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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回乡住了一周,我终于明白,老伴为啥一定要留住农村的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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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长假的第四天,雨落下来的时候,我刚到长途车站。

是一种黏腻的、不肯干脆落地的秋雨。

空气里混着柴油味和泥土的腥气,灯箱广告牌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化开,像一滩巨大的、无人问津的呕吐物。

周诚没有来接我。

意料之中。

我给他发了条信息:“我到了。”

然后收起手机,拉着行李箱,自己走向出站口那片模糊的光亮。

我知道他就在那栋青瓦白墙的老房子里。那是他的根,他的壳,他每次从城市里逃走时的避难所。

而我,是来拆掉它的。

或者说,是来给这个避难所,重新立上规矩。

两天前,周三,一个普通的工作日。

我提前结束了一个咨询会,回到家才下午四点。

家里没人,一贯的冷清。我们结婚二十年,没有孩子,各自忙碌,家更像一个共享的酒店套房。

我做法律风控,习惯了凡事留痕,对生活里的蛛丝马迹有种近乎病态的敏感。

周诚的手机就放在玄关的鞋柜上,正在充电,屏幕亮着。他总是这样丢三落四。

一条打车软件的推送弹了出来:“您的常用同行人‘小安’已更新信息。”

小安。

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亲戚或朋友的名字。

我心里那根绷了二十年的弦,发出了一声极细微的、濒临断裂的嗡鸣。

我没有动他的手机。这是我的职业病,非法获取的证据在法庭上没有效力。虽然婚姻不是法庭,但生活是。

我只是站着,看着那个名字,像一个最冷静的猎人,在判断猎物的痕迹。

“常用同行人”。

这三个字意味着高频、稳定、且发生在近期。

我换了鞋,把包放下,像往常一样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瓶苏打水。

我们的婚姻就像这只冰箱,看上去功能齐全,制冷强劲,但内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堆冒着泡的、虚假的清凉。

晚上七点,周诚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和疲惫。

“今天跟系里老张他们吃饭,多喝了点。”他解释,声音含混。

我“嗯”了一声,递给他一杯温水。

他喝水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我注意到他今天穿的衬衫,不是早上出门那件。领口有细微的、不属于我们家洗衣液味道的香气。

很淡,像某种栀子花味的护手霜。

年轻女孩喜欢的味道。

“国庆我回趟老家,”他喝完水,把杯子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房子有点漏雨,我得去修修。”

“好。”我回答。

没有追问,没有质疑。

我知道,暴雨来临前,最需要的是安静。

他回房间收拾东西,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能听到他拉开衣柜,翻找旧衣服的声音。

我们之间隔着一堵墙,一扇门,还有二十年的时光。

以及一个叫“小安”的陌生女孩。

我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屏幕上是复杂的合同条款,红色的批注像一道道伤口。

忠诚协议。

违约责任。

共同财产分割。

这些冰冷的词汇,在这一刻,忽然有了滚烫的温度。

第二天一早,他拖着行李箱出门。

“我走了。”

“路上小心。”

门在身后关上,玄关的光线暗了一下。

我等到九点,给我的助理打了个电话。

“帮我查一个姓安的女孩,跟周诚有过来往的。他是大学老师,从他的学生、同事圈里入手。”

“林总,”助理的声音有些迟疑,“您确定吗?”

“我确定。”

我挂了电话,走到窗边。

楼下的城市车水马龙,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像一个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二十年前,我和周诚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们爱过。

像两块冰,以为抱在一起就能融化,就能拥有温暖。后来才发现,我们只是加速了彼此的消亡,最后化成一滩冰冷的水。

不孕。

这个诊断结果像一把榔头,砸碎了我们对未来的所有构想。

他开始频繁地回老家,说城市太闷,他喘不过气。

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工作,用一场接一场的胜利,来填补内心的那个黑洞。

我们像两个在悬崖边上赛跑的人,谁也不肯先停下来,拉对方一把。

直到今天。

助理的电话在下午打了过来,效率很高。

“林总,查到了。安然,二十二岁,大四实习生,上学期选修过周老师的《美学原理》。”

“资料发我邮箱。”

“好的。”

邮件很快抵达。

照片上的女孩,有一张干净得近乎透明的脸,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资料里附着她的社交媒体账号。

最新的一条,是三天前发的。

一张照片,拍的是一碗清汤面,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煎蛋。配文是:“深夜的暖胃面,谢谢周老师。”

