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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49岁已绝经了,前段时间我和一个比我大五岁的老头子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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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49岁,绝经了。

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跟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身体里那点事儿,折腾了我大半辈子,说没就没了,像个老朋友不告而别,心里空落落的,又有点说不出的轻松。

就在我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给女儿攒钱,等退休,去老年大学报个班,剩下的日子一眼能望到头的时候,我跟一个老头子好上了。

他叫老陈,陈建国,比我大五岁,今年五十四。

一个正儿八经的老头子。

头发花白,眼角耷拉着,笑起来一嘴的假牙看着比真牙还白。

我女儿苗苗知道这事的时候,差点没把我们家房顶给掀了。

她刚大学毕业,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正是觉得自己是世界中心,什么都懂,什么都看不惯的年纪。

“妈!你疯了?!”

她在电话那头尖叫,声音刺得我耳朵疼。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平静地告诉她:“我没疯,我好得很。”

“你好得很?你找个老头子叫好得很?他多大?干嘛的?有退休金吗?有医保吗?他图你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像是机关枪扫射,打得我有点懵。

我图他什么?

我也问自己。

图他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起床,在阳台上摆弄他那些花花草草?

图他做饭比我好吃,一道普普通通的红烧肉能烧出饭店的味道?

还是图他每次过马路,都会下意识地伸出手,把我挡在离车远的那一侧?

这些事,跟我那个早就成了前夫的男人,一辈子都没做过。

我跟苗苗她爸,是相亲认识的。

那时候年轻,觉得过日子嘛,不就是搭伙吃饭,生个孩子,就这么一回事。

他是个闷葫芦,一天说不了三句话,工资卡倒是准时上交,但家里酱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

我生苗苗的时候大出血,他在产房外头,听他妈的话,先问了句“男孩女孩”。

我月子里想喝口热汤,他给我端来一碗泡面,说:“这个快,你先垫垫。”

就是这些瞬间,一点一点,把心给磨死了。

所以四十岁那年,苗苗一考上大学,我立马就离了婚。

房子归我,存款一人一半,他搬出去的时候,就一个行李箱,好像在这个家里住了二十年,只是个过客。

我没觉得难过,只觉得解脱。

之后的九年,我一个人,也挺好。

单位,家,两点一线。偶尔跟老姐妹们逛逛街,跳跳广场舞,日子清净得像杯白开水。

直到我在社区的花卉兴趣小组里,遇见了老陈。

他当时正低着头,给一盆半死不活的兰花换土,动作又轻又慢,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问了句:“师傅,我这盆绿萝,怎么叶子老发黄?”

他就抬起头,冲我笑了笑。

那一口白得晃眼的假牙,就这么撞进了我心里。

我跟苗-苗说:“他叫陈建国,退休前是中学历史老师,退休金比我工资还高,医保什么都有。他什么也不图我,就图我能陪他说说话。”

苗苗在电话那头冷笑:“妈,你别天真了。男人都一个样,尤其老男人,坏得很。他就是看你一个人,好骗!”

“他没骗我。”我说。

“他怎么没骗你?他肯定跟你说他老婆没了吧?这种套路我见多了!”

我叹了口气。

“他老婆三年前得癌症走的。他给我看过照片,一个很温和的女人。”

“照片能说明什么?说不定就是拿来骗你们这种中年妇女的!”苗苗不依不饶。

我有点累了。

“苗苗,妈快五十了,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分得清。”

“你分得清个屁!”

她直接爆了粗口。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女儿,现在,立刻,马上,跟他断了!”

她说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我举着手机,听着里面的忙音,半天没动。

窗外天都黑了,我忘了开灯,屋里一片死寂。

绝经之后,我特别怕黑,也特别怕静。

以前一个人不觉得,现在身边有过人了,再回到一个人的状态,那种孤单就像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要把人淹死。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老陈发来的微信。

“晚饭吃了吗?我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给你送点过去?”

