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嫂子，你听我解释，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庆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那种和善的笑。
“解释？你让我怎么信你？我儿子才多大！你……你还是个人吗？” 李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喷出火来，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都在发狠。
院子里的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赵庆梅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客客气气的女人，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01
贵州的山，多得像是天上的星星，一座挨着一座，把村子都挤成了一条细线。
这村子叫“下石头寨”，名字听着就硬邦邦的，日子也过得跟石头一样，实诚，但也熬人。
村里的男人，多半都出去了，到城里头盖房子、进厂子，挣点辛苦钱寄回来。留下来的，就是些老人、妇女和孩子。
李娟就是这村里万千妇女中的一个。
她男人王强在广东的工地上干活，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能回来个十天半月。
家里头里里外外，田里的农活，老人孩子的吃喝，都靠李娟一个人撑着。
她人长得不丑，就是常年干活，皮肤糙了，手也大了，看着比同龄人显老。
好在儿子小浩一天天长大，今年都上初一了，是李娟最大的盼头。
可这盼头，最近也成了愁事。
小浩这孩子，哪儿都好，懂事、听话，还会帮着干点零活，就是读书不开窍。
尤其是语文，那阅读理解，一篇短文下面的几个问题，他抓耳挠腮半天，写出来的答案牛头不对马嘴。
老师三天两头地找李娟，话说得客气，但意思很明白：你家孩子跟不上，再不想想办法，以后考高中都悬。
李娟嘴上应着“是是是，老师，我们回去一定好好管”，心里头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自己也就小学毕业，认识的字还没儿子多，怎么管？男的又不在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天，她又被语文老师赵庆梅叫到了学校。
赵老师的办公室不大，收拾得干干净净。她人就像这办公室一样，总是那么整洁利索。
赵庆梅三十五岁，个子不高，身材匀称，脸上总是带着笑，说话声音轻轻的，像山里的溪水，听着就让人心里舒坦。
她是村里中学的正式老师，教语文的，也是小浩的班主任。
村里人都说，赵老师是文化人，有本事，对学生又好，谁家的孩子要是调皮了，她总是耐心地说教，从不大声骂人。
“小浩妈妈，你坐。” 赵庆梅给李娟倒了杯热水。
“赵老师，是不是小浩又惹祸了？” 李娟紧张地搓着手，那双手因为刚从地里回来，指甲缝里还带着泥。
“没有没有，” 赵庆梅笑着摆摆手，“小浩这孩子很乖，就是……基础太差了。尤其是阅读，他好像看不懂文章在说什么，抓不住重点。”
赵庆梅把小浩的作业本递给李娟，指着上面一个个红叉叉，耐心地分析着。
李娟看着那些自己也看不太懂的题目，一张脸涨得通红，心里又羞又急。
“赵老师，你说……这可咋办啊？”
赵庆梅沉吟了一下，说：“光靠学校上课肯定是不够了，得给他开小灶，私下里多练练。”
“开小灶？” 李娟愣了。
“就是补课。” 赵庆梅看着她，目光很真诚，“你要是信得过我，放学后或者周末，我给他单独辅导一下，专门练阅读。”
李娟一听，眼睛都亮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赵老师亲自给补课，那还能差了？
村里谁不知道，赵老师教学水平高，经她手补过的几个孩子，成绩都“嗖嗖”地往上涨。
只是……
“赵老师，那……那得多少钱啊？” 李娟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她知道，这年头请老师补课，可不便宜。
赵庆梅笑了笑，说：“咱们乡里乡亲的，钱不钱的好说。这样吧，一小时二十块，我尽量给他讲透。你看行吗？”
一小时二十！
李娟心里盘算了一下，一个星期补两次，一次两小时，一个月下来也得三百多块。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快赶上男人寄回来的生活费的小一半了。
但一想到儿子的前途，她咬了咬牙。
“行！赵老师，太谢谢您了！那就这么定了！”
从学校出来，李娟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她觉得，儿子的未来，有希望了。
02
赵庆梅老师要给小浩补课的事，像一阵风，很快就在村里的妇女圈子里传开了。
大家见了李娟，都羡慕得不行。
“哎哟，李娟，你家可真有福气，能请到赵老师。”
“是啊是啊，赵老师那水平，没得说！我家那小子去年让她补了两个月数学，期末考试直接从不及格干到了八十多分！”
“可不是嘛，就是赵老师太忙了，想请她都排不上队呢。”
听着这些话，李娟心里美滋滋的，那点对补课费的心疼，也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觉得这钱花得值，花得太值了！
过了两天，李娟专门去镇上扯了块好布料，又买了些水果，提着去了赵庆梅家。
赵庆梅的家就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一间不大的屋子，但收拾得一尘不染，书架上摆满了书。
看到李娟提着东西来，赵庆梅赶紧把她往外推。
“小浩妈妈，你这是干啥，太客气了，快拿回去！”
“赵老师，您别嫌弃，一点心意。” 李娟执意把东西放下，“以后小浩就拜托您了，您多费心，该骂就骂，该打就打！”
“你放心吧。” 赵庆梅没再推辞，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和善，“打骂解决不了问题，得找到方法。”
她顿了顿，又很认真地对李娟说：
“嫂子，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一下。”
“您说，您说。”
“我给孩子补课，有个习惯，” 赵庆梅看着李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为了让孩子能集中精神，补课的时候，家长最好不要在场。”
“啊？” 李娟有点意外。
“你想啊，” 赵庆梅耐心地解释，“家长在旁边，孩子容易分心，一会儿看看你，一会儿又想跟你说话，心思就没在学习上。而且，有些问题我批评他，他在你面前也拉不下脸，效果就不好。”
李娟听着，觉得有道理。
自己杵在那儿，娃确实容易不自在。
“行，赵老师，我懂了！都听您的安排，您说咋办就咋办！”
赵庆梅满意地点点头，说：“那就这么定了，这个周六下午，我过去你家，咱们就开始。”
送走李娟，赵庆梅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她走到窗边，看着李娟远去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那光很短暂，快得让人抓不住，就像是蜻蜓点水，一闪而过。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墙上挂着“滴答、滴答”的声音。
