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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询问我,我冷笑_我哥又不是不在了,问我干嘛_爸妈瞬间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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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是晚上十点半打来的。

我刚洗完澡,头发用毛巾包着,正打算瘫在沙发里,用一部无脑甜宠剧结束这疲惫的一天。

手机屏幕亮起,“妈”这个字跳动着,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我即将放松的神经上。

我深吸一口气,接了。

“喂,妈。”

“小晚,睡了没啊?”我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热情。

这种热情,通常是某种请求的前奏。

“还没,刚洗完,准备睡了。有事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个电话啦?关心关心你嘛。”

她在那头干笑两声。

我没接话,安静地等着。我知道,她撑不了多久。

果然,沉默了大约十几秒,那头传来了我爸一声刻意的咳嗽,然后是我妈压低了的声音:“你爸让你接电话。”

紧接着,电话到了我爸手里。

“林晚。”

我爸的声音总是那么沉,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哪怕是在求你的时候。

“嗯,爸。”

“最近……工作还顺利吧?”

“还行。”

“钱……够不够花啊?”

问到钱了。

图穷匕见。

我心里冷笑一声,嘴上说:“凑合,饿不死。”

我爸在那头又是一阵沉默。他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酝酿一种“我们是为你好”的氛围。

“是这样,小晚,”他终于开口了,语速很慢,“你哥呢,谈了个对象,都准备结婚了。”

“哦,那挺好啊,恭喜。”我淡淡地说。

“好是好,但现在这个社会,结婚不得有套房吗?女方家里提了,首付得准备好。”

来了。

我攥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冰凉的机身硌得我指关节发白。

“你哥这些年呢,自己也没攒下多少钱,你也知道他花钱大手大脚的……”

我爸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但这无奈里,我听不出半点责备,只有理所当然的包容。

“我跟你妈,把这些年攒的养老钱都拿出来了,还差个二十万。你看……”

他顿住了。

电话里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和我沉重的呼吸声。

我在等他说完,等他把那个最残忍的请求说出口。

“你看,你这边能不能……先帮帮你哥?”

“你工作这么多年,应该也存了点钱吧?都是一家人,你哥好了,我们这个家才能好,将来你也有个依靠,是不是这个理?”

依靠?

我差点笑出声。

我的依靠,就是那个从小到大只会抢我东西、考砸了试卷要我替他挨骂、工作后还心安理得啃老的哥哥?

我的依靠,就是这对把所有爱和资源都倾斜给他,只在我“有用”的时候才会想起我的父母?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我爸妈正襟危坐,紧张又充满期待地等着我的回答。

在他们看来,这要求合情合理。

我是女儿,他是儿子。

女儿帮衬儿子,天经地义。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冬天的冰水里,一寸寸地凉下去,然后又被一把火烧得滚烫,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我缓缓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

那笑声很轻,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

“我哥又不是不在了,问我干嘛?”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爸的呼吸停滞了。

我妈可能就在旁边,捂住了嘴。

他们愣住了。

是真的愣住了。

在他们的世界观里,可能从来没有预设过我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小晚,你……你说什么?”我妈抢过电话,声音都变了调,尖锐,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恐慌。

“我说,”我一字一顿,把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我哥,林涛,活得好好的。他要买房结婚,你们应该问他,或者帮他想办法。问我干什么?”

“你是我女儿啊!他不是你哥吗?”我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

“我是你女儿,不是他的提款机。”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这么没良心!”

“良心?”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无比讽刺,“妈,我的良心,在你们一次次让我把唯一的鸡蛋让给他的时候,在我考了全班第一你们却只顾着给他新买的游戏机的时候,在我大学四年靠自己打工挣生活费你们却给他换了最新款手机的时候,早就被你们一点点喂狗了。”

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是我爸。

“你……你这个不孝女!”他终于吼了出来,“我们白养你这么大了!”

“你们养我,是尽法定的义务。我给你们养老,也是我的义务。但这不包括给他买房。”

“那是我儿子!是你亲哥!”

“所以呢?”我反问,“就因为他是你儿子,我就活该被压榨?就因为他是我哥,我就得拿我辛辛苦辛苦攒下的血汗钱,去给他铺路?”