后面跟了个憨憨的笑脸表情。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回复他:“不用了,我吃过了。”

我撒了谎。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样子,也不想把跟我女儿吵架的坏情绪带给他。

这个年纪的感情,脆弱得很,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我关了手机,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咕咚咕咚灌下去。

那股冰凉顺着喉咙一直滑到胃里,好像能把心里的火气给浇灭一点。

我跟苗苗冷战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我照常上班,下班,回家。

老陈每天都给我发微信,问我吃了没,睡得好不好,今天天气怎么样。

他不说想我,也不问我为什么不回他信息,就是这么有一搭没一没地,像个报时器,提醒我,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人在惦记我。

我一条都没回。

我怕。

我怕我一回,就断不了了。

我怕苗苗真的不认我这个妈。

我这辈子,好像都是为了别人活。

年轻时为了父母的期望,嫁了个自己不爱的人。

中年时为了女儿的成长,守着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现在老了,好不容易想为自己活一次,却发现还是被捆着。

我那个前夫,离婚后不到半年就再婚了。

对方比他小十岁,还带个儿子。

他把我们存款的一半,都拿去给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买这买那。

苗苗为了这事跟他大吵一架,好几年没搭理他。

那时候苗苗跟我说:“妈,你看,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还是我们娘俩过,最舒坦。”

我当时笑着摸摸她的头,说是。

可她不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孤单。

更年期的潮热,一阵一阵地来,睡到半夜,浑身是汗,被子都湿透了。

心脏会没来由地狂跳,手脚发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

那种时候,我多想有个人在身边,哪怕只是递杯水,说句“别怕”,我都会觉得好过一点。

可我没有。

我只能自己爬起来,换身干爽的衣服,坐在客厅里,睁着眼睛等到天亮。

第八天,我下班回家,在楼下看到了老陈。

他提着个保温桶,就站在单元门口的路灯下,身影被拉得老长。

看见我,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

“小林,你可算下班了。”

他有点局促地搓着手,“我给你炖了鸡汤,你这几天肯定没好好吃饭,都瘦了。”

路灯的光昏黄昏黄的,照在他脸上,那些皱纹看得一清二楚。

可我一点不觉得他老,不觉得他丑。

我只觉得,这路灯,真暖和。

我没说话,接过保温桶,转身往楼上走。

他跟在我后面,脚步声很轻。

我打开门,开了灯。

屋里还是冷冰冰的。

我把保温桶放在餐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还放了红枣和枸杞。

他说过,女人要多吃这些,补气血。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背对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一颗一颗往下掉。

我没哭出声,就是无声地流泪,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没再问,只是走过来,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我。

他的怀抱不宽厚,甚至有点瘦削,隔着衣服,我能感觉到他骨头的形状。

但很温暖。

像冬天里晒过的被子,带着阳光的味道。

“没事,有我呢。”

他在我耳边说,声音有点沙哑。

就这么一句话,我憋了九年的委屈,这一个星期的担惊受怕,全涌了上来。

我转过身,一头扎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哭得像个孩子。

我49岁了,在一个比我大五岁的老头子怀里,哭得涕泗横流,一点体面都没有。

可我心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那天晚上,老陈没走。

我哭累了,他就把我扶到沙发上坐下,给我盛了一碗鸡汤,吹温了,递到我嘴边。

“喝点吧,暖暖胃。”

我像个木偶一样,张开嘴,由着他一勺一勺地喂。

鸡汤炖得很烂,入口即化,暖流从胃里一直扩散到四肢百骸。

我喝完一碗,他又要去盛。

我拉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粗糙,掌心全是老茧,是常年干活留下的痕셔적。

“别走了。”我说。

声音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脸有点红。

“我……我去给你把碗洗了。”他想挣开我的手。

我没放。

“陈建国,”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一个人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心疼,有犹豫,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们就这么对视着,时间好像都停了。

最后,他叹了口气,反手握住我的手。

“好,不走了。”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的。

他睡在苗苗以前的房间,我睡主卧。

隔着一堵墙,我能听到他轻轻的呼吸声。

很奇怪,明明多了一个人,我却觉得这房子比以前更安静了。

是一种让人心安的安静。

我一夜无梦,睡得特别沉。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一阵饭菜香叫醒的。

我走出卧室,看到老陈系着我的那条小碎花围裙,正在厨房里忙活。

桌上已经摆好了小米粥,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那个画面,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

“醒了?快去洗漱,粥马上好了。”他回头看到我,笑着说。

我点点头,走进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眼泡有点肿,但气色却比前几天好了很多。

我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自己了。

吃早饭的时候,我跟他说了苗苗的事。

他听完,沉默了很久。

“是我的错,”他低着头说,“我不该这么突然地闯进你的生活,没考虑到你女儿的感受。”

“不关你的事。”我说,“是她太小题大做了。”

“不,”他摇摇头,“她不是小题大做。她是在乎你,怕你受伤。”

他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我。

“小林,要不……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等苗苗气消了,我再……我再正式上门去拜访,跟她好好谈谈。”

我心里一沉。

“你要走?”

