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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得闲,遂前往曲江南岸。循着导航,在雁塔区竹里巷与曲江池南路的交叉口,秦二世陵遗址公园的石阙悄然映入眼帘。入园时,秋阳正好,透过疏朗的银杏树枝和遍地飘落的金色树叶,阳光洒下的斑驳光影,将陵道两侧的草木染得暖意融融,却难掩那份穿越两千余年的历史清寂。怀着对过往的敬畏之心,缓步入园,拜谒陵冢、探访遗存、凭吊古事,在残碑荒草与殿宇展陈间,静静触摸那段关乎大秦王朝盛极而衰的厚重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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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二世陵,是秦朝第二位皇帝胡亥的陵墓。 陵墓位于陕西省西安市雁塔区曲江乡曲江池村南缘台地上。
公元前207年,秦二世胡亥被赵高心腹阎乐逼迫自杀,后以庶人礼仪葬于此地。整个陵园占地20余亩,墓为土筑圆形,封土堆直径25米,高5米。墓北有一座石碑,高三米,宽九十八公分,厚二十八公分,碑面阴刻“秦二世皇帝陵”六个隶书大字,为清乾隆四十一年陕西巡抚毕沅所立,碑后阴刻《夜役说》,为生员周新命于嘉庆十年所书。
1956年被列为陕西省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现已辟为秦二世皇帝陵遗址公园,免费向公众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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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池畔的风,总带着几分穿越千年的清寂。秋末时节,我踏过覆着枯叶的石板路,循着隐约的碑碣字迹,走进了秦二世陵遗址公园。这里没有始皇陵的巍峨雄奇,没有兵马俑的军威赫赫,唯有一方矮冢静卧在绿树掩映间,伴着寒鸦啼鸣,诉说着一个王朝盛极而衰的悲歌。夕阳西下,残晖洒在斑驳的陵墙之上,那些沉睡的历史碎片,便在光影流转中缓缓苏醒。
秦二世胡亥的名字,似乎自诞生起便与“昏庸”“残暴”“亡国”这些沉重的词汇绑定在一起。翻开《史记》,司马迁笔下的二世,是“少子,爱之”的纨绔子弟,是在赵高蛊惑下篡改遗诏的篡位者,是“法令诛罚日益刻深,群臣人人自危”的暴君。但当我站在这座历经两千余年风雨侵蚀的陵墓前,看着萋萋荒草漫过墓冢,忽然觉得,历史的真相或许远比文献记载的更为复杂。这座位于西安曲江新区的秦二世陵,是目前已知唯一保存完好的秦代帝王陵寝遗址,它不像其他帝王陵那样依山为陵、气势恢宏,仅以一方平地起冢,直径不足三十米,高不过五六米,仿佛在无声地昭示着墓主人短暂而屈辱的一生。
入园不远,便是一座古朴的石阙,阙上“秦二世皇帝陵”五个隶书大字,笔力苍劲却透着几分萧瑟。穿过石阙,一条笔直的甬道通向陵冢,甬道两侧的石像生早已风化模糊,那些原本象征威仪的石人石兽,如今只剩残缺的轮廓,在风中静默伫立。甬道尽头,是一座小巧的祭祀殿,殿内陈列着秦二世的生平简介与出土文物。展柜中,一枚锈蚀的铜剑、几片破碎的陶瓦、一方残缺的方砖,都带着秦汉时期的烟火气,它们是胡亥短暂一生的见证者,也是大秦帝国从巅峰跌落谷底的亲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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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足于“沙丘之谋”的场景复原前,眼前仿佛浮现出公元前210年那个惊心动魄的夏夜。始皇帝嬴政在东巡途中病逝于沙丘平台,这位统一六国、建立起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中央集权王朝的帝王,或许从未想过,自己苦心经营的万世基业,会在身后短短三年便分崩离析。彼时,随行的中车府令赵高与丞相李斯,为了各自的私利,合谋篡改了始皇遗诏。赵高深知“胡亥慈仁笃厚,可以为嗣”是谎言,却看中了这位少子的昏聩无能,便于操控;李斯则忌惮公子扶苏与蒙恬的势力,担心自己的相位不保,最终选择了与赵高同流合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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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蒙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这份伪造的遗诏,字字如刀,不仅夺走了公子扶苏的性命,也为大秦帝国的覆灭埋下了伏笔。当扶苏在北境军营中接到遗诏,不顾蒙恬的劝阻,挥剑自刎的那一刻,他或许不会想到,自己的死,竟成了弟弟胡亥登基的垫脚石,也成了秦朝灭亡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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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的继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这位从小在宫中长大的皇子,没有经历过父亲统一六国的艰辛,也没有治国理政的才能,他所熟悉的,只是宫廷的享乐与赵高的阿谀奉承。登基之后,胡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巩固自己的皇位。在赵高的怂恿下,他对自己的兄弟姊妹展开了惨无人道的屠杀。“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十公主矺死于杜”,《史记》中的记载寥寥数语,却透着刺骨的寒意。那些曾经与胡亥一同长大的亲人,或被斩首于闹市,或被分裂肢体于杜县,就连素有贤名的公子高,也被迫为始皇殉葬,以保全家人的性命。
