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套婚前买下的小公寓,成了婆家眼里的唐僧肉,谁都想上来咬一口。
导火索,是小叔子王强谈了个女朋友,对方提出,没婚房不嫁。
于是,在一个我刚下班,拖着疲惫身体回到家的傍晚,一场家庭审判,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拉开了序幕。
婆婆坐在沙发主位,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林岚,你那套向阳路的小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先过户给王强结婚用吧。”
我丈夫王军,坐在她旁边,低着头,手指紧张地抠着沙发垫子,不敢看我。
公公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补充道:“都是一家人,你做嫂子的,理应帮衬弟弟。我们养大王军不容易,你嫁过来,就是我们王家的人,要为王家着想。”
我站在玄关,高跟鞋还没来得及换下,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我看着眼前这三张理所当然的脸,二十年的婚姻,像一场荒诞的默剧,在脑海里飞速回放。
那一年,我二十三岁,在一家外贸公司做跟单,朝气蓬勃,对未来充满幻想。
我的父母是小县城里的普通工人,思想传统,他们对我择偶的唯一要求,就是“安稳”。
“女孩子不要那么拼,找个安稳的婆家,比什么都强。”
在他们眼里,王军就是那个“安稳”的代名词。
他是本地人,在事业单位有份清闲的工作,长相普通,性格甚至有些木讷。
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我爸妈最看重的一点——他父母都是退休教师,每个月有加起来近万块的退休金。
“岚岚啊,你想想,他家底子多好!父母都有退休金,以后不用你们负担,说不定还能帮衬你们。这叫什么?这就叫后顾无忧!”我妈掰着指头给我算账。
“你嫁过去,不受穷,不受累,这辈子就稳了。”我爸在一旁敲着边鼓。
我当时其实有个谈了两年的男朋友,是大学同学,我们一起在这个城市打拼,有爱情,有梦想,但一无所有。
父母坚决反对。
“那种穷小子,自己都顾不过来,怎么给你幸福?爱情能当饭吃吗?”
“听爸妈的,没错。我们是过来人,见过太多被穷拖垮的婚姻了。”
在父母的眼泪和叹息里,在亲戚们“你真有福气”的恭维声中,我动摇了。
我跟初恋分了手,像一个听话的木偶,走上了相亲的流水线。
王军的木讷,被我父母解读为“老实可靠”。
他家的沉闷,被解读为“书香门第,有规矩”。
他父母那种带着审视和挑剔的目光,被解读为“对儿媳妇负责任”。
而那份退休金,就像一张金光闪闪的保证书,确保我未来的生活一片坦途。
我嫁了。
婚礼办得很体面,婆家出了大部分钱,这更让我父母坚信,他们的选择英明无比。
婚后,我们和公婆住在一起。
那是一段压抑的开始。
婆婆对我的一切都看不顺眼。
我买件新衣服,她会念叨:“又乱花钱,不知道省着点过日子。”
我工作忙,偶尔回家晚了,她会拉着脸:“一个女人家,天天在外面野,像什么样子。”
我做的菜咸了淡了,她总能挑出毛病。
而王军,永远只有一句话:“我妈就那样,你多担待点。”
我以为,这是所有新媳妇都要经历的磨合。
我忍了。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从跟单员做起,一步步往上爬,业绩越来越好,收入也水涨船高。
而王军,依旧守着他那个“清闲”的岗位,拿着万年不变的死工资,每天准时上下班,回家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玩手机。
我们的差距,在悄无声息地拉大。
但这种差距,在婆家人眼里,却成了另一种值得骄傲的资本。
“我们王军有福气,娶了个会挣钱的老婆。”婆婆在外面跟邻居炫耀。
可回到家,她对我花自己挣的钱,依旧是那副刻薄的嘴脸。
我怀孕的时候,孕吐严重,想吃点酸的话梅。
婆婆立刻制止:“那东西都是添加剂,对孩子不好。想吃酸的,吃个酸苹果不就行了?”
