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你哼的这首小调,是谁教你的?!”
赵政委的手像铁钳一样捏着我的胳膊,眼睛里的血丝像是要爆开。
我被他从炊事班的灶台边直接拽进了他那间冰冷的办公室,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反锁,我的心也跟着沉到了底。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我奶奶。”
“你奶奶?”他猛地凑近,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磨,“她叫什么?她……还有没有绣过什么东西?!”
我吓坏了,只能拼命点头,说出了那件压在箱底的旧旗袍和上面的一个奇怪绣样。
他听完,身体猛地一晃,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来自过去的鬼魂。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件东西。
那东西,将我所知道的整个世界,砸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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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林枫,来部队的第二年,在炊事班。
我的世界不大,就是灶台,案板,还有堆成山的白菜和土豆。
每天天不亮,我就得从床上爬起来,跟着班长老刘去菜窖。
菜窖里有股烂菜叶和泥土混在一起的味道,闻久了也不觉得难闻,反而觉得亲切,像老家的地窖。
我们把一筐一筐的菜抬出来,在水池子里洗。
冬天的水刺骨,手泡在里面,一会儿就变得又红又肿,像刚从雪地里刨出来的胡萝卜。
老刘说:“当兵嘛,吃的就是苦。”
我觉得他说得对,就没再抱怨过什么。
我的刀工是全班最好的。一整块带着骨头的猪后腿肉,在我手底下,剔骨刀转几圈,皮是皮,肥是肥,瘦是瘦,分得清清楚楚,一点不浪费。
老刘总拍着我的肩膀说:“林枫,你这双手,天生就是拿刀的料。”
我听了就笑,手里的活计不停。其实这手艺不是在部队练的,是跟我奶奶学的。
我奶奶说:“过日子,就要精打细算,一块肉,要吃出骨头的味道来。”
炊事班的日子,就像我们门前那条水泥路,一眼能望到头,每天都是一样的风景。
除了做饭,就是洗碗。几百号人的碗筷堆在一起,像座小山,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花。
我们站在齐腰深的水池子边,胳膊在油腻的热水里搅和,一干就是一两个钟头,腰都直不起来。
下午是最清闲的时候。灶膛里的火撤了,只剩下温热的余烬,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油烟机也停了,空气里那股呛人的味道淡了下去,只剩下淡淡的饭菜香和水汽。
战友们有的回宿舍补觉,鼾声打得震天响;有的会偷偷跑到小卖部,买一包花生,或者一瓶汽水,躲在角落里享受。
我哪儿也不去,就喜欢搬个小马扎,坐在后厨的门口,一个人慢慢地削土豆。
阳光从高高的窗户照进来,正好落在我脚边,形成一个亮晃晃的方块,暖洋洋的。
这个时候,我嘴里就会不自觉地哼起一些调子。
那是我奶奶教我的童谣。
不成曲,不成调,就是一些零碎的句子,像从旧书里掉出来的碎片。
“石榴开花结对半,燕子筑巢在屋檐。”
还有一句是,“风筝断线寻不见,月亮落在老井边。”
我奶奶把我拉扯大,她是个很普通的乡下老太太,眼睛花了,背也驼了,手背上全是褐色的老人斑。
她不识字,但手很巧,会用麦秆编小蚂蚱,会用碎布头给我缝一个好看的沙包。
她总是一边干活,一边哼着这些句子。她说,这是她娘教给她的,传了多少代,没人知道了。
她说:“林枫啊,你把这调子记牢了,忘了词不要紧,调子不能错。”
在部队里,尤其是在炊事班这种一天到晚重复同样动作的地方,哼起奶奶的童谣,就好像她还在我身边,用那双粗糙的手摸我的后脑勺。
那旋律像一根看不见的线,一头在部队的灶台,另一头牵着老家门口的那棵老槐树。
我奶奶有一件宝贝,是件压在箱子底下的旧旗袍。
蓝色的,料子很薄,上面绣着白色的玉兰花。
她说那是她年轻时候穿的,后来再也没穿过。
我小时候淘气,趁她不在家,偷偷翻出来看。
旗袍的料子滑滑的,凉凉的,有一股樟脑丸和旧时光的味道。
我发现,在旗袍的领口里面,一个很隐蔽的地方,用很细的红线绣了一个图案。
那图案很小,像三片叶子叠在一起。
我问她是什么,她就摸着我的头,笑了笑说,是她自己瞎绣的,图个好看。
我那时候还发现,在三片叶子的中心,好像还有一个更小的字,但针脚太密,看不清楚。
奶奶见我看得仔细,就把旗袍收了回去,叠得整整齐齐,重新放回了箱子底。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件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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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我们部队的政委叫赵振国。
我们当兵的,背地里没一个敢叫他老赵,都叫他“赵阎王”。
他年纪其实不大,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但脸上的褶子很深,像刀刻的,特别是额头上那几道,像是心里装了太多事,把皮肉都给压皱了。
他从来不笑。
我入伍快两年,就没见他嘴唇往上扬过,那嘴角像是被铁水焊死了。
他走路的时候,总是背着手,脚步很重,隔着老远就能听见他那双硬底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咯噔,咯噔,咯噔。
每次这个声音一响起来,整个营区好像都会安静几分。
训练场上打闹的兵会立刻站好,在走廊里说笑的干部会马上闭嘴。
老刘说,赵政委的眼神像X光,能把你的五脏六腑都给照个透亮,心里想什么,一点都藏不住。
有一次,一个新兵吃饭的时候,觉得馒头硬,咬了两口就扔进了泔水桶。
这事儿谁也没注意,可巧就让从食堂后门路过的赵政委看见了。
他什么也没说,就站在那个冒着热气和酸臭味的泔水桶旁边,一动不动,看着那个新兵。
起初,那个新兵还没明白。
后来顺着赵政委的目光看到了桶里的馒头,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像墙皮一样。
赵政委还是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食堂里几百号人,鸦雀无声,连筷子碰碗的声音都没有了。
最后,那个新兵腿肚子打着哆嗦,走到桶边,弯下腰,伸出手,把那个沾满了菜汤和油污的馒头捞了出来。
他哭了,眼泪鼻涕往下掉,可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口一口把那个馒头吃了下去。
赵政委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等他吃完了,才转身走了。
从那以后,我们营再也没人敢浪费一粒米。