定位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日料店,离我们家不远。

那天晚上,周诚告诉我,他在学校开研讨会,会晚点回来。

我关掉电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走廊的白光穿过眼皮,刺得我生疼。

一切都对上了。

像一个严丝合缝的证据链。

我没有哭。眼泪是弱者的武器,而我不是弱者。

我只是觉得冷。

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处可逃的冷。

我站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我也要去那个乡下的老房子。

有些账,必须当面算。有些合同,必须当面签。

雨没有停的意思。

我撑着伞,脚下的泥路湿滑难行。

远远的,能看到那栋老房子了。两层的小楼,青瓦已经有些斑驳,白墙上爬着不知名的藤蔓。

一楼的窗户透出温暖的黄色灯光。

像一个童话故事里的场景。

可惜,我不是来做客的公主。

我走到门口,没有敲门,直接用钥匙打开了那把生了锈的铜锁。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股潮湿的木头和淡淡的饭菜香气涌了进来。

周诚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低头吃着什么。

他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看到是我,脸上的惊讶和慌乱一闪而过,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介于恼怒和心虚之间的表情。

“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很干,像被砂纸打磨过。

我没说话,收起伞,把湿漉漉的伞放在门边的水桶里。

然后,我拉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地走进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跳上。

我把行李箱立在墙边,脱下风衣,挂在老式的衣架上。

整个过程,我没有看他一眼,但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跟随着我。

桌上放着一碗白米饭,一盘炒青菜,还有一碟花生米。

很简单的饭菜。

“我给你发了信息。”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件与我无关的事实。

“我……我手机静音了,没看到。”他结结巴巴地解释。

我拉开他对面的长凳,坐了下来。

桌子很宽,我们之间隔着一盘青菜的距离。

“安然,二十二岁,大四实习生。”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报出这个名字。

他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抖。

筷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像是被这声响惊醒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怎么知道?”

“你觉得呢?”我反问。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喉结剧烈地滑动着,像一只被扼住喉咙的困兽。

沉默。

可怕的沉默。

只有窗外的雨声,沙沙地响着,像无数只蚕在啃食着这个夜晚。

我看着他。

他的头发比上次见时长了些,夹杂着更多的白发。眼角的皱纹深了,曾经挺拔的肩线也有些塌陷。

这是一个被生活磨损的中年男人。

我的丈夫。

“那碗深夜的暖胃面,好吃吗?”我又问。

这句话像一把锥子,精准地刺入了他最后的防线。

他猛地低下头,双手捂住了脸。

“对不起。”

他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压抑的、破碎的哭腔。

“对不起,阿舒。”

阿舒。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叫过我了。

我没有回应他的道歉。

道歉是最廉价的补救。我不稀罕。

“她人呢?”我问。

“什么?”他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一脸茫然。

“我说,安然,她在哪儿?”我重复道,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别告诉我,你一个人回来的。”

周诚的身体僵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阿舒,你别这样……这件事跟她没关系,是我一个人的错。”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

我站起身,走到我的行李箱旁,打开。

我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走回桌边,放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声音发颤。

“离婚协议,和一份婚内忠诚协议的补充条款。”我平静地回答,“你可以选一个。”

“离婚协议我拟好了,财产分割方案对你很优厚,毕竟,你是过错方。如果你不想离,那就签第二份。”

我顿了顿,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签了第二份,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清楚。以后你所有的收入、行程、社交,都需要向我报备。我们之间,不再是夫妻,而是合伙人。你违约一次,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把代价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阿舒,你……”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你一定要这样吗?我们二十年的感情……”

“感情?”我笑了,笑声很冷,“周诚,从你和那个女孩吃第一碗面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感情了。只剩下法律关系。”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也不是来听你忏悔的。”

“我是来解决问题的。”

“现在,打电话,让她过来。”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堂屋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们三个人,当面谈。”

周诚最终还是打了那个电话。

他的手抖得厉害,拨了好几次才成功。

“你……你过来一下。就在村口那家小卖部,我等你。”

他挂了电话,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何必呢?”他喃喃自语,“你这样,是在羞辱我,也是在羞辱你自己。”

“羞辱?”我看着他,“周诚,我只是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弄脏。脏了,要么扔掉,要么,就彻彻底底地洗干净。”

“我不是善良,我只是不喜欢脏。”

等待的时间里,我们没有再说一句话。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门口传来怯生生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撑着一把透明的伞,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是安然。

比照片上更年轻,也更单薄。

她看到屋里的我,明显愣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周……周老师?”她求助似的看向周诚。

