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凌晨3点50分,外婆停止了呼吸。
我静静地坐在床边,听着老旧钟表规律的滴答声,内心异常平静。
伸出手指确认了她的颈动脉不再跳动后,我缓缓站起身。
外婆的左手搭在被子外,手腕上那只传承已久的金镯子在昏暗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轻轻拧开镯子接口,将它从外婆已有些僵硬的手腕上褪了下来。
沉甸甸的,足有40克。
接着,我走到床尾,俯身探入床垫与床板间的缝隙。
指尖触到一个用红布紧紧包裹的硬物,我小心地把它取了出来。
拆开层层包裹,里面是几沓用旧报纸整齐包好的百元钞票。
在台灯下清点完毕,总共15万元整。
我将金镯子和现金一并放进自己带来的灰色双肩包,拉好拉链,背在肩上。
做完这一切,我才拿起手机,拨通了大舅周建国的电话。
“大舅,外婆走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即传来他带着睡意却瞬间惊醒的声音:“什么?妈她……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挂断电话,我最后看了一眼外婆安详的遗容,转身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屋。
窗外的天还没亮,而我知道,当舅舅们赶到时,好戏才刚刚开始。
01
凌晨三点五十分,四周寂静无声。
卧室里只能听到老旧钟表规律的滴答声。
林静坐在床边,凝视着躺在床上安详闭目的外婆。
外婆的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平静得如同沉睡。
她伸出手,将两根手指轻轻搭在外婆冰凉的脖颈一侧,仔细感受着那里的动静。
整整三分钟过去了,指尖没有传来任何跳动的信号,生命迹象确实已经消失了。
她站起身,走到床的另一侧。
外婆的左手自然地搭在被子外面,手腕上那只传承已久的金镯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柔和而陈旧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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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住外婆已经有些僵硬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捏住镯子的开口处,轻轻一拧,那只沉甸甸的镯子便滑落到了她的手中。
她掂了掂,这只实心的金镯子足足有四十克重。
她把镯子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然后走到床尾。
她俯下身,伸手探入床垫与床板之间那道不易察觉的缝隙里,仔细地摸索着。
很快,她的指尖触到了一个用厚布紧紧包裹着的硬物。
她将它拽了出来,那是一个用红色绒布包裹的长方形物件,外面还用几圈橡皮筋紧紧地扎着,显得十分慎重。
她拆开橡皮筋,翻开绒布,里面是几沓用旧报纸整齐包好的现金。
她走到书桌旁的台灯下,仔细地清点起来,全都是百元面额,有些纸币的边角已经磨损。
清点完毕,总共是十五万元整。
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灰色双肩包,将现金和金镯子都放了进去,然后拉上拉链,将包背在了肩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大舅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大舅周建国带着浓重睡意且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小静?这都几点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林静看了一眼床上安详的外婆,语气平静无波:“大舅,外婆走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猛地坐起身。
“什么?!妈……妈她什么时候……你怎么现在才打电话过来?”周建国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刚刚确认的。”林静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凌晨三点五十分。”
“我们马上过来!”周建国急促地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林静收起手机,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外婆宁静的遗容,转身背好包,离开了这个房间。
早上八点半左右,三个舅舅陆续赶到了。
大舅周建国开着他那辆有些年头的灰色轿车,二舅周建军和三舅周建设从车上下来,三人脸上都带着匆忙和悲伤的痕迹,眼睛有些红肿。
林静默默地将他们让进屋内。
“妈呢?”周建国一进门就急切地问道,目光在客厅里搜寻。
“在卧室里。”林静侧身让开通往卧室的路。
三个男人立刻涌进了卧室,很快,里面便传出了压抑不住的、低沉的哭声。
林静站在客厅中央,听着里面传来的悲伤声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直到哭声渐渐平息,他们才红着眼眶陆续走出来。
周建国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声音还有些沙哑:“小静,妈走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林静轻轻地摇了摇头,“她走得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二舅周建军瘫坐在旧沙发上,他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夹克,他抽泣着用纸巾擤鼻子:“都怪我……昨天本来想过来看看妈的,结果单位临时有事给耽误了……谁知道这就……”