“我不是要走,”他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不能因为我,让你们母女俩生分了。你这辈子不容易,苗苗是你唯一的依靠,我不能……”

“我唯一的依靠?”我打断他,自嘲地笑了笑,“陈建国,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个年纪的女人,找个伴,就是为了找个依靠?”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我告诉你,不是。”

我放下筷子,盯着他的眼睛。

“我找你,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做饭,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养老,更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当依靠。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因为我喜欢跟你待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我一个人过了九年,什么苦没吃过?我不需要依靠谁。我只是……只是不想再一个人了。”

我的声音有点抖。

老陈看着我,眼圈红了。

他伸过手,盖在我的手背上。

“我知道了,小林。我都知道了。”

他顿了顿,说:“那我们一起想办法,让苗苗接受我,好不好?”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点了点头。

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好像落了地。

我们决定,主动出击。

我给苗苗发了条微信:“周六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你陈叔叔想见见你。”

我特意用了“陈叔叔”这个称呼,想让她觉得亲近一点。

结果,苗苗秒回。

“见我?他有什么资格见我?想让我承认他?做梦!”

后面跟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我气得手都抖了。

老陈拿过我的手机,看了看,然后开始打字。

他打字很慢,一指禅,戳戳点点的。

我凑过去看。

他发的是:“苗苗你好,我是陈建国。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有误会,觉得我配不上你妈妈。没关系,叔叔不怪你。你妈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很辛苦,她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人对她好。我不敢说我是最好的,但我保证,我会用我的下半辈子,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再受一点委屈。我不想破坏你们母女的感情,我只是想加入你们,成为可以保护你妈妈的家人。这个周六,就在你家楼下的那个川菜馆,我请客,好吗?你愿意见我,我就等你。你不愿意,我也理解。但请你相信,叔-叔是真心的。”

他这段话,打得又长又慢,标点符号都用得工工整整。

我看着,心里又酸又软。

他一个退休老教师,一辈子没求过人,现在为了我,这么低声下气地去讨好一个小姑娘。

苗苗那边,很久没有回复。

我以为她不会理了。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手机叮咚一声。

是苗苗。

就一个字。

“行。”

周六那天,我紧张得手心冒汗。

我特意穿了件新买的连衣裙,还化了点淡妆。

老陈也穿得很正式,白衬衫,黑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我们提前半个小时到了饭店,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老陈一直在看菜单,嘴里念念有词。

“苗苗喜欢吃辣的,这个水煮鱼肯定要点。这个毛血旺怎么样?还有这个辣子鸡……”

他比我还紧张。

苗苗是踩着点到的。

她穿了件黑色的T恤,牛仔裤,一张脸冷得像冰。

她拉开椅子坐下,看都没看老陈一眼,直接对我开炮。

“妈,你什么意思?搞这么正式,逼宫啊?”

“苗苗,怎么说话呢!”我有点生气。

“我怎么说话了?我说错了吗?”她提高了音量,“你看看你穿的,还化了妆,你多少年没这样过了?为了个老头子,至于吗?”

“我……”我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苗-苗,”老陈开口了,声音很温和,“别怪你妈妈,衣服是我让她穿的,我觉得她穿这件裙子好看。”

苗苗这才把目光转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嘴角撇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陈老师是吧?听说您是教历史的?那您肯定很懂历史了。”

“不敢当,略知一二。”老陈还是很客气。

“那您知道‘为老不尊’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苗苗的话,像一把刀子,又快又狠。

我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老陈的脸色也变了变,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苗苗,笑了笑。

“我知道。这个词的意思是,人年纪大了,言行举止却不庄重,不值得尊重。”

他顿了顿,继续说:“苗苗,我知道你觉得我这个年纪,再谈感情,就是为老不尊。在你看来,我这个年纪的人,就应该在家里看看报纸,养养花,等着进棺材,对不对?”

苗苗没说话,但表情就是那个意思。

“可是你想过没有,”老陈的声音还是很平缓,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人为什么要活着?就是为了吃饭,睡觉,等死吗?”

“每个人,不管多大年纪,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妈妈,她为了你,为了这个家,辛苦了大半辈子。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现在你长大了,她终于可以卸下担子,为自己考虑一下了,这有错吗?”

