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小禾，对不起，都是哥没用。”我握着妹妹的手，声音哽咽。
“哥，你别这样。”妹妹擦掉我的眼泪，笑得很温柔，“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可是你……”
“哥，相信我，这是最好的结果。”她的眼神很坚定，“真的，谢谢你。”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谢我。
明明是我害了她，让她不得不嫁给一个陌生人，她却对我说谢谢。
这份感激，让我更加愧疚，也让我更加不解。
那是二零一五年的秋天，我们村子里最后一场换亲婚礼。
我叫李建军，今年二十六岁。妹妹李小禾，二十三岁。
婚礼当天，村里来了很多人。大家都在说这是“双喜临门”，说我们李家终于出头了。可是只有我知道，这场婚礼背后藏着多少辛酸和无奈。
妹妹穿着红色的嫁衣，坐在炕上。她的脸很白，白得像纸，但嘴唇却涂得鲜红。喜娘们围着她说着吉利话，可是妹妹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塑像。
我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建军，你怎么站在这儿？”大伯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今天是你的好日子，高兴点。”
“大伯……”我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知道你心里过意不去。”大伯叹了口气，“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爸妈做的决定，你改变不了。”
改变不了？我真的改变不了吗？
我想起三个月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爸妈把我和小禾叫到堂屋。
“建军，你今年二十六了，该娶媳妇了。”爸点着烟，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知道。”我说，“可是家里……”
“所以你爸已经给你想好办法了。”妈接过话，“张家庄的老张家，他们同意和咱们换亲。”
换亲？
这两个字让我的心一沉。
“什么意思？”我问。
“就是你娶老张家的闺女张秀芝，小禾嫁给老张家的儿子张大山。”爸说得很快，“这样两家都不用出彩礼，正好。”
我愣住了。
“不行！”我站起来，“小禾才二十三岁，她还小！”
“小什么小？你妈二十岁就生了你。”爸瞪了我一眼，“这事就这么定了。”
“可是……”
“没有可是！”爸一拍桌子，“你要是不同意，那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反正我是拿不出那十八万彩礼的！”
十八万。
这个数字像大山一样压在我心上。
我们家穷，真的很穷。爸妈都是农民，家里就几亩薄田，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我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这些年攒了点钱，可是离十八万还差得远。
“爸，您让我再想想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妈的声音很尖，“你都相了多少回亲了？人家一听咱家拿不出彩礼，扭头就走。你以为换亲容易？要不是老张家急着给闺女找婆家，能轮到咱们？”
“那小禾呢？你们问过她的意见吗？”
“她一个闺女，有什么意见？”爸说，“再说了，张大山虽然文化不高，但是人老实，有力气，能养活她。”
我看向坐在角落里的小禾。
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小禾，你……”我想问她的想法。
“哥。”小禾抬起头，眼眶红红的，“你别为难了。我听爸妈的。”
“小禾……”
“哥，你该成家了。”她的声音很轻，“我没关系的。”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我想起小时候，小禾跟在我屁股后面叫“哥哥哥哥”的样子；我想起她考上县城高中，却因为家里拿不出学费，含着泪放弃的样子；我想起她跟着我去城里打工，在餐馆端盘子，手被烫伤了也不敢说的样子。
小禾这一辈子，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可是现在，我要为了自己的婚事，把她推进另一个火坑吗？
我不能这样做。
第二天，我找到爸。
“爸，这个换亲我不同意。”我说得很坚决，“我可以不娶媳妇，但小禾不能就这么嫁出去。”
“你说什么？”爸看着我，眼睛瞪得很大。
“我说我不娶了。”我重复道，“您把这门亲事退了吧。”