漫步在遗址公园的“秦殇园”,这里的十二座雕塑再现了秦二世诛杀兄弟的场景。雕塑以粗粝的石材雕琢而成,人物的表情痛苦而绝望,肢体扭曲挣扎,仿佛在控诉着那场骨肉相残的悲剧。阳光穿过雕塑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阴影,让人不寒而栗。这场屠杀,不仅让秦朝失去了潜在的贤能继承者,更让满朝文武人人自危,离心离德。正如贾谊在《过秦论》中所言:“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秦始皇时期的高压统治本就为秦朝的灭亡埋下了隐患,而胡亥的残暴嗜杀,则进一步激化了社会矛盾,让这座看似坚固的帝国大厦,出现了致命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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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屠杀宗室,胡亥对忠臣良将也毫不留情。蒙恬、蒙毅兄弟,是秦朝的开国功臣,蒙恬北筑长城、抵御匈奴,蒙毅官至上卿、辅佐始皇,兄弟二人忠心耿耿,却因赵高的陷害而死。蒙恬在狱中曾悲愤地说:“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功信于秦三世矣。今臣将兵三十余万,身虽囚系,其势足以倍畔,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忘先主也。”这番话,道尽了忠臣的无奈与悲凉。而丞相李斯,这位曾经辅佐秦始皇统一文字、度量衡,制定郡县制的开国元勋,最终也没能逃脱赵高的毒手。赵高诬陷李斯谋反,将其处以腰斩之刑,并夷灭三族。临刑前,李斯与儿子相约“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那句悲怆的感叹,成了他一生功过的注脚,也成了秦朝忠臣命运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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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遗址公园的展厅中,有一块出土的秦代砖刻,上面刻着“海内皆臣,岁登成熟,道毋饥人”的字样。这行文字,曾是秦朝统一后天下太平、百姓安乐的美好愿景,如今却与胡亥统治时期“赋役繁重,民不聊生”的历史事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胡亥继位后,不仅没有休养生息,反而大兴土木,继续修建阿房宫与骊山墓,征调大量民夫,使得“男子力耕不足粮饟,女子纺绩不足衣服”。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忍无可忍之下,终于爆发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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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像一道惊雷,划破了秦朝黑暗的统治。起义军迅速发展壮大,短短数月便席卷全国,各地诸侯纷纷响应,六国旧贵族也趁机起兵反秦。面对风起云涌的起义浪潮,胡亥却在赵高的蒙蔽下,对军情一无所知。赵高“常言‘关东盗毋能为也’”,直到起义军逼近咸阳,胡亥才如梦初醒,但此时的秦朝,早已人心涣散,兵力空虚,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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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厅中,一幅巨大的地图清晰地展示了秦朝末年的战乱局势。从大泽乡起义到巨鹿之战,从刘邦入关到子婴投降,短短三年时间,曾经一统天下、威震四方的大秦帝国,便在战火中灰飞烟灭。看着地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起义据点与交战区域,我仿佛能听到千年前的厮杀声、呐喊声,能看到百姓流离失所、尸横遍野的惨状。秦二世陵旁的曲江池,在秦汉时期曾是皇家园林,如今却成了人们休闲娱乐的场所。池水波平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谁能想到,这片宁静的土地上,曾经见证过一个王朝的覆灭,见证过无数生灵的涂炭。
赵高在秦朝灭亡的过程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这位“指鹿为马”的宦官,凭借着胡亥的信任,一步步把持朝政,排除异己,最终权倾朝野。当起义军逼近咸阳时,赵高见大势已去,便派女婿阎乐率军闯入望夷宫,逼迫胡亥自杀。这位在位仅三年的秦二世,死时年仅二十四岁。他或许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宠信的赵高,为何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他或许从未想过,自己贪图享乐、残暴嗜杀的行为,会让父亲留下的万世基业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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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死后,赵高立子婴为秦王,试图继续操控朝政。但子婴早已看清了赵高的野心,继位后不久便设计诛杀了赵高,并夷其三族。然而,此时的秦朝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回天。公元前207年,刘邦率军攻入咸阳,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向刘邦投降。至此,享国十五年的秦朝正式灭亡。曾经“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贾谊《过秦论》)的大秦帝国,最终落得个“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贾谊的《过秦论》)的结局。
