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民国乱世,西北戈壁。
傅作义麾下数万大军被困绝境,补给断绝,饥寒交迫,军心濒临崩溃。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将军将下令血战突围之际,他却发布了一道石破天惊的命令:全军停止操练,改行收羊毛!
一场关乎生死的豪赌就此展开。
这是将军在重压之下精神失常,还是这团毫不起眼的脏羊毛里,隐藏着扭转乾坤、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惊天秘密?
数万将士的性命,尽系于此一“念”。
![]()
01
风是这片西北戈壁唯一的主宰。
时值隆冬,铅灰色的天幕低低地压着荒原,寒流如同一支无形的军队,肆无忌惮地扫荡着每一寸裸露的土地。风里夹杂着冰冷的砂砾,打在傅作义部队那片破败的营地里,发出呜咽般的嘶吼。
帐篷是东拼西凑的,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破洞,用破布和草席勉强堵着,却依然挡不住刀子般灌进来的冷风。一群老兵油子缩在帐篷角落,将补了又补的军大衣裹得像粽子,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冻得失去血色,嘴唇泛着一层骇人的青紫。即便如此,他们依然被冻得牙关打颤,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
新兵李家福,才十六岁,一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写满了饥饿与茫然。他瘦小的身子在宽大的军服里显得空空荡荡,肚子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一阵阵的发晕。他缩了缩脖子,凑到身边一个同乡的耳朵边,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强哥,你说……咱们的军饷啥时候发啊?俺娘来信说,家里等着米下锅了……”
被叫做“强哥”的同乡是个二十出头的汉子,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露出两排因长期缺乏营养而松动的牙齿:“发?家福,别想了。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他朝四周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一个尽人皆知的秘密,“没听大伙儿说吗?咱们现在是没爹没娘的娃,补给线早断了。后面那帮龟孙子,巴不得咱们冻死饿死在这戈壁滩上,好去领功请赏呢。”
小李的眼神黯淡下去,像是被风吹灭的烛火。他不敢再问,只是把头埋进冰冷的膝盖里,默默地忍受着腹中的绞痛和心底不断蔓延的绝望。
不远处,营地中央唯一一顶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帐篷——帅帐里,灯火昏黄,却一样驱不散刺骨的寒意。
傅作义独自坐在地图前,手里捏着半块冰冷坚硬的土豆,眼神却空洞地落在地图上,仿佛要将那褶皱的纸面看穿。这曾是描绘着千军万马、壮丽山河的舆图,此刻在他眼中,却只剩下一片代表着绝境的黄沙。他的军服已经穿了很久,袖口磨损得起了毛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棱角分明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油灯下,依旧闪烁着鹰隼般锐利的光。
帐外,士兵们压抑的咳嗽声、病痛的呻吟声,混杂着风的呼啸,像一根根看不见的鞭子,抽打在他心上。数万弟兄,抛家舍业地跟着他傅某人,从山西一路转战至此,如今却落到这般田地——没吃没穿,伤兵没有药,活着的人跟一群沿街乞讨的叫花子没什么两样。
他知道,军心,正在这无尽的饥寒中,一点一点地瓦解。今天是一个士兵病倒,明天是两个士兵因为争抢食物而斗殴,再这样下去,不等敌人来攻,这支曾经的劲旅就要自行崩溃了。
“吱呀——”
帐篷的帘子被猛地掀开,参谋长陈启章裹着一股寒风走了进来。他是一个标准的军人,身材笔挺,面容刚毅,即便是在这样狼狈的境况下,军服依然扣得一丝不苟。只是他此刻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镇定,写满了焦躁与忧虑。
“将军,”他走到傅作义身边,声音沙哑而沉重,“最后的存粮,只够我们支撑三天了。如果算上伤病员,可能还撑不到三天。”
傅作义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将那半块土豆送进嘴里,费力地咀嚼着,仿佛那不是食物,而是一块石头。
陈启章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报告道:“弟兄们的情绪很不稳定。今天中午,炊事班因为分土豆不均,一个班的人差点打起来。我派警卫连去才弹压住。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出大乱子。”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着语言,最终还是把那个最残酷的建议说了出来:“将军,我们必须得动了。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集合全军向西突围,冲破后面马家军的封锁线。但那片区域是无人区,我们没有补给,没有向导,冲出去也是九死一生。”
他停顿了片刻,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忍:“要么……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们遣散一部分老弱病残的弟兄,让他们自谋生路。我们轻装上阵,集中所有资源,全力突围。这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啪!”
傅作义猛地将手里剩下的半块土豆拍在桌上。他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像两把出鞘的利剑,直刺陈启章:“遣散?让他们在这鸟不拉屎的荒漠里等死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千钧重的锤子,狠狠地砸在陈启g的心上。
“他们十六七岁就跟着我傅某人,把命都交给了我!现在我带他们走进了绝路,却要把他们像扔垃圾一样扔掉?启章,你告诉我,这叫什么?这叫自掘坟墓!我傅作义要是做了这种事,以后还有何面目统帅三军,还有何面目去见山西的父老乡亲!”