“你疯了？”爸跳起来，“人家都同意了，你说退就退？”
“那我去跟他们说。”
“你敢！”爸指着我的鼻子，“你要是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们父子俩僵持着。
最后还是妈过来劝。
“建军，你听妈说。”妈拉着我坐下，“妈知道你心疼妹妹，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要是不娶媳妇，等我和你爸老了，谁来照顾我们？”
“我会照顾你们。”
“你一个人怎么照顾？”妈的眼泪掉下来，“你不娶媳妇，小禾也嫁不出去。你想想，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跟着个光棍哥哥，让人家怎么说？”
“可是……”
“没有可是。”妈握着我的手，“妈知道这样对小禾不公平，可是妈也是没办法。你爸这些年在外面借了不少钱，债主都催上门了。要是你再不娶媳妇，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借了钱？
“借了多少？”我问。
妈沉默了。
“我问你借了多少钱？”我提高了声音。
“五万。”妈小声说。
“五万？”我简直不敢相信，“爸借钱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你奶奶去年生病，花了两万。你爸去年冬天摔断了腿，又花了一万多。剩下的都是这些年的生活费……”
我说不出话来。
这个家，真的太难了。
“建军，你就听妈的话吧。”妈哭着说，“娶了媳妇，给爸妈生个孙子，这个家才能过下去。至于小禾，虽然张家条件不好，但至少是个正经人家。妈给她准备了两床被子，还有妈的那个金镯子，也给她带去。”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两床被子，一个金镯子，这就是我们能给小禾的嫁妆。
“妈，再给我一个月时间。”我说，“我出去再借点钱，说不定能凑够彩礼。”
“你傻啊？”爸在旁边说，“你借的钱还不是要还？到时候你娶了媳妇，还要还债，日子怎么过？换亲多好，一分钱不花，还能给小禾找个婆家。 ”
“爸，您说的是人话吗？”我忍不住了，“小禾是您女儿，不是货物！”
“我当然知道她是我女儿！”爸也急了，“可是现在就是这个情况，你有什么办法？你说你有什么办法？”
我说不出话来。
因为我真的没有办法。
就这样，换亲的事定了下来。
可是我不甘心。
我开始偷偷打听张家的情况。
张大山，二十八岁，初中文化，在镇上的砖厂打工。力气大，能吃苦，但是脾气暴躁，喝了酒喜欢打人。他们家也穷，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我听到这些，心里更加不安。
我又去打听张秀芝的情况。
张秀芝，二十五岁，小学文化，在家种地。长得不好看，个子矮，皮肤黑，说话声音很大。她的脾气也不好，在村里经常和人吵架。
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人，真的要成为我们的亲家和伴侣吗？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一天晚上，我偷偷去找小禾。
“小禾，你真的愿意嫁给张大山吗？”我问。
小禾正在洗衣服，听到我的话，手停了一下。
“哥，你别担心我。”她说，“我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我蹲在她旁边，“你知道张大山是什么人吗？他喝了酒会打人！”
“我知道。”小禾的声音很平静，“村里都在说。”
“那你还……”
“哥。”小禾转过头看着我，“你觉得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愣住了。
“如果不是换亲，爸妈会让我嫁给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小禾的眼睛红了，“上个月，隔壁村的王瘸子来提亲，说愿意出五万块钱娶我。你知道王瘸子是什么人吗？四十多岁，打了两个老婆，都被他打跑了。爸妈当时都动心了。”
我的拳头握紧了。
“是你拦下了这门亲事，对不对？”小禾看着我，“哥，我都知道的。”
我说不出话来。
确实，那天王瘸子来提亲，我当场就拒绝了。我说小禾已经有对象了，让他不要再来。爸妈当时很生气，可是最后还是同意了。
“所以，相比起嫁给王瘸子，换亲已经算好的了。”小禾擦了擦眼泪，“至少张大山还年轻，至少他们家不会虐待我。”
“小禾……”
“哥，你别难过。”她握住我的手，“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
“再说了。”小禾突然笑了，“说不定张大山其实是个好人呢？说不定我们会过得很好呢？”
我看着妹妹强装出来的笑容，心里像被揪了一下。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去见张大山。