03
周六下午，李娟早早地就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特意泡好了茶。
小浩也挺紧张，坐在小板凳上，一遍遍地翻着语文书，嘴里念念有词。
快到两点的时候，赵庆梅准时到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赵老师好！” 小浩赶紧站起来，有点拘谨。
“小浩你好啊。” 赵庆梅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地说，“别紧张，咱们今天就是聊聊天，看看书。”
她那温柔的样子，一下子就让屋子里的紧张气氛缓和了不少。
李娟看在眼里，心里更是踏实了。
她把一个红包塞到赵庆梅手里，小声说：“赵老师，这是这个月的补课费，您先收着。”
赵庆梅也没客套，接过来放进了包里。
“行，那嫂子，我们这就开始了。你……是不是该忙别的去了？” 她笑着提醒李娟。
“哦，对对对！” 李娟一拍脑袋，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我这就走，去地里看看。小浩，你在家要听赵老师的话，知道吗？”
“知道了，妈。” 小浩乖乖地点头。
李娟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心里既期待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她走到院子门口，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屋子里，赵庆梅已经坐到了小浩身边，正指着书本，轻声细语地给他讲着什么。
夕阳的余晖从窗户照进去，给两人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那么和谐，那么美好。
李娟彻底放心了，转身锁上院门，朝着自家那片玉米地走去。
山里的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很舒服。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家里穷，没读几年书就下来帮衬家里了。
那时候，她最羡慕的，就是那些能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的同学。
她做梦都想有个好老师，能带她认识那些方块字背后的世界。
现在，这个愿望在儿子身上实现了。
而且，是这么好的一个老师。
李娟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浑身都是干劲。
04
李娟在地里忙活了快一个小时，把玉米地里的杂草都除了个干净。
直起腰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她盘算着时间，补课应该快结束了。
正准备回家做饭，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她男人王强打来的。
“喂，强子，咋了？”
“娟儿，你赶紧去村委会，把咱家的户口本、还有我的身份证复印件找出来，我这边工地要得急，得马上拍照传给我！” 电话那头，王强的声音很急，工地上嘈杂的声音也一起传了过来。
“要这么急？”
“急！特别急！明天一早就得交上去，不然这个月工钱都结不了！”
李娟一听，也急了。
这可是大事，耽误不得。
“行行行，我马上回去找！”
挂了电话，她也顾不上收拾农具了，拔腿就往家跑。
可跑到半路，她猛地一跺脚。
坏了！
前几天村委会统计外出务工人员信息，她把那些证件都交上去了，后来忘了拿回来。
现在村委会早就下班锁门了。
这可咋办？
李娟急得在原地直转圈。
突然，她想起来了！
当时交材料的时候，她怕弄丢了，就多复印了一份，好像……好像就夹在那本红色的土地承包合同里了。
那合同，就放在堂屋的抽屉里！
她心里一阵狂喜，赶紧掉头，朝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远远地，她看到了自家的院子。
院门还锁着，说明赵老师和小浩还在屋里。
也好，省得自己再开门了。
她跑到门口，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锁，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她忘了，自己出门的时候，为了不打扰他们，是把大门从外面锁上的。
现在，她要进去，就得开锁。
开锁的声音，肯定会惊动屋里的人。
赵老师不是说了，补课的时候，最忌讳有人打扰吗？
自己这一进去，会不会打断了赵老师的思路，影响了教学效果？
李娟犹豫了。
一边是老公急着要的文件，一边是儿子好不容易得来的补习机会。
她站在门口，左右为难。
风从山谷里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天色，也一点点地暗了下来。
05
就在李娟纠结的时候，一阵奇怪的声音，顺着门缝，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那声音很轻，不像是读书声，也不像是讲课声。
倒像是一种……一种压抑着的，说不出来的动静。
还夹杂着小浩的，一点点像是忍着疼，又像是想笑的闷哼。
李娟的心“咯噔”一下。
这是在干啥呢？
难道是赵老师在用什么新奇的方法教小浩？比如说，做游戏？
她把耳朵贴得更近了些，想听得更清楚一点。
屋子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她听到了赵老师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但说的话却很奇怪。
“……别动……马上就好了……是不是很舒服？”
舒服？
李娟的眉头皱了起来。
学习怎么会跟“舒服”扯上关系？
紧接着，又是小浩的一声闷哼。
李娟的心跳，没来由地开始加速。
一种不好的预感，像是藤蔓一样，从她的心底慢慢爬了上来，越缠越紧。
她告诉自己，别瞎想，赵老师是文化人，是好老师，怎么会做不好的事呢？
肯定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自己想歪了。
可是，那奇怪的声音，就像小虫子一样，一个劲儿地往她耳朵里钻。
好奇心压倒了一切。
她悄悄地踮起脚，凑到那扇老旧的木窗户前。
窗户上糊的纸，有个地方破了个小洞，是前几天被耗子啃的。
洞不大，也就指甲盖那么大。
李娟稳了稳心神，把一只眼睛凑了过去，透过那个小洞，小心翼翼地往里看。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东西都看得模模糊糊。
她的目光，好不容易才聚焦到了小浩和赵老师的身上。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
李娟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瞬间呆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