陈启章被他喝问得脸色发白,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将军说的是道理,可道理不能当饭吃。军法、纪律、袍泽之情,在饿死的威胁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帅帐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油灯里的灯芯偶尔爆出一声轻响。
良久,陈启章还想再争辩些什么,傅作义却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他缓缓走到帐门口,一把掀开厚重的帘子。
一股混杂着沙土气息的寒风立刻涌了进来,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帐外是灰蒙蒙的天地,铅云低垂,暮色四合,几片雪花无力地飘落下来,触地即化。不远处的戈壁滩上,一群瘦骨嶙峋的绵羊,正低着头,啃食着被沙土掩埋的、稀疏的草根。它们身上的羊毛肮脏不堪,结成一绺一绺的,像一件破烂的毡衣,在寒风中瑟瑟抖动。
就是这群羊,让傅作义的目光凝固了。
忽然,一个被岁月尘封了许久的画面,毫无征兆地闪过他的脑海。
那是他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在山西老家的那个黄土小院里。阳光很好,父亲蹲在地上,背对着他。父亲的手里,也抓着一把同样脏兮兮、油腻腻的羊毛,正用一种他看不懂的土法,在一盆浑浊的水里反复搓洗着。父亲那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塞满泥土的手,是那么专注,那么有力,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好奇地跑过去问:“爹,你弄这脏东西干啥?”
父亲没有回头,声音粗砺而沉稳:“娃啊,咱庄稼人,地里刨食看天吃饭。但这手艺,是咱自己吃饭的本事。”
父亲抓起那团洗过的羊毛,在清水里漂了漂,然后像变戏法一样,一团洁白如雪、蓬松柔软的云絮出现在他面前。父亲掂了掂手里的白羊毛,对着阳光眯起眼,接着说:
“这玩意儿,收拾干净了,比粮食还金贵哩。”
比粮食……还金贵?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傅作义心中层层的阴霾和绝望。
他怔怔地看着远处那群在寒风中啃食草根的羊,看着它们身上那被所有人视为垃圾的、肮脏的羊毛。他的眼神里,慢慢地,慢慢地,流露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又不可思议的微光。
或许……父亲是对的。
或许,这片没有粮食的绝地,藏着比粮食更金贵的东西。
他身后,陈启章看着将军对着一群羊发呆的背影,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他觉得,将军的神经,可能真的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垮了。
夜,更深了。寒风的呼啸变成了野兽般的咆哮,似乎要将这片小小的营地从大地上连根拔起。
帅帐内,却一反常态地灯火通明。一场紧急军事会议正在召开。
师长、旅长、团长……所有营级以上的军官都被召集了过来。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衣衫单薄,脸上都带着长期饥饿造成的菜色。所有人都以为,将军在紧闭帐门一天一夜之后,终于要下达那个艰难的——突围的命令了。
是向西,还是向南?是集中兵力打一点,还是分兵多路突围?每个人的心里都在紧张地盘算着,准备迎接一场血战。
陈启章将营地周边唯一的一张军用地图铺在长桌上,地图的边缘已经磨损卷起。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结合地形,向各位将领分析几条突围路线的利弊。
然而,主座上的傅作义却一言不发。
他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在所有人疑惑的注视下,缓缓地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团东西,不轻不重地扔在了地图的正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件东西上。
那是一团脏兮兮、乱糟糟的玩意儿,颜色黄中带黑,散发着一股浓烈刺鼻的羊膻味。
——是一团生羊毛。
满座皆惊,军官们面面相觑,帅帐里一时间落针可闻。这是军事会议,决定着数万弟兄生死存亡的会议,将军却扔出一团羊毛?
“将军,您……您这是……?”一个性子最急的师长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和困惑。
傅作义没有回答他。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缓缓环视众人,目光从每一个人惊愕、疑惑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脸上扫过。帐篷里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和紧张,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下文。
最后,傅作义的目光落回地图上那团羊毛,他用一种缓慢而清晰,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传我命令,从明天起,全军——停止一切军事操练。”
军官们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停止操练?难道是要立刻突围?
在所有人最紧张的注视中,傅作义说出了石破天惊的后半句话:
“我们,改行——收羊毛。”
“嗡——”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整个帅帐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收羊毛?将军是不是说错了?”“这……这是什么命令?”
质疑声、惊呼声、不敢置信的议论声混杂在一起,满座哗然。
陈启章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将军在巨大的压力下精神失常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声音都变了调:
“将军!请您三思啊!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是军人,是不是小商小贩!这、这可是在拿数万弟兄的性命开玩笑啊!”
他的话音未落,立刻得到了大部分军官的附和。
“是啊将军!弟兄们连饭都吃不上了,不想着突围,去收那玩意儿有什么用?”“难道让弟兄们吃羊毛吗?”“将军,您清醒一点!我们必须马上突围!”
面对着群情激奋的部下,傅作义却依旧平静。他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向下压了压。一股无形的威严瞬间弥漫开来,嘈杂的帅帐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脸色煞白的陈启章,看着所有忧心忡忡的部将,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再说一遍,从明天起,全军改行,收羊毛。这是命令。”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说一不二的决绝。
帐外,风雪渐大。帐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将军,疯了。
02
一道荒谬绝伦的命令,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在傅作义的部队里迅速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将军让咱们别练枪了,改去收羊毛!”“收羊毛?他娘的,咱们是打仗的兵,又不是放羊的!”“将军是不是饿糊涂了?咱们都要饿死了,收那玩意儿能顶个屁用?”
