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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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厨房里的水龙头有点漏水,滴答,滴答,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林静拿着不锈钢锅接水,准备给丈夫赵建国煮小米粥。二十年了,他胃不好,早餐雷打不动是养胃的小米粥,配上林静自己腌的萝卜干。锅里的水汽氤氲上来,模糊了窗户上一小块玻璃。林静伸手擦了擦,窗外是灰蒙蒙的天,像一块没洗干净的巨大抹布。
卧室传来拖鞋摩擦地板的窸窣声,接着是赵建国略带沙哑的嗓音:“静静,我那条藏青色的领带放哪儿了?”
“在衣柜左边第三个抽屉,最上面那格。”林静关小火,擦了擦手,走进卧室。赵建国正站在穿衣镜前,微微仰着头,手指不太灵活地系着衬衫最上面那颗纽扣。他今年五十八,身材保持得挺好,只是鬓角染了霜,眼角也爬上了深刻的纹路。
林静走过去,拍开他的手:“笨手笨脚的,我来。”她的手指触到他颈间的皮肤,温热。熟练地扣好纽扣,又转身从抽屉里找出那条藏青色带细斜纹的领带,帮他套上,打了一个饱满的温莎结。动作流畅,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还是我老婆好。”赵建国笑着,伸手揽过她的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带着淡淡的剃须水味道,是林静熟悉的、安心的味道。
“少来这套,赶紧吃饭,一会儿上班该迟到了。”林静嗔怪地拍了他一下,嘴角却忍不住弯起来。二十年,当初那个带着八岁女儿、眉宇间总锁着一丝郁结的沉默男人,如今已是会在清晨给她一个轻吻的丈夫。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虽然赵建国是二婚,还有个女儿赵琳,但这么多年,他对她,体贴、尊重,工资卡上交,家里大事小情都和她商量。外人都说,二婚能过成这样,林静是烧了高香了。
女儿赵琳……林静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那孩子,从小到大,对她这个继母,总隔着一层。客气,疏离,不像别家母女那般亲热。林静也努力过,给她买漂亮裙子,开家长会,高三那年天天变着花样给她炖补品。可赵琳的心,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赵建国总说:“孩子还小,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后来赵琳去外地上大学,工作,结婚,生子,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联系也多是通过微信,不痛不痒的几句问候。
餐桌上,小米粥冒着热气,萝卜干切得细细的,淋了几滴香油。赵建国呼噜呼噜喝得很快,他吃饭总是这样,像赶时间。
“对了,琳琳昨天来电话,说妞妞有点咳嗽,这两天好了没?”林静一边剥着一个白水蛋,一边随口问。妞妞是赵琳的女儿,刚满三岁,是林静和赵建国的外孙女。虽然赵琳冷淡,但林静对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是打心眼里疼。
赵建国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自然,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哦,好了,就说有点着凉,吃了药没事了。”
“那就好。这季节孩子容易生病。你跟她说,周末要是没事,带妞妞过来住两天,我给她蒸点梨水喝。”林静把剥好的鸡蛋放进赵建国碗里。
“嗯,我跟她说。”赵建国点点头,拿起鸡蛋咬了一口,目光扫过墙上的挂钟,“哟,快八点了,我得走了,今天上午还有个会。”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林静送他到门口,帮他理了理衣领:“开车慢点。”
“知道,你中午自己弄点吃的,别凑合。”赵建国穿上皮鞋,开门走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水龙头那顽固的滴答声。林静站在玄关,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忽然也空了一下。刚才赵建国回答妞妞生病时,那瞬间的停顿,极其短暂,但林静捕捉到了。和他生活了二十年,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她都了如指掌。那停顿,不像是在回忆,倒像是……迟疑。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大概是更年期快到了,越来越敏感多疑。转身回到餐厅,开始收拾碗筷。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是小区业主群里在讨论物业费的事情。她划开屏幕,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眼。
收拾完厨房,林静准备把昨天换洗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走进卧室,看到赵建国的手机随意地扔在床头柜上,充电器也没拔。这人,总是丢三落四。她走过去,拔掉充电器,想把手机放回他平时放东西的抽屉里。
拿起手机时,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显示有一条微信新消息,来自“琳琳”。消息内容只预览了一部分:“爸,钱我收到了,但是……”
但是什么?钱?什么钱?林静的心跳漏了一拍。赵建国的手机密码她是知道的,这么多年,他们之间似乎没有秘密。她犹豫了一下,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偷看对方手机,是不信任的表现。可是,那条没头没尾的消息,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她心里。
她想起上个月,赵建国说想换辆车,看中了一款二十万出头的SUV,但后来又说再等等,股市行情不好,钱套着。当时林静还说,不急,家里那辆旧的还能开。现在想来,他那时的表情,似乎有些闪烁。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像潮水般慢慢漫上来。林静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别瞎想,也许是琳琳遇到什么困难,赵建国私下补贴女儿,怕她这个后妈多心。这很正常,毕竟是他亲女儿。她最终没有点开那条消息,把手机放回抽屉,关上了。
可是,一整天,那条未读的消息,像幽灵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爸,钱我收到了,但是……”但是什么?后面的话是什么?为什么赵建国要私下给赵琳钱,而且似乎不想让她知道?