三舅周建设是兄弟三人里最年轻的,但鬓角也已花白,他刚才跪在卧室门口的地上,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此刻才勉强站起身,走到林静面前,哽咽着说:“小静,这些年,真是多亏有你照顾妈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林静的回答简短而克制。
这时,周建国的目光落在了林静的手腕上,他盯着看了几秒,又疑惑地看向卧室方向:“小静,妈手上一直戴着的那个金镯子……”
“在我这里。”林静直接承认。
“是妈……临走前给你的?”周建军试探着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嗯,外婆之前就说过要留给我。”林静的语气很肯定,听不出任何情绪。
兄弟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都没有立刻再说话,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欲言又止的氛围。
周建国清了清嗓子,语气显得有些勉强:“哦……那,既然是妈的意思,给你也是应该的。”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
是对门的邻居李阿姨和楼下的张奶奶闻讯过来了。
李阿姨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一进门就关切地望向卧室方向:“周老太太真的走了?唉……昨天下午我还看见她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晒太阳呢,气色看着还行……”
张奶奶年纪更大些,说话也更直接些:“老太太这也算是解脱了,不用再受病痛折磨。小静这孩子真是没得说,这些年照顾得尽心尽力,老太太走得也体面。”
周建国听到这话,脸上挤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是……是啊,小静确实……比我们这几个当儿子的都强。”
李阿姨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你们啊,这十几年,来探望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哪次不是小静忙前忙后?我住对门看得最清楚,她每周至少来三四回,雷打不动。”
周建军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没有吭声。
张奶奶接着话头说:“可不是嘛!上次老太太住院做手术,也是小静一个人在医院守了将近一个月。你们几个倒是挺会找借口,不是说工作忙就是家里走不开,连电话都打得少。”
周建设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辩解道:“我们……我们那也是实在没办法……”
“有什么没办法的?”李阿姨语气带着不满,“老太太自己有退休金,又没要你们补贴多少。她就是想着你们能常回来看看,结果呢?倒是小静这个外孙女,比亲生的还靠得住。”
周建国站起身,脸上有些挂不住:“李姐,您别这么说……我们确实……做得不够好。小静,辛苦你了。”
林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张奶奶去厨房烧水准备泡茶,李阿姨则进卧室帮忙给外婆整理遗容和更换寿衣。
三个舅舅尴尬地站在客厅里,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儿,大舅妈王秀芬也赶到了。
她四十多岁年纪,穿着一条颜色鲜艳的裙子,脖子上戴着一条醒目的金项链,一进门就用手帕捂着眼睛,带着哭腔说道:“妈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我昨天还跟建国说今天要炖点汤来看您呢……”
她一边假意哭着,一边眼神却不老实地在屋里四处打量,目光扫过林静放在沙发角落的那个灰色双肩包时,明显停顿了一下。
“小静,你这包……”她顿了顿,语气有些试探,“看着挺能装东西的啊。”
“嗯,还行。”林静应道。
“里面装的什么呀?鼓鼓囊囊的。”王秀芬努力想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但看起来却有些别扭。
“我的一些随身物品。”林静回答。
王秀芬看了看周建国,周建国咳嗽一声:“秀芬,你别问些有的没的。”
但王秀芬的注意力又立刻转移到了林静的手腕上:“小静,我记得妈手上一直戴着个金镯子,看着挺沉的,得有多重啊?”
“四十克。”林静平静地回答。
“对对,就是这个数。”王秀芬连连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妈之前好像跟我提过一嘴,说那个镯子……以后是想留给我的……”
“外婆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林静直视着她问道。
“就……大概是前年吧?”王秀芬的眼神有些闪烁,“具体时间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妈是提过这么个意思。”
一旁的李阿姨忍不住冷笑一声:“前年?前年你来看过老太太几次?我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王秀芬的脸瞬间红了,支吾着说:“我那会儿……工作也挺忙的……”
“工作忙?”李阿姨毫不客气地揭穿,“我看你是忙着打麻将吧?老太太住院动手术那次,你来医院照顾过一天吗?”