质疑、嘲讽、不解、愤怒……各种各样的声音在破旧的帐篷里此起彼伏。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想不通,也无法接受。
他们是拿枪的军人,是保家卫国的战士,怎么能去干那种走街串巷的货郎干的活儿?许多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丝被羞辱的神情。军心,本已岌岌可危,在这道命令下,更是跌入了谷底。
军官们的反应更加激烈。他们忧心忡忡,认为这是自取灭亡之道。
参谋长陈启章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会议结束后的整整一个上午,他已经三次闯进帅帐,试图劝说傅作义收回成命。
“将军,请您看在数万弟兄的份上,收回命令吧!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我们是军队,军队的根本是战斗力!一旦放下枪,军心散了,就再也聚不起来了!”陈启的引经据典,言辞恳切,几乎要声泪俱下。
“将军,我们不是不可以吃苦,也不是怕死!您就下令突围吧,哪怕是死在冲锋的路上,也比憋死在这里,变成一群收羊毛的小贩要强!”
面对着部下的苦苦哀求,傅作义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低着头,反复擦拭着一把缴获来的瑞士军刀。他用一種強勢而沉默的姿態,推行着這道“瘋狂”的命令,將所有的質疑和勸諫都挡在了外面。
然而,他的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他也充满了不确定,甚至是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这个计划太大胆,太离经叛道,一旦失败,他将成为葬送数万袍泽的千古罪人。
每当夜深人静,帐外寒风呼啸之时,他便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播放”那些尘封的童年记忆。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想要从那些久远的、模糊的片段里,找出能够说服自己、也能说服所有人的力量。
那些闪回的画面,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的父亲,傅老先生,并不是什么走南闯北的大商人,而是一个非常务实、精明,甚至有些“摳門”的山西老农。他靠着祖上传下来的几亩薄田养活一大家子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奇怪的是,每到年关,别家都揭不开锅的时候,傅家总能拿出余钱,甚至还能给孩子们添件新衣。村里人都说傅老先生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只有年少的傅作义知道,父亲的“金子”,都藏在那些别人看不上眼的“垃圾”里。
画面回到那个黄土小院。父亲蹲在地上,将一团从羊身上剪下来的、油腻腥膻的生羊毛扔进一个大木盆里。那羊毛混着草屑、沙土和羊粪蛋,看起来恶心极了。
![]()
少年傅作义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爹,这东西臭死了,快扔了吧。”
父亲瞪了他一眼:“浑小子,懂个啥!”
说着,他从墙角拿出一个布袋,倒出一些灰黄色的粉末。傅作义认得,那是村东头河滩上特有的一种碱土,当地人叫它“皂土”,平时用来洗油腻的锅碗。父亲将皂土撒在羊毛上,又从另一个瓦罐里,舀出一瓢黏糊糊的、黑褐色的汁液。
“爹,这又是什么?”
“皂角刺。山上的野玩意儿,砸碎了熬成汁,去油的本事大着哩。”父亲解释着,将汁液均匀地浇在羊毛上。然后,他卷起袖子,用那双粗糙的大手,开始用力揉搓。那感觉,不像是洗毛,倒像是在和面。
一股更难闻的混合气味散发出来,少年傅作义连连后退。
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随着父亲的揉搓,那些板结的污垢渐渐溶解,混入水中。一刻钟后,父亲将那团烂泥般的羊毛捞出,放进旁边一桶清水里反复漂洗。当他再次将羊毛捞起时,少年傅oriyi的眼睛瞪大了。
先前那团又脏又臭的垃圾,此刻竟变成了一团潔白、蓬鬆、柔軟的雲絮。他凑上去闻了闻,不仅没有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膻味,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
父亲看着儿子惊讶的表情,嘿嘿一笑,脸上沟壑般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看傻了吧?娃啊,记住我一句话:东西的好坏,有时候不在东西本身,在人有没有花心思去收拾它。”
这是父亲教给他的第一课: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洗干净的羊毛,像一朵朵白云,被晾晒在院子的绳子上。晒干后,父亲并没有急着把它们装进口袋。他搬来一个小板凳,拿来一把大剪刀和几个箩筐,开始做第二道工序:分拣。
“爹,不都一样是白毛吗?还分啥?”少年傅作義不解地問。
“瞎说!差远了!”父亲头也不抬,拿起一團羊毛,像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给他讲解起來,“你看,這羊脊背上剪下來的毛,又長又細,最是柔軟。這叫‘头剪绒’,是最好的料子,能紡成細線,做成贴身穿的衣裳。”
说着,他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将那部分剪下,放进第一个箩筐。
“再看這羊肚子和羊腿上的毛,又粗又短,还夹着些硬茬。這只能做氈子,或者当棉絮填充物。”他随手将这部分扔进第二个箩筐。
“还有这些不好不坏的,可以混在一起,紡成粗毛線,打个毛套褲、厚襪子什么的。”
一团看起来差不多的乱毛,在父亲手里,转眼间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歸入不同的箩筐。父亲拍了拍手上的毛屑,语重心长地说:“娃啊,卖东西不能一锅烩。好东西要单独挑出来卖,才能卖得上好价钱。坏东西掺在好东西里,会把好东西的价也给拉下来。这叫‘分而治之’,做生意和打仗一个道理。”
这是父亲教给他的第二课:精打细算的智慧。
有一年,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来到村里,摇着拨浪鼓收购各家的土产。他看到傅家院子里晾晒的羊毛,眼睛一亮,愿意出比收生羊毛高一倍的价钱买下。少年傅作义觉得很划算,劝父亲赶紧卖掉,省时省力。
父亲却搖了摇头,拒绝了货郎。
晚上,傅作義看着父亲还在灯下辛苦地分拣羊毛,忍不住抱怨:“爹,你何苦呢?那货郎给的价不低了,卖给他,咱们不就省事了?”
