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陛下,今夜的月亮,是这些年最圆的一次。”心腹宦官高力士为唐玄宗披上一件外袍,轻声说。
唐玄宗放下手中的玉笛,看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光亮:
“是吗?那正好配得上今晚的客人。高力士,你说,是怎样的绝代佳人,能让朕那多情的皇儿念念不忘,又能让这满城风雨都因她而起?”
高力士垂着眼帘,不敢接话,但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知道,今夜,将会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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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夜已经很深了,骊山上的华清宫,到处都飘着一股温泉水的热气,跟仙境似的,但也冷清得吓人。
唐玄宗李隆基,就一个人,光着膀子泡在那个只有他能用的九龙汤池里。
池子里的水热乎乎的,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滑溜溜的,泡在身上挺舒服。
这水能把他身上的寒气都给泡出去,却怎么也泡不暖他那颗拔凉拔凉的心。
他今年快六十了。
这个年纪,搁在普通老百姓家里,早就不下地干活了,天天坐在门口晒太阳,看着一帮孙子孙女满地跑,那日子,多美。
可他是皇帝,是全天下最有钱有势的人。
他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穿什么就有什么,可他总觉得自己,比乡下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老头儿,还要孤单。
池子里的水面上,飘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看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的。
他就这么看着看着,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个女人的脸——武惠妃。
他心里喊了一声:阿惠。
阿惠还在的时候,这个池子,可不是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样子。
那时候,这里头总是充满了笑声。
阿惠会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地跟他说宫里哪个妃子又在背后嚼舌根了;他呢,会把自己新写出来的曲子唱给她听,看她光着脚,就在这池子边上,跟着他的调子跳舞。
他记得阿惠的皮肤,比这池子里的水还要滑。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不光是个皇帝,他还是个丈夫,是个天底下最幸福的丈夫。
可是,阿惠走了。
就那么说走就走了,把他心里头那点热乎气,也全都给带走了。
从那以后,这皇宫,对他来说,就跟个监狱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这个监狱修得好看一点罢了。
后宫里那三千多个女人,一个个都跟刚开的花似的,又年轻又漂亮。
她们天天变着法儿地想往他跟前凑。
她们会说最好听的假话来拍他的马屁,也会穿上最少的衣服来勾引他。
可她们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他看到的,只有对金钱和权力的贪心,看不到一点点真心。
他花了好多心思,写了一首叫《霓裳羽衣曲》的曲子。
他觉得,这首曲子,把他心里头那种站在最高处,冷得没人能懂的感觉,全都写进去了。
可他弹给那些女人听,她们要么说“真好听”,要么就问他弹完了是不是该赏她们点东西。
没有一个人,能听懂他曲子里的孤单。
他也经常因为边境上打仗的事,烦得吃不下饭。
可那些女人,只会在旁边劝他“龙体要紧”,没有一个人,能像阿惠那样,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给他端上一杯温度刚刚好的茶,然后什么话也不说,就陪他坐着。
他觉得累。每天晚上,对着那些年轻的、叽叽喳喳的身体,他觉得身心俱疲。
白天,看着那些永远也看不完的奏折,他也觉得累。
他有时候真想,就这么一直泡在这热乎乎的水里,泡着泡着就睡过去,再也不用醒过来了。
那该多好啊。
他把头重重地靠在了池子边上那块冰凉的大玉石上,闭上了眼睛。
身上是热的,心是冷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骨头缝里都塞满了冰碴子,又冷又疼。
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就像一条看不见的毒蛇,一点一点地,把他这个创造了开元盛世的伟大皇帝,给啃得只剩下了一副空架子。
他心里明白,自己这是病了。
这病,比什么风寒、头疼都厉害。
这病的名字,叫孤单。
02
皇帝病了,最高兴的,是苍蝇;最着急的,是身边人。
大太监高力士,就是那个最着急的人。
他伺候了唐玄宗一辈子,主子的一个眼神,一声叹息,他都能猜出八九分。