傍晚,赵建国下班回来,脸色如常。吃饭时,还说起单位里的趣事,逗得林静笑了几声。但林静仔细观察,发现他眼神偶尔会飘忽一下,不像平时那样笃定。
“今天琳琳给你发微信了?”林静装作不经意地问,夹了一筷子青菜。
赵建国正低头扒饭,闻言筷子停了一下,随即抬头,笑了笑:“啊,发了,说妞妞病好了,活蹦乱跳的。”他回答得很自然,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林静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他在撒谎。妞妞生病是昨天电话里说的,今天微信里提到的,是钱。他为什么撒谎?
“哦,好了就行。”林静低下头,默默吃饭,嘴里的米饭忽然变得像沙子一样,难以下咽。
晚上,赵建国在书房看文件,林静在客厅看电视,屏幕上放着什么,她一点也没看进去。那个抽屉,像有魔力一样,吸引着她的目光。终于,她站起身,走到卧室,轻轻拉开抽屉。那部手机安静地躺在里面。她拿起来,用密码解锁。手指有些发颤。
微信图标上有个红色的数字1。她点开,置顶聊天就是“琳琳”。点进去,最新的消息就是那条:“爸,钱我收到了,但是这次只有十五万,不是说好二十万吗?房子首付还差一点,中介那边催得紧……”
十五万?二十万?房子首付?林静的脑袋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她手指向上滑动,聊天记录并不多,显然经常清理,但最近几条,全是关于钱。
琳琳:“爸,你看中的那辆车要不先别换了,妞妞要上幼儿园,我们想换个学区房,首付还差不少。”
赵建国:“爸知道了,你别急,爸来想办法。”
琳琳:“爸,对不起,又要让你为难。主要是……我不想用我妈留下的那点钱,那是你的心意。”
赵建国:“傻孩子,跟爸说什么对不起。爸爸的就是你的。车不着急,你们买房是正事。我想办法凑二十万给你。”
琳琳:“谢谢爸!还是你对我最好![亲亲]”
赵建国:“嗯,爸永远最爱你。”
“爸永远最爱你。”最后这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林静的眼睛里,疼得她瞬间闭上了眼,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她扶着床头柜,才勉强站稳。胸口堵得厉害,喘不过气来。二十万,他眼睛都不眨就答应了女儿,却对她说股市不好,车不换了。原来不是股市不好,是钱要留着给他的亲生女儿买房。还有,“妈留下的那点钱”?赵建国的前妻,不是在赵琳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吗?赵建国一直说,前妻娘家没什么人,也没留下什么。这钱又是怎么回事?
背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二十年,同床共枕,生儿育女没有(他们婚后没有要孩子,一是林静身体不太好,二是赵建国说有一个琳琳就够了,怕林静辛苦),但也相互扶持了二十年。她一直以为,他们是一个整体,利益与共。可现在才发现,在血缘面前,她这个妻子,始终是个外人。他有一个她永远无法踏入的禁区,那里存放着他和亲生女儿的秘密,以及,似乎还有关于前妻的、她不知道的往事。
林静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床沿,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无声无息地滑落。她想起去年自己父亲生病住院,需要一笔手术费,她试探着问赵建国家里存款够不够,赵建国皱着眉头算了半天,最后说动用定期不划算,还是让哥哥姐姐们多凑点,他们量力而行。最后,林静只拿出了五万块,为此内疚了好久。可现在,他轻轻松松就给了赵琳二十万,甚至可能更多。
这二十年,她像个傻子一样,沉浸在他营造的温柔体贴里,以为得到了全部,却不知他早已把最核心、最沉重的部分,留给了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不对,还有通话录音。林静猛地想起,赵建国有个习惯,有时候开车或者不方便拿手机时,会用蓝牙耳机接电话,而且他手机里有个软件,会自动录音所有通话,说是为了工作上有时候需要核对信息。这个功能,林静一直知道,但从未想过要去听。
她的手心开始冒汗,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她颤抖着手指,在手机里寻找那个录音软件。找到了,图标是一个黑色的麦克风。点开,里面按照日期排列着许多录音文件。她深吸一口气,找到昨天晚上的日期,果然,有一个标注着“琳琳”的通话录音,时长二十多分钟。
她犹豫了。听下去,可能揭开更残忍的真相。不听,难道就要继续当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吗?
