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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聚会初恋问我工资,我想说4W,最后谎称4K,晚上收到她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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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群里闪起那条消息时,我正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发呆。

“这周六老地方,十年了,都来啊!@全体成员”

后面跟着一个龇牙笑的表情。

发消息的是当年班长,张鹏。一个从上学时就热衷于组织各种活动,现在在机关单位混得风生水起的男人。

我盯着那行字,感觉眼睛有点发酸。

十年了。

手指悬在屏幕上,想打个“收到”,又觉得虚伪。想直接无视,又觉得不合群。

最后,我什么也没回,锁了屏,把手机扔到一边。

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了,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叫陈阳,三十岁,一个标准的“互联网民工”。

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技术主管,手下管着七八个人,每天不是在开会,就是在解决线上bug,或者是在去解决线上bug的路上。

很忙,很累,头发掉得比kpi涨得快。

但好处是,钱给得还算到位。

税后四万,不多不少。

在这个一线城市,这个数字意味着我能租得起一个像样的一居室,能偶尔吃一顿人均五百的日料,能买最新款的手机和游戏机,但离买房,还隔着一条银河。

我应该算混得不错吧?至少比上学时强。

可我一点都不想去。

我怕的不是炫耀,也不是被炫耀。

我怕的是那种感觉。

一群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坐在一起,小心翼翼地互相试探,用房子、车子、职位、年薪,重新给对方贴上价格标签。

然后用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太累了。

比写一晚上代码还累。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私聊,还是张鹏。

“陈阳,你可得来啊,林晚也来。”

林晚。

看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猛地收紧。

那感觉,又酸又麻。

她是我的初恋。

也是我整个青春期里,唯一的光。

我回了个“好”。

只有一个字。

我知道,我输了。

周六那天,我特意提前下班。

打开衣柜,里面挂着我为数不多的几件“战袍”。

阿玛尼的衬衫,巴宝莉的风衣,还有那块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浪琴。

我把它们一件件拿出来,又一件件挂回去。

最后,我从衣柜最底下,翻出了一件洗得发白的优衣库T恤,一条普通的牛仔裤,套上了一双穿了三年的匡威。

对着镜子照了照。

镜子里的人,头发有点乱,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胡茬没刮干净,看上去疲惫又潦倒。

像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

我满意地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嘲和恶意。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或许是想看看,当我变得“一文不值”时,那些人会是什么嘴脸。

尤其是她。

林晚。

聚会的地点在一家叫“金色年华”的KTV,还是老地方。

我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了二十多号人,烟雾缭绕,酒气熏天。

张鹏正拿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吼着一首早就过时的网络歌曲。

他看到我,立刻放下话筒,大笑着张开双臂。

“哎哟!我们的陈大才子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钻代码里出不来了呢!”

他的拥抱很用力,拍着我的背,砰砰作响。

我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和一股劣质香水的味道。

“路上堵车。”我言简意赅地解释。

“来来来,坐!”张鹏拉着我,把我按在一个空位上,“罚酒三杯,迟到的规矩不能破!”

我没拒绝,端起酒杯,连干了三杯啤酒。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胃里一阵翻腾。

我坐下来,开始环顾四周。

大部分人的脸都变得有些陌生,被岁月和生活打磨得失去了当年的棱角。

坐在角落里,挺着啤酒肚,满脸油光的那个,是当年号称“校草”的李浩。听说他毕业后就回老家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做建材,发了点小财。

他旁边那个浓妆艳抹,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是当年的学习委员。我记得她以前挺文静的,戴着厚厚的眼镜,现在眼睛里全是精明和算计。

每个人都在高声谈笑,说着自己现在有多牛逼,认识了什么大人物,做成了多大的单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浮夸又虚荣的气味。

