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七十大寿那天,我们家起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场冲突。
导火索,是我大姑。
在坐满了三桌亲戚的院子里,她端着酒杯,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我妈说:“弟媳啊,你这辈子也是辛苦了。就是长得丑了点,不然我弟当年也不至于那么难。”
话音落地的瞬间,整个院子死一样地寂静。
我妈的脸“唰”地一下白了,端着碗的手停在半空,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风霜侵蚀的石像。
我爸捏在手里的酒杯,发出了“咯咯”的脆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烧到了天灵盖。
可没等我们任何人做出反应,坐在主位上,一直沉默着喝酒的爷爷,猛地将手里的象牙筷子拍在了八仙桌上。
“啪”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盘子都跳了起来。
“老大,”爷爷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甚至没有看我大姑,只是盯着桌上的那盘烧鸡,“给你弟媳,道歉。”
大姑脸上的得意和轻蔑瞬间凝固了。
“爸,您说什么?”
爷爷抬起眼,浑浊但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她脸上。
“我说,给你弟媳,道歉。”
那一刻,我知道,这个家,要变天了。
为了奶奶的七十大寿,我们一家三口提前两天就从城里回了老家。
我爸妈在镇上开了个小小的预制件厂,说是厂,其实就是个大点的作坊。十几年来,靠着我爸的技术和我妈的勤劳,从一穷二白干到现在,也算是在十里八乡小有名气。
我在省城读完大学后留在了那里工作,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的项目助理,工资不高,但胜在稳定。
回家的路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
给奶奶的是一个镶着福字的金手镯,给爷爷的是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具,还有给各路亲戚准备的烟酒茶叶,后备箱关上的时候,车屁股都往下沉了沉。
我妈坐在副驾上,一遍遍地核对礼品单子,嘴里念叨着:“你大姑父爱抽这个牌子的烟,别弄错了……你二叔家的弟弟今年考大学,红包要不要再添一点?”
我爸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笑道:“行了行了,都准备妥了,你别操心了。咱妈过生日,高兴的日子。”
我妈这才放下手里的单子,叹了口气,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
“我不是操心,我是怕……怕你大姐又说些有的没的。”
我爸的脸色沉了沉,没说话。
我大姑,是我爸唯一的姐姐。她嫁在本村,姑父在村小学当个老师,一辈子不温不火。他们两口子,连带着我那个游手好闲的表哥,是我们家“富裕”起来之后,最忠实的“批评者”。
小时候,我家穷。我妈为了给我凑学费,冬天里穿着单薄的衣裳去河边给人洗被单,一双手冻得像紫色的胡萝卜。
那时候,大姑见了我们,总是绕着走,生怕我们开口借钱。
后来,我爸瞅准机会,东拼西凑借了钱,办起了这个预制件厂。
创业初期是最难的,我妈跟着我爸,白天在厂里和水泥、搬砖头,晚上回家还要给我们爷俩做饭洗衣。她原本也是个清秀的姑娘,可那几年,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黑了,瘦了,眼角的皱纹也深了。
厂子有了起色,我们家盖了新房,买了车。
大姑来我家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
她不再绕着走,而是每次都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从我家的家电,看到我妈身上的衣服,嘴里总是不咸不淡地冒出几句。
“哟,又买新电视了?真有钱啊。”
“弟媳这衣服料子不错啊,得好几百吧?我们这种穷人家可穿不起。”
“还是你们家日子过得舒坦,哪像我们,为了你那个不争气的表哥,愁得头发都白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你们有钱了,也该拉扯我们一把。
我爸是个重情的人,总觉得亏欠了这个姐姐。这些年,明里暗里没少接济大姑家。表哥结婚,我爸包了个五万块的大红包;姑父生病,医药费我爸出了一大半。
可我爸的付出,换来的不是感激,而是得寸进尺。
大姑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甚至,她开始把手伸向我们厂子。
“建军啊,”她不止一次跟我爸说,“你看你厂里那么忙,让你表哥去给你帮帮忙呗,管个账什么的,都是自家人,信得过。”
我那个表哥,高中都没毕业,整天除了打牌就是喝酒,让他去管账?我爸没同意。
从那以后,大姑对我们家的怨气,就几乎不加掩饰了。
尤其是对我妈。
她似乎觉得,是我妈这个“外人”吹了枕边风,拦了我爸的“兄弟义气”。
她开始在各种场合,明里暗里地攻击我妈。
说我妈是“”,把我爸迷得六亲不认。
说我妈是“扫把星”,要不是她,我爸早就发大财了。
最常挂在她嘴边的,就是我妈的长相。
“也就是我弟眼瞎,放着那么多漂亮的姑娘不要,偏偏找了这么个黑不溜秋的。”
“你看她那手,跟老树皮似的,女人家家的,一点样子都没有。”
我妈每次听到这些话,都不言语,只是默默地转过身,眼圈红红的。
我爸会生气,会跟大姑吵,但大姑总有一套说辞:“我说的是事实啊!我这是为了你好!你被这个女人蒙蔽了!”