她转身,却给赋闲在家、游手好闲的小叔子王强买了一大堆他爱吃的零食和饮料。
我女儿出生后,婆婆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帮忙带孩子。
她说:“我们有退休金,得好好养身体,不能累着。”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白天上班,晚上带娃,王军指望不上,他笨手笨脚,孩子一哭他就烦。
“你来带,你是她妈!”他把哭闹的女儿往我怀里一塞,自己躲进房间打游戏。
我求助我妈,我妈却说:“你婆婆有退休金,人家是该享福了,你多辛苦点是应该的。谁家媳妇不带孩子?”
我咬着牙,自己扛下了一切。
我请了保姆,费用我出。
女儿的奶粉、尿不湿、早教班,全是我一个人在负担。
王军的工资,他自己留着“零花”。
公婆的退休金,更是跟我们这个小家没有半点关系。
他们用退休金去旅游,去买保健品,去补贴他们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王强。
王强比王军小三岁,从小被宠坏了。
书没读进去,班不想上,三十好几的人,换工作比换衣服还勤,每一份都做不长。
要么嫌累,要么嫌钱少。
后来干脆就躺在家里啃老。
公婆的退休金,一大半都填了王强的窟窿。
他要买新手机,要换新电脑,要跟朋友出去吃喝玩乐,伸手就跟二老要。
二老也乐呵呵地给,嘴里还念叨着:“我儿子就是会享受生活。”
我冷眼旁观,只觉得无比讽刺。
这就是我爸妈口中“后顾无忧”的婆家。
退休金是有的,但跟你没关系。
不拖累你就算好的了,帮衬?简直是天方夜谭。
随着我收入越来越高,婆家的胃口也越来越大。
王强第一次创业,说要开个奶茶店,跟公婆要启动资金。
公婆的积蓄不够,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那天晚上,婆婆第一次对我露出了笑脸,给我夹了一筷子我最不爱吃的肥肉。
“林岚啊,王强想做点小生意,你这个做嫂子的,是不是该支持一下?”
王军也在一旁帮腔:“是啊,他好不容易想干点正事,我们得帮他一把。”
我看着他,问:“我们?用什么帮?你的工资够养活自己吗?”
王军的脸瞬间涨红了。
婆婆把筷子一摔:“你怎么说话的!王军工资再少,那也是国家的铁饭碗!你挣得多就了不起了?你的钱不也是我们王家的钱?”
“我的钱,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挣的,跟王家没关系。”我冷冷地回敬。
那是我第一次公开反抗。
那晚,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婆婆哭天抢地,说我这个媳妇娶进门,就是个白眼狼。
公公拍着桌子,骂我不孝。
王军对我怒吼:“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我看着这一家人,只觉得心寒。
最后,我还是妥协了。
我不想让年幼的女儿生活在无休止的争吵里。
我拿出了十万块,扔在他们面前。
“这是我借给王强的,让他写借条。”
婆婆一把抢过钱,把借条撕得粉碎。
“一家人,写什么借条!你这是在打我们的脸!”
王强的奶茶店,开了不到半年,就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
十万块,打了水漂。
从那以后,王强更是破罐子破摔,开始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甚至染上了赌博。
公婆的退休金,像流水一样填进去,却连个响都听不到。
他们开始变本加厉地向我伸手。
今天说王强欠了朋友钱,明天说王强要还信用卡。
每一次,都是一场战争。
我从一开始的激烈反抗,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最后的有策略地“割肉”。
我给他们钱,但每次都只给一小部分,让他们觉得能从我这里拿到好处,但又拿不到太多,不至于让他们彻底疯狂。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他们老去,或者王强彻底无可救药。
直到我四十岁生日那天,我用我多年的积蓄,加上我父母留给我的一笔遗产,全款买下了一套小公寓。
那套房子,写的是我一个人的名字。
它是我给自己准备的退路。
我觉得,我在这段婚姻里,已经快要窒息了。
我需要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可以喘息的空间。
我从没想过,这条我为自己铺的退路,这么快就成了他们眼中的“肥肉”。
此刻,我站在玄关,看着沙发上那三张贪婪而又理直气壮的脸。
二十年的委屈、愤怒、不甘,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翻滚。
我笑了。
不是微笑,是冷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们,凭什么?”