我感觉自己像个误入派对的局外人,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林晚走了进来。

那一瞬间,整个嘈杂的包厢仿佛都安静了。

她穿了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没有化妆,长发披肩,和记忆里的样子几乎没有变化。

只是眼神里,少了几分少女的清澈,多了几分成年人的沉静和疲惫。

她一进来,目光就在人群里搜索。

然后,她看到了我。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零点一秒。

我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对我微微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像一阵风,却吹得我心里刚刚筑起的那点防备,瞬间土崩瓦解。

她被安排坐在了离我最远的位置。

我能感觉到,有好几道目光,在我俩之间来回扫视。

带着看好戏的八卦和揣测。

毕竟,当年我和她的事,几乎人尽皆知。

我们是前后桌,是老师眼里的金童玉女,是同学口中的“官配”。

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用同一副耳机听周杰伦的歌。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那样走下去。

直到高考结束。

我考砸了,只去了一所普通的二本。

而她,以全市前十的成绩,去了北京最好的大学。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就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没有去送她。

我只是一个人,在火车站的对面,看着她拖着行李箱,消失在人潮里。

我们没有说过分手。

但我们都默契地,再也没有联系过对方。

“陈阳,想什么呢?魂都丢了!”

张鹏的大嗓门把我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坏笑。

“看到初恋情人,是不是心潮澎湃啊?”

周围响起一片哄笑声。

我没说话,只是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哎,说真的,”张鹏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你俩当初怎么就分了?多可惜啊。你看林晚,现在还是那么漂亮,气质还是那么好。”

“听说她毕业就进了家外企,现在是市场总监了,年薪……啧啧,不敢想。”

他又灌了一口酒,大着舌头说:“你要是当初努努力,跟她去北京,现在说不定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我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下。

是啊,市场总监。

听上去就比我这个“技术主管”高级多了。

酒过三巡,气氛越来越热烈。

大家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

瓶口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不出所料地,指向了我。

起哄声四起。

张鹏笑得最开心,他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陈阳,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我说。

“好!”张鹏一拍大腿,“就等你这句话了!”

他环顾四周,故意吊足了大家的胃口,然后,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

这个问题一出来,整个包厢都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带着好奇,带着审视,带着评判。

我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

我的喉咙有点干。

我想说,四万。

我想把这个数字甩在他们脸上,看他们惊讶、嫉妒、或者不屑的表情。

我想证明,我陈阳,没有他们想的那么不堪。

我甚至已经张开了嘴。

但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了林晚的眼神。

她也看着我。

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审视。

只有一种淡淡的,平静的,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的疏离。

那一瞬间,一股邪火从我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那是一种混合着自卑、骄傲和莫名愤怒的复杂情绪。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接受你们的审判?

凭什么我要用一个数字来定义我自己?

我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四千。”

我说完,还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混日子呗。”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感觉到,那些投向我的目光,瞬间变了味道。

从审视,变成了同情,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李浩那个油腻的胖子,甚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他很快就用咳嗽掩饰了过去。

张鹏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尴尬地打着圆场:“哎呀,可以了可以了,现在大环境不好,四千也挺稳定的嘛!来来来,喝酒喝酒!”

他给我倒了满满一杯酒,像是对我的某种补偿。

我没有去看林晚的表情。

我不敢看。

我只是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喝着杯子里的酒。

那酒,苦得像黄连。

接下来的时间,我成了彻底的隐形人。

再也没有人来找我搭话,再也没有人向我敬酒。

他们的话题,围绕着百万的合同,新提的宝马,还有学区房。

那些话题,离一个“月薪四千”的人,太遥远了。

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喝着酒,看着他们表演。

我看到李浩唾沫横飞地讲着他如何搞定一个大客户,赚了几十万。

我看到当年的学习委员,现在的王太太,炫耀着她老公新给她买的爱马仕包包。

我还看到,有人走到林晚身边,殷勤地给她倒酒,要她的微信。

林晚始终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一一应付着。

她看上去很累。

那种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像一个精致的木偶,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做出各种完美的表情。

我忽然觉得,我们其实是一样的人。

都在演戏。

只是我的剧本,更拙劣,更可笑。

聚会快结束的时候,大家提议去唱歌。

我找了个借口,说要先走。

没人挽留我。

张鹏只是象征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行,那你路上小心点。”

那语气,就像在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下属。

我走出KTV,外面下起了小雨。

冷风一吹,酒意上涌,我扶着墙,差点吐出来。

我掏出手机,想打个车。

屏幕上倒映出我狼狈的脸。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一个自导自演了一出闹剧,却发现根本没有观众的小丑。

我到底在干什么?