“她选择了我,也许在你看来,是个错误的选择。我老了,给不了她轰轰烈烈的爱情,也给不了她大富大贵的生活。我能给她的,就是一日三餐,知冷知热,在她半夜被潮热惊醒的时候,给她递一杯水;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陪她说说话,听她发发牢骚。”

“苗苗,你年轻,你觉得爱情是鲜花,是巧克力,是海誓山盟。但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爱情,就是伴儿。一个能陪着你,走完剩下这段路的人。”

“我不敢奢求你马上接受我,但我请求你,给你妈妈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证明给你看,你妈妈的选择,没有错。”

老陈说完这番话,整个饭店好像都安静了。

我看着他,眼眶里全是泪。

这些话,也是我想对苗苗说的,可我嘴笨,我说不出来。

他替我说了。

说得那么好,那么真诚。

苗苗低着头,很久没说话。

我看到有眼泪,从她脸上滑下来,滴在桌上。

那顿饭,最终还是吃完了。

气氛很诡异,谁也没怎么说话。

吃完饭,苗苗说她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她没看我,看的是老陈。

“我妈胃不好,吃不了太辣的。”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老陈却笑了。

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有进步。”他说。

从那天起,苗苗虽然还是不待见老陈,但没再明确地反对了。

她不再给我打电话,质问我为什么还不分手。

她只是,不回家了。

周末宁可在公司加班,也不回来。

我知道,她心里那道坎,还没过去。

而我跟老陈,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处着。

他还是每天给我送饭,陪我散步,我们一起去逛超市,去公园。

就像一对最普通的老年夫妻。

有一次,我们去逛超市,正好碰到我单位的同事。

那同事是个碎嘴子,看到我跟老陈走在一起,眼睛都亮了。

“哎哟,林姐,这是你家老伴儿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我脸一红,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老陈却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你好,我姓陈,是小林的……朋友。”

他用了“朋友”这个词。

同事暧-昧地笑了笑:“朋友啊,我看可不像普通朋友哦。”

我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没说话。

“生气了?”老陈问。

“没有。”我闷闷地说。

“是因为我没说我们是男女朋友?”

我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他叹了口气。

“小林,我不是不想承认。我是怕。我怕别人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也怕……也怕苗苗知道了,更不高兴。”

“我们光明正大的,怕什么?”我说。

“我是男人,我无所谓。但你不一样。”他停下脚步,看着我,“我不想让你因为我,受一点委屈。”

我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心里五味杂陈。

是啊,他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图什么呢?

不就是图个安稳,图个名正言顺吗?

可为了我,他连这个都愿意放弃。

“陈建国,”我说,“下次再有人问,你就说,你是我老伴儿。”

他愣愣地看着我。

“我想让你当我的老伴儿。”我又说了一遍。

他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一个五十四岁的老男人,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上,红了眼眶。

他没说话,就是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那之后,他真的开始以我“老伴儿”的身份自居了。

他开始正式地融入我的生活。

他把我家的那个坏了很久的水龙头修好了。

他给我的那些快被我养死的花花草草,全都换了新土,修剪了枝叶,没过多久,就都精神了。

他甚至还买了一对情侣款的拖鞋,一双蓝色,一双粉色,放在门口。

我每天下班回家,一打开门,就能看到那双粉色的拖鞋,安安静静地等在那里。

那一刻,我才真正有了“家”的感觉。

我们也会吵架。

有一次,我因为工作上的事心情不好,回家就摔摔打打的。

他给我做的晚饭,我也挑三拣四,说这个咸了,那个淡了。

他一直没说话,就默默地听着。

等我发泄完了,他才走过来,给我倒了杯温水。

“是不是单位里不顺心了?”他问。

我没理他。

“跟我说说吧,说出来就好了。”

“跟你说有什么用?你又不懂!”我没好气地说。

他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我是不懂你们财务上的事。但是,我知道你不开心。你不开心,我就陪着你。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再听。”

他说完,就拿着抹布,去擦我刚才吃饭时溅到桌上的油点子。

看着他微驼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混蛋。

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对不起。”我说。

他转过身,摸了摸我的头,像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傻瓜,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

好的感情,不是一辈子不吵架,而是在吵了架之后,还能拥抱对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平静得像湖水。

转折发生在一个月后。

那天我正上着班,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喂,请问是林慧女士吗?”