我一字一句地问,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扎在客厅凝固的空气里。
婆婆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在她看来,我应该要么顺从,要么像以前一样吵闹,但绝不是这种冷静到可怕的质问。
“凭什么?就凭你嫁的是我儿子,你就是我们王家的人!”婆婆提高了音量,试图用气势压倒我。
“王家的人?”我重复了一遍,慢慢地走到他们面前,将手里的包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结婚二十年,我为这个家付出了什么,你们心里没数吗?”
“我怀孕生孩子,你们谁管过?女儿从小到大的学费、生活费、兴趣班,哪一分钱是你们出的?是王军出的?”
我转向王军,他把头埋得更低了。
“王军,你来说!你一个月那几千块工资,除了给你自己买烟买酒,还剩下什么?这个家,是我在养!是我林岚一个人在养!”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利刃,划破了这家人虚伪的和平。
“你!”婆婆气得发抖,指着我的鼻子,“你挣钱多你了不起啊!要不是我们王军当初娶你,你能有今天?你一个外地女人,在这个城市能站稳脚跟?”
我简直要被她这番无耻的言论气笑了。
“我能有今天,是我自己拼出来的!是我在公司通宵加班,是我为了一个订单陪客户喝到胃出血,是我放弃了所有的休息和娱乐换来的!跟你们,跟王军,有半毛钱关系吗?”
“你们当初看上我,不就是因为我工作好,能挣钱,不用你们王家贴补吗?”
“现在倒好,我成了你们全家的提款机!”
“王强是个什么东西,你们比我清楚!一个三十多岁的巨婴,好吃懒做,沾染恶习,你们不管教,反而一味纵容,把他的所有窟(窿)都指望我来填!”
“你们的退休金呢?你们那引以为傲的退休金呢!不是都给他还赌债,给他买面子了吗?”
“现在他要结婚了,没钱买房了,你们就把主意打到我的婚前财产上来了?”
我每说一句,就往前逼近一步。
公公和婆婆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煞白。
王军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满是哀求。
“林岚,你少说两句……我妈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我看着他,眼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她身体不好,就有力气算计我的房子?她身体不好,就有精神在这里对我兴师问罪?”
“王军,我问你,这个家,你还当它是我们的家吗?你的心里,到底有我,有我们的女儿吗?”
“我……”王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婆婆见状,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哎哟我的命好苦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娶了个厉害媳妇,就忘了爹妈啊!”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要被儿媳妇指着鼻子骂啊!我不活了!我没脸见人了!”
她一边哭,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我。
这是她的惯用伎俩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
以往,只要她一这样,王军就会立刻倒戈,公公也会对我施压,最后我不得不妥协。
但今天,不一样了。
我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婆婆,内心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觉得有些滑稽。
就像在看一出蹩脚的戏剧。
公公见我无动于衷,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我。
“林岚!你太放肆了!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今天你要是不同意把房子给王强,就、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滚?”我笑了,笑得无比畅快。
“爸,你是不是忘了,这套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房贷也是我在还。”
公婆当年买这套房子的时候,只付了首付,剩下的月供,婚后一直是我在承担。
因为王军的工资,根本不够。
“每个月八千块的房贷,一分不差,还了十五年。你们二老的退休金,一分没出。王军的工资,一分没出。现在,你让我滚?”
公公的脸,瞬间成了猪肝色。
他大概是真的忘了,或者说,是习惯性地忽略了这一点。
在他们眼里,我挣的钱,就理所应当是家里的公款。
“你……你胡说!我们……我们当初也拿钱了!”婆婆的哭声停了,从地上爬起来,色厉内荏地反驳。
“是吗?拿了多少?装修的时候,你们拿了五万块,说是给我们的‘赞助’。可后来王强买车,你们手头紧,又从我这里‘借’走了八万。请问,这账要怎么算?”
我平静地看着他们,将他们这些年来的每一笔“糊涂账”,都清清楚楚地摆在了台面上。
“王强上一个女朋友,你们为了讨好人家,给她买了个名牌包,花了两万,那钱,是不是也是从我这里拿的?”
“前年,你们二老说要去欧洲旅游,花了六万,是不是也是我给的?”
“这些年,我给王强填的窟窿,零零总总加起来,没有三十万,也有二十万了吧?”
