。
林承运刚到楼下,就闻到了从自家厨房窗户飘出的饭菜香味。
是熟悉的家的味道。
他快步上楼,门虚掩着,母亲知道他这个点会到。
“妈,我回来了。”林承运推门进去。
胡玉琴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锅铲碰撞着铁锅,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承运来了?先坐会儿,鱼马上就好!”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欢快。
林承运走到厨房门口,看着母亲微驼的背影在灶台前忙碌,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你就等着吃现成的。”胡玉琴回头对他笑了笑,眼角堆起深深的皱纹。
很快,饭菜上桌。
红烧鱼,糖醋排骨,清炒时蔬,还有一个豆腐汤,都是林承运爱吃的。
“快吃快吃,工作忙,得多补充点营养。”胡玉琴不停地给他夹菜。
“妈,你也吃,别光顾着我。”林承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母子俩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家常。
胡玉琴问了些工作上的事,林承运避重就轻地答了。
“楚婷……今天又忙什么呢?”母亲状似无意地问起。
林承运夹菜的手顿了顿:“她……跟朋友出去玩了。”
“哦,是跟那个……郑向东吧?”胡玉琴的语气很平静,却一针见血。
林承运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母亲。
胡玉琴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承运,妈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你们俩……是不是闹矛盾了?”
林承运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难道要告诉母亲,您的儿媳和她所谓的“发小”关系亲密到让您的儿子感到窒息吗?
“妈,没什么,就是……有点小摩擦。”他试图轻描淡写。
“小摩擦?”胡玉琴看着儿子,眼神里充满了心疼,“承运,你是我儿子,你开不开心,妈还能看不出来?你这段时间,瘦了多少?脸色也差。”
林承运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喉咙有些哽咽。
“楚婷那孩子,性子是强了点,有时候可能不太注意分寸。”胡玉琴斟酌着用词,“那个郑向东,妈也见过几次,总觉得……太活络了些,不像个踏实过日子的人。”
“妈,你别瞎猜。”林承运打断母亲,“他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比较好。”
“关系好是好事,可得分得清里外。”胡玉琴语重心长,“你们才是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人。有些界限,该守还得守。”
林承运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
在梁楚婷那里,郑向东就是那个可以逾越一切界限的特殊存在。
“妈,我知道。”林承运闷声说,“我会处理好的。”
胡玉琴看着儿子隐忍的样子,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又叹了口气。
“你心里有数就行。夫妻之间,沟通最重要。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憋在心里。”
好好说?
林承运在心里苦笑。
他何尝没有尝试过好好说?
可每次换来的,都是梁楚婷更加激烈的反弹和指责。
仿佛错的不是她模糊的界限,而是他提出质疑的行为本身。
吃完饭,林承运帮母亲收拾了碗筷。
坐在沙发上喝茶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梁楚婷发来的微信。
点开,是几张照片。
背景是那家郊外民宿,环境确实不错。
有梁楚婷的单人照,笑得灿烂。
还有她和郑向东的合影,两人站在一棵开满花的树下,靠得很近。
郑向东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梁楚婷的肩膀上。
梁楚婷配了一行字:“这里环境真不错,下次我们一起来吧?”
林承运盯着那张合影,看着郑向东脸上那抹看似坦荡实则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
看着梁楚婷毫无芥蒂、甚至带着几分依赖的姿态。
他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
下次我们一起?
“我们”指的是谁?是他和梁楚婷?还是梁楚婷和郑向东?
他关掉手机屏幕,没有回复。
“是楚婷?”胡玉琴问。
“嗯,发了几张照片。”
“玩得开心就好。”胡玉琴说着,起身去给林承运削苹果。
林承运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来。
他忽然想起,上次他和梁楚婷单独出游,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好像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那次原本计划去爬山,结果因为郑向东一个电话说心情不好,梁楚婷便执意要提前回去陪他。
最后,他们的二人之旅,变成了梁楚婷去安慰郑向东,他一个人悻悻而归。
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每一次,都像是在他们原本就不太牢固的婚姻围墙上,敲下一块砖。
时至今日,这堵墙早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而他,似乎已经失去了修补的力气和意愿。
在母亲家待了一下午,傍晚时分,林承运才起身离开。
胡玉琴送他到楼下,塞给他一罐自己腌的咸菜。
“拿着,早上就粥吃。别老是吃外面的,不健康。”
“知道了,妈,你回去吧,外面风大。”
林承运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微颤,心里酸涩难当。
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头望去,母亲还站在楼道口,朝他挥手。
那一刻,他忽然很想问问母亲,如果……如果有一天,他撑不下去了,选择离开,母亲会理解他吗?
