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热潮”正在美国生根发芽

文︱陆弃

11月4日的纽约，仿佛在资本的天空下，投下了一颗震撼弹。祖赫兰·马姆达尼，以超过半数选票，当选纽约市长，一位公开自称“民主社会主义者”的领导人诞生在这座被称作“资本主义大都会”的城市。这不是偶然，而是一场悄然累积的社会政治潮流爆发，是美国正在涌动的第四波“马克思热潮”最鲜明的体现，也是理论照进现实的标志性瞬间。

今年五月，历史学家安德鲁·哈特曼的重磅著作《卡尔·马克思在美国》揭示，美国正在经历自20世纪30年代以来罕见的马克思主义关注高潮。第四波“马克思热潮”，不同于镀金时代、经济大萧条或新左翼运动时期的前三波，它是资本主义系统性矛盾的映照，是政治、社会、文化的多维共振。

政治领域，左翼力量持续“左转”，形成不可忽视的新势力。民主社会主义组织（DSA）如一台加速器，近十万成员大多来自年轻一代，为政治光谱注入前所未有的能量。伯尼·桑德斯及其进步派追随者，将阶级平等、经济正义、社会公平推入主流议题。最低工资、免除学生贷款、“绿色新政”，虽然不完全是马克思主义方案，但每一次政策呼声，都在挑战市场原教旨主义，提倡国家宏观调控，彰显左翼思想渗透力。盖洛普民调显示，2024年超过半数民主党人自认自由派或进步派，比历史任何时刻都更向左倾斜。

社会层面，青年与工人觉醒。YouGov民调显示，18-29岁年轻人中62%对社会主义持正面态度，Z世代对资本主义的支持率下降至51%。工会会员人数上升23%，亚马逊、星巴克等基层工人以“我们创造的价值去哪儿了”为口号重建工会，罢工中引用马克思劳动价值论，打出“资本不能凌驾于人之上”的标语。马姆达尼的胜选便是这种社会结构性变动的真实写照：皇后区、布鲁克林的工人阶层，以超过70%的支持率将他送上市长宝座，竞选团队中78%志愿者来自服务业工会。社会主义的坦率拥抱，成为他的政治资本，而非负担。

文化领域，学术与大众共振。马克思主义从书斋理论走向行动指南，哈特曼的专著、《资本论》新版、社会学家维韦克·奇伯的《阶级矩阵》，将阶级史观、唯物主义重新带入公共话语。社交网络上，“剩余价值”“异化劳动”成为热词，TikTok上解释剩余价值的短视频获百万点赞，“社会主义”标签浏览量超过十亿次。年轻人用马克思语言表达困境：“我们创造价值，他们拿走利润。”思想的传播速度前所未有，理论与现实的界限愈发模糊。

为何第四波“马克思热潮”会在此刻席卷美国？经济与心理的“双重剥夺感”是原因之一。长期通胀、增长疲软、阶层固化、人工智能冲击，让年轻人觉得生活不可能比父辈更好。纽约，作为资本金融中心，房租飞涨、公共设施老化、基础服务不足，贫富差距创历史新高。特朗普政府在民生问题上表现无力，关税战、移民、减税措施，反而加剧了通胀与就业困境。民主党长期远离民生“餐桌议题”，沉迷文化抽象议题，丢失基层支持。马姆达尼则精准切中痛点：免费托育、公交免费、提高富人与企业税率，这些政策直接回应工薪阶层、年轻人的生存现实。

政治极化与治理失能，为左翼提供了土壤。美国政党恶斗、政府停摆、联邦与地方冲突不断，导致政策议程僵局。资本对政治渗透，使政策偏向精英阶层，普通民众诉求难以实现。盖洛普民调显示，国会支持率仅15%，超过六成受访者认为两党不关心普通民众。社交媒体的兴起，打破信息茧房，让马克思主义传播更广、更快。Z世代对冷战时期反共宣传影响有限，真正了解后，将其视为可认真考虑的选项。

纽约的这次选举，象征着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多重力量共振。第四波“马克思热潮”不仅仅是理念的复兴，它是民众对现实资本主义困境的回应，是年轻人、工人、学者与文化实践者合力推动的现实政治实验。马姆达尼胜选背后，是对经济公平与阶级正义的呼声，是社会结构性变动与民众心理的交汇。资本主义大都会的街头巷尾，曾经高耸的玻璃摩天楼下，如今潜藏着对公平、正义与社会改革的深切期待。

马克思主义在美国的生命力，再次被证明是顽强的。理论不再是象牙塔里的讨论，而是市民街头的行动指南。纽约的工薪阶层用选票回答：我们要的不只是口号，而是实际的公平和生存空间。哈特曼说得没错，只要资本主义存在，马克思就不会被杀死。历史的齿轮，在纽约的选举中，悄然碾过了玻璃与钢铁，也碾过了沉默的街头和焦虑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