王秀芬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找不到词,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周建国用力拉了拉她的胳膊,低声道:“行了,少说两句吧,还不够丢人吗?”
客厅里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老挂钟发出的、规律的滴答声。
02
众人稍微平静下来后,围坐在客厅里,开始商量外婆的后事该如何办理。
李阿姨给大家泡了茶,坐在沙发上,看着兄弟三人,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周老太太这辈子,真是不容易。年轻轻就守了寡,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你们三个拉扯大,供你们读书、成家。好不容易盼到你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结果呢……”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周建国低着头,双手捧着茶杯:“李姐,我们知道……我们做得确实不够好……”
“不是不够好,是太不像话了。”李阿姨说话依旧不留情面,“我跟老太太做了十几年邻居,她心里的苦,我比你们清楚。”
周建军小声地辩解道:“李姨,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
“谁家没点难处?”李阿姨反问道,“可再难,能比老太太当年一个人带大三个孩子难?我看小静一个外孙女,做得都比你们三个儿子强得多。”
张奶奶也在旁边点头附和:“就是。小静这孩子,我看着都心疼。她自己前两年离了婚,一个人带着个上小学的女儿,工资也不高,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就算这样,她还是每周按时过来照顾外婆,买菜做饭,打扫卫生,从没间断过。”
“你们知道小静为了照顾外婆,付出了多少吗?”李阿姨越说越激动,“上次老太太做心脏搭桥手术,前后医药费加起来四万出头,小静二话不说,把自己那点积蓄全掏出来了,不够的部分还是刷的信用卡。”
三舅周建设抬起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那次……我记得我们兄弟几个也凑了钱的……”
“凑钱?”李阿姨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你们三个,每人掏了一千五百块,加起来四千五!剩下的三万六千多,全是小静一个人垫付的!老太太后续的营养品、复查费用,你们谁又出过一分钱?”
周建军的脸涨得通红,讷讷地说:“我……我那时候手头确实不宽裕……”
“手头不宽裕?”张奶奶插话道,“那年你儿子,也就是你家大侄子考上市重点高中,你可是大手笔地摆了二十桌谢师宴,那时候怎么没听你说手头紧?”
周建军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端起茶杯猛喝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
李阿姨继续说着,眼眶也有些发红:“还有前年冬天,老太太在卫生间滑倒,大腿骨折,在床上硬生生躺了快三个月。那段时间,你们兄弟三个来得勤快吗?老大来了三回,每回待不了半小时,说是公司事情多。老二就来了一趟,还是为了找老太太的医保卡去给他自己开药。老三倒是来得勤一些,差不多一周一次,可每次来,不是诉苦说生意不好做,就是变着法儿地跟老太太要钱。”
周建设把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缩进衣领里。
“那三个月,是谁天天往这儿跑?”李阿姨指着林静,“是小静!每天下班不管多累,都先赶过来给老太太做饭、擦洗身子、按摩、换药。有时候半夜老太太伤口疼得睡不着,一个电话打过来,小静哪怕自己刚加完班,或者孩子生病,也立马赶过来。这些,你们谁知道?谁体谅过?”
客厅里陷入一片沉寂,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周建国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李姐,您说得对……这些年,确实是我们亏欠了妈,也亏待了小静。”
周建军也点了点头,看向林静:“小静,二舅……谢谢你,辛苦你了。”
周建设站起身,走到林静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小静,三舅……对不住你,也谢谢你了。”
林静看着他们,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照顾外婆,我心甘情愿。”
王秀芬在旁边撇了撇嘴,用不大但足以让人听见的声音嘟囔:“话说得倒是挺好听,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李阿姨立刻瞪向她:“你又在嘀咕什么?”