父亲停下手里的活,擦了擦额头的汗,没有回答他,而是指着窗外漆黑的远方,问他:“娃,你知道从咱这儿到县城有多远吗?再到省城太原呢?”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货郎给的价,是让你饿不死的价。他收了咱的东西,自己拉到县城、省城,卖给那些大商号,转手就能赚你好几倍。”父亲的眼神在油灯下显得格外明亮,“我们自己收拾好了,自己拉到城里,直接卖给那些大商号,赚的钱,是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价。人不能总指望别人给饭吃,得自己学会做饭。手心朝上是乞丐,手心朝下才是当家。”
“自己学会做饭”,这句话,像一顆种子,深深地埋进了傅作义的心里。
“将军?将军!”
陈启章焦急的声音将傅作义从深沉的回忆中拉了回来。他抬起头,发现陈启章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将军,您要是觉得累了,就休息一下吧。这命令……”
傅作义忽然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他站起身,走到陈启章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启章,你饱读兵书,那我问你,兵法里常说的‘因粮于敌’是什么意思?”
陈启章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本能地回答:“回将军,意思是在敌人的占领区内,通过夺取敌人的物资来补充我军的粮食和给养。”
“说得对。”傅作義点了点头,臉上浮现出一絲複雜的笑容,“那如果……敌人也没有粮食呢?如果这片土地上,最有价值的东西,根本就不是粮食呢?”
他走到帐门口,一把掀开帘子,指着外面那无边无际、寸草不生的戈壁滩,声音陡然拔高:“我们没粮,我们的敌人马家军也没多少余粮!但这片土地上有什么?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只羊!这些羊身上的毛,在那些牧民手里,跟牛粪差不多,一文不值!但是……”
他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启章,一字一句地说道:“在我们手里,它可能就是粮食、是棉衣、是大炮!”
这一刻,陈启章看着眼前的傅作義,忽然感到一阵陌生。他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军事将领,身上反而多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来自乡土的、朴素而又精明锐利的商业气息。
傅作義的决心,不再是疯狂的臆想。它源于对父亲生存智慧的深刻信任,更源于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另类盘算。
看着陈启章目瞪口呆的樣子,傅作義知道,自己的第一步,是说服了他。
03
将军的命令如山。尽管充满了不解和怨言,但这支纪律严明的部队,还是被迫执行了这个看似荒唐的决定。
曾经用来练习刺杀的步枪被靠墙码放,士兵们的手里,换上了五花八门的工具——有的拿着剪刀,有的拿着麻袋,还有的干脆两手空空,一脸茫然。他们被以连、排、班为单位重新编组,不再是战斗小组,而成了一支支“采购小队”,由各自的军官带领,硬着头皮走向周边那些零星散布的牧民部落。
行动的第一天,遭遇了彻底的失败。
新兵李家福和他所在的三班,接到的任务是前往东面十里外的一个小型部落。他们一行十二个人,穿着破烂褪色的军装,背着空麻袋,看起来不像正规军,倒更像是哪路山上下来剪径的土匪。
远远看到他们过来,部落里的狗就开始疯狂地吠叫。牧民们隔着老远就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吓得赶紧把帐篷的门帘拉紧,男人们则手忙脚乱地将散布在外的羊群赶到帐篷后面,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们。
排长是个还算稳重的老兵,他让大家原地待命,自己上前比划,但他一口山西腔的官话,牧民们根本听不懂。双方比比划划了半天,一个牧民壮汉似乎是误解了什么,突然从帐篷里抄起一根套马杆,恶狠狠地指着他们,嘴里哇啦哇啦地吼着。
队伍里一个叫王二麻子的老兵痞子,脾气最是火爆。他饿了一天肚子,本就一肚子火,见这阵仗,顿时恼了:“他娘的!给脸不要脸!不就几根羊毛吗?老子直接进去给他剪了!”说着就要端起(虽然没有带枪,但习惯性地做了个动作)硬闯。
“站住!”排长厉声喝止了他,“将军有令,不许扰民,不许强买强卖!你想上军事法庭吗?”
王二麻子这才悻悻地停下脚步,嘴里却还在骂骂咧咧:“操!老子是来打仗杀敌的,不是来当货郎的!这鸟气,老子受不了!”