林静咬咬牙,点开了那个录音文件。
第二章
听筒里先是传来滋滋的电流声,然后是赵琳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声音,背景音有点嘈杂,似乎是在户外:“爸,你到家了吗?”
“刚到楼下,正准备停车。怎么了,妞妞还好吧?”赵建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很温和,是那种对女儿独有的温柔。
“妞妞睡了,没事了。我就是……心里有点闷,想跟你说说话。”
“说吧,爸听着呢。”接着是关车门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赵建国似乎走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
“爸,今天……我今天碰到小姨了。”赵琳的声音低了下去。
“哪个小姨?”赵建国问,但林静能听出,他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就是我妈妈的那个妹妹,从国外回来的那个。”
录音里沉默了几秒钟,只有赵建国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林静的心提了起来,手指紧紧攥住衣角。赵建国的前妻还有妹妹?而且从国外回来?这些事情,赵建国从未提起过。他一直说前妻是独生女,娘家没什么亲人了。
“她……她找你干什么?”赵建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警惕。
“也没干什么,就是偶然碰到的。她请我喝了杯咖啡,聊了聊。”赵琳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爸,小姨说……她说妈妈当初去世前,留下了一笔钱,是留给我的。还说……那笔钱不少,足够我买套不错的房子了。有这回事吗?”
林静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去,耳朵里嗡嗡作响。前妻留下了一笔钱?留给赵琳的?而且数额不小?那赵建国给赵琳的这二十万,又是怎么回事?是这笔钱的一部分,还是另外的?
录音里又是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赵建国压抑的呼吸声。林静能想象出他此刻紧锁眉头的样子。
“琳琳,”良久,赵建国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别听她瞎说。你妈走的时候,家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有什么钱留下。你小姨那个人,一直不太靠谱,在国外待久了,说话不着边际。”
“可是爸,小姨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说妈妈有一份保险金,还有外婆留下的一些首饰变卖了,加起来有好几十万呢。她说钱当时是交给你保管的,等我长大了再给我。”赵琳的声音带着哭腔,“爸,我不是要跟你要钱,我就是……就是想知道妈妈到底给我留下了什么。那是妈妈的心意啊。”
“没有的事!”赵建国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你妈哪来的保险金?那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首饰?就你妈那几件破铜烂铁,能值几个钱?你小姨就是看你现在要买房,缺钱,故意来挑拨离间!琳琳,你想想,爸爸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要买房,爸爸不是立刻给你凑了二十万吗?”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赵琳委屈地哭起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小姨说得那么肯定,她还说……还说你可能早就把那笔钱用了……”
“放屁!”赵建国爆了句粗口,呼吸急促,“我赵建国再不是东西,也不会动你妈留给你的钱!琳琳,你信爸爸,还是信那个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小姨?”
“我当然是信你,爸……”赵琳抽泣着。
赵建国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种疲惫的安抚:“琳琳,你别哭了。爸爸跟你保证,绝对没有那笔钱。是你小姨胡说八道。买房的钱,爸爸会给你想办法,你不用担心。爸爸所有的,以后不都是你的吗?爸爸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嗯,我知道,爸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赵琳止住了哭声。
“好了,没事了。早点休息,别想那么多。妞妞没事就好。”
“爸,你也早点休息。我爱你。”
“嗯,爸爸也爱你。”
通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录音里只剩下沙沙的空白噪音。
林静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苍白失神的脸。
原来如此。
根本没有什么股市套牢。他不换车,是因为要把钱留给赵琳买房。而更可怕的是,赵琳口中那笔“妈妈留下的钱”,似乎真的存在。赵建国在矢口否认,他在欺骗自己的女儿。
为什么?如果他真的动用了前妻留给女儿的钱,那这笔钱用在了哪里?是花了,还是……藏起来了?甚至,他当初和自己结婚,是不是也因为……林静不敢再想下去。她想起二十年前,赵建国追求她的时候,她只是个普通的纺织厂女工,家境一般,而赵建国虽然是二婚,但已经是单位里的小领导,条件算不错了。他当时看上她什么?温柔,贤惠,适合照顾家庭和年幼的女儿?
这二十年,她尽心尽力,操持家务,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甚至对赵琳视如己出。她以为的平静幸福,原来底下埋藏着如此不堪的秘密。他对她的好,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出于维持一个稳定后方、方便他处理“血缘秘密”的需要?