他知道,皇帝这不是身上有病,是心里有病。
自从武惠妃去世后,皇帝的心,就跟一口枯井似的,再也没起过半点波澜。
长此以往,别说这大唐江山了,就是皇帝自己的身子,都得垮掉。
心病,还得心药医。解药在哪儿呢?高力士愁得头发都多白了几根。
这天,他正被皇帝没头没脑地训斥了一顿,心里窝着火,出来正好碰上了当朝宰相,那个以“口蜜腹剑”闻名于世的李林甫。
李林甫是什么人?那是个人精。
他一看高力士的脸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把高力士请到自己府上,屏退左右,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
“高公公,还在为圣上的事烦心?”李林甫笑眯眯地问。
高力士叹了口气,把酒一饮而尽:“相爷,您是不知道啊。圣上最近这脾气,真是……唉,咱家这心里,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的。”
李林甫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高公公,我倒是听说了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解了圣上的心忧。”
“哦?什么人?”高力士一下子来了精神。
“城外,太真观里,有个女道士,道号‘太真’。”李林甫慢悠悠地说,“听说此女,有倾国倾城之貌,更难得的是,那身段,那舞姿,那天籁般的歌喉,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尤其是她那一手琵琶,弹得是出神入化。我听人说,她随便弹一曲,就能让满树的鸟儿都忘了叫。”
高力士听着,眼睛越来越亮。可他转念一想,眉头又皱了起来:“相爷,您说的这个人,我好像也有点耳闻。她……她不是寿王爷的……”
寿王李瑁,是唐玄宗和武惠妃的亲儿子。
而这位“太真”,就是寿王原来的王妃,杨玉环。这可是皇帝的儿媳妇啊!这怎么行?
李林甫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慌不忙地笑道:“高公公此言差矣。什么寿王妃?自从武惠妃娘娘薨逝,这位杨氏感念婆婆恩德,自请入道观,为皇家祈福,早已是方外之人,号为‘太真’了。她现在是潜心修道的女冠,一心向道,仙风道骨,跟红尘俗世,再没半点关系了。”
他把“方外之人”和“仙风道骨”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高力士是何等聪明的人,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在荐举一个女人,这是一场不动声色的政治投资。
皇帝现在需要一个新的精神寄托,需要一个能让他重新打起精神的人。
只要皇帝高兴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日子才能好过。
至于这个人原来的身份是什么,重要吗?不重要。
李林甫用几句话,就把这个最大的障碍,给轻飘飘地抹平了。
“此女,真有相爷说的那么好?”高力士还是有点不放心。
李林甫端起酒杯,神秘地一笑:“高公公,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女人啊,分两种。一种是寻常的花,好看,但也就那样了。还有一种,是‘解语花’,她不但好看,她还懂你。圣上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么一朵能懂他的‘解语花’啊。”
这番话说完,高力士心里,彻底有了底。
当天晚上,他就在唐玄宗面前,看似无意地,提起了太真观里,有位潜心修道、精通音律的女冠。
他把李林甫那套说辞,用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添油加醋地又重新包装了一遍。
他着重强调了这位“太真道长”,是如何地“仙风道骨”,如何地“不食人间烟火”,又是如何地在音乐和舞蹈上,有着无人能及的天赋。
果然,原本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唐玄宗,在听到“精通音律”这四个字时,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光。
03
太真观,这名字起得倒是挺仙风道骨的。
可实际上,这里头跟个冷宫没什么区别。
观里的香火,别说旺了,连个烟都冒不起来。
除了几个奉了命令来照顾杨玉环饮食起居的宫女和老太监,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个外人。
杨玉环住的那个小院子,在道观最里面的角落里,又偏又静,只有院子当中那棵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槐树,天天陪着她,看太阳升起来,又看太阳落下去。
她已经在这个鬼地方,待了快两年了。
两年前,她那个权势熏天的婆婆武惠妃,突然就死了。
她那个被当成宝贝一样疼的丈夫寿王李瑁,一下子就从云彩上掉了下来,在宫里头成了个谁都能踩一脚的透明人。
紧接着,她都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一纸命令下来,就把她这个寿王的正牌王妃,从王府里给提溜了出来,扔到了这个道观里,让她当什么女道士。