吵到最后,总是我奶奶出来和稀泥。
“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少说两句。”
“你大姐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没坏意的。”
于是,事情就不了了之。
大姑的嚣张气焰,也就在这种“和稀泥”中,愈发高涨。
车子开进村口,远远就看到老宅门口挂上了红灯笼,院子里人声鼎沸。
亲戚们都来得差不多了。
我们一下车,立刻被包围了。
“哎哟,建军回来啦!这车越来越亮了!”
“小雅也回来啦,越来越漂亮了,在城里找对象了没?”
我爸妈笑着散烟,递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我跟在后面,微笑着跟各位叔伯婶婶打招呼。
大姑正和几个妇人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嗑瓜子,看到我们,她眼皮抬了抬,嘴角撇了撇,没动。
还是她旁边的一个婶子推了她一下:“你弟回来了,不去迎迎?”
大姑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朝我们走过来,目光直接落在我妈手里的一个礼品袋上。
“哟,给妈买的金镯子啊?真是孝顺。”她说着,伸手就要去拿。
我妈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了一下。
大aho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怎么,怕我给你抢了?”她冷笑一声,“一个金镯子而已,看你宝贝的那个样。也是,你们家钱来得也容易,不像我们,一分一毛都得自己挣。”
这话里的刺,谁都听得出来。
周围的亲戚们都尴尬地笑着,没人接话。
我爸的脸已经拉了下来:“姐,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了?我说事实啊。”大姑理直气壮,“你们开厂子赚钱,我们当老师的拿死工资,日子能一样吗?你现在有钱了,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呗。”
这顶帽子扣下来,我爸顿时哑火了。
在农村,最怕的就是被人说“有钱了就看不起穷亲戚”。
我妈赶紧出来打圆场,她把手里的金镯子塞到大姑手里:“大姐,你先看看,看这个款式妈喜不喜欢。”
大姑这才满意了,拿着镯子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啧啧有声:“这得万把块吧?建军,你对妈是真舍得。不像有些人,自己亲妈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她这话,是说给我二叔听的。
二叔家的二婶,前几年跟人跑了。
二叔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一句话,得罪了我们家,还得罪了二叔家。大姑挑拨离间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
我看着我妈卑微讨好的笑脸,和我爸敢怒不敢言的憋屈,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团棉花。
这场仗,从我们进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寿宴摆在院子里,一共三张大圆桌,村里的厨子忙得热火朝天。
奶奶穿着我们买的新衣服,戴着那个金镯子,笑得合不拢嘴,被一群老姐妹围着说恭维话。
爷爷坐在主桌的主位上,话不多,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我和爸妈也坐在主桌,同桌的还有大姑一家,二叔,和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
开席后,气氛还算热烈。
我爸作为长子,端着酒杯,挨个给长辈敬酒,说着场面话。
我妈则忙着给奶奶夹菜,给爷爷添酒,照顾着桌上的每一个人,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大姑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瓜子,一边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桌上的菜。
“这海参发得不行啊,一点嚼劲都没有。”
“这肘子也太肥了,腻得慌。”
“建军啊,不是我说你,既然要办,就办得像样点。花那么多钱请的厨子,就这水平?”