“我是,您是?”

“我是市中心医院急诊科的,您认识陈建国吗?他突发心梗,现在正在抢救。”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请的假,怎么打的车,怎么跑到医院的。

等我冲到急救室门口时,腿都是软的。

抢救室的红灯,像一只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让我喘不过气。

我扶着墙,浑身发抖。

我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会没事的,他身体那么好,每天都锻炼,怎么会心梗呢?

可眼泪就是不听话,一个劲地往下流。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护士出来,问:“谁是陈建国的家属?”

“我!我是!”我扑过去。

“病人需要马上做手术,家属来签个字。”

护士递给我一张单子,上面写着“病危通知书”。

那三个字,像三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心上。

我拿着笔的手,抖得根本写不了字。

“他……他怎么样了?”我声音都是颤的。

“情况不太乐观,大面积心梗,要尽快手术疏通血管。你快签字吧,别耽误时间了。”护士催促道。

我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家属签字……

我算什么家属?

我们没领证,法律上,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颤抖着,正准备签字,手机响了。

是苗苗。

我按了接听,还没开口,就听见她在那头喊:“妈!你在哪儿呢?我回家了,你怎么不在家?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烤鸭!”

我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苗苗……苗苗……你快来医院……中心医院……你陈叔叔……他不行了……”

我话说得语无伦次。

苗苗在那头也慌了。

“妈,你别急,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我瘫坐在地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这时候,又一个医生走出来。

“病人的直系亲属来了吗?他儿子联系上了吗?”

老陈有个儿子,在国外工作,一年也回不来一次。

我摇摇头:“联系不上……”

“那不行啊,这么大的手术,必须直系亲属签字。”医生一脸为难。

我急了:“我签不行吗?我是他……我是他老伴儿!”

“你们领证了吗?”

我哑口无言。

“没领证就不算法律上的夫妻,不能签字。”医生斩钉截铁地说。

我绝望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躺在里面,生死未卜,我却连为他签个字的资格都没有。

我恨自己。

为什么不早点去把证领了?

为什么要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苗苗冲了过来。

她看到我坐在地上,脸都吓白了。

“妈!你怎么了?陈叔叔呢?”

她扶起我,我指着抢救室,哭得说不出话。

苗苗问清楚了情况,二话不说,抓过我手里的病危通知书,对医生说:“医生,我来签!”

医生愣了:“你……你是?”

“我是他女儿!”苗苗说得斩钉截铁,“法律上不是,但从今天起,就是了!出了任何事,我负责!”

她拿起笔,在家属那一栏,刷刷刷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苗苗。

签完字,她把单子递给医生,然后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了我。

“妈,别怕,有我呢。陈叔叔会没事的,他答应过要照顾你一辈子的,他不能食言。”

我在她怀里,哭得更凶了。

但这一次,是感动的泪水。

手术做了五个小时。

那五个小时,是我这辈子最漫长的五个小时。

我和苗苗就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谁也没说话,就是互相握着对方的手。

她的手心,跟我一样,全是冷汗。

我这才发现,我的女儿,真的长大了。

当手术室的灯变成绿色,医生走出来,说“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的时候,我腿一软,差点又瘫下去。

苗苗扶住了我。

我们俩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老陈被推出来的时候,还处于麻醉状态,脸色苍白得像纸。

我跟着推车,一直把他送到重症监护室。

隔着玻璃,我看着他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心疼得像刀绞一样。

苗苗一直陪着我。

她去办了住院手续,交了费,又去买了生活用品。

忙前忙后,像个小大人。

晚上,她让我回家休息,她留在医院守夜。

我不同意。

“妈,你回去吧,”她说,“你身体也不好,熬不住的。这里有我呢,陈叔叔醒了,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妈,以前是我不懂事,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自私,只想着自己。我没想过,你也需要人陪,需要人疼。”

“陈叔叔是个好人。他看你的眼神,我爸从来没有过。你跟他在一起,比跟我爸在一起的时候,笑得开心多了。”

“你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吧,我支持你。以后,他也是我爸。”

我听着女儿的话,泪流满面。

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不是别的,就是养了这么一个好女儿。

老陈在ICU待了三天,才转到普通病房。

他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和苗苗。

他想说话,但喉咙插着管,发不出声音。

我握着他的手,告诉他:“别说话,好好养着。手术很成功,你没事了。”