周诚没有看她,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进来吧。”我说。

我的声音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迟疑地走了进来,局促地站在屋子中央,像一只误入陷阱的小鹿。

“坐。”我指了指周诚身边的长凳。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但只坐了凳子的一个角,身体绷得紧紧的。

三个人,一张八仙桌。

形成一个诡异的三角形。

“安然,是吧?”我先开口。

“是……是的,林老师。”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她大概从周诚那里知道我的身份。

“你知道我是谁,那我就不自我介绍了。”

“我今天请你来,不是要跟你吵,也不是要打你。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

我把那份文件袋推到桌子中央。

“这是我和周诚的婚姻。它跟一份商业合同没什么区别。有期限,有条款,有双方的权利和义务。”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叫忠诚义务。”

“周诚,作为合同的甲方,违反了这一条。而你,是这个违约行为的参与方。”

我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像在给客户讲解一份复杂的法律文件。

安然的嘴唇在发抖,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老师,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打断她,“我需要你了解,违约,是要付出成本的。”

“周诚需要付出的成本,都在这份协议里。”我指了指文件袋,“至于你……”

我看着她那张泪水涟涟的脸。

“你还年轻,未来很长。我不希望你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一个已婚男人,能给你的,除了短暂的、偷来的温暖,还有什么?”

“是安全感吗?”

“一个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负责的男人,你觉得他能对你负责吗?”

“他今天可以为了你,背叛我。明天,他就可以为了另一个更年轻的女孩,背叛你。”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冷静而精准地剖开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林老师,不是的……”她终于哭了出来,“周老师他……他对我很好,他很照顾我。他说他跟您……跟您没有感情了,他过得很痛苦,像活在一个黑洞里……”

“黑洞?”我转向周诚,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这是你的原话?”

周诚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一言不发。

“他很明亮。”安然还在为他辩解,“他上课的时候,眼睛里有光。他跟我说,只有在老家,在田野里,他才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被掏空的躯壳。”

“所以,你就想做照亮他黑洞的那束光?”我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哭。

“姑娘,”我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这个世界上,谁也无法成为另一个人的光。能照亮自己的,只有自己。”

“你所谓的明亮,不过是他投射在你身上的幻影。因为你年轻,你简单,你像一张白纸,可以让他暂时忘记自己生活里的那些沉重和不堪。”

“但这不叫爱。这叫索取。”

“他在向你的年轻和单纯索取能量,来填补他自己的空虚。”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擦擦吧。”

她接过纸巾,却不敢看我。

“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你可以不信。但你可以回去,自己想一想。”

“你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前途无量。不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毁了自己的名声和未来。”

“言尽于此。你可以走了。”

安然愣住了。她大概设想过无数种被原配抓包的场面,唯独没有想到是这样一场冷静的“谈判”。

她站起身,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林老师。”

然后,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消失在雨幕里。

屋子里,又只剩下我和周诚。

还有那份摆在桌子中央,等待裁决的文件。

“现在,轮到我们了。”

我坐回原位,看着对面失魂落魄的男人。

“签哪个,你自己选。”

周诚没有去看那份文件。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阿舒,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不然呢?你还想怎样?”

“我承认我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但是……但是我们二十年……”

“别再提二十年了。”我冷冷地打断他,“周诚,你每一次提这三个字,都是在提醒我,我这二十年有多么不值。”

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声音说:“我累。”

“我真的太累了。”

“在学校,我要应付没完没了的评级、考核,要写那些自己都觉得是垃圾的论文。回到家,面对你,你永远那么冷静,那么强大,像一台永远不会出错的精密仪器。”

“我觉得自己像个废物。尤其是在……在那件事之后。”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不孕。

那根刺,扎在我们婚姻的心脏里,二十年,从未拔出。

“我不是在为你辩护。”他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安然她……她很单纯,像个孩子。在她面前,我不需要伪装,不需要扮演一个成功的丈夫,一个优秀的大学教授。我可以就是我自己。”

“我可以跟她聊聊诗歌,聊聊理想,聊聊那些早就被我丢掉的东西。”

“所以,你把她当成了你的精神寄托?”