我爸赔着笑:“姐,乡下厨子,能做成这样就不错了。大家吃个热闹。”
“热闹?热闹能当饭吃?”大姑翻了个白眼,“你现在也是老板了,场面上的事,得讲究。别让人家背后笑话你小家子气。”
她嘴上说着我爸,眼睛却一直往我妈身上瞟。
我妈低着头,假装没听见,只是一个劲地给身边的奶奶夹菜。
奶奶似乎也觉得大姑的话有点过分了,轻轻拍了拍大Aunt的手:“行了,菜挺好的,你少说两句。”
大aho这才悻悻地闭了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亲戚们的话题,渐渐从庄稼收成,转移到了各家的孩子身上。
一个婶子看着我,笑呵呵地问我妈:“弟媳,小雅在城里那么优秀,肯定不少人追吧?什么时候喝你们家喜酒啊?”
我妈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孩子还小,不着急。”
“不小啦!”另一个亲戚接话道,“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要早点成家。找个好婆家,比什么都强。你看小雅长得多水灵,随她爸。”
这话本来是句夸奖。
可落在我大姑耳朵里,就变了味。
她放下酒杯,幽幽地开口了:“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女人的命,还得看嫁得好不好。”
她顿了顿,目光直勾勾地射向我妈。
“你看我这个弟媳,就是个例子。命好,嫁给我弟这个有本事的。不然就凭她这张脸……”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然后,她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和鄙夷。
“不然就凭她这张脸,怕是现在还在哪个山沟沟里刨地呢。”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妈身上。
我妈的脸,从红到白,再到青,血色一点点褪尽。她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妈如此的无助和屈辱。
她像一个被当众剥光了衣服的人,被最恶毒的语言,钉在了耻辱柱上。
我爸“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指着大姑,嘴唇都在颤抖:“王秀英!你……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大姑也站了起来,声音比我爸还大,“我哪儿过分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又黑又老,一脸的褶子,哪里还有点女人样?当年要不是你鬼迷了心窍,非要娶她,你能受那么多苦?我们家能被村里人笑话那么多年?”
“你闭嘴!”我爸气得满脸通红。
“我偏不闭嘴!”大姑不依不饶,甚至走到了我妈面前,指着她的鼻子,“你自己说,你长得好看吗?你配得上我弟吗?要不是我们老刘家,你现在算个什么东西!”
我妈的眼泪,终于决堤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那张被岁月和辛劳刻满痕迹的脸颊,滚落下来,砸在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身体因为极度的压抑而微微颤抖。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抓起面前的茶杯,就要朝大姑泼过去。
就在这时,爷爷那声蕴含着雷霆之怒的断喝,响彻了整个院子。
“老大,给你弟媳,道歉!”
所有人都被爷爷的反应惊呆了。
大姑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爸!您让我给她道歉?您没搞错吧?我才是您亲闺女!”
爷爷缓缓地站起身。
他不算高大,甚至因为常年的劳作而有些驼背,但那一刻,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却让整个院子的人都噤若寒蝉。
“亲闺女?”爷爷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失望和悲凉,“我没有你这样的亲闺女。”
他走到大姑面前,目光如炬。
“你说她长得丑?”
爷爷伸出他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指着我妈。
“你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她脸上的每一道皱纹,是为了谁才有的?”
“三十年前,你弟要娶她,你们所有人都反对,说她家穷,说她长得不洋气。只有我知道,这姑娘,实在!肯干!我同意了。”
“嫁过来第二天,她就跟着我下地,一天下来,手上全是泡。你呢?你那时候在哪儿?你在婆家吹着风扇,抱怨天太热!”
爷爷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大姑的心里。
“二十年前,你妈生了场大病,在床上躺了半年。是谁端屎端尿,擦身喂药?是她!你呢?你一个月回来看一次,每次坐不到半小时就走,嫌屋里有味儿!”
“十五年前,你弟要办厂,没钱。她把她娘家给的唯一的嫁妆,一对银镯子,当了!凑了八百块钱!你呢?你跟你弟说,这是瞎折腾,让他别干,怕他赔了钱找你借!”