信任的大厦,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碎成齑粉。林静感觉浑身发冷,冷得牙齿都在打颤。她扶着床沿,想要站起来,却腿脚发软。她看着梳妆台上摆放的她和赵建国的合影,照片里,赵建国搂着她的肩膀,笑得一脸满足。现在看去,那笑容竟显得如此虚伪和刺眼。
就在这时,外面的防盗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是赵建国回来了?他不是说今晚有应酬吗?林静心里一惊,慌忙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因为腿麻,又跌坐回去。手机也从膝盖上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脚步声朝着卧室走来。赵建国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疑惑:“静静?你坐地上干嘛?灯也不开。”
第三章
卧室的顶灯啪一声亮了,刺眼的白光让林静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赵建国站在门口,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领带松垮地挂着,疑惑地看着坐在地板上的她。
“怎么了?不舒服?”他走过来,带着一身酒气和烟味,伸手想扶她。
林静猛地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触碰。她的动作太突然,带着明显的抗拒,赵建国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错愕。
“静静?”他又唤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
林静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一看,就会控制不住地质问,会歇斯底里地爆发。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办。她需要冷静。她撑着手臂,试图自己站起来,腿却还是软的。
赵建国这次不由分说,弯腰用力把她搀了起来,让她坐在床沿。他的手掌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林静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混合着陌生的香水味,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我没事,”她偏过头,声音干涩,“就是有点头晕,可能没吃晚饭,低血糖。”
这是实话,她晚上确实没胃口,只随便扒了几口饭。此刻更是胃里空空,心也空空。
赵建国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林静垂着眼睑,手指紧紧绞着睡衣的衣角。灯光下,她的脸色确实苍白得可怕。
“怎么不吃晚饭?不是让你别凑合吗?”赵建国的语气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习惯性的关心,“我去给你热点牛奶。”他说着就要转身去厨房。
“不用了!”林静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力道之大,让赵建国踉跄了一下。她不能让他现在离开,她需要独处。“我喝点水就行,真的没事。你……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有应酬吗?”
赵建国停下脚步,揉了揉太阳穴,表情有些烦躁:“嗯,本来是有个饭局,喝到一半,老张跟对方吵起来了,闹得不愉快,就散了。”他扯下领带,随手扔在椅子上,开始解衬衫的扣子,“我去冲个澡,一身的味儿。”
他走向浴室,关上了门。很快,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林静僵坐在床沿,听着那水声,感觉那声音不是冲在赵建国身上,而是冲在她心上,冰冷刺骨。她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黑了。她紧紧握着手机,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刚才赵建国靠近的时候,她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二十万是怎么回事?琳琳小姨说的那笔钱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撒谎?
但她忍住了。撕破脸容易,然后呢?大吵一架,揭露他的虚伪?然后呢?离婚吗?她今年四十八岁了,没有固定工作(早年下岗后一直打零工,后来身体不好就在家照顾家庭),没有多少积蓄,离婚后她能去哪里?回娘家看哥嫂的脸色吗?而且,二十年夫妻,就算有欺骗,难道就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那些日常的温情,难道是假的吗?
林静的脑子很乱,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她需要时间,需要证据,需要想清楚接下来的路。
赵建国洗完澡出来,只围着一条浴巾,身上冒着热气。他看到林静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着,叹了口气,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伸手想揽她的肩膀。
林静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赵建国的手落空了。他的脸色沉了下来,酒意让他失去了平时的耐心:“林静,你到底怎么回事?从我一回来就阴阳怪气的!我哪里又惹着你了?”
林静抬起头,看着他被水汽蒸得发红的脸,那双曾经让她觉得踏实可靠的眼睛,此刻只觉得陌生。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什么,就是累了。睡吧。”
她掀开被子,背对着他躺下,闭上了眼睛。她能感觉到赵建国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也躺了下来,关掉了灯。
黑暗中,两人背对背躺着,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同床异梦,莫过于此。林静睁着眼睛,看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一夜无眠。她能听到身边赵建国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他睡着了。或许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妻子闹了点小别扭的夜晚。他根本不知道,他精心维护了二十年的假象,已经在她面前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接下来的几天,林静表现得一切如常。她依旧早起做早餐,收拾家务,和赵建国说话,只是话少了,笑容也勉强。赵建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试探着问了几次,都被林静以“更年期,心情起伏”搪塞过去。他也就没再深究,或许他觉得,女人到了这个年纪,有点情绪很正常。
