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跟妈走,我们离开这儿!” 女人的声音抖得厉害,眼里是二十二年未曾有过的光。
儿子却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冰冷得像山里的冬雪。
“走?你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想跑?”
话音刚落,冰冷的镣铐“哗啦”一声,再次锁住了她的脚踝,也锁住了她刚刚看到的所有希望。天,彻底黑了。
01
林晓燕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山沟沟里的。
她的记忆,停留在了十九岁那年夏天,县城里最热闹的那条街上。
那天,她刚发了工资,给自己挑了一条碎花连衣裙。在服装店的试衣间里,她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又一圈,镜子里的姑娘,眼睛亮亮的,对未来有无限的憧憬。
然后,一块带着刺鼻味道的布捂住了她的口鼻,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再醒来时,她就在一个地窖里。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头顶木板的缝隙里,偶尔会漏下一点点光。空气里全是土腥味和腐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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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上,是一副沉重的铁镣铐,走一步路,就“哗啦、哗啦”地响,像索命的鬼魅。
最初的日子,她哭过,喊过,用尽全身力气去撞那扇厚重的木门。
回应她的,只有一顿又一顿的毒打。
那个脸膛黝黑、身子干瘦的男人,一句话不说,手里的皮鞭却从不留情。
打完,扔给她一个黑乎乎、硬邦邦的窝窝头。
那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会端着一碗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浑浊菜汤,泼在她面前的地上,骂骂咧咧:
“吃!吃了给俺家生儿子!不然就打死你个不下蛋的鸡!”
她不吃,他们就不给水喝。
她不记得过了多少天,只记得地窖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白天和黑夜,对她来说,唯一的区别就是头顶木板缝隙里,那一点点微弱的光亮,是灰白色,还是漆黑色。
她学会了沉默。
像一个不会说话的牲口,蜷缩在角落里,任由身上的伤口发炎、溃烂,再慢慢结痂。
脚上的镣铐,已经磨破了她的脚踝,血肉和铁锈黏在一起,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她想家,想爸妈,想那个还没来得及谈的恋爱对象。可这些念想,就像地窖里的空气一样,越来越稀薄,最后只剩下一片麻木的死寂。
她的人生,在十九岁那年,被活埋了。
02
大概是第二个月的时候,地窖的门在白天被打开了。
进来的不只是那对老夫妻,他们还拽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很高大,但眼神是涣散的,嘴角挂着口水,咧着嘴,嘿嘿地傻笑。
“儿子,看,这是你媳妇。” 老女人指着蜷缩在角落的林晓燕,对那个傻男人说,语气里带着一种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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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则踢了林晓燕一脚,命令道:“起来!给你男人看看!”
林晓燕没动。她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比地窖还深的地方。
她终于明白了。
她不是被绑架勒索,而是被卖了。
卖给了这户人家,给他们的傻儿子,当媳妇。
老两口把傻儿子推进地窖,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从外面落了锁。
地窖里,瞬间又暗了下来。
只剩下她,和一个陌生的、流着口水的傻子。
傻子摇摇晃晃地朝她走过来,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像一头被圈养的野兽。
林晓燕怕得浑身发抖,她拼命往后缩,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土墙,退无可退。
脚上的镣铐限制了她的行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影子,一点点将她吞没。
那一晚,地窖里没有灯,只有无边的黑暗和绝望。
从那天起,傻子就成了这个地窖的常客。
他不懂得交流,只会傻笑和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他像个孩子,又像个野兽,不知道轻重。
林晓燕的反抗,换来的总是老头更凶狠的毒打。
渐渐地,她不再反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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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
有时候,她会盯着头顶木板缝隙里透出的光,一看看很久,直到眼睛酸涩,流下泪来。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或者,根本就没有尽头。
03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晓燕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没有惊,也没有喜,心里一片荒芜。
这个孩子,是她在这座地狱里,唯一的牵挂,也是她身上最沉重的枷锁。
十月怀胎,她就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窖里,挺着大肚子,像一头待产的母兽。
生产那天,也是她一个人。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几乎晕厥过去。她咬着牙,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在冰冷的地上,生下了一个男孩。
孩子的哭声,响亮而有力,穿透了厚重的木门。
门很快被打开了。
老女人冲了进来,一把抱过孩子,当她看到是个带把的孙子时,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俺家有后了!有后了!” 她抱着孩子,激动得语无伦次。
从那天起,林晓燕的待遇,确实好了一些。
她被允许搬出了地窖,住进了一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偏房。虽然那房间同样破败,窗户是用塑料布糊的,但至少,能看见外面的天了。
每天的饭菜,也从一个窝窝头,变成了一碗米饭,偶尔还能见到几片青菜。
老两口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金孙身上,对林晓燕这个“功臣”,总算有了一点好脸色。
但她脚上的镣铐,从未被打开过。
他们怕她跑。
这个孩子,成了拴住她的第二道锁。
儿子一天天长大,从襁褓里的婴儿,长成了一个会跑会跳的孩童。
他很健康,也很聪明,一点也不像他那个傻子父亲。
老两口视他为珍宝,什么好的都紧着他。而林晓燕,只是一个喂奶和照顾他的工具。
儿子学会说话后,喊老两口“爷爷奶奶”,却从不喊她“妈妈”。
在爷爷奶奶的教导下,儿子从小就知道,这个女人,是买来的,是生他的一个“东西”,不能让她跑了。
有时候,儿子会好奇地蹲下来,摸着她脚上的铁链问:“这是什么?”