“十年来,你从你弟这儿拿了多少钱?你儿子结婚,你家盖房,你生病住院,哪一次不是你弟掏的钱?你弟说一句什么了?她又说一句什么了?”
“她这双手,以前也是细皮嫩肉的!现在为什么跟树皮一样?那是跟着你弟和水泥、搬砖头磨出来的!”
“她这张脸,以前也是光滑的!现在为什么有皱纹?那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那个不争气的侄子,熬夜操心熬出来的!”
爷爷指着大姑,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王秀英!你告诉我!她的丑,是为了谁?她的老,是为了谁?”
“她是不姓刘!可她为这个刘家做的,比你这个姓刘的亲闺女,多一百倍!一千倍!”
“你有什么资格说她丑?!”
“你有什么脸面说她丑?!”
“我告诉你,在我眼里,她比你这个只知道索取、不知道感恩的亲闺女,好看一万倍!”
爷爷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因为激动,脸涨得通红。
整个院子,落针可闻。
只有我妈,再也控制不住,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
那哭声里,有三十年的委屈,有三十年的辛酸,更有此刻被人理解和维护的感动。
我爸走到我妈身边,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他的眼睛也红了,不停地拍着我妈的背,嘴里喃喃道:“不哭了,不哭了,都过去了……”
大姑被爷爷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丈夫,我的姑父,尴尬地站在原地,想拉她,又不敢。
她的儿子,我的表哥,则低着头,假装玩手机,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周围的亲戚们,有的低下了头,面露羞愧;有的则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大姑,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附和,只剩下鄙夷和疏远。
“爸……我……”大姑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爷爷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缓和,“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
他环视了一圈所有的亲戚。
“以后,谁要是再敢对我这个儿媳妇说三道四,就是跟我刘老头子过不去!”
“我不管他是谁,亲儿子,亲闺女,都一样!”
“我们刘家,不欠任何人的!但是,我们刘家,也绝对不许任何人,欺负我们家的功臣!”
说完,爷爷转身,走到我妈身边,用他那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我妈的肩膀。
“好孩子,别哭了。是爸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我妈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爷爷,摇了摇头,泣不成声。
那一刻,我知道,我妈在这场持续了近三十年的家庭冷暴力中,终于赢了。
赢得堂堂正正,赢得掷地有声。
奶奶的寿宴,最终不欢而散。
大姑一家,是第一个走的。她一句话没说,拉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院子。
其他的亲戚,也都草草地吃了几口,就纷纷告辞了。
偌大的院子,很快就只剩下我们一家人,还有二叔。
二叔走过来,给我爸递了根烟,叹了口气:“大哥,大姐今天确实是过分了。嫂子这些年不容易,我们都看在眼里。”
我爸接过烟,点上,猛吸了一口,没有说话。
爷爷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好像刚才那番雷霆之怒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奶奶则在一旁抹着眼泪,嘴里念叨着:“这叫什么事啊……好好的生日,闹成这样……”
我扶着还在抽泣的妈妈,轻声安慰她。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我那个一直低着头玩手机的表哥,突然给我发了条微信。
我点开一看,是一段话。
“小雅,今天这事,是我妈不对。但是你们家也别太过分了。我过几个月就要结婚了,女方那边要三十万彩礼,还要在县城买套房。我爸妈那点工资,你也是知道的。你看,能不能让你爸,再帮我们一把?就当是……就当是借的。”
我看着那段文字,气得浑身发抖。
借?
他们这些年,从我家拿走的钱,哪一次说过“还”?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们想的不是如何弥补对我妈造成的伤害,而是如何继续从我们家榨取利益!
无耻!简直是无耻到了极点!
我正要回怼过去,突然,一个更恶毒的念头在我脑中闪过。
我冷静下来,把手机递给了我爸。
“爸,你看看这个。”
我爸接过手机,看了几秒钟,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把手机还给我,一言不发,掐灭了手里的烟,转身就往外走。
“建军,你干嘛去?”我妈慌忙问道。
“我去找王秀英问个清楚!他们家把我们当什么了?提款机吗?!”我爸的声音里充满了被压抑到极点的愤怒。
“别去!”我一把拉住了他,“爸,你现在去,除了跟她再吵一架,能解决什么问题?让她在村里到处哭诉我们家有钱了就翻脸不认人吗?”