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还是为了试探一个早就和我无关的人?

我真是个。

我骂了自己一句,收起手机,决定走回去。

我的公寓离这里不远,走路大概半小时。

我想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一下。

雨丝冰冷,打在脸上,让我混沌的大脑清明了许多。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昏黄的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一步一步地走着,高三那年的夏天,像潮水一样,涌入我的脑海。

闷热的教室,吱呀作响的电风扇,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粉笔灰的味道。

林晚就坐在我前面。

我每天都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我喜欢看她做题时微微皱起的眉头。

喜欢看她听课时挺得笔直的背影。

喜欢看她被我逗笑时,眼睛弯成的月牙。

那时候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却又好像拥有一切。

我们以为,未来会像一道数学题,只要我们足够努力,就一定能解出最完美的答案。

可我们都忘了,生活不是数学题。

它没有标准答案。

甚至,连题目都是模糊不清的。

回到家,我把自己摔在沙发上,没有开灯。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这是一个四十平米的一居室,租金八千。

装修是我自己设计的,简约的北欧风,所有的家具都是我亲自挑选的。

墙上挂着我喜欢的乐队的海报,书架上摆满了技术书籍和村上春树的小说。

这是我的世界,我的避难所。

在这里,我不需要伪装,不需要演戏。

可今天,我却亲手把它,和我自己,一起,贬低得一文不值。

为什么?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自己说出“四千”时的情景。

我看到了那些人变幻的眼神。

看到了林晚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我读不懂的情绪。

是失望吗?

还是……别的什么?

一阵无力的疲惫感席卷全身。

我不想再想了。

我只想好好睡一觉,把今天晚上所有的不堪和狼狈,都忘掉。

我摸索着走进卧室,把自己扔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在枕边震动了一下。

嗡——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烦躁地皱了皱眉,不想理会。

也许是工作群里的消息,也许是垃圾短信。

但手机固执地,又震动了一下。

我终于忍不住,从被子里伸出手,拿过了手机。

屏幕上亮着一条微信新消息提醒。

头像是一个白色的帆布鞋,很干净。

我认得这个头像。

是林晚。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条消息。

“你撒谎的样子,跟高三那年骗老师说作业丢了的时候一模一样。”

短短的一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死水一般的心湖,激起千层涟漪。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高三那年……骗老师说作业丢了……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那是高三下学期的一次数学测验,我考得一塌糊涂。

数学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让我把错题抄一百遍。

那天晚上,我和林晚约好了一起去操场看流星雨。

我为了能早点溜出去,就胡乱抄了几十遍,然后骗老师说,剩下的作业本不小心弄丢了。

当时我的表情,一定和今晚一样。

充满了拙劣的,一眼就能被看穿的慌张。

原来,她都记得。

原来,她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谎言。

我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不知道该回什么。

是该承认?还是该继续嘴硬?

承认了,显得我更像个笑话。

嘴硬,又显得我太虚伪。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她的第二条信息又发了过来。

“其实我也过得不好,装了整晚,快累死了。”

“你呢,装得累不累?”