他看着我,又看看旁边的苗苗,眼睛里闪着泪光。

苗苗凑过去,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陈叔叔,你快点好起来。我妈说了,等你出院,就去领证。到时候,我给你们当证婚人。”

老陈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忙碌,也最幸福的日子。

我每天一下班就往医院跑,给老陈送饭,给他擦身,陪他说话。

苗苗只要有空,也往医院跑。

她不再叫他“陈叔叔”,改口叫“陈爸”了。

叫得那么自然,那么亲切。

老陈恢复得很好。

医生说,这得益于他平时身体底子好,也得益于家人的精心照顾。

他说“家人”这个词的时候,我跟苗苗相视一笑。

是啊,我们现在,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老陈出院那天,天气特别好。

阳光灿烂,秋高气爽。

是我和苗苗一起去接的他。

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我看到了账单。

手术费,住院费,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加起来十几万。

医保报销了一大部分,但自费的也有好几万。

我正准备去交钱,老陈拉住了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

“用我的。”他说。

“我有。”

“我知道你有。”他坚持把卡塞到我手里,“小林,以前我总觉得,跟你谈钱,伤感情。但这次我住院,想明白了一件事。”

“夫妻之间,最不该分的就是你我。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以后,我的工资卡,退休金卡,全都交给你保管。”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卡片,觉得有千斤重。

“你就不怕我拿着你的钱跑了?”我开玩笑说。

他笑了,露出那口白得晃眼的假牙。

“你要是跑,记得带上我。”

回家的路上,苗苗开车。

我跟老陈坐在后座。

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没松开过。

车里放着一首老歌,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觉得特别安心。

一个星期后,我跟老陈去民政局领了证。

我们俩都穿着红色的衣服,在镜头前笑得像两个傻子。

证婚人,是苗苗。

她给我们拍了很多照片。

拿到红本本的那一刻,我心里很平静。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就是觉得,踏实。

这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林慧,49岁,在法律上,有老伴儿了。

晚上,我们在家简单庆祝了一下。

苗苗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

虽然味道……一言难尽,但我们都吃得很高兴。

吃饭的时候,老陈的儿子打来了视频电话。

他是在老陈做完手术后才知道消息的,急得不行,立马买了机票,但因为工作交接,耽搁了几天。

视频里,他看到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愣了一下。

老陈给他介绍了我和苗苗。

“这是你林阿姨,现在是我媳妇儿了。这是苗苗,我闺女。”

那个远在异国他乡的年轻人,在视频那头,很真诚地冲我鞠了一躬。

“林阿姨,谢谢您。谢谢您在我爸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他又对苗苗说:“苗苗妹妹,也谢谢你。以后我爸,就要拜托你们多照顾了。”

我跟苗苗连连说“应该的”。

挂了视频,老陈感慨地说:“这下好了,儿女双全了。”

我看着他满足的样子,也笑了。

是啊,真好。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但又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是白开水,现在这杯水里,加了糖,是甜的。

老陈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他还是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去摆弄他的花。

但他不再让我插手,说那些粗活重活,他来干。

他还是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饭。

但现在,他会先问苗苗想吃什么。

我们三个人,会一起去逛超市,一起去公园散步。

我挽着老陈,苗苗挽着我。

走在路上,总能收获很多羡慕的目光。

我知道,肯定还有人在背后议论我。

说我一个半老徐娘,还找第二春。

说老陈一个糟老头子,都心梗了,还拖累人。

但那又怎么样呢?

嘴长在别人身上,日子是自己过的。

冷暖自知。

我49岁,绝经了。

身体里的一部分,提前宣告了衰老。

但这不代表,我的心也要跟着一起老去。

我依然有权利去爱,去被爱,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跟老陈在一起,我没有得到万贯家财,也没有得到惊天动地的爱情。

我得到的,是一个家。

一个在我晚归时,会亮着一盏灯的家。

一个在我生病时,会有人端茶送水的家。

一个在我哭泣时,会给我温暖拥抱的家。

这就够了。

前几天,我整理旧物,翻出了一面落了灰的镜子。

我擦干净,照了照。

镜子里的人,眼角添了新的皱纹,头发里也藏了更多的银丝。

确实是老了。

但她的眼睛里,有光。

那是一种被爱着,也爱着别人的光。

是一种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光。

我对着镜子,笑了。

真好。

我的人生,下半场,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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