“没……没什么。”王秀芬赶紧低下头,摆弄自己的手指。
张奶奶端出一盘洗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好了好了,过去的事就先不提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把老太太的后事风风光光地办好,让她入土为安。”
周建国连忙点头:“对,张奶奶说得对。小静,对于外婆的后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我没什么想法,你们决定就好。”林静把决定权推了回去。
“那殡仪馆得尽快联系……”周建军说。
“墓地的事情我去打听和安排。”周建国接过话头,然后看向两个弟弟,“至于费用方面……”
周建设立刻表态:“费用我来出!”
周建军也紧接着说:“我也出一份。”
周建国明显松了口气:“那好,我们三个平摊。小静,你这边……”
“我没钱。”林静回答得非常直接,没有任何犹豫。
王秀芬立刻挑起眉毛,语气尖刻地问:“之前妈住院那笔钱呢?不是说你垫了好几万吗?那笔钱怎么算?”
“那是我跟朋友借的。”林静看向她,“到现在还没还清。”
“借了多少?”王秀芬追问。
“三万六。”
“这么多?”王秀芬做出夸张的惊讶表情,“那你现在……”
“还在慢慢还。”林静打断了她的话,“所以,办葬礼的钱,我实在拿不出来了。”
李阿姨实在看不下去了,语气带着愤懑:“小静出钱出力照顾老太太这么多年,你们这几个当儿子的,难道还要让一个为外婆付出一切的外孙女再来出钱办葬礼?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周建国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当然不用小静出钱,所有费用我们三个承担。”
商量完葬礼的大致安排和费用,周建国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小静,那个……妈的存折和银行卡,密码你知不知道?”
林静摇了摇头:“不知道,外婆没告诉过我。”
“那医保卡呢?放在哪里你清楚吗?”周建军也跟着问。
“不清楚,这些平时都是外婆自己收着的。”
周建设迟疑了片刻,还是没忍住,问道:“小静,妈平时……有没有跟你提过,她大概攒了多少钱?或者钱都放在什么地方?”
“她从没跟我说过这些。”林静的回答依旧干脆。
兄弟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虽然都没再继续追问,但林静能明显感觉到,他们心里都在琢磨着同一件事——老太太到底留下了多少遗产。
下午一点多,殡仪馆的车辆到了。
工作人员穿着肃穆的深色制服,推着担架车进来。
李阿姨和张奶奶已经帮忙给外婆换上了一套她生前很喜欢的、藏蓝色带暗纹的寿衣。
外婆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张开,看上去比生前瘦削了许多。
三个舅舅围在床边,再次失声痛哭。
周建国哭得比较克制,但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周建军趴在床沿,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呜咽。
周建设则又一次跪倒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一遍遍地喊着“妈”。
工作人员耐心地等他们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才上前,动作轻柔而专业地将外婆的遗体移到担架车上,盖上白布。
林静一直站在卧室门口,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下楼的时候,楼道里已经聚集了一些听到动静的邻居。
大家脸上都带着惋惜和同情,低声议论着。
“周老太太走了啊……”
“唉,挺好一个人,受苦了……”
“以后这楼道里,少了个能聊天的人了……”
到了楼下,看着工作人员将担架抬上车,周建国对林静说:“小静,你熬了一晚上,肯定累坏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出殡的具体时间和安排,我们定下来后立刻通知你。”
林静点了点头,默默地将一直背在身上的灰色双肩包往上提了提。
王秀芬的目光又一次像黏在了包上一样:“小静,你这包……看着分量不轻啊?”