看到这两句话,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是一种被理解,被看穿,却没有被嘲笑的,巨大的释然。

我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我不再犹豫,飞快地打字回复。

“累。”

“累得像条狗。”

消息发出去的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无比的包袱。

那边很快就回了过来。

一个“摸摸头”的表情。

然后是一句话:“我也是。”

我盯着那三个字,忽然就笑了。

我笑自己像个傻子,演了那么久的一出独角戏。

我笑她也像个傻子,明明累得要死,还要在人前维持着完美的形象。

我们都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成年人,穿着不合身的铠甲,在各自的战场上,艰难地厮杀。

“你为什么说四千?”她问。

“不知道,”我回,“可能就是……突然不想玩了。”

“不想玩这种‘比比谁混得更好’的无聊游戏了。”

“那你呢?”我反问,“你真的是市场总监吗?”

那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回复了。

然后,屏幕亮了。

“是。”

“但也是一个每天要对老板点头哈腰,被客户呼来喝去,一停下来就会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市场总监。”

“我的年薪听上去很多,但去掉房贷、车贷,还有每个月寄回家的钱,剩下的,也就够我买几件看上去很贵的衣服,装点一下门面。”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份工作。”

“我大学学的是新闻,我曾经的梦想,是当一名战地记者。”

“可我妈说,女孩子家家的,那么危险,不图稳定怎么行。”

“然后,我就进了外企,穿上高跟鞋,学着怎么跟人喝酒,怎么在酒桌上签合同。”

“一晃,快十年了。”

我看着她发来的大段文字,仿佛能看到屏幕那头,那个卸下了所有伪装的她。

疲惫,迷茫,又无能为力。

原来,光鲜亮丽的林晚,也有这么不堪的一面。

原来,我们都一样。

都在过着一种与自己理想背道而驰的生活。

“我以为你过得很好。”我打字道。

“你今晚看上去,是全场唯一一个真正开心的人。”

那边发来一个苦笑的表情。

“演戏而已,演得久了,自己都快信了。”

“倒是你,”她话锋一转,“明明可以把‘四万’的工资单拍在他们脸上,为什么要说‘四千’?”

“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趣?”

她的问题,一针见血。

我沉默了。

是啊,我为什么这么做?

真的是因为不想玩了吗?

还是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我渴望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去试探些什么?

试探这个世界的现实?

试探人心的凉薄?

还是……试探她?

我想了很久,回道:“可能……是想看看,如果我一无所有,会怎么样。”

“想看看,这个世界,是不是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也想看看……”

我顿住了,后面的话,我没打出来。

也想看看,如果我还是当年那个穷小子,你还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这句话,太矫情了。

我说不出口。

那边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

她回道:“结果呢?看到了吗?”

“看到了。”

“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老实回答,“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噗。”

她发来一个字。

我仿佛能听到她笑出声的样子。

“你没变,还是那么……拧巴。”

“又骄傲,又自卑。”

我看着“拧巴”那两个字,苦笑了一下。

这个评价,太精准了。

“你也没变,”我说,“还是一眼就能看穿我。”

“那当然,”她回,“你那点小心思,从高中的时候,就全写在脸上了。”

聊到高中,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我们开始回忆以前的糗事。

我记起她有一次上课睡觉,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结果她站起来,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老师,我妈让我带的酱油呢?”全班爆笑。

她也记起我有一次为了耍帅,学流川枫单手骑车,结果连人带车摔进了路边的水沟里,弄了一身泥。

我们聊着聊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夏天。

那个时候的我们,简单,快乐,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想象。

“你还记得吗?”她突然问,“我们以前总去的那家书店。”

“记得,”我说,“叫‘阡陌书店’。”

“老板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总爱给我们推荐一些看不懂的哲学书。”

“对,”她回,“那家书店,上个月关门了。”

“老板回老家养老了。”

我看着那行字,心里忽然空了一下。

好像又一件属于我们青春的信物,消失了。

“是吗……”我喃喃道。

“陈阳,”她突然叫我的名字,“你现在……还喜欢看书吗?”

“看,”我说,“不过看的都是些《Java编程思想》《代码大全》之类的。”

“偶尔也看村上春树。”

“那你还……写东西吗?”她又问。

我愣住了。

高中的时候,我最大的爱好就是写作。

我会在作文本上写一些天马行空的小说,第一个读者,永远是林晚。

她总说,我的文字里有一种特别的力量。

她说,我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作家。

可后来呢?