但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有些路,注定要自己走。
有些决定,也终究要自己来做。
04
周日下午,梁楚婷才拖着略显疲惫但心情愉悦的身子回到家。
她换鞋进门,看到林承运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我回来了!”她的语气轻快,放下手里的包,里面装着从民宿带回来的特产。
“嗯。”林承运的目光没有从书页上移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梁楚婷似乎没在意他的冷淡,兴致勃勃地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
“哎,我跟你说,那家民宿真的超级棒!环境好,吃的也好,老板人也特别有意思。”
林承运翻过一页书,没接话。
梁楚婷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向东还约了老板下次一起去钓鱼呢,说那边有个水库,鱼特别多。”
听到“向东”两个字,林承运翻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合上书,放到一边,抬眼看向梁楚婷。
梁楚婷脸上还带着游玩后的兴奋红晕,眼神亮晶晶的。
“玩得开心吗?”他问,声音平静。
“开心啊!要不是明天要上班,真想再多住一天。”梁楚婷伸了个懒腰,靠在沙发上,“你呢?周末干嘛了?”
“去妈那里吃了顿饭,其余时间在家。”
“哦。”梁楚婷应了一声,似乎对他的周末毫无兴趣。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林承运看着梁楚婷,她正低头刷着手机,大概是在看昨天拍的照片。
时机似乎不太对,但有些话,他憋在心里太久,像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
“楚婷,我们聊聊吧。”
梁楚婷抬起头,有些疑惑:“聊什么?”
“关于……郑向东。”林承运说出这个名字,感觉舌尖有些发苦。
梁楚婷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沉了下来。
她放下手机,眉头微蹙:“林承运,你又来了是吧?能不能有点新意?”
“我不是要跟你吵架。”林承运努力保持冷静,“我只是觉得,你和郑向东之间,是不是应该……保持一点距离?”
“距离?”梁楚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跟向东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距离好保持的?林承运,你是不是心理变态啊?整天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我不是琢磨。”林承运感到一阵无力,“我只是提出我的感受。你们经常单独见面,晚上通话到很晚,逢年过节他送的礼物也……”
“够了!”梁楚婷猛地打断他,声音拔高,“林承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向东是我最好的朋友!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你非要把他想得那么龌龊,是你自己心里脏!”
“我心里脏?”林承运终于有些压不住火气,“正常的异性朋友,会有事没事把手搭在你肩膀上拍照?会在你老公明确表示不舒服的情况下,还频繁地约你单独外出?会插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
“那只是朋友间的正常互动!是你自己小心眼,看什么都觉得有问题!”梁楚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鄙夷,“林承运,我真是受够你了!整天疑神疑鬼,一点男人的大气都没有!”
“大气?”林承运也站了起来,直视着她的眼睛,“大气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亲密无间,却还要拍手叫好?梁楚婷,你告诉我,到底是我小心眼,还是你根本就没把我这个丈夫放在眼里?”
“我没把你放在眼里?”梁楚婷气得胸口起伏,“林承运,你摸摸良心说话!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为你操持这个家,我哪里对不起你了?就因为我和我朋友关系好,你就要这样污蔑我?”
“我没有污蔑你!我只是希望你能顾及一下我的感受!”
“你的感受?你的感受就是无端地猜忌和指责!”梁楚婷的声音尖利起来,“林承运,我告诉你,我和向东的感情,就是比跟你深!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经历了多少事?你才认识我几年?你凭什么质疑我们?”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了林承运的心脏。
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忍耐,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那个曾经温柔依偎在他怀里的女人,什么时候变成了眼前这个咄咄逼人、丝毫不顾及他尊严的样子?
是因为郑向东吗?
还是说,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而他自己,在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中,又得到了什么?
除了无尽的疲惫和心寒,似乎一无所有。
争吵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疼。
但林承运的心,却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梁楚婷。
眼神里的温度,一点点褪尽,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平静。
梁楚婷还在气头上,见他不吭声,以为他理亏,更加不依不饶。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中了?没理了?”