“还好。”林静的回答简短。
“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呀?看你一直背着。”王秀芬不死心地追问。
“就是一些我自己的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林静平静地回答。
王秀芬“哦”了一声,但那眼神分明写着“不相信”三个字。
周建军开口替林静解围:“好了,就让小静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周建设走上前,伸出手:“姐,我帮你拿包吧,看你挺累的。”
“不用了。”林静后退了一小步,避开了他的手,“我自己拿得动,不重。”
周建设的手僵在半空,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
殡仪馆的车缓缓开走了,林静也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到小区路口时,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栋熟悉的居民楼。
六楼东户的那个阳台,栏杆上还晾着几件外婆生前洗好的衣服,在微风中轻轻地飘荡着,仿佛主人只是暂时出门,不久就会回来收下它们。
03
第二天上午,外婆的追悼会在市殡仪馆一个不大的告别厅里举行。
来参加葬礼的人不算多,除了三个舅舅一家,就是几位平时走得比较近的远房亲戚和像李阿姨、张奶奶这样的老邻居。
林静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衣裤,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神情肃穆。
追悼会的流程很简单,前方挂着外婆晚年一张笑容慈祥的照片,由殡仪馆的主持人念了一段格式化的悼词。
然后三个舅舅轮流上前讲话,每个人都泣不成声。
周建国哽咽着说:“妈……儿子不孝……对不起您……”
周建军哭着说:“妈,您一路走好……到了那边,再也没病痛了……”
周建设说得最多,从他们小时候家里如何困难,外婆如何省吃俭用供他们上学,一直说到他们各自成家,言语间充满了懊悔和自责,说到最后更是跪在遗像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轮到林静上前告别时,她只是默默地走到外婆的遗像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放声痛哭。
当她退回到原位时,能感觉到周围有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还伴随着一些低低的议论。
“这外孙女怎么一滴眼泪都没掉?”
“是啊,听说老太太生前最疼的就是她,她也照顾得最多,怎么看起来一点不难过?”
林静听到了这些议论,但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外婆的照片。
追悼会结束后,外婆的遗体被送去火化。
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工作人员将一个棕红色的木质骨灰盒交到了周建国手中。
周建国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如同捧着无比珍贵的宝物。
回到外婆生前居住的房子,按照本地习俗,需要在客厅设立灵堂,守灵三天。
李阿姨和张奶奶帮忙在客厅正中央摆上一张方桌,铺上白布,上面放置了外婆的遗像、香炉、以及一些水果糕点等供品。
那个棕红色的骨灰盒,被暂时安放在遗像的正前方。
三个舅舅并排坐在灵堂前的垫子上,林静则安静地站在一旁。
陆续又有一些得到消息的亲戚前来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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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很多年没有来往的远房表姨,一进门就扑到灵桌前,哭得呼天抢地,比亲儿子还要伤心。
李阿姨在一旁小声对张奶奶说:“这位,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她一面,现在倒是表演起情深义重来了。”
那位表姨上完香,擦着并不存在的眼泪,走到周建国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建国啊,你妈这一走,家里的大事小情可就都落到你们兄弟肩上了。你妈操劳一辈子,听说……也攒下不少家底吧?”
周建国脸色一沉,语气有些不悦:“表姨,现在是在我妈灵前,说这些不合适。”
表姨讪讪地笑了笑:“我这不是关心你们嘛……毕竟是一家人。对了,你妈留下的这套房子,地段还不错,现在可值钱了……”
“房子的事,以后再说!”周建军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表姨的目光又转向一直沉默的林静:“小静这些年可是辛苦了,里里外外全靠她。老太太心里肯定有数,估计早就有所安排了吧?”
王秀芬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接话:“安排?该安排的,恐怕早就安排好了。”
表姨立刻来了精神,追问道:“哦?老太太生前就把东西给出去了?”
灵堂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和异样。
林静放下手中正准备点燃的香,转身走向客厅的角落。
那个灰色的双肩包,从始至终都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小静,你去哪儿?”周建国注意到她的动作,问道。
“去下洗手间。”林静说着,很自然地拎起了那个包。
“上厕所还背着包?”王秀芬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静停下脚步,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她。
王秀芬几步走到林静面前,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双肩包:“林静,你这包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从昨天到现在,你就跟长在身上了一样,一刻都不离身。”
“我的私人物品。”林静回答。
“什么私人物品这么见不得人?”王秀芬不依不饶。
“既然是私人物品,自然没必要向所有人展示。”林静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周建设也站了起来,试图打圆场,但话里话外却带着偏向:“姐,你这话说的就有点见外了。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拿出来看看的?”