他的话,说出了在场所有士兵的心声。他们在这寒风里站了足足一个时辰,连部落的门都进不去,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返回营地。一天下来,别说羊毛,连一根羊毛的影子都没收到,反倒惹了一肚子气,感觉比打了一场败仗还要憋屈。
类似的情况在各个“采购小队”中普遍发生。第一天结束,整个部队的收获寥寥无几,士气跌到了冰点。失败的阴云笼罩在营地上空,嘲讽和抱怨的声音更大了。
第二天清晨,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羊毛计划”即将流产时,傅作义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决定:他要亲自带队。
他没有挑选精锐,只是简单地集合了昨天收获最少的几个班,其中就包括李家福所在的班。他下令所有人都不准带枪,只带上几口部队里仅有的大铁锅,和几袋作为战略储备、珍贵无比的盐巴。
他们的目的地,是这片区域最大的一个蒙古部落,据说有上百顶帐篷,上万只羊。
陈启章跟在他身边,全程黑着一张脸。他觉得这简直是自取其辱。一个统领数万大军的将军,居然要亲自去跟一群牧民做买卖,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也为部队的未来感到深深的绝望。
傅作义的队伍抵达部落时,果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但这一次,傅作义没有让士兵上前。他让队伍停在远处,自己只带了一名懂蒙古语的翻译,徒步走向部落长老的帐篷。
他没有直接说要收羊毛,更没有摆出将军的架子。他脱下军帽,露出一张因风霜和饥饿而憔悴但依然真诚的脸,用自己带着浓重山西口音的官话,通过翻译,和部落那位须发皆白的老长老拉起了家常。
他问今年的雪大不大,问草场的情况怎么样,问羊膘肥不肥,甚至还聊起了哪家的马驹跑得最快。他就像一个路过此地的山西老乡,而不是一个手握兵权的将军。
渐渐地,老长老脸上的警惕放松了下来。
聊了半个时辰,傅作义才话锋一转,指着队伍里带来的盐巴和铁锅说:“老阿爸,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想跟您换点东西。您看,这雪花盐,还有这厚底铁锅,都是你们这里稀罕的物件吧?我也不要你们的牛羊,就想换几只最瘦弱、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的老羊,给我们弟兄们打打牙祭。”
对于缺盐少铁的牧民来说,这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条件。老长老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同意了。
![]()
几只瘦骨嶙峋、站都站不稳的老羊被牵了过来。在所有围观牧民好奇的注視下,傅作义没有立刻下令宰杀。他亲自拿起一把牧民用的剪刀,走到一只羊跟前,动作虽然有些生疏,但十分认真地,将那身脏污板结的羊毛给剪了下来。
然后,他做出了更令人震惊的举动。
他命士兵架起大锅,燒开水。然后,他亲自从带来的袋子里,抓出那灰黄色的“皂土”,又拿出瓦罐里黑褐色的“皂角刺”汁液,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调制他记忆中父亲用过的“洗毛糊”。
他卷起袖子,将那团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羊毛扔进锅里,亲自用一根木棍搅拌、揉搓。
陈启章站在一旁,眼睛都看直了。他无法想象,那个在地图前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此刻竟像一个乡下老农一样,满身热气地在锅边搅合着一锅散发着怪味的脏羊毛。他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烫。
然而,奇迹发生了。
当傅作义将那团羊毛从锅里捞出,在清水里洗净,然后高高举起时,围观的牧民中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那团油腻腥膻、如同烂泥般的废物,在傅作义的手中,彻底脱胎换骨,變成了一捧洁白如雪、蓬松柔软、在寒风中微微颤动的云絮。
所有的牧民都瞪大了眼睛,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祖祖辈辈都与羊为伴,却从来不知道,自家羊身上那不值钱的羊毛,竟然能变得这么干净,这么漂亮!