林承运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
他感觉浑身的力量都在流失。
“算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极致的疲惫,“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转身,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客厅。
“站住!”梁楚婷却不依不饶,“林承运,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你这种态度算什么?”
林承运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寂。
“梁楚婷,”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沙哑,“如果你觉得,和郑向东的友情,比我们的婚姻更重要,那我无话可说。”
说完,他径直走向书房,关上了门。
将梁楚婷愤怒的咆哮和指责,隔绝在了门外。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林承运缓缓滑坐在地上。
书房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
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抬起手,捂住了脸。
指尖一片冰凉的湿润。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一次,他是真的,伤到极致了。
门外,梁楚婷似乎又骂了几句,见他没有反应,最终悻悻地走开了。
家里重新陷入死寂。
但这死寂,比刚才的争吵更让人窒息。
林承运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他知道,有些东西,在这次争吵之后,已经彻底碎裂了。
再也无法修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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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周一早上,林承运起得很早。
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
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脸色憔悴。
梁楚婷似乎也睡得不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两人在卫生间碰面,谁也没有说话,各自沉默地洗漱。
气氛降到了冰点。
早餐是沉默的。
林承运热了牛奶,烤了面包,默默地吃着。
梁楚婷坐在他对面,小口喝着粥,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完早餐,林承运拿起公文包准备出门。
“我走了。”他惯例性地说了一句。
梁楚婷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承运顿了顿,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带着清晨的凉意,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走到小区门口,他遇到了也刚出门的邻居薛宏伟。
薛宏伟是他的同事,也是公司里少数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承运,早啊!”薛宏伟笑着打招呼,但看到林承运的脸色,笑容收敛了些,“嚯,你这脸色……昨晚没睡好?”
林承运勉强笑了笑:“嗯,有点。”
两人并肩往地铁站走。
薛宏伟看了看他,压低声音:“又跟嫂子闹别扭了?”
林承运没说话,算是默认。
薛宏伟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承运,你这状态可不行啊,看着比上次见你又憔悴了。”
林承运苦笑了一下:“可能最近工作太累了。”
“工作是一方面,心情更重要。”薛宏伟左右看看,凑近了些,“哎,跟你说个事,你别往外传。”
“什么事?”
“总部那边,不是要在西南片区设个分公司吗?正在物色负责人,需要外派过去待至少一年,把摊子支起来。”薛宏伟神秘兮兮地说,“这可是个机会,虽然辛苦点,但干好了,回来肯定升职加薪。”
林承运心中微微一动:“西南?具体哪里?”
“蓉城。那边机会多,环境也好。”薛宏伟看着他,“我觉得你挺合适的,能力强,人也稳重。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有兴趣的话,我帮你跟上面递个话。”
外派?蓉城?
离开这个城市,离开现在令人窒息的生活环境?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突然落在了林承运干涸的心田上。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地铁站到了,人潮涌动。
走进车厢,拥挤的空间里,林承运靠着车门,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广告牌。
他的心,也跟着飞了出去。
如果真的能离开一年……
是不是就能暂时摆脱眼前的困境?
是不是就能让彼此都冷静一下?
或许,距离真的能产生美?或许,分开一段时间,梁楚婷能意识到问题所在?
又或许……这只是他想要逃离的一个借口?
他不知道。
但“离开”这个选项,第一次如此清晰而诱人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宏伟,”快到站时,林承运忽然开口,“那个外派的机会……具体需要怎么做?”
薛宏伟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了然:“你想试试?简单,填个申请表,附上你的简历和之前做过的项目报告,我帮你交给老大。
不过,你得想清楚,外派可不轻松,人生地不熟的,而且……家里能同意吗?”
家里?
林承运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现在的“家里”,和“一个人”又有多大区别?