她心里明白,自己这是被人给扔了。
那个曾经抱着她说要爱她一辈子、保护她一辈子的男人,在他爹的权力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她恨过,也哭过,也怨过。
可是在这冰冷的道观里待久了,她也想明白了。
在这皇宫里头,女人算个什么东西?不是男人用来拉拢关系、巩固地位的棋子,就是用来生儿子、传宗接代的工具。
光长得漂亮,一点用都没有,就像个好看的花瓶,人家喜欢的时候摆出来看看,不喜欢了,随时都能给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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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不哭了。
每天除了假模假样地念几段经文,剩下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练舞,弹琴。
她以前在家里就是这些学得最好。她要把自己练成这个世界上最好看、也最动听的那个花瓶,要让所有人都舍不得砸她。
她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着有朝一日,能有一个让她重新被人摆出去的机会。
这一天,她正在屋子里对着镜子练一个新学的舞步,院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给推开了。
来的人,她不认识,但看那身打扮,是宫里头有头有脸的大太监。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太监,一个个都低眉顺眼的。
整个道观的管事嬷嬷,都跟在这些人屁股后面,点头哈腰的,脸都快笑烂了。
杨玉环的心,毫无预兆地,猛地跳了一下。
她停下了动作,直起身子,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她不认识那个大太监,但她认得他手里捧着的那个用黄色绸缎包着的东西。那是圣旨。
“太真道长,跪下接旨吧。”那个大太监的声音,尖细尖细的,不带一点感情。
杨玉环的膝盖,有点软。
但她还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道袍,跪了下去。
圣旨上的话很简单,绕来绕去的官话没几句,意思很明白:“皇帝命令太真道长,立刻进宫。在今晚月亮最圆的时候,到花萼相辉楼,给皇帝表演才艺。皇帝亲自看。就这样。”
表演才艺?
杨玉环双手接过那卷还有点温热的圣旨,站了起来。
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太清楚了,这绝对不是让她去跳个舞、唱个曲那么简单。
皇帝身边,有的是全天下最好的舞女和乐师,哪里轮得到她一个道观里的女人去表演?
这背后,肯定有别的事。
她要见的,是这个天底下,权力最大,最尊贵,也最让人害怕的男人。这一去,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一点底都没有。
是抓住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掉下来的机会,一下子就飞上天了?还是会因为这件事,掉进一个比这个道观更可怕的地狱里去?
她不知道。
送圣旨的太监很快就走了,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她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那棵老槐树,一阵秋风吹过,卷下来好几片已经干枯发黄的叶子,在地上打着转。
她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刚嫁给寿王的时候,那时候,她也像这嫩绿的树叶一样,天真地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依靠一辈子的大树。
可是一场大风刮过来,就把她给吹到了地上,没人管了。
这一次,她不能再指望任何人了。
她能指望的,只有她自己。
她转身回到了琴案前,重新坐下。
她伸出那双保养得极好的、又白又嫩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凉的琴弦,就好像在抚摸自己的命运。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望向了遥远的、被高高宫墙围起来的长安城的方向。
她的眼神里,有害怕,有对未来的不安。
是,在那害怕和不安的底下,还藏着一点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火苗。
那火苗,叫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在这个破道观里。
04
月亮升起来了,比昨天晚上更大,也更亮。
又大又圆,像一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白玉盘,亮晶晶地挂在深蓝色的天上。
冰凉的月光,像水银一样,洒在了从太真观通往长安城的官道上,把路两边那些奇形怪状的树影,拉得好长好长,看着有点吓人。