“一家人?”林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带着些许嘲讽的笑容,“如果真是一家人,外婆住院需要签字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她骨折躺在床上需要人伺候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周建设被问得脸色通红,指着林静:“你……你……”
周建国走了过来,语气尽量放得缓和:“小静,我们知道,你心里对我们有怨气,这些我们都认。但现在妈才刚刚走,很多事情,我们总得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商量出个章程,对不对?”
“商量什么章程?”林静问。
“比如……”周建国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妈的存款、她名下的这套房子,还有她留下的一些可能比较值钱的物件。这些……总得有个明确的说法和安排。”
“你们想要什么明确的说法?”
“不是我们想要,是按照规定应该要有。”周建国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合理,“妈的遗产,按照法律来说,原则上是由我们兄弟几个继承的。但是,我们也讲道理,你这些年照顾妈付出最多,功劳最大,我们肯定不会亏待你,肯定会分给你应得的那一部分。”
“分给我一部分?”林静重复着他的话,语气听不出喜怒。
“对。”周建国肯定地点点头,“具体分多少,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
周建军也附和道:“是啊小静,你照顾妈这么多年,多分点是应该的,我们没意见。”
周建设紧接着补充:“妈那个金镯子已经给你了,那个就算是一部分。剩下的,咱们再一起商量着分。”
林静看着他们三人,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荒谬可笑。
“你们想分什么?”她冷冷地问。
“首先是存款。”周建国说,“妈退休金一个月四千块,这么多年下来,就算有开销,怎么也得剩下个十几万吧。”
“还有这套房子。”周建军指着所在的这套老单元房,“虽然旧了点,但地段好,按现在的市价,卖个一百七八十万绝对没问题。”
“另外可能还有些别的值钱东西。”周建设补充道。
“所以呢?”林静的目光扫过他们。
“所以……”周建国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小静,你能不能先把妈留下的东西,比如存折、银行卡、房产证这些,先拿出来?还有……”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灰色背包上,“你包里的东西。咱们当着面,一起清点清楚,也好商量后续的分配方案。”
林静站在原地,没有动。
王秀芬早已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就要抢夺林静手中的包:“磨蹭什么!让我们看看你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
林静反应很快,侧身一让,王秀芬扑了个空,差点摔倒。
“你躲什么?!”王秀芬稳住身形,尖声叫道,“心里要是没鬼,为什么不敢大大方方地打开给大家看?!”
周建国一把拉住她:“王秀芬!你别在这里胡闹!”
“我胡闹?”王秀芬用力甩开丈夫的手,“我看是有人做贼心虚!老太太刚咽气,她就急着把东西往自己包里划拉!这算什么?”
周建军皱紧了眉头:“大嫂,你说话注意点分寸,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王秀芬冷笑着,指着林静的包,“你们自己想想,她昨天早上来的时候,这包还是瘪的!现在呢?鼓成这个样子!里面装的什么,你们就不想知道?”
周建设也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对林静说:“小静,你就让大家看一眼呗。我们也不是不相信你,就是……就是图个心安,确认一下妈的东西都没少。”
“你们想确认什么?”林静反问。
“确认妈留下的财物都在这里,咱们好一起商量着处理。”周建设说道。
林静看着他们充满探究和渴望的眼神,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她缓缓地将背包放在了脚边的椅子上,动手去拉拉链。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紧紧盯着那个即将打开的背包。
背包里确实塞满了东西,但最上面盖着一件林静的黑色薄外套,挡住了下面的物品。
王秀芬迫不及待地又想伸手去掀开外套,被林静用手臂挡开了。
“你们到底想看什么?”林静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