“我告诉你们,没钱。”

“一分都没有。”

说完,我没等他们再咆哮,直接挂断了电话。

世界清静了。

我把手机扔到沙发另一头,整个人瘫倒下去,用手臂盖住眼睛。

浴室里未散尽的水汽,混着我身上沐浴露的清香,本该是让人放松的。

可我只觉得窒息。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难过。

是一种……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怨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喷薄而出后的虚脱。

原来,把话说开,这么爽,又这么累。

我的脑子像放电影一样。

小时候,家里煮鸡蛋,永远只有一个。我妈会敲开,把蛋黄完整地剥出来,放到林涛碗里,然后把剩下的蛋白,分成两半,一半给我,一半她自己。

我爸在一旁看着,会满意地点点头,说:“男孩子要长身体,多吃点。”

我那时候小,不懂什么叫偏心,只是很馋那个看起来金灿灿、粉糯糯的蛋黄。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妈妈,我什么时候能吃一个完整的蛋?”

我妈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等你哥吃腻了,就轮到你了。”

林涛在一旁,把满嘴的蛋黄咽下去,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哥,从来没吃腻过。

所以,我直到自己上大学,用自己赚的钱,才第一次,吃到了一个完整的、属于我自己的水煮蛋。

那天,我坐在学校食堂里,剥开蛋壳,看着那个浑圆的蛋,哭了。

同学问我怎么了,我说,鸡蛋太好吃了。

其实不是。

是自由的味道,太让人心酸了。

手机又在不屈不挠地响。

我没看,也知道是谁。

我把它调成静音,扔进了卧室的抽屉里。

今晚,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来自那个“家”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我被微信的提示音吵醒。

打开一看,几十条未读消息。

有我妈的,有我爸的,还有一个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进去的、名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

我妈的消息,是从昨晚开始的。

一开始是愤怒的质问。

“林晚你什么态度!”

“翅膀硬了是不是!”

“我跟你爸真是白养你了!”

然后,画风一转,开始打感情牌。

“妈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但你哥是咱们家的根啊。”

“他要是结不了婚,我跟你爸出门都抬不起头。”

“你小时候,你哥还背过你呢。”

我看着那句“你哥还背过你呢”,又笑了。

是啊,他背过我。

那次是他非要带我去河边摸鱼,结果我掉进水里,差点淹死。他吓坏了,把我从水里捞上来,哭着背回了家。

回家后,我发了高烧,在床上躺了三天。

我妈抱着他,心疼地说:“我的儿啊,没吓着吧?都怪妹妹不懂事,非要跟着你去河边。”

我爸则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是个惹祸精。

从头到尾,没人问我,水冷不冷,我害不害怕。

林涛因为“救我”有功,还得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那辆自行车,他从来不让我碰一下。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你哥还背过你呢”。

多么温情,多么可笑。

我点开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

里面除了我们一家四口,还有我的姑姑、姑父、叔叔、婶婶,以及几个堂兄妹。

好家伙,这是要开批斗大会了。

最新的消息是我大姑发的。

“小晚啊,你爸妈都跟我说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哥结婚是多大的事,家里凑不齐首付,你不该帮一把吗?”

“你一个女孩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将来还不是要嫁人的?你现在帮你哥,等你以后有事,你哥还能不帮你?”

我叔叔也发了一条语音,我点开,是他那标志性的、带着酒气和说教口吻的声音。

“林晚,我跟你说,做人要讲良心。你爸妈养大你不容易。百善孝为先。你这样,是为不孝!传出去,我们老林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各种指责和“教诲”扑面而来。

他们每个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挥舞着亲情的大棒,朝我砸来。

仿佛我不是一个独立的、有自己生活的成年人,而是一个属于“林家”的零件,必须无条件地为那个叫“林涛”的核心发动机服务。

我看着这些消息,出奇地平静。

甚至还有点想笑。

我打了一行字,想了想,又删了。

跟他们讲道理?没用。

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一套逻辑:儿子是宝,女儿是草。

我默默地退出了群聊。

刚退出去,我姑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我挂断。

她又打。

我再挂。

第三遍,我接了。

“林晚!你敢退群?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姑姑的声音像机关枪一样。

“姑姑,现在是早上八点,我要上班,没时间听您说教。”

“上什么班!你哥的事比你上班重要!我告诉你,这二十万,你必须拿出来!不然你就是不孝!你爸妈能被你活活气死!”