“你们的退休金,是很可观,一个月近万。但是,这些钱,有一分钱花在了这个家,花在了我女儿身上吗?”
“没有!”
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全都补贴给了你们那个宝贝小儿子!”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我这二十年的付出,敲响悲哀的丧钟。
婆婆张着嘴,说不出话。
公公的身体晃了晃,跌坐回沙发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王军的脸色,比纸还要白。
我看着他们,心中那股翻腾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寒冷和清醒。
我走到茶几前,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和一支笔。
我把文件,推到了王军的面前。
“这是什么?”王军的声音在发抖。
“离婚协议书。”
我平静地吐出这五个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婆婆停止了喘息,公公瞪大了眼睛,王军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原地。
“林岚,你……你疯了?”王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惊恐。
“我没疯。”我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四十岁,我才活明白。我终于知道,我爸妈当年让我嫁给你们家,是把我推进了一个多大的火坑。”
“他们以为,有退休金的婆家,就是幸福的保障。他们错了,错得离谱。”
“一个家庭的幸福,从来不是靠谁的退休金来保障的。是靠家人的互相尊重,互相扶持,是靠责任和担当。”
“而在你们王家,我没有看到任何一样。”
我指着公婆,一字一句地说:“你们,自私,贪婪,重男轻女到了极致。在你们眼里,只有你们的儿子,尤其是你们那个废物小儿子。儿媳妇,孙女,不过是外人,是你们可以随意压榨的工具。”
我又指向王军:“而你,王军。你懦弱,无能,没有主见,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妈宝男。你享受着我带来的物质生活,却心安理得地把我当成外人,和你的家人一起算计我,压榨我。”
“你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我,也从来没有承担起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这个家,对我来说,不是港湾,是牢笼。”
“我受够了。”
我说完这番话,感觉积压在心里二十年的郁气,终于吐了出来。
整个人,都轻松了。
婆婆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扑了过来:“你这个!想离婚?想甩开我们家?没门!”
王军一把拉住了她,脸色惨白地看着我:“林岚,别这样……我们有话好好说……别提离婚,行吗?为了孩子……”
“为了孩子?”我冷笑一声。
“你现在知道为了孩子了?当初你们逼我拿钱给王强还赌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的孩子?你们算计我婚前财产,想把它抢走给王强当婚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那是我们女儿将来唯一的保障?”
“王军,你觉得,女儿生活在这样一个乌烟瘴气的家庭里,会幸福吗?”
王军哑口无言。
公公颤抖着手,指着我:“你……你别忘了,你也是有父母的人!你这么做,对得起他们吗?他们当初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好好跟王军过日子的!”
“我爸妈?”我眼圈一红,但立刻又逼了回去。
“他们当初是希望我过上‘安稳’的日子,而不是被吸血鬼缠上的日子。如果他们知道我这二十年过的是什么生活,他们只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更何况,”我顿了顿,看着他们,抛出了我的王牌,“我今天不是在跟你们商量。”
“我是在通知你们。”
我拿起那份离婚协议书,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上面,财产分割写得很清楚。”
“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虽然是婚后买的,但首付是你们出的,房贷是我还的。我们可以把它卖掉,扣除你们当初付的首付,剩下的钱,我们一人一半。”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把属于我的那一半折现给我。具体金额,我们可以找专业机构评估。”
“车子,是我婚后买的,登记在我名下,属于我个人。”
“女儿的抚养权,必须归我。她跟着你们,只会学坏。抚养费,王军你必须按月支付,直到她大学毕业。”
“至于我那套向阳路的小公寓,”我看着他们,眼神冰冷,“那是我的婚前财产,受法律保护。你们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
“如果你们不同意协议离婚,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这二十年来,我为这个家转的每一笔账,给王强还的每一笔钱,我这里都有记录。我相信,法官会做出公正的判决。”
我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地将所有的事情都摊开在他们面前。
他们彻底傻眼了。
他们大概从来没想过,那个一向隐忍、偶尔爆发但最终都会妥协的林岚,会变得如此冷静、理智,甚至……无情。
他们习惯了用亲情和道德绑架我,却忘了,我也是个懂法、会用法律保护自己的现代女性。
“不……不能离婚……”婆婆喃喃自语,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恐慌。
她不是怕儿子失去家庭,她是怕失去我这个源源不断的“提款机”。
一旦我走了,光靠他们那点退休金,怎么去填王强那个无底洞?