后来,为了生活,为了KPI,我敲下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了冰冷的代码。

我有多久,没有再写过一个完整的故事了?

一年?五年?还是十年?

我已经记不清了。

“不写了。”我回道。

“没时间,也没那个心气了。”

那边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觉得很可惜。”她最后说。

“你以前写的东西,我都还留着。”

我的心,又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我以为,那些幼稚的文字,早就被她当成废纸扔掉了。

没想到,她还留着。

“你……结婚了吗?”我终于问出了这个我最想问,也最不敢问的问题。

“结了。”

“又离了。”

她的回答,干脆利落,却像两把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前夫是家里介绍的,一个本地人,家里有点小钱,开了家公司。”

“我们认识三个月就结了婚。”

“我以为,这就是我妈说的‘稳定’。”

“后来才发现,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喜欢打牌,喝酒,谈生意。我喜欢看电影,看书,旅行。”

“我们每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说不上一句真心话。”

“去年,我发现他在外面有人了。”

“我就跟他离了。”

“分了一套房子,一辆车,还有一笔钱。”

“在外人看来,我好像什么都有了。”

“但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有。”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任何语言,在真实的痛苦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只能打出三个字:“辛苦了。”

“你呢?”她反问,“有女朋友吗?”

“没。”我回得也很快。

“前几年谈过一个,也是公司的同事。后来觉得太累了,就分了。”

“每天下班回到家,两个人对着电脑,一句话都没有。感觉不像情侣,更像合租的室友。”

“我好像……已经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了。”

我说的是实话。

每天被工作和压力填满,我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情绪,去维系一段亲密关系。

“我们都变成了无趣的大人。”她发来一句感慨。

是啊。

我们都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无趣的大人。

我们聊了很久。

从工作,到生活,到感情,再到对未来的迷茫。

我们像是两个在黑夜里迷路的孩子,互相交换着彼此的伤口,舔舐着对方的孤独。

这是十年来,我们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对话。

也是我这几年来,最放松,最真实的一个夜晚。

天快亮的时候,她说她要睡了。

“明天还要早起,去见一个很难搞的客户。”

“嗯,晚安。”我说。

“陈阳。”她又叫我。

“嗯?”

“明天有空吗?”

“一起吃个饭吧。”

我的心,猛地一跳。

“好。”

我几乎是秒回。

“去哪儿?”

“你定。”

“那就……去吃我们高中门口那家麻辣烫吧。”她说。

“如果它还在的话。”

“好。”我说。

放下手机,我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一夜未眠。

但我一点都不觉得困。

我感觉自己像是死过一次,又活了过来。

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我,虽然一脸倦容,但眼神里,却多了一点久违的光。

我走进卫生间,仔細地刮了胡子,洗了个热水澡。

然后,我重新打开衣柜。

这一次,我没有再犹豫。

我拿出了那件阿玛尼的衬衫,熨烫得平平整整。

配上了一条合身的西裤,擦亮了那双许久未穿的皮鞋。

最后,我戴上了那块浪琴手表。

我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

这才是陈阳。

一个三十岁,年薪近五十万,在自己的领域里小有成就,对生活依然抱有期待的男人。

不是那个月薪四千,自怨自艾的失败者。

也不是那个年薪四万,却活在拧巴和自卑里的伪装者。

我就是我。

我不需要用任何标签来定义。

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审判。

下午,我提前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准时下班。

我开车来到我们约好的地方。

那条熟悉的老街,变化很大。

很多店铺都换了门面。

但那家麻杜婆麻辣烫,竟然还在。

只是招牌变得更旧了,门口也更拥挤了。

我把车停在远处,然后走了过去。

林晚已经到了。

她还是穿着那条白色的连衣裙,站在店门口,踮着脚往里看。

那样子,和高中时,等我一起放学的她,一模一样。

我走到她身后。

“等很久了?”