“我不知道。”他摇着头,“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一个人在城市里打拼,很像年轻时候的我。我就是想帮帮她,照顾一下她。”

“照顾着照顾着,就照顾到床上去了?”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尖刻。

他的脸又白了。

“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周诚,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剖白心迹的。”

“我们都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给你两个选择,不是在逼你,而是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我们这段关系,能够以一种相对体面的方式结束的机会。或者,以一种全新的、有规则的方式,继续下去的机会。”

我把那份补充协议,从文件袋里抽了出来,推到他面前。

“如果你还想维系这个家,那就签了它。”

他低下头,看着那几页纸。

上面用宋体小四号字,清晰地列出了一条条条款。

一、忠诚义务的重申与具体化。任何形式的、与婚外异性的非必要情感及肉体接触,均视为违约。

二、财务透明化。所有超过一千元的个人支出,需向对方报备并说明缘由。共同财产的重大变动,需双方书面同意。

三、行踪报备。任何形式的出差、在外过夜,需提前二十四小时告知对方。

四、违约责任。若再次发生违约行为,违约方自愿放弃所有共同财产,净身出户。

五、协议有效期:永久。

每一条,都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把婚姻里所有模糊的、温情脉脉的地带,都切割得清清楚楚。

“这是婚姻吗?”他抬起头,声音沙哑,“这比坐牢还难受。”

“克制不是恩赐,是义务。”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当你选择进入婚姻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放弃了一部分的自由。这是契约精神。”

“以前,我以为我们可以靠自觉。现在看来,不行。”

“所以,我们需要白纸黑字。”

他盯着那份协议,看了很久很久。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

“我签。”

他终于开口。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说。”

“这个房子,”他抬起手,环视着这间老旧的堂屋,“不能卖。”

我愣了一下。

这栋房子是我们结婚后,用他的积蓄买下的他父母留下的祖宅。产权证上是他的名字。

我一直不喜欢这里。潮湿,闭塞,充满了过去的霉味。

我提过很多次,把它卖掉,在城里换一个大点的房子,或者用来投资。

他每次都拒绝,理由是“念想”。

“为什么?”我问。

“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说。

“阿舒,你不知道,每次我在城里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我就会想到这里。想到这里的这片瓦,这根梁,想到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

“它就像我的根。根要是在了,就算树叶都掉光了,春天来了,还能再发芽。”

“要是根没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脆弱和恳求。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男人。

在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我认识的,是那个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周教授,是那个在饭局上游刃有余的周诚。

而不是这个,需要一栋破旧的老房子来确认自己存在的,脆弱的中年男人。

“好。”我说,“我答应你。”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笔,在那份协议的末尾,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诚。

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签完字,他把协议推给我。

“阿舒,我知道,这份东西签了,也换不回你的信任。”

“但是,我会用剩下的时间,向你证明。”

我收起协议,放回文件袋。

“证明不需要用嘴说。”

“从明天开始,我要看到你的行动。”

第二天,雨停了。

天空被洗得湛蓝,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醒来的时候,周诚已经不在床上了。

我们分房睡的。我睡在二楼的主卧,他睡在一楼的书房。

这是补充协议之外,我单方面增加的条款。

我下了楼,看到他正在院子里。

院子不大,铺着青石板,石板缝里长着青苔。角落里有一口老井,井边种着一棵石榴树。

他正拿着一把大扫帚,清扫着昨夜被雨打落的树叶。

他的动作很慢,很认真,仿佛在进行一种神圣的仪式。

阳光照在他的背上,勾勒出他微驼的轮廓。

我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他。

这是我第一次,用一种纯粹观察的视角,来看这个男人。

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期待,也没有失望。

他扫完地,又从屋里提了桶水,开始擦洗堂屋的八仙桌和长凳。

他擦得很仔细,连桌腿的雕花都不放过。

做完这一切,他走进厨房。

很快,厨房里飘出了米粥的香气。

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背对着我,在一个小泥炉上熬粥。

炉火是红色的,映着他的侧脸,忽明忽暗。

“醒了?”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粥马上好了。”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个泥炉。

那是我婆婆生前用过的东西。婆婆去世后,我以为他早就扔了。

“城里用惯了天然气,都快忘了怎么生火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弄了半天。”

他盛了两碗粥,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

还有一碟他自己腌的酱菜。

粥熬得很稠,米油都浮在上面。

我喝了一口,很烫,但很香。

“我记得你以前胃不好,早上喜欢喝点热的。”他说。

我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一下。

很轻,但有回响。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就这样,在这栋老房子里,过着一种近乎原始的生活。

他每天早起,扫地,做饭,然后就去修缮房子。

东墙的瓦片松了,他爬上梯子,一片一片地敲实。

南窗的木框朽了,他找来木料,自己动手,一点一点地刨,一点一点地磨。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异常专注。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手里的那点活计。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或者处理一些线上可以完成的工作。