一顶普普通通的青布小轿,前后左右,围了十几个穿着禁军衣服、腰里挎着刀的士兵。
这群人,就在这安静的官道上,悄无声息地,快速地走着。
走在最前面的,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的大太监,高力士。
他亲自来接人,这面子,给得可以说是天大了。
他的脸,在月光下,白得跟纸似的,脸上的表情,绷得紧紧的,像一块石头。
他身后的那些禁军士兵,一个个也都不是善茬,手都按在腰里的刀柄上,一双双眼睛,跟狼似的,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边的黑暗。
这副架势,说起来排场不算太大,可那股子紧张的气氛,傻子都看得出来。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今天晚上护送的这个人,是个金贵得不能再金贵的人物,绝对不能出一点点的差错。
杨玉环就坐在这顶晃晃悠悠的轿子里。
轿子外面,是凉飕飕的秋风,和士兵们走路时,身上盔甲摩擦发出的那种细微的“哗啦”声。
轿子里面,却点着一根很名贵的安息香,那味道很淡,但闻着,能让人心里头不那么慌。
轿子抬得很稳,几乎感觉不到一点颠簸,显然是几个最有经验的轿夫抬的。
可杨玉环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它就在她的胸腔里,“砰、砰、砰”地,跳得又快又急,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攥着,指甲都深深地陷进了手心的嫩肉里,掐出了一排月牙形的印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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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年,她从一个小官的女儿,被选进寿王府当王妃的时候,都没像现在这么心慌过。
一阵不大不小的风吹了过来,轿子的布帘子,被吹开了一个小角。
冰凉的月光,就像个调皮的孩子,一下子就从那个缝隙里钻了进来,照在了她的脸上。
那张脸,美得连天上的月亮看了,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月光也照进了她那双大眼睛里,那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不安和紧张。
她壮着胆子,偷偷地,凑到那个小缝隙边,往外看。
外面,是飞速往后倒退的田野和树林。
在更远的地方,那座像巨大怪兽一样趴在地上的长安城,已经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轮廓了。
那里,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她就要走进去了。
走进那个传说中,全天下最热闹、最繁华,也最能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轿子走得很快,高力士好像很着急。杨玉环心里明白,那位掌管着天下所有人生死的九五之尊,正在等着她。
这条在月光底下,显得有点孤单的官道,就像是一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神秘小路。
她不知道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在等着她。
但她知道,从她坐上这顶轿子的那一刻开始,她这辈子,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05
花萼相辉楼,这个名字,起得就特别风流。
这里是皇宫里,专门给皇帝和他那些儿子们喝酒、听曲子、看美女跳舞的地方。
整座楼,修得是金碧辉煌,柱子上盘着龙,墙上画着凤,地上铺的地毯,据说一小块就够一个普通老百姓吃一辈子了。
可今晚,这座以热闹出名的楼,却显得有点奇怪,冷清得吓人。
楼里头点的灯,比过年还多,把整个大殿照得跟白天似的。
可是,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居然没有一个唱歌的歌女,没有一个弹琴的乐师,就连伺候人的宫女和太监,都没看见几个。
就只有一个人,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绣着团龙图案的家常衣服,安安静静地,独自坐在大殿正中间的一张古琴后面。
这个人,就是唐玄宗,李隆基。
他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就连高力士,都只让守在殿门外头。
他想一个人,不受任何打扰地,见一见那个让整个长安城都因为她而议论纷纷的女人。
杨玉环被一个年纪很小的小太监,领了进来。
她一脚踏进大殿的门槛,就感觉到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巨大压力,那压力,就像一座看不见的大山,一下子就压在了她的肩膀上,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不敢抬头看,只是按照进宫前嬷嬷教的规矩,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叩拜的大礼:“方外之人杨玉环,叩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很清脆,也很好听,就跟山谷里的黄鹂鸟叫一样,在这空旷的大殿里,还有点回音。