甚至,一个人可能还更轻松些。
“我先考虑考虑吧。”林承运说,“申请表……你方便的话,先发我一份。”
“成,没问题。”薛宏伟爽快地答应,“我回头就发你邮箱。”
到了公司,投入忙碌的工作,暂时让林承运忘记了家里的烦恼。
但薛宏伟的话,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中午休息时,他收到薛宏伟发来的邮件,附件里正是那份外派申请表的电子版。
他点开表格,看着上面需要填写的个人信息、工作经历、外派动机……
在“外派动机”那一栏,他停顿了很久。
最终,他只是简单地写了“寻求职业发展新突破,愿意接受挑战”这类冠冕堂皇的话。
真正的动机,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疲惫、失望和逃离的渴望,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他把表格打印出来,放在抽屉里,没有立刻填写。
他需要时间思考。
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调动,更可能是对现有生活的一次彻底颠覆。
下班前,他收到梁楚婷发来的微信,只有冷冰冰的几个字:“晚上我不回家吃饭,约了人。”
没有说约了谁。
但林承运几乎能猜到。
他回复了一个字:“好。”
放下手机,他拉开抽屉,看着那份空白的申请表。
指尖在纸张边缘轻轻摩挲着。
也许,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不是为了惩罚谁,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仅仅是为了,给自己喘一口气的机会。
为了,找回那个快要被压抑和失望吞噬掉的自己。
06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依旧冰冷。
梁楚婷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冷战到底,除了必要的生活对话,几乎不跟林承运交流。
她下班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有时甚至比林承运这个经常加班的人回来得还晚。
问她,就说“公司忙”,或者“跟朋友吃饭”。
林承运不再多问。
问多了,又是争吵。
他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中,同时,也开始认真考虑外派的事情。
他私下查了很多关于蓉城的资料,了解那边的市场环境、生活成本。
越了解,越觉得或许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是一个新的开始。
周四晚上,林承运加班到八点多才回家。
打开门,家里一片漆黑,梁楚婷还没回来。
他松了口气,竟然有种莫名的轻松感。
至少,不用面对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冷淡。
他换了鞋,打开客厅的灯,准备去厨房弄点吃的。
经过书房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书桌的抽屉……好像没有完全关紧,露出了一条缝隙。
他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抽屉里,放着他打印出来的外派申请表。
虽然他还没最终决定,也没有填写,但被梁楚婷看到,终究不是好事。
以她现在的情绪和思维方式,不知道会联想到哪里去。
他快步走过去,拉开抽屉。
那份申请表,果然不在他原来放的位置了!
被人动过!
他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梁楚婷回来了。
她脸色阴沉地走进来,把包重重地扔在沙发上。
然后,她转过身,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刚从书房出来的林承运。
“林承运,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
林承运看着她,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什么什么意思?”
“还装傻?”梁楚婷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唰地一下抖开,正是那份外派申请表!“这是什么?你想干什么?一声不响就想跑?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果然。
林承运闭了闭眼,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这只是公司的一个机会,我在考虑,还没决定。”他试图解释。
“考虑?没决定?”梁楚婷步步逼近,把申请表几乎戳到他的脸上,“林承运,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吗?这么大的事,你跟我提过一个字吗?啊?”
“我本来打算考虑清楚再跟你商量……”
“商量?你会跟我商量?”梁楚婷打断他,语气充满了嘲讽,“我看你是早就想好了要滚蛋了吧?怎么?在这个家待不下去了?觉得我碍着你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被背叛的尖锐。
“是不是觉得外派了,就自由了?就可以不用看见我了?林承运,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林承运看着她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听着她完全不讲道理的指责,最后一点解释的欲望也消失了。
他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这种平静,更加激怒了梁楚婷。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了?被我说中了?心虚了?”她用力推了林承运一把,“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是不是?早就想离开这个家了是不是?就因为我跟向东关系好,你就这么容不下我?”
又来了。
永远是这一套。
永远把问题的根源,归结于他的“小心眼”和“不信任”。
林承运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堵得厉害。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梁楚婷,我们之间的问题,真的只是因为郑向东吗?”
梁楚婷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愤怒:“你什么意思?不是因为他是因为谁?林承运,你自己心理阴暗,就别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
“我心理阴暗?”林承运终于忍不住,声音也提高了些,“好,就算我心理阴暗。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每次我们吵架,郑向东总能第一时间知道?为什么他总能恰到好处地给你打电话‘安慰’你?为什么我们家的很多事情,他一个外人似乎比我还清楚?”
“那是因为他关心我!是我告诉他的!怎么了?我连跟朋友倾诉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梁楚婷梗着脖子反驳。
“倾诉?你是倾诉,还是抱怨?是在寻求安慰,还是在暗示什么?”林承运的目光锐利起来,“梁楚婷,你敢说,你享受的不是这种被两个男人关注的感觉?你敢说,你一次次用他来刺激我,不是因为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
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捅破了那层自欺欺人的窗户纸。
梁楚婷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指着林承运:“你……你胡说八道!林承运,你混蛋!”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清楚。”林承运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这个家,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我,对你来说,又算什么?”