“他们要是真因为这个气死了,记得通知我,医药费我出一半,另一半找林涛要去。”

“你……你……”

我没等她“你”出个所以然,再次挂了电话。

拉黑。

一气呵成。

世界又清静了。

我慢条斯理地起床,刷牙,洗脸,给自己煎了两个鸡蛋,配上一杯牛奶。

吃着热腾腾的早餐,我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

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突然觉得,没有他们的打扰,我的世界,其实很美好。

我以为拉黑他们,就能换来片刻安宁。

我太天真了。

下午,我正在公司跟一个难缠的甲方爸爸周旋,前台小妹突然给我打内线电话。

“林晚姐,楼下有两位自称是你父母的人找你,没有预约,保安不让上来。”

我头皮一麻。

他们居然追到我公司来了。

“知道了,我下去一趟。”我跟同事交代了一声,抓起手机和门禁卡就往楼下走。

电梯里,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写满疲惫的脸,心里涌上一股无名火。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在公司闹,让我丢了工作,他们就开心了?

我一走出大厦门口,就看到了他们。

我爸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双手背在身后,眉头紧锁,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妈则提着一个保温桶,眼圈红红的,看到我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小晚,你总算肯见我们了。”她说着,就要来拉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避开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难看。

“你这孩子……”

“你们来干什么?”我打断她,“这里是公司。”

“我们不来,你连电话都不接!”我爸在一旁吼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两个父母!”

大厦门口人来人awa,已经有人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了。

我不想在这里上演家庭伦理剧。

“去旁边的咖啡馆说吧。”我压低声音,转身朝旁边的星巴克走去。

他们跟了上来。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我妈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

“妈给你炖了鸡汤,你趁热喝。你看你瘦的。”

鸡汤的香气飘散开来,很香。

是我从小闻惯了的味道。

但我也知道,这锅汤里,大部分的鸡腿和鸡翅,肯定早就进了林涛的肚子。

留给我的,永远是那几块没人要的鸡胸肉和一碗汤。

“我不喝。”我把保温桶推了回去,“有话直说吧,我只有半个小时午休时间。”

我的冷漠,显然刺痛了他们。

我妈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小晚,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你很听话的。”

“听话?”我看着她,“听话的意思,就是无条件地满足你们和林涛的一切要求,对吗?”

“那不是要求!我们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我反问,“你们什么时候把我当成过一家人?从小到大,林涛有的,我哪样有过?他闯了祸,你们骂我。他要钱,你们让我给。现在他要买房,你们就理直气壮地让我掏空积蓄。爸,妈,你们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们对得起我吗?”

我爸被我问得脸色涨红,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放肆!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我们生你养你,让你帮帮你哥怎么了?你挣的钱,不就是我们给的命吗?没有我们,哪有你!”

他这一嗓子,咖啡馆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我感到一阵羞耻,脸颊火辣辣地烧。

但我没有退缩。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愤怒的眼睛。

“你说的对,我的命是你们给的。但从我十八岁以后,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挣的。我没找你们要过一分钱。我工作第一年,每个月给你们寄两千块钱生活费,你们收得心安理得,转头就给林涛买了他看上的新电脑。我过年回家,给你们买的补品、新衣服,你们转手就送给了姑姑叔叔,因为林涛说你们的衣服够穿了。这些,你们都忘了吗?”

“我……”我爸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妈在一旁拉着他的衣角,哭了起来。

“小晚,别说了,别说了……算妈求你了,好不好?你哥这次是真的没办法了。那个女孩,要是没房子,就不跟他结婚了。你哥都三十了,好不容易有个正经谈婚论嫁的,总不能就这么散了吧?”

“那是他的事。”我冷冷地说,“他三十岁了,不是三岁。他自己搞不定的事,凭什么要我来替他买单?”

“就当是……就当是你借给他的,行不行?以后让他还你!”我妈哭着说。

借?

我笑了。

“妈,你觉得,林涛会还钱吗?从小到大,他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什么时候还过?压岁钱,零花钱,甚至是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他拿去跟他同学炫耀,弄丢了,害我差点上不了学。他跟我道过歉吗?你们说过他一句吗?”

那件事,是我心里最大的一根刺。

高考结束,我考上了本市最好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被林涛拿去玩,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我急得快疯了,他却满不在乎地说:“不就一张纸吗?再补办一个不就行了?大惊小怪。”

我爸妈,也觉得是小事。

“你哥又不是故意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小气。”

最后,是我自己,顶着大太阳,跑了教育局,跑了学校,求爷爷告奶奶,才在开学前补办好了所有手续。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在这个家里,我没有任何东西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

只要林涛想要,他们就会让我让出来。

“小晚,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妈的声音越来越弱。

“过不去。”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妈,不是我不念亲情。是你们,从来就没给过我多少亲情。”

“这二十万,我不会给。一分都不会。”

“你们要是再来我公司闹,影响我工作,那以后,每个月两千块的生活费,也别想要了。”

说完,我站起身,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走出了咖啡馆。

身后的哭声和咒骂声,被我关在了门后。

回到公司,同事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刚才我爸那一嗓子,估计半个楼层都听见了。

我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手,一直在抖。

我的朋友兼同事,肖艾,给我发了条微信。

“没事吧?”