我爸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无力和痛苦。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让他们欺负你妈?就这么让他们吸我们的血?”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我爸,也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我们不吵,也不闹。”
“我们,跟他们算账。”
我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算账?怎么算?”我爸皱着眉问。
我拿出我的手机,调出备忘录。
“爸,妈,从你们办厂开始,大姑一家以各种名义从我们家拿走的钱,我这里,记了一笔账。”
这其实是我早就开始做的事情。
从我上大学开始,我就意识到大姑一家的贪得无厌。我每次回家,都会旁敲侧击地问我妈,然后偷偷记下来。
“十年前,表哥上技校,学费一万二,我爸给的。”
“八年前,姑父阑尾炎手术,花了八千,我爸给的。”
“七年前,他们家翻新房子,差了三万块,我爸给的。”
“五年前,表哥谈第一个对象,给女方的彩礼和三金,花了四万,我爸给的。”
“三年前,表哥买摩托车,撞了人,赔了人家两万,还是我爸给的。”
我一条一条地念着,每念一条,我爸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我妈的眼泪就掉得更凶。
二叔和奶奶,则听得目瞪口呆。
“这些年,有名有姓,有具体事由的,加起来一共是二十七万六千块。”
“这还不包括他们平时以各种借口,三百五百拿走的零钱,也不包括逢年过节,我们送去的烟酒礼品。”
我关掉手机,看着我爸。
“爸,你总说,她是你姐姐,你要帮她。可是,你帮得还少吗?二十七万,在咱们这个地方,够盖一栋小楼了。你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爸沉默了,他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这一刻,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转向我妈。
“妈,你总说,家和万事兴,让我爸让着她点。可是,你的忍让,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她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丑,骂你不配为人妻,为人母!”
我妈捂着嘴,痛哭失声。
最后,我看向爷爷。
“爷爷,您今天为我妈出头,我替我妈谢谢您。但是,光出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只要我们家和他们家这笔糊涂账算不清楚,今天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发生。”
爷爷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丫头,你想怎么算?”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我的计划。
“第一,断绝金钱往来。从今天起,我们家不会再给大姑家一分钱。不是我们无情,而是我们给的已经够多了。”
“第二,明确赡养责任。爷爷奶奶的养老问题,我们家和二叔家,按法律规定,共同承担。该我们出的钱,我们一分不少。但是,这笔钱,我们不会再通过大姑的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要求大姑,带着她的丈夫和儿子,到我们家,当着我爸妈的面,给我妈,正式道歉。不是在电话里,也不是在微信上,是当面,诚心诚意地道歉。”
“如果她做不到,那么从今以后,我们家和她家,断绝往来。逢年过节,不再走动。红白喜事,互不相干。”
我的话,像一颗炸弹,在小院里炸开。
奶奶第一个反对:“小雅,那怎么行!她是你大姑啊!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怎么能说断就断?”
“奶奶,”我看着她,语气很平静,但很坚定,“筋,早就被她自己一刀一刀砍断了。今天她能当众羞辱我妈,明天她就能为了钱,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我们家不能再养着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我爸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有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小雅说得对。”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就这么办!”