我要亲自看看，这个即将成为我妹夫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二天，我托人找到张大山，说想和他见一面。
我们约在镇上的一家小饭馆。
张大山来得很准时。他个子很高，皮肤黝黑，穿着一件旧T恤和工装裤，浑身都是泥灰。
“你就是李建军？”他坐下来，声音很大。
“是我。”我给他倒了杯水，“大山兄弟，我想和你聊聊。”
“聊啥？”他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不是都定好了吗？下个月就办事。”
“我知道。”我顿了顿，“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你对这门亲事怎么看？”
“我？”张大山愣了一下，“我能怎么看？爸妈定的，我听着呗。”
“那你见过我妹妹吗？”
“见过。”他挠了挠头，“上个月，你爸妈带她来我家，我远远看了一眼。长得挺好的。”
“大山兄弟，我直说了吧。”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妹妹是个好姑娘，她读过书，懂事，能吃苦。我不希望她嫁过去受委屈。”
张大山的脸色变了。
“你这是啥意思？”他皱着眉头，“你是在说我会欺负她？”
“我没那个意思。”我赶紧解释，“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会怎么对她。”
“我会怎么对她？”张大山站起来，“我告诉你，我张大山虽然穷，虽然没文化，但我不是那种欺负女人的人！我喝酒是喝酒，可我从来没打过女人！”
“村里都在说你脾气暴躁……”
“那是因为那些王八蛋欠钱不还！”张大山的声音更大了，“我爸去年被人骗了三万块钱，我去找那个骗子，他不还钱还骂我，我能不生气吗？”
我愣住了。
“还有人说我打老婆？”张大山冷笑，“我特么都没结过婚，哪来的老婆？那是我堂哥，他打老婆，结果村里人传着传着就传到我头上了！”
原来是这样。
“大山兄弟，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我诚恳地说。
张大山坐回去，喝了口水，情绪平复了一些。
“你就是心疼妹妹，我理解。”他说，“换成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那你对这门亲事，是真的愿意吗？”我问。
张大山沉默了一会儿。
“说实话，我也不想换亲。”他叹了口气，“可是我家也拿不出彩礼。我妈说，再不娶媳妇，我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那你妹妹呢？”我问，“她愿意嫁给我吗？”
“我妹？”张大山摇摇头，“她也不愿意。可是爸妈做的决定，我们能怎么办？”
我们两个陷入了沉默。
两个穷人家的孩子，为了父母的期望，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
“建军兄弟，我跟你说实话吧。”张大山突然开口，“我不是个好男人，我没钱，没文化，脾气还不好。可是我保证，我娶了你妹妹，一定会好好对她。我不敢说能让她过上好日子，但至少我会尊重她，照顾她，不让她受委屈。”
他的眼神很真诚。
“你能做到吗？”我问。
“我以我爸妈的名义发誓。”张大山举起手，“要是我对你妹妹不好，天打五雷轰！”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粗犷的汉子，其实并不坏。
“那我也跟你保证。”我说，“我会好好对你妹妹的。我知道她可能不愿意嫁给我，可是既然定了这门亲事，我就会尽我所能让她过得好一点。”
“那就这么说定了。”张大山伸出手。
我和他握了手。
两个陌生男人，在一家小饭馆里，为了各自的妹妹，做了一个约定。
从饭馆出来，我的心情复杂极了。
我本来想通过见张大山，找到拒绝这门亲事的理由。可是见了面之后，我发现他不是坏人，只是和我一样，被生活逼得没办法。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
我想起小禾小时候，她总是跟在我后面，叫我“哥哥”。她说长大了要嫁给像哥哥这样的人，又高又帅，还会读书。
可是现在，她要嫁给一个文化不高、脾气暴躁、只会出苦力的男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如果我不娶媳妇，就不会有换亲。
如果我能赚更多的钱，就能出得起彩礼，就不需要换亲。
如果我更有本事一点，就能让小禾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日子一天天过去，婚期越来越近。
爸妈开始张罗婚礼。他们请了村里的大厨，借了邻居家的桌椅，买了烟酒糖果。虽然是换亲，但该有的仪式一样不能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