林静则开始暗中留意。她留意赵建国的手机,但他似乎更加警惕了,每次看完都会立刻锁屏,充电也放在书房。她留意他的通话,但他接电话大多避开她。她留意家里的存折和银行卡,但家里的财政大权虽然在她手里,可赵建国自己肯定有额外的收入来源,比如年终奖、项目奖金,这些他以前会说个大概,但现在想来,具体数额她从来不清楚。
她像个侦探一样,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家里,搜寻着丈夫不忠的证据。这种滋味,像是在用钝刀子割肉,缓慢而疼痛。她越来越沉默,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
一周后,机会终于来了。赵建国要出差两天,去临市参加一个行业会议。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行程。
送走赵建国的那个早晨,林静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感觉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走进书房,打开了赵建国的台式电脑。电脑有密码,她试了赵建国的生日,不对;试了赵琳的生日,不对;试了他们结婚纪念日,还是不对。她皱着眉头想了想,试着输入了赵建国前妻的生日——这个日子,她曾经在赵琳的旧相册里偶然看到过一张褪色的生日贺卡上写过。
回车。屏幕闪了一下,进入了桌面。
林静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竟然猜对了。赵建国用前妻的生日做电脑密码。这个发现,像又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里仅存的一丝侥幸。
她在电脑里仔细搜寻。文件很多,大多是工作相关的。她点开一个个文件夹,心跳如鼓。终于,在一个标注着“旧资料”的文件夹里,她发现了一个加密的压缩包,文件名是“琳琳成长记录”。这个压缩包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她试着用同样的密码——前妻的生日——解压。成功了。
压缩包里有很多扫描件。有赵琳从小到大的成绩单、奖状,还有……几份保险单的复印件,和一份泛黄的遗嘱公证书的扫描件。
林静点开那份遗嘱公证。立遗嘱人,是赵建国的前妻,李秀梅。日期是她去世前三个月。遗嘱内容很简单:名下所有财产,包括一份人身意外保险的受益金,以及若干金银首饰,全部由女儿赵琳继承,在其成年之前,由监护人赵建国代为保管。
三十万!在二十多年前,这绝对是一笔巨款。还有那些首饰!赵建国撒谎!他彻头彻尾地撒谎了!李秀梅确实留下了一笔钱,指定给赵琳的!
林静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鼠标。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继续看下去。她又点开那几份保险单。其中一份是养老保险,投保人是赵建国,被保险人是李秀梅,受益人也是赵琳。还有一份是分红险,似乎已经到期了。
她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条款,但她看到了保额,看到了现金价值。数字不小。这些钱,在哪里?
她继续翻找,在一个不起眼的文本文件里,找到了一些银行账户信息,开户行是外地的一家小银行,户名是赵建国。还有一个电子日记本的软件,也需要密码。她再次输入前妻的生日,进去了。
日记断断续续,记录的是赵琳小时候的事情,但最后一篇,日期是八年前,只有寥寥几句:
“琳琳大学毕业了,工作了,我也算对得起秀梅了。那笔钱一直没动,连同这些年的利息,应该够给琳琳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或者付个房子首付。这是秀梅的心意,我必须替她完成。至于林静……唉,以后家里的开销,我多承担些吧,也算是一种补偿。”
补偿?林静看着这两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原来他都知道!他知道他动用了本该属于赵琳的钱,所以他觉得对她有所亏欠,所以在日常用度上对她大方?这就是他所谓的“补偿”?
那这二十万呢?是他从这笔“秘密基金”里出的,还是他另外攒的?如果是另外攒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钱?
林静关掉电脑,浑身冰冷。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小区里嬉闹的孩子和闲聊的老人。阳光很好,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这个世界,她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突然变得虚假而陌生。那个和她同床共枕二十年的男人,她从未真正认识过。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赵琳。
林静盯着那个名字,心脏骤然缩紧。赵琳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她在这个时候打来,是为了什么?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单纯地问候?接,还是不接?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声接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林静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微微颤抖。她不知道电话那头等待她的,是又一个残酷的真相,还是别的什么。这通电话,像是一个决定命运的开关。她最终,按下了接听键。
第四章
“喂,琳琳?”林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然后传来赵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甚至比平时多了几分客气:“阿姨,您……在家呢?”
“在,怎么了?”林静走到沙发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上的布料。
“哦,没什么大事。”赵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就是……我爸出差了是吧?我打他电话关机,可能是在开会。”
“嗯,他去开会了,晚上应该能联系上。你找他有急事?”林静的心提了起来。她预感赵琳要说的,绝对和钱有关。
“也不算急事……”赵琳又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阿姨,我就是想问问……我爸最近,有没有跟您提过……一笔钱的事情?”
来了!林静的呼吸一滞,指甲深深掐进了沙发扶手的绒布里。她强作镇定:“钱?什么钱?家里用度的钱吗?你爸工资卡在我这儿啊。”她故意装糊涂。
“不是,不是家里的钱。”赵琳的语气有些急切,又带着点难为情,“是……是关于我买房的首付。爸之前答应帮我凑二十万,昨天他把十五万打给我了,但是说好的二十万,还差五万。我这边中介催得紧,所以我想问问您,爸有没有跟您说,剩下的五万什么时候能到位?或者……是不是家里临时有什么困难?”