唐玄宗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就说“平身”。
他就是那么静静地,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着这个跪在地上的女人。
她身上穿着一身非常朴素的灰色道袍,宽宽大大的,看不出身材。
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只是简简单单地用一根木头簪子,在脑后盘了一个发髻。
脸上,干干净净的,一点脂粉都没抹。可就算是这样,也挡不住她那天生就带的好底子。
她的皮肤,在那么多灯的照耀下,白得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好像能透出光来;她的身段,就算是跪在那里,也能模模糊糊地看出那份别的女人没有的丰腴和婀娜。
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唐玄宗在心里默默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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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这后宫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美人。
“你就是太真?”他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就是有那么一股子劲儿,让人听了不敢不回话。
“回陛下,是。”杨玉环的脑袋,埋得更低了,几乎都要碰到地上了。
“把你的头,抬起来。”
杨玉环的身子,轻轻地抖了一下。
她犹豫了大概一秒钟,还是慢慢地,缓缓地,把头抬了起来。
就在她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上的那一瞬间,唐玄宗那颗已经几十年没什么大动静的心,猛地,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这一辈子,见过的美女,比好多人一辈子见过的人都多。
有的女人,美在妖艳,像带刺的玫瑰;有的女人,美在清纯,像含苞待放的荷花。
可眼前这个女人,她的美,是没法用简单的词来形容的。
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亮得就像是秋天里,最干净的那片湖水,清澈见底,但又好像藏了好多好多说不完的故事。
那眼神里,有紧张,有害怕,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甘心、不服输的倔强。
有点意思。
唐玄宗没有像别的皇帝见了美女那样,急吼吼地就让她开始跳舞或者唱歌。
他用下巴,指了指旁边不远处,放着的一把镶着螺钿的紫檀木琵琶,问她:“高力士跟朕说,你的琵琶,弹得天下一绝?”
“回陛下,不敢说天下一绝,只是略懂一点皮毛。”杨玉环很谦虚地回答。
“那正好。”唐玄宗的脸上,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朕这张琴,也好久没遇到能跟它说话的对手了。今晚,你就用你的琵琶,来陪朕的这张琴,好好地说说话,聊聊天吧。”
这一下,杨玉环是真的被惊到了。
她做梦都没想到,皇帝大半夜把她召进宫来,竟然只是想跟她,合奏一曲。
她不敢违抗,只能依言,走到那把看起来就无比名贵的琵琶前,提着裙摆,跪坐了下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那双纤纤玉手,将那把还有点冰凉的琵琶,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就像是抱着自己唯一的依靠。
一场没有一句话的对话,就这么,开始了。
先动手的,是唐玄宗。
他那双修长的、保养得极好的手指,在古琴上轻轻一拨。
一串苍凉、雄浑的音符,就在这空旷的大殿里,回荡了起来。
那琴声,就像一个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将军,在回忆自己年轻的时候。
里头有千军万马奔腾的豪情,有当上皇帝以后君临天下的霸气。
但是,在那霸气的背后,又藏着一丝谁也说不出口的,站在最高处,冷得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孤独,和对过去好时光的回忆。
杨玉环只听了几个音,就听懂了。
她没有半点犹豫,白玉般的手指,在琵琶弦上轻轻一挑。
她怀里的那把琵琶,立刻就发出了一串清脆、干净、像流水一样的声音,迎着那琴声就上去了。
她的琵琶声,就像山涧里最清澈的那股泉水,干净,灵动,带着少女般的害羞。
但是,在那清泉底下,又好像压着一块小小的石头,藏着一丝淡淡的,身不由己的忧愁和委屈。