傅作义脸上帶著微笑,将那捧干净的羊毛递到老长老手中。老长老颤抖着手接过,那柔软的触感让他浑浊的眼睛里放出光来。
“老阿爸,”傅作义通过翻译说道,“这种洗干净的羊毛,在城里,能卖出比活羊还高的价钱。你们守着金山,却把它当垃圾。我们不要你们的牛羊,只要你们的羊毛。你们有多少,我们要多少。我们可以用盐、用铁锅、用布匹,甚至用你们需要的粮食来换。”
当天晚上,那个部落的老长老主动派人找到了傅作義的营地。他表示,整个部落的所有羊毛,都愿意用来交换傅作义部队带来的紧俏物资。
傅作义成功了。这看似疯狂的举动,不仅为他打开了收购羊毛的大门,更重要的是,他没有用一枪一弹,就和当地最强大的势力,建立了一种非军事的、基于互惠需求的微妙联系。
这一夜,当陈启章再次走进帅帐时,他看着桌上那捧雪白的羊毛,许久没有说话。他心中的羞耻和绝望,已经被一种巨大的震撼和困惑所取代。
04
傅作义的亲自示范,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僵局。
“将军亲自洗羊毛”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部队和周边的各个部落。士兵们的态度从抵触和嘲讽,变成了将信将疑的好奇。而那些牧民们,则彻底放下了戒心,甚至开始主动派人前来联系,希望能用自家积压的羊毛换取那些宝贵的物资。
傅作義趁热打铁,立刻将整个部队的组织架构进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军营不再是军营,而变成了一個巨大的、充滿了原始工业气息的手工作坊。
他将部队进行了全新的职能划分:最机灵、最能言善辩的侦察兵和通讯兵,被他编成了“外联谈判组”,负责深入更远的部落,谈判交易,开拓原料市场;工兵营的弟兄们发挥专长,负责在营地附近挖掘清洗池、搭建晾晒架,建造简易的工棚;而剩下的大部分普通士兵,则按照流程,被分成了“清洗组”、“分拣组”、“晾晒组”和“打包组”。
一支数万人的军队,就这样放下了武器,开始了热火朝天的“羊毛革命”。
整个营地呈现出一派奇异而壮观的景象。成千上万的士兵,在刺骨的寒风中,赤着脚站在临时挖掘的、泥泞不堪的池子里。池水是冰冷的,混杂着碱土和皂角汁,散发着一股羊膻味、泥土味和植物涩味混合的奇怪气味。士兵们弯着腰,将一筐筐肮脏的生羊毛倒进水池,然后用脚踩、用手搓,动作笨拙而卖力。
起初,怨声载道是在所难免的。
小李(李家福)和他的战友们,双手在碱性极强的池水里泡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帐篷,发现两只手变得又红又肿,像两只发面馒头,皮肤裂开一道道细小的口子,一碰就钻心地疼。他躺在冰冷的铺上,疼得翻来覆覆去睡不着,心里委屈得想哭。他觉得,这比当初在战场上跟敌人拼刺刀还苦。
然而,這種怨氣並沒有持续太久。
因为士兵们发现,他们的将军和军官们,也和他们一样。傅作义脱掉了脚上的皮靴,卷起裤腿,第一个跳进了冰冷的泥水池里。陈启章犹豫了片刻,也黑着脸跟了进去。其他的师长、旅长、团长们,见状也只能纷纷效仿。
将官们和普通士兵一起,站在同一个池子里,干着同样又脏又累的活。傅作義一边干活,一边没有架子地跟身边的士兵们拉家常。他不讲那些“救国救民”的大道理,就讲他小时候父亲是如何靠这手艺养活一家人的故事,讲山西商人“走西口”时一路上的艰辛和趣聞,讲“荒年餓不死手藝人”的土道理。
他说:“弟兄们,我知道大家心里有怨气,覺得咱爷们儿不是干這個的料。但现在,是什么能让我们活下去?是枪吗?是炮吗?不是!是咱们这双手,是这没人要的羊毛!咱们现在手上搓的不是羊毛,是白面馍馍!是棉衣!是救命的药!”
士兵们看着那个曾经威严无比的将军,此刻和自己一样满身泥污,两脚冻得通红,还在那儿咬牙坚持。他们听着那些朴素却实在的话,心里的怨气,不知不覺中就消散了大半。一股微妙的情感在军中蔓延——既然将军都这样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渐渐地,士兵们的动作从笨拙变得熟练,从被动应付变得主动积极。他们甚至开始比賽,看哪个班清洗得又快又干净,哪个排分拣的“头剪绒”最多。
十几天后,第一批重达上万斤、经过精洗和精细分拣的优质羊毛,被成功生产了出来。它们被分门别类地打成整齐的包,羊绒、羊毛、粗毛被严格区分开来。那些雪白蓬松的“头剪绒”,看起来和市场上那些肮脏的完全是两回事,简直像是奢侈品。
原料有了,但关键的转折点来了:如何把这些“雪白的云絮”变成真正的钱和粮食?
傅作义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沒有选择去附近那些被馬家軍控制的小镇集市,因为那样不仅价格会被压得很低,还容易暴露目标。他决定,行一步险棋。
他亲自挑选了部队里最精明强干的副官张灵甫(虚构人物,区别于历史同名者),又配備了十几名老成持重的山西籍老兵,让他们伪装成一支来自山西的商队。傅作義將最好的一批、约两千斤的“头剪绒”,装上了几辆破旧的马车,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
他们的任务是:不惜代价,绕过马家军的封锁线,长途跋涉几百里,前往西北地区最大的商贸重镇——归化城(今呼和浩特)。
这是一场赌博,賭上了整个部队最后的希望。
数日后,张灵甫一行风尘仆仆地抵达了归化城。城内的皮毛市场热闹非凡,來自各地的商人云集,空氣中弥漫着各种皮货的气味。
他们这支名不见经傳、看起来有些落魄的“山西商队”,起初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시장上的商人都是人精,对这些来历不明的陌生面孔充满了戒备和不屑。
张灵甫牢记傅作義的嘱咐,沒有急于兜售。他带着人在市場上逛了整整一天,摸清了各类皮毛的大致行情,最后才找到了市場里最大的一家皮货商号——“元亨利”。
在商号里,面對伙计的敷衍和轻视,张灵甫沒有动怒,只是平静地要求见掌柜的。他只说了一句話:“我们带来了一批上好的货,想请掌柜的亲自掌掌眼。”
伙计不耐烦地请出了商号的二掌柜。二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瞥了一眼他们身后的破车,眼里流露出明显的不信任。
张灵甫也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让手下解开一个货包的绳子。
当那雪白、干净、蓬松得仿佛会发光的羊毛,从粗糙的麻布包里倾泻而出的那一刻,整个商号前院的光线似乎都亮了几分。
那个原本一脸傲慢的二掌柜,瞬间愣住了。他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他快步上前,像是不怕弄脏自己的绸缎袍子,一把抓起一捧羊毛,放在手里仔细掂量。那柔软顺滑的触感,讓他倒吸一口凉气。他又将羊毛凑到眼前,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发现里面几乎没有任何杂质和短小的粗毛。
“这……这是……”二掌柜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是英国人贩来的‘麦赛尔’绒?不对,不对!比‘麦赛尔’绒还要干净,还要柔顺!这……这是哪儿来的神仙货?!”