“没事。”

“你爸妈也太奇葩了。重男轻女成这样,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

“习惯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钱在我手里,他们还能抢不成?”

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有的是办法折腾我。

果然,傍晚下班的时候,我收到了林涛的电话。

这是他主动给我打的第一通电话,自从我工作以后。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林晚,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股子理直气壮的质问,仿佛我欠了他二百万。

“我什么意思,爸妈没跟你说清楚吗?”

“你不就是嫉妒我吗?从小你就嫉妒我!爸妈对我好,你就看不惯!”

“嫉妒?”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林涛,我为什么要嫉妒你?嫉妒你三十岁了还要靠父母和妹妹给你凑钱买房?还是嫉妒你一把年纪了,连自己的人生都负不了责?”

“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我告诉你,这二十万,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我欠你什么了?”

“你忘了?要不是我,你早掉河里淹死了!我救了你一命!你拿二十万报答我,不应该吗?”

我握着电话,气得浑身发抖。

无耻。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他居然还有脸提那件事。

“林涛,你听好了。第一,当年是你非要拉着我去河边,我才会掉下去。第二,你所谓的‘救我一命’,只是把我从一米深的水里拖上了岸。第三,因为你所谓的‘救命之恩’,你得了一辆新自行车,而我,得了一场高烧和一顿臭骂。现在,你还想用这个来道德绑架我?”

“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你想要钱,自己去挣!别像个没断奶的巨婴,趴在家人身上吸血!”

“你……林晚你个臭婊子!你敢骂我!”

电话那头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咆哮。

我直接挂断,拉黑。

一秒钟都不想再跟他说下去。

回到家,我把自己摔在床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原以为,跟他们撕破脸,我会轻松。

但实际上,这种与至亲之人为敌的感觉,像一把钝刀子,在反复切割我的心。

很疼。

但我不后悔。

如果妥协,换来的只会是下一次更变本加厉的索取。

我不能再退了。

我身后,没有退路。

只有我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世界出奇地安静。

我爸妈没再来公司,也没再打电话。

亲戚群里也没了动静。

林涛更是销声匿迹。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让我更加不安。

周末,我跟肖艾约着去逛街,想散散心。

我们正喝着奶茶,聊着八卦,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本能地不想接,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按了接听键。

“喂,是林晚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有点怯生生的。

“我是,请问你是?”

“我……我是你哥的女朋友,我叫孙莉。”

我愣住了。

她找我干什么?

“你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客气。

“那个……林晚,我知道我这么打扰你很冒昧。是你哥把你的号码给我的。”

“他让你来当说客?”我心里一阵冷笑。

“不,不是的!”她连忙否认,“他不知道我给你打电话。我是……我是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谈那二十万吗?如果是,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不是,也不全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犹豫,“我们能见一面吗?就我们俩。我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说。”

她的语气很诚恳,不像是在耍什么花招。

我沉默了几秒。

“好。什么时候?在哪里?”

我们约在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孙莉比我想象中要普通。

个子不高,微胖,穿着一件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脸上带着一点局促不安。

她看到我,连忙站起来,对我笑了笑。

“林晚,你好。”

“你好。”

我坐下,开门见山:“你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她搅动着面前的咖啡,似乎在斟酌词句。

“我知道你和你家里的事了。关于房子的事。”

“嗯。”

“我想告诉你,我……我没有非要他家买房。”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我爸妈是提过,但只是随口一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先租房,等我们自己攒够了钱,再买也行。是我婆婆……哦不,是你妈妈,她坚持说,必须买了房才能结婚,不然她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

我皱起了眉。

这跟我妈说的版本,可不太一样。

“还有,”孙莉顿了顿,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复杂,“你哥他……他最近在借钱。”

“借钱?”

“嗯。不是普通的借钱。是网贷。还借了好几个平台。”

我的心,咯噔一下。

“他借钱干什么?”