他的威严不只对我们这些大头兵。
有一次,一个副连长因为家里的事,在办公室跟老婆打电话,声音大了点,吵了起来。
正好被赵政委听见了。他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那个副连长一开门,看见是他,脸上的横肉都哆嗦了。
赵政委看着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军人要有军人的样子。”
说完就走了。
据说那个副连长在办公室里站了半个钟头,一动没敢动。
赵政委跟我们炊事班,就像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没什么交集。
他吃饭都在干部小灶,我们只负责做,不负责送。
他偶尔会来后厨检查卫生,也是背着手,一言不发,像个幽灵。
他会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在窗台上抹一下,然后举到眼前看看,有没有灰。
他会揭开米缸的盖子,抓起一把米,凑到鼻子底下闻一闻,有没有霉味。
他会走到泔水桶旁边,用火钳在里面拨拉几下,看看有没有不该扔的东西。
老刘在他面前,也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腆着个大肚子,大气不敢出,额头上的汗珠子往下滚。
赵政委检查完了,什么也不说,就转身走了,留下我们一群人,感觉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所以我们都怕他。
这种怕,不是因为他打人骂人,而是因为他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你觉得他什么都知道。
我从来没想过我和他之间会发生什么事。
他在他的办公楼里,我在我的炊事班里。
他是天,我是地。
我们是两条线上的人,这辈子都不该有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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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可就在那天下午,出事了。
事情的起因,还是那首我哼了无数遍的童谣。
那天炊事班的工作特别顺,老天爷帮忙一样,不到四点,晚饭的菜就全都准备好了。
老刘心情好,手一挥,说:“今天收工早,都回去歇着吧,剩下的我来弄。”
其他人一听,都乐开了花,三三两两地回宿舍了。
我没走,我对老刘说:“班长,你歇着吧,我来打扫。”
老刘也没跟我客气,他知道我爱干净,干活也利索。他拍拍屁股就走了。
我把地上的菜叶子扫干净,接上水管,对着油腻腻的地面一通猛冲。
水流哗哗地响,把一切污垢都冲进了下水道。
整个炊事班空荡荡的,只有水流的声音和扫把摩擦地面的声音。
我觉得心里很畅快,干完活的舒坦,加上一个人的安静,让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我关了水,把大扫把靠在墙角,自己则靠在了冰凉的灶台上。
我看着窗外开始泛黄的天空,看着远处训练场上几个模糊的人影,不知不觉地,又哼起了那首童谣。
这次我哼的不是零碎的句子,而是我记得最全的一段。
因为周围没人,我的声音也比平时大了一些,调子也哼得更完整。
“石榴开花落井台,燕子衔泥上房梁,断线风筝寻不见,月亮掉进青石缸。”
这几句歌词很怪,没什么道理,但我从小就这么唱。
毕竟奶奶说,忘了词不要紧,调子不能错。
那个调子也怪,七拐八绕的,像山里的小路,不像我们部队里那些歌,方方正正的。
我闭着眼睛哼着,心里想着我奶奶,想着她那件蓝色的旧旗袍,想着旗袍领口里的那个小图案。
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赵政委的脚步声什么时候响起的都不知道。
他那天大概是走了另外一条路,没有走营区的主干道,而是绕到了我们炊事班的后窗。
那扇窗户年久失修,玻璃上全是油污,正对着我。
我哼得正起劲,突然感觉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根冰锥子一样,扎得我后背发凉。
睁开眼,我一下就看到了窗外的那张脸。
是赵政委。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几乎贴着生了锈的铁栏杆,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脸色很难看,不是平时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肃,而是一种苍白。
他的嘴唇在微微发抖,好像想说什么,但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我们就这么隔着一扇脏窗户对视着,时间好像停了。
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嘴里的调子也停了。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在炊事-班唱歌也违反纪律吗?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赵政委突然动了。
他猛地转身,我听见他皮鞋踩在砂石路上的急促声音,然后他消失在了墙角。
我还没松口气,炊事班的后门就“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赵政委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他的军装上衣扣子都崩开了一颗。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面前,在老刘和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他的手像铁钳,捏得我骨头生疼。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你,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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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我被赵振国拽着,几乎是踉跄着穿过了整个营区。
路上遇到的干部和战士,都停下来看着我们,眼神里全是惊恐和不解,像在看一场枪决。
他们肯定在想:炊事班这个叫林枫的兵,是不是杀了人,能让“赵阎王”亲自来抓人。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腿是软的,完全是被赵振国拖着走。
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那力道让我觉得我的胳膊随时都会断掉。
我不敢问,也不敢挣扎。
我看见老刘从炊事班追了出来。