我妈也擦干了眼泪,走到我爸身边,握住了他的手。虽然她没说话,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爷爷身上。
他是这个家,最后的权威。
爷爷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反对。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院子里的水井边,打了一桶水,慢悠悠地洗了把脸。
然后,他走回来,看着我们。
“丫头,你长大了。”
他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就按你说的办吧。”
“这个家,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事情的推进,比我想象的要快。
当天晚上,我就起草了一份协议。
与其说是协议,不如说是一份家庭关系的“声明”。
我把刚才说的三点,清清楚楚地写在了纸上。
关于赡养,我写得很细。我和我爸商量过,我们家经济条件好一些,愿意承担爷爷奶奶每月生活费的三分之二,以及全部的医疗费用。二叔家承担三分之一的生活费。
这份声明,我让我爸,我,二叔,都在上面签了字。
第二天一早,我爸和二叔,拿着这份声明,一起去了大姑家。
我没去,我妈也没去。
爷爷说,这是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事情,让我们晚辈回避。
他们去了大概一个小时。
回来的时候,我爸的脸色很难看,二叔则一个劲地唉声叹气。
“怎么样?”我问。
我爸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桌上的凉茶就灌了一大口。
“她不签。”
“她把那张纸给撕了。”
“她说我们是逼她,是仗着有几个臭钱,不认她这个姐姐了。”
“她还在村里到处哭,说我们不孝,说你妈是,把你和我都迷住了,要跟她断绝关系。”
这个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
“她还说什么了?”我追问道。
二叔叹了口气:“她……她还说,厂子当初办起来,她也出了力,跑前跑后的。现在厂子赚钱了,就想把她一脚踢开,没门!她说……她说要去法院告我们,要分厂子的股份。”
“分股份?”我气得笑了起来,“她凭什么?”
“她说,当初她帮着跑过腿,还……还借了五千块钱给我们。”我爸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冷笑一声。
“爸,你还记不记得,那五千块钱,你第二年就还了她八千?”
我爸一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是好像,是就是。当时妈还说,多给三千,算是利息,也全了亲戚情分。”我拿出我的手机备忘录,“我这里记着呢。2008年3月,借款五千。2009年春节,还款八千。”
我爸的眼睛亮了。
“那她就是胡搅蛮缠!”
“她当然是胡搅蛮缠。”我站起身,“爸,二叔,你们别管了。这件事,我来处理。”
我拿起我的包,换上鞋。
“小雅,你干嘛去?”我妈紧张地拉住我。
我回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妈,我去跟她讲道理。既然她不讲亲情,那我们就跟她讲讲法律。”
我没直接去大姑家。
我先去了村委会,找到了村支书。
张支书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看着我爸长大的,为人还算公正。
我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一遍。当然,我隐去了爷爷发火的细节,只强调了大姑对我妈的侮辱,以及她后续的无理要求。
然后,我把我起草的那份“家庭声明”给他看。
“张叔,您是村里的长辈,也是干部。您给评评理,我们家这个要求,过不过分?”
张支书扶了扶眼镜,仔细地看完了那份声明,又听完了我的叙述,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小雅,这事……你大姑做得确实是不地道。”他沉吟道,“但是,毕竟是一家人,闹到这个地步,脸上都不好看。”
“张叔,不是我们要闹,是她逼着我们闹。”我 calmly说,“我们家可以不要脸面,但我妈,不能不要尊严。她辛辛苦苦一辈子,不是为了让别人指着鼻子骂的。”
“至于她说的,要去法院告我们,要分厂子的股份。没问题,我们奉陪到底。”
我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这是我连夜让在律师事务所同学帮忙准备的。
“这是我们厂子的工商注册信息,法人代表是我爸,股东是我爸和我妈,属于夫妻共同财产,跟我大姑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当年还款的银行转账记录。我同学说,八千还五千,在法律上,已经属于高息了,她占了便宜。”
“至于她说帮忙跑腿,这在法律上,属于‘情谊行为’,不构成享有公司股份的法律依据。”
我把这些文件,一份一份地摆在张支书面前。
“张叔,道理和法律,都在我们这边。我们今天来找您,是尊重您,希望您能出面调解。如果调解不了,我们不介意走法律程序。到时候,闹上法庭,丢人的,可就不是我们一家了。”
张支书看着桌上那些专业的法律文件,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不是在吓唬他。
“小雅,你……你想让叔怎么做?”
“很简单。”我收起文件,“请您做个中间人,把我们三方的要求,摆在桌面上谈。”
“我方的要求不变:第一,断绝金钱往来。第二,明确赡养责任。第三,当面道歉。”
“如果她同意,我们既往不咎,以后还是亲戚。”
“如果她不同意,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调解的地点,就设在村委会的办公室。
我方,是我,我爸,还有作为见证人的二叔。
对方,是大姑,姑父,还有我那个表哥。
中间人,是张支书,还有村里两位德高望重的族老。
大姑一进门,就哭天抢地。
“没天理了啊!弟弟有钱了,就不要姐姐了啊!我辛辛苦苦帮他,他现在要跟我断绝关系啊!”