林静听着赵琳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她心上。赵建国只打了十五万过去?不是说他凑够了二十万吗?是暂时拿不出,还是……他改变了主意?或者,这又是他的一种说辞?
“哦,这个事啊……”林静拖长了声音,大脑飞速旋转。她不能告诉赵琳她偷听了录音,也不能暴露自己知道了那笔“秘密基金”的存在。她得套赵琳的话。“你爸是跟我提过一嘴,说你想买房,家里要支持一下。但具体多少,他没细说。怎么,二十万还没凑齐吗?”她故意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心。
赵琳似乎松了口气,看来她相信了林静不知情的话。“是啊,爸说想办法凑二十万,昨天打了十五万,说剩下的五万这两天给我。但我怕他忙忘了,又联系不上他,所以……”
“你别急,等他晚上开机了,我提醒他一下。”林静放缓了语气,像一个体贴的继母,“买房是大事,差五万首付是不行。要是你爸那边一时周转不开,阿姨这里……还有点私房钱,虽然不多,但一两万还是能拿出来的,先应应急。”她以退为进,试探着赵琳的反应。如果赵琳痛快的答应,说明她可能真的等钱用,而且不把她当外人。如果拒绝……
果然,赵琳立刻拒绝了,语气甚至有些慌乱:“不用不用!阿姨,您的钱您自己留着,怎么能用您的钱呢!我爸说了,他会解决的,我就是问问,您千万别操心,更别动您的钱!”
赵琳的反应,印证了林静的猜测。赵琳在钱的问题上,和她分得很清。或者说,赵建国早就给女儿灌输过,不要用后妈的钱?这种刻意的界限感,让林静心里一阵发凉。
“那……好吧。”林静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失落,“那你等你爸电话吧,我晚上跟他说。”
“嗯,谢谢阿姨。那……没事我先挂了,妞妞闹了。”
“好,你去忙吧。”
电话挂断了。林静握着手机,久久没有放下。赵琳的语气,从最初的犹豫,到后来的急切,再到拒绝她帮助时的坚决,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她,在这个由血缘维系的小团体里,她始终是个局外人。赵建国负责解决“大事”,而赵琳也心安理得地接受父亲的馈赠,同时客气地把她这个继母推开。
晚上,赵建国的电话果然打了过来,背景音很安静,应该是在酒店房间。
“静静,吃饭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甚至带着一点出差在外的轻松。
“吃了。”林静平静地说,“下午琳琳来电话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赵建国的声音透着一丝紧张:“她?她找你干嘛?”
“问你那五万块钱的事。她说首付催得急,问你剩下的五万什么时候打过去。”林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不经意地转达。
“哦,这个事啊。”赵建国似乎松了口气,语气变得随意,“你让她别着急,我这边倒腾一下,明后天就给她打过去。这两天开会,忙忘了。”
“嗯,我跟她说了。”林静顿了顿,装作随口问道,“你从哪儿倒腾的钱?股市的钱取出来了?”
“啊?哦,对,对,股市割了点肉,没办法,孩子急用。”赵建国敷衍道。
林静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又在撒谎。他电脑里的记录显示,那笔前妻留下的钱,连同利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远远超过二十万。他根本不需要割肉卖股票。他为什么不痛痛快快把二十万都打过去?是那笔“秘密基金”动起来不方便,还是他另有用意?
“哦,那你自己也注意点,别亏太多了。”林静没有戳穿他。
“知道,我有数。”赵建国转移了话题,“你一个人在家锁好门,我后天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林静站在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她经营了二十年的家。每一件家具,每一个角落,都凝聚着她的心血。可此刻,她却觉得这个家像个华丽的牢笼。她以为的安稳幸福,不过是建立在谎言和算计之上的海市蜃楼。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必须知道全部真相。不仅仅是为了那笔钱,更是为了她这二十年的人生,讨一个说法。
第二天,林静做了一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做的事。她根据赵建国电脑里记录的那个外地银行的账户信息,查到了那家银行在本市的分行地址。她带上自己的身份证、结婚证,以及手机里拍下的遗嘱公证和保险单的扫描件照片,决定去银行碰碰运气。她想知道,那个账户里,到底还有多少钱。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冒险,银行可能不会理会她。但她必须去试试。
来到银行,她取号排队,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轮到她了,她走到柜台前,深吸一口气,对里面的工作人员说:“你好,我想查询一下我丈夫这个账户的余额。”她递上自己的身份证、结婚证,以及写着账户号码的纸条。
年轻的柜员接过材料,看了看,又抬头疑惑地看了林静一眼:“女士,这个是个人账户,查询需要户主本人携带身份证前来,或者有户主的委托书才行。”
林静的心一沉,果然不行。她不甘心,拿出手机,点开照片,把屏幕转向柜员:“同志,你看看这个。这是我丈夫前妻的遗嘱,写明这笔钱是留给他们女儿的,由我丈夫保管。但是我怀疑他挪用了这笔钱,我现在需要知道账户情况。这关系到家庭财产,我是他合法的妻子,我没有权利查询吗?”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
柜员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又看看林静焦急而苍白的脸,犹豫了一下:“女士,您这个情况比较特殊……这样吧,您稍等,我请示一下我们经理。”
柜员起身离开了。林静紧张地等待着,手心全是汗。她能感觉到周围等待的人投来的好奇目光,脸上火辣辣的。
过了一会儿,柜员带着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经理看了看林静的材料,又仔细核对了手机上的遗嘱照片,表情严肃。
“赵太太,您的情况我了解了。按照规矩,我们确实不能随意透露客户账户信息。不过,您提供的这份遗嘱扫描件,如果真实有效,而且您能证明账户内的资金与遗嘱所述的财产有直接关联,情况就比较特殊了。”经理沉吟了一下,“这样吧,出于对客户财产安全的考虑,我不能直接告诉您余额。但是,我可以提示您一下,这个账户目前的余额,与您提供的这份遗嘱上提到的初始金额,加上这些年的正常利息收益,是有一定……出入的。我建议您,如果涉及家庭财产纠纷,最好还是通过法律途径解决,比如申请法院调查令。”
有一定出入!