孙"莉的眼圈红了,“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直到前几天,有催债的电话打到我这里来。我才知道,他……他迷上了网络赌博。”

轰的一声。

我的脑子炸开了。

网络赌博。

林涛他,居然沾上了这个。

“他输了多少?”我的声音在发抖。

孙莉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万。”

“他说,他本来是想赢点钱,凑个首付,给我一个惊喜。结果越陷越深,把自己的积蓄全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所以,你们找我要的二十万,根本不是为了买房……”

“是……是为了还债。”孙莉的眼泪掉了下来,“叔叔阿姨怕你知道了,更不会给钱,所以才骗你说是买房。他们把自己的养老钱都拿出来了,还了十万,还差二十万。那些催债的,天天打电话,还说要上门。他们是真的没办法了。”

我坐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愤怒,荒唐,还有一丝……可悲。

我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居然堕落到了这个地步。

我那对愚蠢的父母,为了他们宝贝儿子的面子,居然编造出这样的谎言来骗我。

他们不是在为他买房铺路。

他们是在为他填一个无底洞。

“林晚,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为难。他们不该骗你,更不该逼你。”孙莉擦了擦眼泪,看着我,“我今天来找你,不是想让你出这个钱。”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

“我已经决定了,跟他分手。我……我耗不起。”

她的眼神里,是深深的失望和疲惫。

“对不起,把你们家的这些烂事告诉你。”

“不。”我摇了摇头,“谢谢你告诉我。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

送走了孙莉,我一个人在咖啡馆坐了很久。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终于明白,我爸妈为什么那么歇斯底里。

他们不是贪婪,是恐惧。

他们害怕催债的上门,害怕林涛被毁掉,害怕这个他们倾尽一生心血培养的“家族希望”彻底崩塌。

所以,他们只能抓住我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哪怕是用欺骗,用道德绑架,用亲情勒索。

我该怎么办?

帮?

拿二十万去填一个赌徒的窟窿,然后呢?他会感激我吗?他会改过自新吗?

大概率不会。

这次我帮了,下次他会欠下四十万,八十万。

我不是在救他,我是在把他推向更深的深渊。

不帮?

那些催债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们真的会把我爸妈逼死。

虽然我对他们充满了怨恨,但他们终究是我的父母。

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逼上绝路。

我的心乱成一团麻。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在想,如果我没有这二十万,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或者,如果我从小就跟他们断绝关系,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烦恼?

可是,没有如果。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做了一个决定。

我主动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头是我爸疲惫不堪的声音。

“喂?”

“爸,是我。”

“……你还知道给我们打电话?”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气。

“林涛欠了三十万赌债的事,是真的吗?”我直接问道。

电话那头猛地一静。

过了好几秒,我爸才用一种近乎崩溃的语气说:“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问,是不是真的?”

“……是。”

这个“是”字,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催债的是不是威胁你们了?”

“……”他没有回答,但我听到了我妈在旁边的啜泣声。

答案不言而喻。

我深吸一口气,说:“你们别慌,也别再去找林涛。你们把他叫回家,看住他,别让他再碰手机和电脑。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小晚,你……”我爸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相信。

“我没说要给钱。”我冷冷地打断他,“我只是说,我来想办法。你们现在,立刻,把他找回来。”

挂了电话,我给肖艾发了条消息。

“帮我找个靠谱的律师,处理债务纠纷的。”

肖艾很快回复:“你疯了?你真要管这烂事?”

“我不只是管他,也是在救我爸妈。更是……在救我自己。”

如果不把这件事彻底解决,这个家庭的烂摊子,会像一个黑洞,迟早把我吞噬。

我不想我的人生,永远被他们拖累。

我要一次性,把这颗,从我的生活里剜掉。

哪怕会很疼。

律师姓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很精明干练。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讲了一遍。

王律师听完,推了推眼镜,说:“林小姐,你哥哥的这种情况,属于典型的非法网络赌博引发的高利贷。从法律上讲,超过国家规定利率的部分,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但是,这些催收公司,通常都有很多灰色的手段。报警当然可以,但过程会很漫长,而且不能保证完全杜绝骚扰。”

“那您的建议是?”

“谈判。”王律师说,“我作为你的代理律师,去跟对方平台和催收公司谈判。首先,明确本金和合法的利息部分,这是我们需要偿还的。其次,打掉那些不合法的‘砍头息’、‘逾期费’。最后,制定一个合理的还款计划。”

“这样大概能把债务压缩到多少?”