王军的生活,又该怎么办?他那点工资,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还房贷了。
这个家,看似是他们在当家做主,实际上,早就被我一个人撑起来了。
只是他们一直活在自欺欺人的幻觉里,不愿意承认罢了。
“林岚……”王军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伸出手,想来拉我。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王军,签字吧。”
“看在二十年夫妻情分上,我们好聚好散,别闹得太难看。”
“对你,对你们王家,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的话,像最后的判决,宣告了这段婚姻的死刑。
王军的手,停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
他看着我,又看看他的父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痛苦和挣扎。
公公瘫在沙发上,像是瞬间老了十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婆婆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和刻薄,只剩下灰败和绝望。
她知道,这次,我是认真的。
那个被他们拿捏了二十年的“软柿子”,已经变成了坚硬的石头。
客厅里,一片死寂。
我把笔,放在了离婚协议书上,推到王军的面前。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三天后,如果你不签字,我的律师会直接联系你。”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走进了我的房间,反锁了房门。
我靠在门上,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身体顺着门板滑落在地。
眼泪,终于决堤。
这不是悲伤的眼泪,是释放,是解脱。
是告别我那荒唐、可悲的前半生。
门外,传来了婆婆压抑的哭声,和王军无助的哀求。
“妈,你别哭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想什么想!你还想什么!绝对不能离!离了我们家就完了!”
“那你说怎么办!她现在铁了心了!”
“你去求她啊!跪下求她!你是她男人,她还能真不管你吗?”
我听着门外的对话,心中一片冰凉。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想的,依然是如何挽回我这个“提款机”,而不是反思他们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这个家,已经烂到了根子里。
我拿出手机,给我最好的闺蜜发了条信息。
“我摊牌了,准备离婚。”
闺蜜的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
“岚岚!你终于想通了!恭喜你!脱离苦海!”
听着闺蜜兴奋的声音,我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的微笑。
是啊,我终于想通了。
人过四十,我才发现,听父母的话,嫁到一个有退休金的婆家,到底有多么“幸福”。
这种“幸福”,是用我二十年的青春、血汗和尊严换来的,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现在,我要亲手戳破这个骗局。
我要为自己,为我的女儿,活一次。
接下来的三天,家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公婆不再对我横眉冷对,甚至开始在饭桌上主动给我夹菜。
婆婆不再念叨我乱花钱,看到我新买的衣服,也只是嘴唇动了动,没敢出声。
王军更是对我殷勤备至,早晚接送我上下班,晚上抢着做家务,甚至还笨手笨脚地学着给我炖汤。
他们小心翼翼地讨好我,绝口不提离婚和房子的事,仿佛那天晚上的激烈对峙,只是一场噩梦。
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们在用这种方式,软化我,让我心软,让我放弃离婚的念头。
可惜,我的心,早已在二十年的磋磨中,变得比石头还硬。
第三天晚上,我把女儿哄睡后,走出了房间。
他们三个人,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茶几上,那份离婚协议书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的笔迹依旧清晰。
“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开门见山。
王军的嘴唇哆嗦着,看着我,又看看他父母。
公公叹了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语气说:“林岚,我们谈谈。”
“好。”我拉开一张椅子,坐在他们对面。
“房子……王强那边的婚事,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公公艰难地开口,“你那套公寓,我们不动了。”
“我们承认,这件事,是我们做得不对,是我们太心急了。”
婆婆在一旁附和,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是啊,林岚,妈错了,妈给你道歉。”
她甚至还试图挤出几滴眼泪,但看起来无比虚假。
“还有呢?”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以后……以后家里的事,都听你的。”王军急切地表态,“我的工资,从下个月开始,全都交给你。我保证,再也不跟我爸妈一起……一起……”
他“一起”了半天,也没说出“算计你”三个字。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避重就轻,还在为他的家人留着体面。
“王军,你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是钱的问题吗?”