他的惊呼声立刻引来了商号里经验更老到的大掌柜。大掌柜是个矮胖的山西老头,一看便知是此道高手。他只看了一眼,又上手摸了摸,浑浊的眼睛里立刻爆发出精光,当即就把张灵甫请进了内堂上座奉茶。
一场激烈的价格战就此展开。
“元亨利”的大掌柜想凭借主场优势压价,但张灵甫始终牢记傅作義出发前的叮嘱:“我们的东西,独一无二,皇帝女儿不愁嫁。不要急着卖,让他们抢。价格不是你报的,是他们自己抬起来的。”
他只是微笑喝茶,任凭对方说得天花乱坠,就是不松口。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皮毛市場,其他几家大商号闻风而动,也派人前来询价。
最终,“元亨利”为了独吞这批前所未见的顶级羊毛,咬牙开出了一个三倍于市场普通精洗羊毛的天价!
交易达成!当白花花的银元装满了几个沉重的钱袋时,张灵甫和他的弟兄们,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几天之后,当十几辆满载着白面、大米、腊肉、棉布和珍贵药品的马车,在全营官兵的翹首以盼中,浩浩蕩蕩地駛回营地时,整个军营瞬间沸腾了!
士兵们瘋了一样地涌上前,他们看着那白得晃眼的面粉,闻着空气中飘散的肉香,许多人当场就哭了。小李(李家福)分到了一大块冒着晶莹油花的腊肉,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抱着那块肉,激动得眼淚直流,怎么擦也擦不完。那一刻,之前所有的辛苦、疼痛和抱怨,全都烟消雲散。他们的将军,真的把羊毛变成了吃的!
整个营地像过年一样,欢呼声响彻云霄。
傅作義站在营地的高处,看着欢呼雀跃的士兵,臉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但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卻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步。
财富,会带来生存的希望,但同时,也会引来新的、更危险的饿狼。
陈启章走到他身边,臉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既有劫後餘生的喜悦,也有一丝深深的不安。他低声说:“将军,我们……发财了。但是,这么大的动静,恐怕……会引来大麻烦。”
傅作義点了点头,目光望向遠方漆黑的群山,那里,仿佛有无数双贪婪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们。
05
第一笔生意带来的巨大成功,如同一针强心剂,彻底点燃了这支绝境中的部队。傅作义的“羊毛计划”不再是将军一个人的疯狂想法,而是变成了全体官兵赖以生存的信仰。
他趁势而上,开始对整个“羊毛产业”进行全面的升级与扩张。
傅作义深知,单纯地出售原料,利润最低,也最容易被控制。要想真正地富裕起来,就必须增加产品的附加值。他凭借着童年时对村里纺织土作坊的模糊记忆,开始指导士兵们进行“技术革”。
他让工兵营的弟兄们,用找来的木料和废旧的马车零件,仿照记忆中的样式,制造出了一种结构简单、操作方便的“二鬼子”纺车。起初,这些纺车简陋无比,纺出的线粗细不均,还容易断。但士兵们的热情是高涨的,他们成立了“技术攻关小组”,不断改良,很快,一轴轴质量尚可的羊毛线就被纺了出来。
傅义又找来几个随军的蒙古族士兵,他们虽然不会洗毛分拣,但对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制作毛毡的方法却十分熟悉。在他们的指导下,部队开始利用那些等级较低的粗羊毛,制作厚实的羊毛毡。
很快,一条完整的生产链在军营中形成了。从收购 raw wool, 到清洗分拣,再到纺线、织袜、制作毛毡毯,甚至,他們開始嘗試用最好的羊毛線和厚毛氈,製作一种雙層的、内衬羊毛的特制军大衣。
这些产品的附加值,远非原料可比。一双厚实的羊毛袜,在市场上能卖出一斤原料羊毛的价钱。一张防潮保暖的羊毛毡毯,更是北方商旅和军队的搶手货。
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傅作义组建了专业的“商队护卫队”,由最精锐的士兵组成,开辟了多条隐秘的商路,有计划地向更远的大城市输送成品。通过巨大的差价和规模效应,部队的财富像滚雪球一样迅速积累起来。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整个部队的面貌焕然一新。
士兵们不再挨餓受冻,顿顿都能吃上白面馒头,隔三差五还能见到肉腥。破烂的单衣换成了厚实的新棉衣,脚上穿上了自己生产的羊毛袜。最重要的是,停发了近半年的军饷,以崭新的、白花花的现大洋的形式,发到了每个士兵的手中。
小李(李家福)领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块大洋。他把那块银元在手心里攥出了汗,晚上躲在被窝里看了半宿,最后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紧紧地缝在了自己的内衣口袋里。他盘算着,等下一批商队出发的时候,托人把这块大⚫️带回家,这样娘和弟妹就能买米下锅了。他觉得日子从未如此有盼头。