“顺利的话,二十万以内应该可以解决。”

“好。”我点了点头,“王律师,这件事全权委托给您。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您说。”

“所有谈判和还款,都必须由我来主导。我哥哥,林涛,必须签署一份详细的借款协议。这笔钱,是我‘借’给他的,白纸黑字,有律师作证。他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连本带息还给我。”

“如果他不还呢?”

“那就走法律程序,告他。让他上失信人名单,让他寸步难行。”我的眼神很冷。

王律师看着我,有些惊讶,但随即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林小姐,你比我想象的要清醒和果断。”

“被逼出来的。”我自嘲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过得像在打仗。

白天上班,晚上跟王律师沟通谈判的进展。

我爸妈那边,也终于把躲在外面的林涛找了回来。

我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他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声音又颓又丧。

“林晚……”

“别叫我。我问你,你想不想解决这件事?”

“想……我当然想……那些人快把我逼疯了。”

“好。想解决,就听我的安排。从现在开始,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把所有借贷平台的账号、借款金额、联系方式,全部整理出来,发给我。少一个,你自己看着办。”

“哦……好……”

“另外,做好心理准备。钱,我可以先帮你垫付。但不是给,是借。你要给我签借款协议,按月还款。要是敢赖账,我保证让你后半辈子都翻不了身。”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像蚊子一样。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知错了,还是只是被逼无奈的缓兵之计。

但无所谓了。

我仁至义尽。

剩下的路,要靠他自己走。

如果他再烂泥扶不上墙,那对不起,法律会教他做人。

一周后,王律师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经过几轮艰难的谈判,对方同意将总债务减免到十八万,一次性结清。

我没有犹豫,把我卡里几乎所有的积蓄,都转到了王律师指定的账户。

转账成功的那一刻,我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余额,不到四位数,心里空落落的。

这笔钱,是我工作五年来,省吃俭用,一个项目一个项目熬夜换来的。

是我准备在三十岁时,给自己买一套小公寓首付的底气。

现在,没了。

说不心疼,是假的。

但奇怪的是,我并不后悔。

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终于,用这笔钱,买断了过去二十多年,他们强加在我身上的“亲情”枷锁。

从今以后,我们之间,只剩下赤裸裸的债权关系。

周末,我回了一趟家。

这是我时隔大半年,第一次踏进这个门。

家里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烟味和一股颓丧的气息。

我爸妈看到我,表情很复杂。有愧疚,有尴尬,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讨好。

“小晚,回来了……”我妈想上来帮我拿包。

“不用了。”我避开她,把一份文件袋拍在桌上。

“这是什么?”我爸问。

“借款协议。让林涛出来,签字。”

林涛从房间里磨磨蹭蹭地走出来。

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整个人都脱了相。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协议,又看了看我,眼神躲闪。

“林晚,都是一家人,没必要……搞成这样吧?”我妈在一旁小声说。

“有必要。”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妈,从你们骗我开始,我们就不是纯粹的一家人了。”

“今天,我们把话说清楚。这十八万,是我借给林涛的。协议上写得很明白,分三十六期,也就是三年还清。每个月还五千,加上利息,一分都不能少。”

“如果他有一个月不还,我就立刻起诉。到时候,法院会强制执行。查封他的账户,拍卖他的财产。如果他名下没财产,就会上失信名单。坐不了高铁,坐不了飞机,住不了酒店,子女上不了好的私立学校。”

我每说一句,林涛的脸就白一分。

我爸妈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小晚,你……你这是要逼死你哥啊!”我妈急了。

“我逼他?”我冷笑,“是我逼他去赌博的吗?是我逼他去借网贷的吗?他一个三十岁的成年人,做错了事,就该承担后果!你们可以惯着他,我不会!”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这字,他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不签,我现在就走。催债公司那边,你们自己去应付。”

我拉开椅子,作势要走。

“别!”我爸一把按住我,“我们签!我们签!”

他抢过协议,塞到林涛手里,吼道:“签!马上给我签!你这个!还嫌害我们害得不够吗!”

林涛哆哆嗦嗦地拿起笔,在协议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我拿过协议,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收进包里。

“好了。从下个月开始,我每个月一号会查账。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我爸突然叫住了我。

“小晚。”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到他跟我说“对不起”。

我愣住了。

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但我硬生生地忍住了。

一句“对不起”,太轻了。

轻得无法弥补我这二十多年来,所受到的所有不公和伤害。

我没有回答,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疼。

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

我天真了。

第一个月,林涛准时把钱打了过来。

第二个月,也准时。

我以为他真的开始洗心革面,找了份工作,准备重新做人了。

直到第三个月的一号,我没有收到钱。

我给他打电话,关机。

我给我妈打,她支支吾吾地说,林涛出差了,信号不好,等他回来就给我打钱。

我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直接杀回了家。

一进门,我就知道出事了。

我妈坐在沙发上哭,我爸蹲在墙角,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涛呢?”我问。

“他……他走了……”我妈哭着说,“留了张纸条,说出去打工挣钱了,让我们别找他。”

“什么时候走的?”