两个人的音乐,就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碰到了一起。
有时候,它们就像两支正在打仗的军队,你来我往,互相不服气,激烈地碰撞着;有时候,它们又像一对正在谈情说爱的恋人,一会儿你追我赶,一会儿又低声私语,缠缠绵绵的,分都分不开。
有时候,唐玄宗的琴声会突然变得很快,很急,就好像在咄咄逼人地追问着什么;杨玉环的琵琶声,就会变得有点犹豫,有点躲闪,好像在说“我不告诉你”。
有时候,杨玉环的琵琶声里充满了迷茫和不安,唐玄宗的琴声,就会变得特别沉稳,特别有力,好像一个长辈,在给她指引方向。
他们谁都没有张嘴说一个字,可他们好像又把所有想说的话,想问的话,都放在了这音乐里头,告诉了对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只是一炷香的功夫。
琴声和琵琶声,终于在最后一个无比和谐的合音中,同时停了下来。
整个大殿,一下子变得安安静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唐玄宗抬起头,看着对面那个抱着琵琶的女人,眼神里,充满了从来没有过的震惊和欣赏。
他忽然发现,在这个女人的身上,他看到的,不仅仅是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
更重要的,他好像找到了一个能听懂他心里那些烦心事和孤单的,知音。
而杨玉环,也偷偷地抬起眼睛,飞快地看了一眼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她也从他刚才那霸道的琴声里,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帝王威严背后,深深藏着的脆弱和孤单。
他,也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快乐。
就在那一刻,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发生了一点非常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简简单单的皇帝和臣子,也不是男人和女人。
他们更像是两个同样孤单的灵魂,在这茫茫人世间,漂泊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了彼此。
而这个,才是后来所有那些惊天动地的疯狂举动的,真正开始。
06
这世界上,什么东西最难关住?不是老虎,也不是狮子,是秘密。尤其是皇宫里的秘密,那玩意儿长了腿,跑得比谁都快。
杨玉环大半夜被皇帝召进花萼相辉楼,还待了那么久才出来。
这件事,就像往一锅烧开了的油里,泼了一瓢冷水,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第二天,这个消息就坐着火箭似的,飞遍了整个长安城的前朝和后宫。
最先跳起来的,是那些把“祖宗留下来的规矩”看得比自己亲爹还重要的御史言官们。
第二天一下朝,还没走出宫门呢,几个胡子都白得能当扫把用的老头儿,就凑到了一块儿,一个个都气得脸红脖子粗。
“荒唐!简直是荒唐透顶!”年纪最大、官也最大的御史大夫王大人,气得浑身都在哆嗦,指着皇宫的方向骂道,“那个姓杨的女人是什么身份?她是寿王李瑁明媒正娶的王妃!是陛下的亲儿媳妇!陛下怎么能……怎么能大半夜地把她一个人叫到宫里去?这……这简直是不顾人伦,是我们李唐皇室天大的丑闻啊!”
旁边另一个姓张的言官,也急得直跺脚,连连点头说:“没错!王大人说得对!这件事要是传到老百姓耳朵里,天底下的人会怎么看咱们的皇上?会怎么看咱们大唐的皇室?圣上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往自己脸上抹黑吗?不行,这事没完!我们必须马上联名写奏折,就算是死在金銮殿上,也要劝皇上改邪归正,把那个姓杨的女人送出宫去!”
“对!死也要劝!”
这帮老臣们,一个个都跟要上战场似的,充满了悲壮的气氛。他们觉得,国家的纲常伦理,就要被这一个女人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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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边,那些皇子们,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一个个都神色尴尬,跟吃了苍蝇似的。
尤其是寿王李瑁,他这几天,连自己王府的大门都不敢出。
他曾经的老婆,现在成了他亲爹的座上宾,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被人摁在地上,来来回回地扇耳光,是天底下最大的羞辱。
他走在宫里,总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好像在看一个笑话。
他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把自己给埋进去。
其他的皇子们,心里也都不踏实,他们搞不清楚父皇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又要换太子了?会不会影响到自己未来的前途?