她回过头,看到我,愣了一下。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然后,笑了。

那笑容,像阳光一样,明媚,灿烂。

“你今天……很帅。”她说。

“你也是。”我说。

我们相视一笑,仿佛跨越了十年的时光。

店里人很多,很嘈杂。

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老板娘还是那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她看到我们,也愣了一下。

“呀,你俩不是……当年天天来吃的那对小情侣吗?”

我有点尴尬。

林晚却大方地笑了笑,“老板娘记性真好。”

“那可不,”老板娘一边麻利地给我们下单,一边说,“你俩当年长得就好看,我印象深着呢!”

我们要了和以前一样的套餐。

两份麻辣烫,多加一份鱼丸,一份午餐肉。

很快,热气腾腾的麻辣烫就端了上来。

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我们一边吃,一边聊着天。

聊高中的老师,聊大学的趣事,聊这些年的经历。

没有试探,没有伪装。

就像两个失散多年的老朋友。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问她。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鱼丸。

“可能会辞职吧。”

“然后呢?”

“然后……想去学摄影,或者去开个小小的花店。”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

“我想过一种,不为别人,只为自己的生活。”

“你呢?”她问我,“你还会继续写代码吗?”

我想了想,说:“代码会继续写,毕竟要吃饭。”

“但是……”

“我可能会重新开始写点东西。”

“写什么?”

“不知道,可能就写写我们这种,无趣的大人的故事吧。”

她笑了。

“那我可要当你的第一个读者。”

“好。”我点头。

吃完饭,我们沿着那条老街,慢慢地走着。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就像我们逝去的青春。

“陈阳,”走到一个路口,她突然停下脚步,“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有点不解。

“谢谢你昨晚的谎言。”

她说。

“如果不是那个‘四千’,我可能永远都没有勇气,跟你说那些话。”

“可能,我们就会像其他同学一样,加个微信,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我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

是啊。

如果我昨晚说的是“四万”,会怎么样?

也许,我会收获一堆虚伪的恭维。

也许,她会对我礼貌地笑笑,说一句“你真厉害”。

然后呢?

然后,我们之间,就只剩下那三万六千块的差距。

和一道无法逾越的,名为“现实”的鸿沟。

正是那个荒唐的,可笑的谎言,像一把钥匙,撬开了我们各自紧锁的心门。

让我们看到了彼此最真实,也最脆弱的一面。

“那我可真是个天才。”我开玩笑说。

她被我逗笑了。

“是啊,你是个天才。”

她顿了顿,又说:“也是个傻瓜。”

我们站在路口,沉默了很久。

车来车往,人潮汹涌。

“我该走了。”她说。

“嗯。”我点头。

她向我挥了挥手,转身,向马路对面走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纤细的背影,一点点地,汇入人海。

就在我以为,这就是结局的时候。

她突然又转过身,隔着马路,对我大声喊道:

“陈阳!”

我愣住了。

“以后别再撒那种谎了!”

“因为……”

“不管你是四万,还是四千。”

“你都是我认识的那个,会写很好看的故事的陈阳!”

她说完,对我用力地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眼眶,不知不

觉,湿了。

我拿出手机,解了锁。

屏幕上,还停留在我和她的聊天界面。

我点开我的朋友圈,那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条冷冰冰的横线。

我深吸一口气,打下了一行字。

“大家好,我叫陈阳。今天,我想给你们讲一个,关于谎言和重逢的故事。”

然后,我按下了发送键。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也许,我和林晚,不会再有回到过去的可能。

我们都是伤痕累累的成年人,背负着各自的生活,无法轻易回头。

但那又怎么样呢?

至少,我们看清了彼此,也看清了自己。

至少,我们知道,在这个冷漠而坚硬的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看穿你所有的伪装,懂得你所有的骄傲和不堪。

这就够了。

至于未来会怎么样?

谁知道呢。

生活不是数学题。

但这一次,我愿意,用尽我所有的真诚和勇气,去解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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