“半个月前。”

半个月。

他们瞒了我半个月。

“手机呢?关机了?”

“嗯……一直打不通。”

我闭上眼睛,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跑了。

带着他所谓的“重新做人”的承诺,带着他欠我的十八万,跑了。

我真是个傻子。

我居然还对他抱有一丝幻想。

“他去哪儿了?你们一点线索都没有?”

我爸妈摇了摇头。

“报警吧。”我说。

“不能报警!”我妈立刻尖叫起来,“报警了,他……他就有案底了!他这辈子就毁了!”

“他不跑,就不会有案底!他现在是恶意逃债!”我吼道。

“小晚,算妈求你了,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他肯定是有苦衷的……”

“苦衷?他有什么苦衷?他就是个懦夫!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

我气得浑身发抖,看着眼前这两个执迷不悟的父母,我第一次,感到了彻底的绝望。

他们爱的,从来都不是一个真实的人。

他们爱的,是他们想象中那个“儿子”的符号。

为了维护这个符号,他们可以无限次地原谅,无限次地自我欺骗。

“好。”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们不报警,是吧?”

他们点了点头。

“行。那这笔债,你们来还。”

“什么?”他们都愣住了。

“协议上写得很清楚,如果他还不上,你们作为担保人,有连带偿还责任。”我说的是谎话,协议上根本没有担保人。但他们不懂法,他们只懂亲情绑架。

现在,我要用他们听得懂的方式,跟他们对话。

“每个月五千,从你们的退休金里扣。一分都不能少。”

“小晚!你怎么能这样!那是我们的养老钱啊!”我妈崩溃大哭。

“那也是我的血汗钱!”我看着她,眼睛一动不动,“你们心疼儿子,谁来心疼我?你们想保住他的未来,谁来赔偿我的损失?”

“你们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报警,把他找回来,让他自己承担责任。第二,你们替他还钱。”

“你们选。”

我把选择题,重新抛给了他们。

这一次,我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可以和稀泥的余地。

那天的争吵,是我有生以来,跟他们最激烈的一次。

我妈哭着骂我不孝,说我比那些催债的还狠,要活活逼死他们。

我爸气得摔了杯子,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说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

我没有滚。

我就坐在那里,等他们骂完,哭完。

等他们冷静下来,面对现实。

最后,是我爸,颤抖着声音说:“我们还。”

“每个月,我给你打五千。”

“但是,林晚,从今以后,你……你就当我们死了吧。”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但我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好。”

我说。

从那天起,我真的,就像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

我删了他们所有的联系方式。

过年,我没有回家。我给自己报了个去北欧的旅行团,在芬兰的玻璃小屋里,看了一夜的极光。

很美,也很冷。

我爸每个月,都会准时把五千块钱打到我的卡上。

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

没有任何附言。

就像是在完成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任务。

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林涛的任何消息。

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是死是活。

我也不想知道。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也会想,我这么做,是不是真的太绝情了?

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会被另一个声音压下去。

如果我不绝情,那么被吞噬的,就是我的人生。

我没有做错。

我只是,在保护我自己。

两年后。

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平静无波的生活。

我换了一份更清闲的工作,薪水不高,但足够我生活。

我用这两年攒下的钱,还有我爸妈“还”给我的钱,付了一套小公寓的首付。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但阳光很好。

我把它装修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买了喜欢的家具。

拿到钥匙的那天,我一个人在新房子里,坐了很久。

我给自己开了一瓶红酒,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林晚,恭喜你,有家了。”

就在我以为,我的人生会这样一直平静下去的时候。

一个电话,再次打破了我的生活。

是孙莉打来的。

自从上次见面后,我们偶尔会在微信上聊几句,算是成了朋友。

“林晚,你……你方便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

“方便,怎么了?”

“我……我看到你哥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在哪里?”

“就在我们医院。”孙莉是护士。

“他怎么了?生病了?”