经理的话说得委婉,但林静听明白了。账户里的钱,被动过了!而且可能动了不少!否则经理不会提到“法律途径”!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林静勉强支撑着身体,对经理道了谢,拿着材料,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银行。
阳光刺眼,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林静却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赵建国不仅隐瞒了前妻留下的巨额遗产,他还挪用了本属于赵琳的钱!他用在了哪里?是贴补了现在的家庭?不可能,家里的开销她很清楚。是他自己挥霍了?还是……用在了别的她不知道的地方?
背叛感和恶心感再次涌上心头。她扶着路边的树干,一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二十年的夫妻,她以为自己了解枕边人,现在才发现,她看到的,或许只是他想让她看到的那一面。温柔体贴的丈夫形象背后,隐藏着一个自私、欺骗、甚至可能侵占女儿财产的男人!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黑暗中,她的眼睛却异常明亮,闪烁着痛苦、愤怒,还有一丝决绝的光。
她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她娘家的一个远房表弟,是个律师。以前家里有点小事咨询过,后来联系就少了。她犹豫了很久,终于拨通了电话。
“喂,是阿明吗?我是表姐林静。”她的声音沙哑而平静,“我……想咨询你点事,关于……离婚和财产方面的。”
第五章
电话那头的表弟阿明显然很惊讶,顿了一下才说:“静姐?怎么了?你和姐夫……出什么事了?”在他的印象里,表姐和姐夫感情一直不错。
林静深吸一口气,言简意赅地把发现赵建国隐瞒前妻遗产、疑似挪用以及私下补贴女儿赵琳的事情说了一遍。她尽量控制着情绪,但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带着哽咽和颤抖。
阿明听完,沉默了片刻,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静姐,如果情况真像你说的这样,那姐夫的行为可能涉及恶意转移、隐匿夫妻共同财产,甚至可能触犯了法律,比如侵占罪,因为那笔钱如果遗嘱明确是留给赵琳的,他只是代管人。”
“夫妻共同财产?”林静捕捉到这个词,“可那笔钱是他前妻的……”
“姐,这要分情况看。”阿明解释道,“如果那笔钱是在他和前妻婚姻存续期间获得的,属于他们的夫妻共同财产,前妻遗嘱指定给女儿,这部分可能比较清晰,属于赵琳的个人财产,赵建国只是保管。但如果这笔钱是前妻的婚前财产,或者情况比较复杂……不过,最重要的是,赵建国隐瞒了这笔巨额财产的存在,并且在你们婚姻期间,可能动用了他无权动用的钱款,这本身就严重损害了你的知情权和财产权。离婚时,这部分可以被追究。”
阿明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林静眼前混乱的迷雾。原来,她不是只能被动接受欺骗和背叛,她可以反抗,可以维护自己的权利。
“阿明,我想……我想离婚。”林静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胸口堵着的那团棉花似乎松动了一些,“但我需要证据。我需要知道他到底动了多少钱,用在了哪里。我现在只有手机拍的几张照片,银行经理的话也只是暗示。”
“证据很重要。”阿明肯定地说,“姐,你现在要做的,是冷静,先不要打草惊蛇。想办法收集更确凿的证据。比如,那份遗嘱公证书的原件,你见过吗?能找到吗?还有那些保险单原件,银行流水等等。如果能拿到这些,特别是能证明赵建国擅自挪用赵琳财产的證據,不仅在离婚财产分割上对你极其有利,甚至可能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挂断电话后,林静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离婚两个字,说出来容易,但真要迈出那一步,需要巨大的勇气。她今年四十八岁,没有稳定收入,离婚后何去何从?周围的亲戚朋友会怎么看?赵建国会是什么反应?