如果说前朝这边,还只是大家私底下议论议纷纷,那后宫里头,就已经是波涛汹涌,快要打起来了。
自从武惠妃死了以后,后宫里虽然没有皇后,但大家表面上还都过得去,还算平静。
那些嫔妃们,虽然私底下也勾心斗角,但都还守着基本的规矩。
可杨玉环的出现,就像往一窝蚂蚁里扔了一块糖,彻底把这里的平静给打破了。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个从道观里出来的姓杨的狐狸精,昨天晚上在花萼楼待了一整夜呢!我今天一早就听说,圣上让人给她送了好多好多好东西过去!那些首饰,好多连我都没见过呢!”一个穿着一身绫罗绸缎、长得挺漂亮的妃子,一边用小剪刀修着自己那涂得鲜红的指甲,一边对自己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们,酸溜溜地说。
另一个平时就不怎么受宠的婕妤,则是在自己的宫里,偷偷地把一个她最喜欢的青花瓷瓶,给摔了个粉碎。
她咬着牙,眼睛都红了,低声骂道:“不要脸的狐狸精!一个嫁过人的女人,还是从那种不干不净的道观里出来的,凭什么能得到圣上的喜欢?真是不知廉耻!下贱!”
害怕,嫉妒,不安,就像瘟疫一样,在后宫的每一个角落里,飞快地蔓延。那些年轻貌美的嫔妃们,一个个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她们开始发了疯一样地打扮自己,把压箱底的最好看的衣服都翻了出来,把最贵的首饰都戴在了身上,想尽一切办法,希望能把皇帝的目光,从那个姓杨的女人身上,重新给抢回来。
一时间,整个大明宫,从前面办公的朝堂,到后面住人的后宫,都被一股紧张、压抑,又充满了各种流言蜚语的奇怪气氛给笼罩住了。
所有人都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身不由己。
一张由规矩、人伦、嫉妒和非议编织而成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朝着唐玄宗和那个刚刚才踏进皇宫的女人,撒了过去。
而唐玄宗,对这一切,好像根本就没看见一样。
他不仅没有像那些老臣们希望的那样,把杨玉环给送出宫去。
反而,一连好几天,天天都把她叫到花萼楼。
有时候是听她弹琴,听她唱歌;有时候是看她跳舞;有时候,两个人什么也不干,就那么坐着,喝喝茶,说说话。
他越是这样,那张看不见的大网,就收得越紧。
一场巨大的风暴,眼看着就要来了。
07
这一天,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正好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唐玄宗下了一道命令,在大明宫的正殿,也就是太极殿前面的那个巨大无比的广场上,摆下了一场极其盛大的国宴。
那个广场,大得能装下好几万人的军队。
所有的皇亲国戚,不管关系远近,所有的文武百官,不管官大官小,一个都没落下,全都接到了圣旨,今天晚上,必须来参加宴会。
天慢慢黑了下来,广场四周的几千盏灯笼和火把,一下子全都点亮了。
整个广场,被照得跟白天一样,亮堂堂的。
大臣们按照自己官位的大小,分坐在广场的两边。他们每个人面前的小桌子上,都摆满了各种各样没见过的好吃的,好喝的。
从皇宫里专门养着的乐队,也在旁边卖力地演奏着最华丽、最热闹的曲子。
唐玄宗自己,穿着一身只有在最重大的场合才会穿的、绣着金色龙的黑色礼服,高高地坐在那个要爬九层台阶才能上去的龙椅上。
他的身边,站满了给他倒酒、夹菜的宫女和太监。
宴会开始了。
大臣们一个个排着队,走到台阶下面,端着酒杯,说着各种各样歌颂皇帝英明神武的漂亮话。
唐玄宗也笑呵呵的,时不时地举起酒杯,跟下面的人示意一下。
一切看起来,都跟以前的每一次国宴,没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很多眼神活络、心思快的大臣,都发现了一个很不寻常的细节。
在距离龙椅不远的一个席位上,坐着一个穿着一身淡雅宫装的女人。
按理说,能坐在那个位置的,不是皇后就是最得宠的妃子。
可这个女人,大家谁也没见过,她也没有任何封号。
但她坐的位置,却比一些亲王和公主还要靠前,还要尊贵。
这个人,就是杨玉环。
她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对周围所有的热闹和喧哗,都看不见,听不见。
但是,她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有无数道目光,正像针一样,从四面八方刺在她的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嫉妒,也有看不起。
宴会进行到一半,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脸上都红扑扑的,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气氛非常热闹。
就在这个时候,一件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