他愣住了。
“我们之间的问题,是你,是你们这个家,从来没把我当成自己人。”
“你们把我当成一个外来者,一个会下金蛋的母鸡。你们只想要我的蛋,却从来不关心我这只鸡会不会累死。”
“现在,这只鸡不想下蛋了,你们就慌了,开始给我喂好吃的,说好听的。可是,晚了。”
“我的心,已经死了。”
“林岚……”王军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别叫我了。”我打断他,“签字吧。这是我们之间,最体面的告别。”
婆婆终于忍不住了,她“噌”地站起来,指着我。
“林岚!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们都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非要把这个家拆散了你才甘心吗?”
“你以为你离婚了就能过好日子了?你一个四十岁的离婚女人,还带着个拖油瓶,你以为还有人要你吗?”
她的话,恶毒而又刻薄,终于撕下了这三天来伪装的温情。
我看着她,笑了。
“妈,谢谢你提醒我。”
“有没有人要我,不劳你操心。但我很确定,没有你们,我和我女儿的日子,会比现在好一万倍。”
“至于你,”我转向王军,“如果你今天不签字,明天,我就会带着女儿搬出去。我会立刻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到时候,我们不仅要分割财产,我还会把你婚内出轨的证据,提交给法庭和你的单位。”
王军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的,他出轨了。
就在两年前,和一个刚到他们单位的年轻女同事。
我早就发现了,只是那时候,我心如死灰,懒得去揭穿,懒得去计较。
我觉得,他已经脏了,这段婚姻也脏了。
我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能让我彻底摆脱这一切的契机。
而现在,时机到了。
我一直保留着他那些暧昧的聊天记录和转账凭证,就是为了今天。
“你……你怎么知道……”王军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冷冷地看着他,“王军,我给过你机会了。”
公公和婆婆也惊呆了,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王军!她说的是真的?”公公的声音在发抖。
王军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婆婆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晕过去。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她那个“老实可靠”的儿子,竟然会在外面偷腥。
而我,这个被她一直看不起的“外地媳妇”,却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
“现在,你还觉得,是我非要拆散这个家吗?”我看着他们,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没有人回答。
这场战争,我已经赢了。
赢得彻底,赢得干脆。
我拿起了笔,再一次,放到了王军的面前。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
他颤抖着手,拿起了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我看到婆婆的眼泪,终于真实地流了下来。
那不是为儿子婚姻破碎而流的泪,而是为王家未来的“好日子”彻底终结而流的泪。
我收起协议书,一式两份,一份留给了他。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说完,我转身回房,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
关上门,我给律师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事情已经解决。
然后,我走到女儿床边,看着她熟睡的香甜脸庞,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宝宝,妈妈带你开始新生活。”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班,直接去了向阳路那套属于我的小公寓。
我请了家政,把里面打扫得一尘不染。
阳光透过干净的窗户洒进来,照在崭新的地板上,一切都显得那么明亮,充满希望。
这就是我的新起点。
上午九点,我准时出现在民政局门口。
王军也来了,一夜之间,他仿佛憔悴了许多,眼窝深陷,胡子拉碴。
我们全程没有交流,像两个陌生人,默默地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当工作人员把那本红色的离婚证递到我手上时,我的心,前所未有地平静。
二十年的枷锁,终于解开了。
走出民政局,王军叫住了我。
“林岚。”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对不起。”他低声说。
我沉默了片刻,淡淡地回了一句:“不重要了。”
是的,不重要了。
道歉,在伤害造成之后,是最廉价的东西。
我没有再理会他,径直走向我的车。
坐进驾驶室,我看着后视镜里,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心中没有一丝留恋。
我发动了车子,打开了音响,一首欢快的歌,在车厢里流淌。
我自由了。
然而,我以为的“好聚好散”,终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低估了他们一家人的无耻和贪婪。
离婚后的第三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语气嚣张的年轻女人。
“是林岚吗?我是王强的老婆。”
我愣了一下,王强这么快就结婚了?
“我警告你,赶紧把向阳路那套房子腾出来!那是我跟王强的婚房!你一个离了婚的女人,霸占着我老公的房子,要不要脸?”