恐惧和犹豫像潮水般涌来。但一想到赵建国那副虚伪的面孔,想到他轻描淡写地欺骗女儿、挪用本属于孩子的财产,想到自己二十年真心付出却换来算计,那股强烈的屈辱和不甘就压倒了恐惧。
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要离婚,她也要弄清楚真相,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赵建国用夫妻共同财产(如果他动用了家里的钱去补贴那笔“秘密基金”的窟窿,或者他隐瞒的收入本身就属于共同财产)去填他亏空女儿财产的坑,这本身就是对她极大的不公!
第二天,赵建国出差回来了。他给林静带了一条真丝围巾,说是会议发的纪念品。若是以前,林静会高兴地围上,现在,她只是接过来,淡淡地说了声谢谢,随手放在了沙发上。
赵建国察觉到了她的冷淡,但或许是因为心虚,或许是真的以为她更年期情绪反复,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累了,回房间休息了。
林静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冰冷。她知道,战争开始了。一场发生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家庭内部、没有硝烟的战争。
她开始更加小心地搜集证据。赵建国的电脑她不敢再轻易动,怕留下痕迹。她把手机里拍下的照片备份到了云端。她留意赵建国的一切文件,寻找遗嘱和保险单原件的下落。她甚至开始留意赵建国的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虽然他清理得很干净,但总有疏忽的时候。
机会出现在一个周末。赵建国出去和战友聚会,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倒头就睡。林静帮他脱衣服时,发现他钱包里有一张陌生的银行卡,不是他平时用的那几张。卡面很普通,没有任何标志,像是那种地方性小银行的卡。
林静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轻轻抽出那张卡,记下了卡号。这会不会就是那个存放“秘密基金”的银行卡?赵建国一直随身带着?
几天后,林静借口回娘家看母亲,实际上是去找了表弟阿明介绍的一位可靠的私家侦探。她把情况说了,提供了那个银行卡号和一些基本信息。她需要知道这张卡的流水,需要找到遗嘱等文件的原件。
侦探费用不菲,林静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私房钱。但她觉得值得。这是她为自己二十年的傻气付出的代价,也是她迈向新生的第一步。
等待侦探消息的日子是煎熬的。林静依旧每天扮演着贤妻的角色,但和赵建国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两人在家里的交流越来越少,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赵建国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变得有些焦躁,有时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有一次,因为林静做的菜咸了点,他竟把筷子一摔,呵斥道:“一天到晚在想什么?连个菜都做不好!”
若是以前,林静会委屈,会辩解。但现在,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那眼神,让赵建国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慌,后面的斥责也说不下去了。
他知道,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但他猜不到,林静已经知道了多少。
一个月后,私家侦探那边有了消息。他约林静在一家僻静的茶馆见面。侦探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相貌普通的男人,说话做事很稳妥。
“赵太太,您要查的事情,有了一些进展。”侦探拿出一个文件袋,推到她面前,“这是您提供的那个银行卡号的部分流水打印件,通过一些渠道弄到的。流水显示,这个账户在八年前,有一笔三十五万的资金转入,来源不明。之后,陆续有资金流出,多是转账给一个尾号为xxxx的账户,那个账户的持有人,是赵琳。”
林静翻看着流水单,手指冰凉。八年前,正是赵琳大学毕业工作的时候。赵建国开始动用这笔钱了。
“最近的一笔支出,就是半个月前,转账十五万给赵琳。目前账户余额还有不到十万。”侦探继续说,“另外,您说的遗嘱和保险单原件,我暂时没有找到。赵建国似乎很谨慎,这些东西可能放在很隐秘的地方,或者……已经销毁了。”
林静看着那寥寥无几的余额,心冷如冰。三十多万,加上这些年的利息,应该远不止这个数。钱大部分都流向了赵琳。看来赵建国虽然挪用了钱,但确实是用在了赵琳身上。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赵琳真相?为什么要用“爸爸给你凑的钱”这种方式?是为了维持他伟大的父亲形象?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还有一件事,”侦探压低了声音,“在调查赵建国的通讯记录时,我发现他最近和一个号码联系比较频繁。机主信息我查了,叫李丽,是XX保险公司的业务经理。巧的是,赵建国前妻李秀梅当年的保险,就是通过这家公司买的。这个李丽,根据年龄推断,很可能是当年经手人的下属或者同事。”
保险公司?林静的心猛地一紧。赵建国频繁联系保险公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