整個部队士气高涨,士兵們个个红光满面,走路都带着风。这就是傅作义部队“富得流油”的真正秘密——他们不仅找到了金礦,還建起了冶炼廠,完成了从原料供应商到产品制造商的产业升级。
然而,阳光之下,必有阴影。这巨大的财富和异军突起般的成功,不可避免地搅动了西北这片本就浑浊的江湖。暗流,已在不知不觉中汹涌澎湃。
首当其冲的,是本地原有的那些皮毛商人、以及控制着商路的各地“把头”。傅作义的部队以一种近乎碾压的姿态进入市场,他们有组织、有纪律、成本低廉、产品优质,迅速挤垮了那些散兵游勇式的传统商人。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商人和把头开始在暗中散布各种对傅作義部队不利的谣言,说他们是“军匪”,是“毛贼”,打着做生意的幌子,实际上是用武力强买强卖,破坏市场规矩。这些谣言虽然一时无法撼动傅作义,却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惹人心烦。
陈启章当初的担忧,正在逐渐变成现实。随着部队越来越富裕,一种不良的风气开始滋长。
士兵们在操练之余,讨论的不再是战术配合和射击技巧,而是今天羊毛的收购价是多少,一斤毛线能卖多少钱,哪个部落的羊毛最好。
一些负责采购和销售的军官,也开始沉迷于“做生意”的快感中,与商人称兄道弟,喝酒吃饭,甚至沾染上了一些市侩的习气。军营里,似乎少了一股杀气,多了一股铜臭味。
为此,陈启章与傅作義再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将军!”陈启章在一个军事会议上,当着所有高级军官的面,毫不客气地说道,“您看看部队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我们是军队!是国家的利刃!不是商号!再这样下去,弟兄们恐怕连枪怎么握都忘了!金钱正在腐蚀我们的战斗意志!”
傅作義則认为,這是生存下去的必要代价。他反驳道:“启章,一支饿着肚子、穿着单衣的军队,就算意志再顽强,又能打几场仗?我们首先要活下去,才能谈战斗!”
两人的理念冲突愈发激烈,虽然表面上维持着同僚关系,但内部的裂痕已然产生。
而最致命的威胁,來自盤踞在西北一带的地方军阀——马家军。
这支强悍的骑兵部队,多年来一直靠着控制商路、向来往商队收取重税为主要的财政来源。傅作义的“羊毛商队”不仅规模巨大,而且开辟了新的路线,完全绕过了他们的关卡,这等于是在公然抢他们的饭碗,挖他们的统治根基。
更让他们眼红的,是这支原本落魄不堪的傅部,竟然在短短两个月内奇迹般地“暴富”。在马家军的将领看来,傅作義的部队就是一只突然长满了肥膘的羔羊,就趴在他們家門口。他们对这支部队的财富垂涎三尺,早已视其为一块即将到口的肥肉。只是礙于傅作义部队人数众多,一时沒有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
他們在等,等一个一击致命的机会。
而傅作义,亲手把这个机会送到了他们嘴边。
为了彻底解决部队的武器装备问题,实现真正的自强,傅作义力排众议,包括陈启章的强烈反对,决定做一笔有史以来最大的生意。
他集合了部队近一个月生产的所有精华产品——價值連城的數万匹優質羊毛氈和成噸的精紡毛线,組織了一支由三百多名精锐士兵护送、上百辆马车组成的规模空前的商队。他计划将这批货物运往內地的大城市,一次性出手,換回足够装备一个整编师的德式军火,以及足够全军消耗半年的粮草。
这是一个足以改变西北格局的宏伟计划,但也是一场豪赌。陈启章认为,这次行动目标太大,車队行进缓慢,一旦被马家军的骑兵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傅作義卻坚持己见。他认为,不冒这个险,部队就永远只能是一个富裕的作坊,而不是一支能打硬仗的军队。他必须通过这种“跨越式发展”,彻底解决部队的根本问题,才能真正在这片虎狼环伺的土地上立足。
商队出发了,承载着数万人的希望,消失在茫茫戈壁的尽头。
商队出发后的第五天,天色阴沉得像是要滴下水来。
帅帐里,傅作义正和陈启章,以及新提拔起来的、精通算学和后勤的“生意总管”王胖子,在地图上规划着下一个季度的生产计划。王胖子是个典型的山西商人性格,精明务实,脸上总是挂着和气的笑容,此刻正眉飞色舞地计算着未来的利润。
突然,“哗啦”一声,帐篷的帘子被猛地掀开。
一个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的军帽丢了,脸上滿是塵土和血污,一条手臂軟軟地垂着,显然是受了重傷。他扑倒在地,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报……报告将军!不、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