“不是……”孙莉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忍,“他……他在送外卖。刚才来我们科室送餐,我看到的。”

送外卖。

我那个眼高于顶、好高骛远的哥哥,居然在送外卖。

“他……还好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看起来……不太好。又黑又瘦,穿着外卖服,看起来很憔悴。我叫了他一声,他看了我一眼,没理我,放下东西就跑了。”

我沉默了。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林晚,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你……别想太多。”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定。

我请了假,去了孙莉说的那个医院。

我在医院门口的咖啡馆里,坐了一整天。

从早上,到晚上。

我看到了很多穿着不同颜色外卖服的小哥,行色匆匆地进进出出。

但没有一个,是林涛。

就在我准备放弃,起身离开的时候。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他骑着一辆电瓶车,停在医院门口,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份外卖,低着头,快步朝住院部走去。

真的是他。

他比两年前,黑了,瘦了,背也有些驼了,再也没有了以前那种不可一世的张扬。

岁月和生活,终究还是在他身上,刻下了痕迹。

他送完餐出来,跨上电瓶车,准备离开。

我推开咖啡馆的门,走了出去。

“林涛。”

我叫了他一声。

他浑身一僵,缓缓地回过头。

看到我,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一丝羞愧,然后是深深的戒备。

“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

“找我干什么?看我笑话吗?”他自嘲地笑了笑。

“你的钱,还差六万。什么时候还?”我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

他愣住了,随即苦笑起来。

“我就知道……你还是为了钱。”

“不然呢?为了跟你兄妹情深吗?”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

“我……我现在没钱。”他低下头,声音很小。

“送外卖,一个月能挣多少?”

“看……看单量。勤快点,七八千吧。”

“那你每个月还我五千,剩下的钱,够你生活吗?”

他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你……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一号,往我卡里打五千。直到还清为止。”我说。

“我……我……”他张了张嘴,眼圈突然红了,“我没有卡……我的身份证丢了,补办不了……之前的卡,也都被冻结了。”

“那就给现金。”我说,“每个月一号,晚上七点,就在这里,你把钱给我。”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愿意?”我挑了挑眉。

“不……不是……”他摇着头,声音哽咽了,“我……我还……”

“那就这么说定了。”

我没再看他,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我听到他在身后,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

“对不起。”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眼泪就会掉下来。

从那以后,每个月的一号晚上七点,我都会开车到医院门口。

林涛会准时在那里等我。

他会把一个信封交给我,里面是五千块钱现金。

有时候是一沓崭新的一百元,有时候是零零散散的五十、二十。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他给我钱,我收下,然后离开。

就像一场沉默的、心照不宣的交易。

我爸妈那边,我没有告诉他们我找到了林涛。

我爸依旧每个月给我打钱。

我也没有阻止。

我把林涛还的钱,和我爸打的钱,都存在了一张新卡里。

我不知道这笔钱将来会用来干什么。

或许,等他们真的老了,动不了了,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这笔钱,能派上用场。

又过了一年。

林涛还清了最后一笔钱。

那天,他给我的信封,特别厚。

“这里是最后一笔,一万块。多的是……是利息。”他低着头说。

“嗯。”我接过来,数都没数,就放进了包里。

“我……”他欲言又止。

“还有事?”

“我……我要走了。”他说,“我准备回老家了。”

我愣了一下。

“回去干什么?”

“我这两年,送外卖,也攒了点钱。我想回家,开个小面馆。我……我跟一个厨子学了手艺。”他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踏实的底气。

“哦。挺好。”

“爸妈……他们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还行。”

一阵沉默。

“那你……保重。”他说完,转身,跨上那辆破旧的电瓶车,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我没有告诉他,我爸每个月都在替他还钱。

我也没有告诉他,我早就知道他回心转意,只是在用这种方式,逼他,也逼我自己。

有些事,没必要说破。

人生,难得糊涂。

半年后,孙莉给我发了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小小的面馆,招牌上写着“林记面馆”。

门口,我爸妈正在帮着招呼客人,脸上带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照片的角落里,林涛系着围裙,正在灶台前忙碌着,热气腾腾。

孙莉附了一句话:“他请我吃的面,味道还不错。他说,等生意稳定了,就把欠爸妈的钱,都还上。”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我默默地把它保存了下来。

我拉开抽屉,拿出那张存着二十多万的银行卡。

明天,或许我该去银行,把它销户了。

然后用这笔钱,给自己报个MBA,或者,去环游世界。

我的人生,不该再被过去束缚。

窗外,月色正好。

我笑了。

这一次,是发自内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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