争吵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彻底偏离了最初的导火索,指向了婚姻最核心的问题——
尊重,与爱的缺失。
梁楚婷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剩下愤怒的本能反应。
她气急败坏地口不择言,试图用更激烈的言辞来掩盖自己的心虚和慌乱。
“好!好!林承运,你既然这么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对!我就是和向东关系好!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感情就是比跟你深!”
“你看不惯?看不惯你就走啊!有本事你现在就走!这个家不缺你一个!”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声音在房间里炸开,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我和他从小就在一起,看不惯你就走!”
这句话,像最终判决,重重地砸了下来。
林承运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都停滞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看着那双曾经让他心动、此刻却写满了蛮横和不屑的眼睛。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几秒钟的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林承运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愤怒,失望,痛苦,挣扎……所有激烈的情绪,像潮水般退去。
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像是终于看透了什么,也像是终于……放弃了什么。
他没有再争吵,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只是深深地看了梁楚婷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梁楚婷没来由地心里一慌。
然后,林承运转过身,不再看她,径直走向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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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梁楚婷还站在原地,胸口因为刚才的激动而剧烈起伏。
她看着林承运沉默离开的背影,那股莫名的慌乱感更加强烈了。
按照以往的剧本,这个时候,林承运要么会继续跟她吵,要么会摔门而出,但过不了多久,就会妥协,或者至少会有一个试图缓和关系的信号。
可这一次,他没有。
他的沉默,他的眼神,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决绝。
“你……你干什么去?”梁楚婷忍不住冲着卧室方向喊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色厉内荏。
卧室里没有回应。
只有窸窸窣窣的,像是打开柜子、拉动抽屉的声音传来。
梁楚婷的心跳莫名加速。
她犹豫了一下,走到卧室门口。
门没关。
她看到林承运正站在衣柜前,拿出一个平时出差用的旅行包。
然后,他打开衣柜,开始一件件地往包里放衣服。
不是西装衬衫,而是些日常穿的T恤、裤子、内衣。
动作不疾不徐,甚至可以说是冷静得可怕。
没有愤怒,没有赌气,就像是在完成一项再寻常不过的任务。
梁楚婷愣住了,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这是在收拾行李?
他真的要走?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林承运!你干什么?”她冲进卧室,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
林承运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仿佛她不存在一样。
他把几件叠好的衣服塞进包里,拉上拉链。
然后,他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拿出护照、身份证、银行卡和一些重要的文件,放进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沉默得令人窒息。
梁楚婷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真的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那股慌乱终于压倒了愤怒,变成了恐慌。
“我问你话呢!你收拾东西要去哪?”她上前一步,想去拉他的胳膊。
林承运侧身避开,拉上了旅行包的最后一个拉链。
他拎起旅行包和公文包,转身,面向梁楚婷。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让一下。”他说,声音低沉,没有一丝波澜。
“不让!”梁楚婷堵在门口,张开手臂,声音因为恐慌而有些发抖,“林承运,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就因为吵个架,你就要离家出走?你至于吗?”
“离家出走?”林承运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的弧度,“或许吧。”
他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忍耐和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疏离。
“梁楚婷,话是你说的。”他平静地陈述,“你看不惯我,我走。这不是正合你意吗?”
“我……我那是在气头上!”梁楚婷急忙辩解,语气软了下来,“你怎么能当真呢?夫妻吵架,什么话不说?”
“气头上的话,往往最真。”林承运的声音依旧平淡,“而且,有些话,说过太多次了。我听累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示意她让开。
梁楚婷看着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心里越来越慌。
她忽然意识到,这一次,林承运可能不是闹着玩的。
他不是在吓唬她,也不是在赌气。
他是认真的。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承运……你别这样……”她试图缓和语气,带上了一点哀求的意味,“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么重的话……”
“不必了。”林承运打断她,眼神里没有一丝动摇,“该谈的,早就谈过了。结果呢?”
他绕过她,径直走向玄关。
梁楚婷愣在原地,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大脑一片混乱。
怎么会这样?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发脾气,说了一些重话而已。
他以前不是都会忍下来的吗?
为什么这次不一样了?
眼看林承运已经换好了鞋,伸手去拉防盗门。
梁楚婷猛地冲过去,从背后抓住他的胳膊。
“林承运!你不准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是真的慌了,“你到底要去哪?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