我简直被气笑了。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那套房子,是我的婚前财产,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跟你们王家,跟王强,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管你什么婚前婚后!王强说了,他哥说了会把房子给他!他妈也说了!你们家欠他的!”女人的声音尖锐而蛮横。
我瞬间明白了。
这是王家人在背后搞的鬼。
他们自己不敢出面,就唆使这个新媳妇来当枪使。
“我跟王军已经离婚了,跟你们王家再无瓜葛。房子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如果你再来骚扰我,我就报警。”
我冷冷地挂断了电话。
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开始被无休止地骚扰。
王强和他那个新婚妻子,几乎每天都跑到我公司楼下堵我,大吵大闹,说我霸占他们的婚房,引得同事们议论纷纷。
他们甚至还跑到我女儿的学校门口,试图吓唬孩子。
幸好我提前跟老师打好了招呼,才没让他们得逞。
我报了警,警察对他们进行了口头警告,但收效甚微。
他们就像狗皮膏药,死死地黏上了我。
我给王军打电话,让他管管他弟弟。
他在电话那头,语气疲惫而又无奈。
“林岚,你就不能……就不能再帮帮他吗?就当是看在我,看在孩子的分上……”
“王军!”我怒不可遏,“我们已经离婚了!我没有义务再去管你们家的任何事!管好你的家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挂了电话,我意识到,对付这种无赖,靠讲道理和报警是没用的。
我必须用更强硬的手段。
我通过律师,向法院申请了人身安全保护令。
同时,我收集了他们在我公司、女儿学校门口骚扰、辱骂我的所有证据,包括监控视频和人证。
我委托律师,正式向王强和他妻子提起了诉讼,告他们寻衅滋事和诽谤。
当法院的传票送到王强手上时,他们一家人,才终于感到了害怕。
婆婆带着王强,提着水果,找到了我的新家。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我这套小公寓。
我没有让他们进门,就隔着防盗门,冷冷地看着他们。
“林岚……算我们求你了,你撤诉吧。”婆婆的姿态放得很低,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王强他还年轻,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要是留了案底,这辈子就毁了。”
“他毁不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反问。
“他骚扰我,威胁我女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后果?”
王强站在婆婆身后,低着头,一脸的不服气。
“大不了……大不了我们以后不找你了还不行吗!”他嘟囔道。
“不行。”我摇了摇头。
“口头保证,我不信。”
我看着婆婆,一字一句地说:“想让我撤诉,可以。让王强写一份保证书,签字画押,保证以后绝不再以任何形式骚扰我和我女儿的生活,并且,在我的公司门口,公开向我道歉,消除影响。”
“什么?还要公开道歉?”王强立刻叫了起来,“不可能!”
“那就法庭上见。”我“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了婆婆打骂王强的声音,和王强的哭喊声。
我靠在门后,心中一片平静。
我知道,这一仗,我必须打到底。
这不仅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我的女儿。
我要让她知道,面对欺凌和不公,退缩和忍让,换不来和平,只有坚决地反击,才能赢得尊重和安宁。
最终,他们还是妥协了。
王强在律师的见证下,写了保证书,并且,在他母亲的押解下,像个犯人一样,站到了我公司的大门口。
他当着所有来往同事的面,向我鞠躬道歉。
虽然他的表情充满了不甘和屈辱,但那句“对不起”,他还是说了出来。
那一刻,我知道,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战争,终于,以我的全面胜利,落下了帷幕。
看着他们母子俩狼狈离去的背影,我没有丝毫的快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人过四十,我才真正明白,父母口中的“幸福”,和自己亲身经历的“幸福”,是两回事。
他们以为的“后顾无忧”,却成了我前半生最大的拖累。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然而,就在我以为生活终于可以回归平静时,一通来自老家的电话,再次将我卷入了新的漩涡。
电话是我妈打来的,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虑和责备。
“岚岚!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能跟王军离婚呢?这么好的婆家,你上哪儿找去!”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妈,我过得不幸福,这二十年,我受够了。”
“什么幸不幸福的!过日子不都这样吗?磕磕碰碰的!”我妈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知不知道,你公公婆婆,找到我们家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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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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