我们的话不多。

但空气里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在一点点地消散。

像春天解冻的河水,冰层下面,开始有细微的水流声。

有一天下午,我坐在院子里看书,他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

“给你。”他递给我。

是一个玉坠。

样式很老了,但玉质温润,上面雕着一朵莲花。

“这是我妈留下的。”他说,“她说,当年就是用这个,从我爸那换回了一担米,才没让我们兄妹饿死。”

“她临走前交给我,说,以后要给我媳妇的。”

他把玉坠放在我手心。

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

“阿舒,我知道,这个也弥补不了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我握着那块玉坠,没有说话。

阳光从石榴树的枝叶间漏下来,在我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忽然想起了柠檬。

生活给了你一个柠檬,你可以选择抱怨它的酸,也可以选择把它做成一杯柠檬水。

我不知道我和周诚的婚姻,最终会变成什么。

但至少在这一刻,我愿意去尝试,把它做成一杯,不那么酸的柠檬水。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我们要回城里了。

他把房子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给所有的家具都盖上了防尘布。

临走前,他站在院子里,回头看了一眼那棵石榴树。

树上已经结了几个青涩的小石榴。

“等秋深了,石榴就红了。”他说,“到时候,我们再回来。”

“好。”我回答。

回去的长途车上,我们并排坐着。

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

山洞一个接着一个,光线在我和他脸上忽明忽暗地交替。

他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粗糙,都是这几天干活磨出的茧子。

但很温暖。

我没有挣脱。

车子驶出最后一个山洞,前方是城市璀璨的灯火。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他为什么一定要留住农村的这栋老房子。

那不是一栋房子。

那是他的充电桩,他的加油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在被生活掏空之后,唯一可以回去汲取力量的地方。

是他作为周诚,而不是周教授的,最后的身份证明。

而我,作为他的妻子,二十年来,却从来没有想过去了解,他那看似坚硬的外壳下,藏着怎样一个疲惫而脆弱的灵魂。

我们的婚姻出了问题,他固然有错。

但我也并非全然无辜。

我用我的冷静和强大,筑起了一道高墙,把他推得越来越远。

车子缓缓驶入车站。

城市的喧嚣,瞬间将我们包围。

他帮我拿下行李,我们并肩走出出站口。

就像无数对最普通的夫妻一样。

回到城里的家,一切都没有变。

冰箱里依旧只有苏打水。

但有些东西,又确确实实地变了。

晚饭后,周诚没有像往常一样躲进书房,而是坐在我身边,看我处理邮件。

“这个案子,很难办吗?”他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并购合同。

“有点复杂。”

“需要我帮忙看看吗?虽然我不懂法律,但逻辑上或许能给你点启发。”

我有些意外。

以前,他从不关心我的工作。就像我,也从不关心他的论文一样。

“好啊。”我说。

他搬了张椅子,坐在我旁边。

我们头碰着头,一起研究那些枯燥的条款。

灯光下,我能看到他鬓角的白发,在光线下闪着银色的光。

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第二天,他要去学校上课。

出门前,他把一张课表放在我的书桌上。

“这是我这学期的课表。”他说,“还有……这是我手机的开机密码。”

我看着那张写着密码的便签纸,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补充协议”里的条款。

他真的在一条一条地执行。

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来修复我的信任。

中午,我收到了他的信息。

“中午和系里同事在食堂吃饭。”

后面附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几个中年男人围着一张桌子,吃着简单的饭菜,背景是大学食堂嘈杂的人群。

我回了一个字:“好。”

放下手机,我走到厨房,打开了那只空空如也的冰箱。

我站了很久。

然后,我拿出手机,在生鲜APP上,下了一单。

排骨,玉米,冬瓜。

晚上,我要煲一锅汤。

生活,或许可以不用像法庭一样,处处留证。

它也可以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尾声

关系的回温,比我想象得要快。

我们开始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会聊聊各自工作上的事。

他不再回书房睡,而是搬回了主卧,睡在沙发床上。

虽然还隔着几米的距离,但至少,在同一个空间里了。

我以为,生活会就这样,以一种全新的、带着点契合精神的平淡,继续下去。

直到那条短信的出现。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和周诚正在阳台上侍弄我新买的几盆花。

阳光很好,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美好。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点开。

上面只有一句话。

“林姐,你以为周老师只对我一个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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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12 18:2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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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
2025-11-12 16: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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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12 21:4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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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炮
2025-11-12 23:0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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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12 23:3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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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7 12:3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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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12 15:3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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