她一边哭,一边用怨毒的眼神瞪着我。
“都是你这个小!挑拨我们姐弟关系!你妈那个,生出你这么个黑心肝的玩意儿!”
我没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张支书。
张支书被她吵得头疼,一拍桌子:“王秀英!你给我坐下!有话好好说!再在这里撒泼,就给我出去!”
大姑被吼得一愣,这才悻悻地坐下了,但嘴里还在小声地咒骂着。
我清了清嗓子,把我的三点要求,又重复了一遍。
“……以上,就是我们的全部要求。同意,我们还是亲戚。不同意,我们就法庭见。”
我说完,姑父的脸色就变了。他是个老师,要面子,也懂点法。他知道,真闹上法庭,他们家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会成为全村的笑柄。
他捅了捅大姑,低声说:“要不……就算了吧……”
“算了?怎么算!”大姑尖叫起来,“他们家那么有钱,凭什么不帮我们?他是我亲弟弟!他的钱,就该有我一份!”
“姐!你还要不要脸!”我爸终于忍不住了,拍案而起。
“我不要脸?刘建军,你才有脸!你娶了媳妇忘了娘,忘了你这个姐姐!你对得起我们老刘家的列祖列宗吗?”
眼看又要吵起来,我举起手,示意我爸冷静。
我看向大姑,脸上带着一丝冷笑。
“大姑,既然你非要说分钱,那好,我们今天就算一算。”
“你口口声声说你帮过我们家,好,我们承认。你借了五千块钱。但是,我们也还了你八千。这笔账,两清了。”
“现在,我们来算算,我们家帮你的。”
我拿出那个记满了账的备忘录。
“二十七万六千块。这只是有明确记录的。大姑,这笔钱,我们也不要你还了。我们就当,是用这笔钱,买断了我们两家的亲情。”
“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谁也别碍着谁。”
“你……”大aho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脸涨成了紫色。
我继续说道:“至于你儿子结婚要的三十万彩礼,和县城的房子。对不起,我们家一分钱都不会出。他是你儿子,不是我爸的儿子。你没本事养,是你自己的问题,不是我们的责任。”
“你们懒,不愿意学习和努力,只想躺着从别人身上吸血赚钱!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爸妈的钱,每一分,都是他们用血汗换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去支配他们的财产!”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大姑张着嘴,像一条缺水的鱼,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姑父低下了头,脸臊得通红。
我那个表哥,则从始至终,都在玩着手机,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看着他们一家三人的嘴脸,心中只觉得一阵悲哀。
这就是所谓的亲情吗?
在金钱和利益面前,它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我……我不同意!”许久,大aho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休想就这么甩开我们!”
“好。”我点点头,“既然调解失败,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站起身,对我爸和二叔说:“爸,二叔,我们走。”
我们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大姑,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姑,我最后再奉劝你一句。做人,别太贪心。也别把别人的善良,当成你不要脸的资本。”
“法院的传票,很快会寄到你家。到时候,希望你还能像今天这么理直气壮。”
说完,我不再看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村委会。
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刺眼。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
但至少,我们打响了反击的第一枪。
事情的后续,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们并没有真的去起诉大姑。那只是我吓唬她的手段。
但是,村里的流言蜚语,比法院的传票更厉害。
那天在村委会的对峙,很快就传遍了全村。
版本有很多。
有的说,我大姑贪得无厌,想霸占我爸的厂子,被我们告上了法庭。
有的说,我爸妈要跟她断绝关系,是因为她虐待我奶奶。
最广为流传的版本,还是最接近事实的那个:大姑在奶奶的寿宴上,当众辱骂我妈,结果被我爷爷和我联手“反杀”,最后在村委会对峙,被我用法律和事实驳得体无完肤。
一时间,大姑一家,成了全村的笑柄。
姑父在学校里,被同事指指点点,有些学生家长甚至不愿意让他当自己孩子的老师。
我那个表哥,想去镇上找个工作,结果人家一听他是王秀英的儿子,都摇着头拒绝了。
大姑走在村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趾高气昂。以前围着她转的那些妇人,现在见了她都绕着走。
他们一家,被孤立了。
一个星期后,大姑和姑父,带着我那个表哥,提着两瓶酒和一些水果,登了我家的门。
那天,我们一家人,还有爷爷奶奶,都在。
大姑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了我妈面前。
“弟媳,我错了!我不是人!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你原谅我吧!”