站在秦二世陵的墓冢之上,俯瞰着整个遗址公园,心中感慨万千。这座荒冢,不仅埋葬着秦二世胡亥的尸骨,更埋葬着一个王朝的兴衰荣辱。秦朝的灭亡,固然与胡亥的昏庸残暴、赵高的阴险狡诈密不可分,但究其根本,还是在于秦始皇时期确立的高压统治政策。秦朝统一六国后,没有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反而大兴土木,严刑峻法,加重了百姓的负担。正如司马迁所言:“秦取天下多暴,然世异变,成功大。传曰‘法后王’,何也?以其近己而俗变相类,议卑而易行也。学者牵于所闻,见秦在帝位日浅,不察其终始,因举而笑之,不敢道,此与以耳食无异。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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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二世陵的出土文物中,有不少是当时的刑具与劳作工具。那些锈迹斑斑的铁镣、沉重的石夯,无声地诉说着秦朝百姓所承受的苦难。秦朝的法律,以严苛著称,“轻罪重罚”的原则贯穿始终。百姓稍有不慎,便会触犯法律,遭受残酷的刑罚。这种高压统治,在秦朝统一初期或许能起到稳定局势的作用,但长期来看,必然会激化社会矛盾,引发百姓的反抗。陈胜、吴广起义的直接原因,便是“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司马迁的《史记·陈涉世家》)。如果秦朝的法律能够宽松一些,如果胡亥能够体恤民情,或许秦朝的命运将会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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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址公园展览厅的一角,有一座“秦亡警示碑”,上面刻着历代文人墨客对秦朝灭亡的反思。其中,贾谊的《过秦论》最为引人注目:“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这短短一句话,道尽了秦朝灭亡的根本原因。秦朝统一六国后,依然沿用战争时期的高压政策,不施仁义,不爱惜民力,最终导致天下大乱,王朝覆灭。这种“打天下易,守天下难”的历史教训,不仅警示着后世的统治者,也值得我们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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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余晖将秦二世陵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陵前的空地上,长满近几年绿化的银杏树,秋冬来临之际,落叶遍地,随风飘散。前来凭吊的游人很多,大多是奔着银杏洛阳的。像我一样的历史爱好者不是很多,他们或驻足于碑碣前细读文字,或在陵冢旁沉思良久。这座荒冢,没有帝王陵的威严与奢华,却以其独特的历史价值,吸引着人们前来探寻真相,反思历史。
离开秦二世陵遗址公园时,夜幕已经降临。曲江池畔的灯光亮起,与天上的繁星交相辉映。漫步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秦二世陵的景象:那方矮矮的墓冢,那些风化的石像,那些破碎的文物,还有那些刻在石碑上的历史教训。秦朝的灭亡,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它结束了春秋战国以来的分裂局面,却又开启了楚汉争霸的乱世。而秦二世胡亥,这位被历史钉在耻辱柱上的帝王,也以其独特的方式,为后世留下了深刻的警示。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出自《旧唐书·魏征传》,是唐太宗李世民在名臣魏征去世后所说),秦二世陵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纪念一个昏庸的帝王,更是为了让后人铭记历史的教训。一个王朝的兴衰,不在于疆域的辽阔,不在于兵力的强盛,而在于是否能得到百姓的拥护。如果统治者能够体恤民情,轻徭薄赋,施行仁政,那么王朝便能长治久安;反之,如果统治者贪图享乐,残暴嗜杀,不顾百姓死活,那么即便拥有再强大的势力,也终将走向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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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二世陵的风,还在继续吹着。它吹过两千余年的岁月,吹过历史的尘埃,也吹进了每一个前来凭吊者的心中。愿我们都能从这段历史中汲取教训,珍惜当下的和平与安宁,让类似的悲剧不再重演。而这座静静矗立在曲江池畔的荒冢,也将继续在岁月的长河中,默默诉说着那个王朝的兴衰往事,警示着一代又一代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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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文杰,笔名文杰,闻杰。三农题材作者,曾发表多篇散文、诗歌或纪实文章、报告文学以及摄影作品等。
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职工作协会员,西安市诗书画研究会理事,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北京润墨斋书画院院士。北京墨海书画院高级院士。网络作家,当代优秀文学家。
作者写作方向:
重拾传统文化,挖掘历史遗留。
关注三农题材,野说风土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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