林晓燕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看着这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却又无比陌生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她恨这个地方,恨这个毁了她一生的地方。
但看着儿子,她又狠不下心来。
她想,等儿子长大了,懂事了,或许,他能带自己离开。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她死寂的心里,悄悄发了芽,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撑。
04
二十二年,足以让一个人的容颜老去,让一颗心彻底死去。
林晓燕的头发白了,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试衣间里憧憬未来的十九岁少女。
她像山里的一块石头,沉默,坚硬,没有生气。
唯一让她眼里还有点光亮的,是她的儿子,李强。
李强争气,从小读书就厉害,是全乡第一个考上县重点高中的。
今年,他更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上了清北大学。
录取通知书寄来的那天,老两口放了一整天的鞭炮,把家里所有的鸡都杀了,请全村的人吃饭。
他们拉着李强的手,骄傲地对每一个人说:“这是俺孙子,清北的大学生!”
林晓燕没有资格上桌吃饭。
她只是在厨房里忙碌,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直到晚上,客人都散了。
老头子喝得醉醺醺的,走到她面前,掏出一把生了锈的钥匙。
“咔哒”一声,那副锁了她二十二年的镣铐,终于被打开了。
脚踝处,是两道深可见骨的疤痕。
“强子有出息了,以后要当大官了。你,以后就安分待在家里,别想着跑,听见没?” 老头子恶狠狠地警告她。
林晓燕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抚摸着自己获得自由的脚踝。
二十二年了。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人了。
夜里,她悄悄走进李强的房间。
儿子正在灯下看书,看到她进来,眉头皱了一下。
“强子……” 林晓燕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颤抖和乞求,“强子,你考上大学了,要离开这里了。你带妈一起走,好不好?”
她抓着儿子的胳膊,眼里是满满的希冀。
“我们离开这儿,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妈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一天都不想了!”
李强听完,慢慢地抬起头。
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冷得像一口深井。
他猛地甩开林晓燕的手,力气大得让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走?” 他冷笑一声,“你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想跑?”
林晓燕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唯一的希望,自己的亲生儿子嘴里说出来的。
“你说什么?”
“我说你别做梦了!” 李强的声音陡然拔高,脸上满是厌恶和鄙夷,“你跑了,爷爷奶奶怎么办?村里人怎么看我?他们会说我李强的妈是个跑掉的疯女人!我的前途就全毁了!”
他转身就朝门外大喊:“爷!奶!她要跑!你们快来啊!”
很快,老两口就冲了进来。
老女人指着林晓燕破口大骂,老头子则二话不说,抄起门边的木棍,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身上。
“反了你了!不知好歹的贱骨头!”
“还想跑!我今天就打断你的腿!”
林晓燕没有躲,也没有喊疼。
身体上的痛,远不及心里的痛。
那颗刚刚发芽的希望的种子,被她最亲的人,连根拔起,碾得粉碎。
她被重新拖回了那个闲置已久的偏房,冰冷的镣铐,再一次锁住了她的脚。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不,比原点更绝望。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了无生趣。
就在当天傍晚,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那扇她以为再也不会为她打开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林晓燕费力地抬起头,努力想看清来人。
当她看清那张脸时,整个人,瞬间就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