她一边说,一边扇自己的耳光,打得“啪啪”作响。
我妈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她。
我没动,我爸也没动。
我们都冷冷地看着她表演。
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
如果下跪能抹平一切伤害,那这个世界上的委屈,也太廉价了。
大姑见我们不为所动,哭得更凶了。
姑父也走上前来,对着我爸妈深深地鞠了一躬。
“建军,弟媳,都是我没管好她。我代她,向你们道歉。求求你们,看在咱们还是亲戚的份上,原谅她这一次吧。”
他的态度,倒是比大姑要诚恳一些。
最后,是我那个一直沉默的表哥。
他走到我面前,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
“小雅……对不起。”
我看着他,这个从小被宠坏了的男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羞愧和无措的表情。
我没有说话。
屋子里,只有大姑的哭声,和我妈手足无措的劝慰声。
许久,爷爷开口了。
“起来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
大aho如蒙大赦,从地上爬了起来。
“想让我们原谅你,可以。”爷爷看着她,缓缓说道,“但是,有三个条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爷爷身上。
“第一,把你这些年,从建军这里拿的钱,写一张欠条。二十七万六千。我们不要你马上还,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但是,这张欠条,必须写。”
大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第二,以后,我们两家,经济上彻底分开。你们家的事,我们不管。我们家的事,也用不着你们操心。逢年过节,你们可以来,但除了带上你们自己的人,什么都不用带。”
“第三,”爷爷顿了顿,目光落在我妈身上,“今天,你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给我这个儿媳妇,认认真真地,鞠三个躬,说三声‘对不起’。”
“这三个条件,你答应,我们还认你这个亲戚。你不答应,现在就从这个门里出去。以后,死生不复相见。”
爷爷的话,掷地有声,没有留任何余地。
大姑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身体因为屈辱和不甘而微微颤抖。
最终,她在现实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她走到我妈面前,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那声音里,听不出多少诚意,但那弯下的腰,却是真的。
我妈的眼圈又红了,她转过头,不忍再看。
我知道,以我妈的善良,这场战争,在她心里,已经结束了。
但是,在我心里,还没有。
事情,似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大姑写下了欠条,我爸把它收了起来。
两家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表面上,还维持着亲戚的体面,但内里,已经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我回到了城里,继续我朝九晚五的生活。
我爸妈的厂子,接了个大单,忙得不可开交。
爷爷奶奶,每天在村里散散步,下下棋,日子过得也算安逸。
一切,都很好。
好得,就像一场梦。
直到那天晚上,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电话那头,我爸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和恐惧。
“小雅!不好了!你快回来!厂子……厂子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爸,你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厂里……厂里被人放火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人呢?人没事吧?”我急忙问道。
“人没事……发现得早,我和你妈都没事。但是……但是堆在仓库里的那批货,全烧了!还有机器……也烧坏了……”
我爸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小雅……那批货,是给市里建筑公司的……我们签了合同的……要是按时交不了货,光是违约金,就要赔上百万……”
“我们家……我们家要破产了……”
我握着手机,手脚冰凉。
是谁?
是谁干的?
我脑海里,瞬间闪过大姑那张怨毒的脸。
但是,我没有任何证据。
“爸,你报警了吗?”
“报了……警察来过了,说是人为纵火,但是……但是现场没有监控,找不到人……”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爸,你别慌。钱没了可以再挣,只要人没事就好。你和妈先稳住,我马上买票回去!”
挂了电话,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网订了最早一班回家的车票。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信的内容,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我早就说过,这事,没完。”
我看着那条短信,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我知道,这不再是简单的家庭纠纷了。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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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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