他那肥胖的身体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后面扯着嗓子喊:
“政委,赵政委!这是怎么了?林枫这孩子平时很老实的……”
赵振国根本不理他,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像一座移动的铁塔,沉默而坚决。
赵振国的办公室在办公楼的三楼。
他把我拽进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还从里面反锁了。
咔哒一声,我的心也跟着沉到了底。
办公室里很冷,虽然外面还有太阳,但窗户关着,厚重的窗帘拉着,只开了一盏日光灯。
灯管“嗡嗡”地响,光是白色的,照在墙上也是白色的,照在桌上的文件上也是白色的,整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显得惨白,像医院的停尸房。
赵振国松开了我的胳膊,我揉着被他捏得发紫的手腕,像个犯人一样靠着墙站着,不敢动。
赵振国没有坐下,他就站在房间中央,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好像刚才一路跑过来耗尽了他所有力气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我们就这样站着,谁也不说话。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我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还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赵振国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沙哑,像没上油的齿轮在转动:
“你叫什么名字?”
我赶紧挺直身体,大声回答:“报告政委,我叫林枫。”
“哪里人?”
“报告政委,西川省,槐树镇,林家村人。”
“多大了?”
“报告政委,二十岁。”
他问一句,我答一句,像审犯人一样。
问完这些,他又沉默了。他开始在不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皮鞋踩在水磨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有节奏的响声。咯噔,咯噔,咯噔。
每响一下,我的心就跟着抽一下。
我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我把我在部队里这两年的所有行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我没偷过东西,没打过架,训练虽然不算拔尖,但也从没拖过全连的后腿。
在炊事班,我干活最勤快,老刘都经常表扬我。
我实在想不出我犯了什么错。难道是那首歌?
一首我奶奶教我的童谣,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我越想越害怕,额头上都是冷汗,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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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赵振国停下脚步,突然转身,他的眼睛像两把锥子,要在我身上钻出两个洞来。
“那首歌,”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刚才在炊事班哼的那首歌,是谁教你的?”
我被他问得一愣,他果然是为了那首歌来的。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报告政委,是我奶奶教我的。”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那几道皱纹更深了。
“你奶奶?”他追问道,“她叫什么名字?她还在吗?现在在哪里?”
他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又快又急。
我心里一酸,想起了冬天里奶奶冰冷的身体,声音也低了下去:
“我奶奶叫林秀娥。她……她去年冬天没了。”
听到“没了”两个字,赵振国的身体明显地晃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才没让自己倒下。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嘴唇哆嗦着,好像在自言自语:
“没了……怎么会没了……怎么会……”
他的反应让我更加困惑了。他一个堂堂的政委,为什么对我奶奶的死反应这么大?
他们认识吗?不可能,我奶奶一辈子没出过我们那个小山村。
他靠着桌子缓了一会儿,又走到我面前。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些别的东西,不再只是审视,而是一种急切。
“你再想想,”他的声音放缓了一些,但依然带着颤抖,“关于你奶奶,你还知道些什么?任何事情都行,任何细节都行,你仔细想!”
他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我努力地在脑子里搜索着关于奶奶的一切。
我说:“我奶奶不识字,但是手很巧,会剪窗花,还会绣花。”
“绣花?”赵振国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像黑夜里被点燃的火柴,“她都绣些什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别人没有的图案?”
我被他问得有点发懵。我说:“就是绣一些花花草草,枕头套上,鞋垫上,都有。没什么特别的。”
“哦,对了,”我突然想起了那件被我忘到脑后的蓝色旗袍,“我奶奶有一件很旧的旗袍,她说她年轻的时候穿过,后来就一直压在箱底,从来不穿。”
“旗袍?”他追问道,“旗袍上有什么?”
“没什么,”我说,“就是在领口的内侧,她自己用丝线绣了一个很小的图案,不仔细看都看不见。”
我的话还没说完,赵振国就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力气大得让我站不稳。
“什么图案?!”他的声音都在发抖,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什么样的图案?!你再仔细想想!给我想!”
我被他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说:“就是……就是那种……秋天会变黄的,像小扇子一样的叶子。”
“好像是……是三片叶子叠在一起。”
“中间呢?”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笔尖,“中间还有没有东西?”
“有……”我努力回忆着,“好像……好像有一个字,很小很小,我记不清了。”
“什么字?!”他几乎是在吼。
“好像……好像是我们家的姓,‘林’。”
06
我说出那个“林”字之后,赵振国抓着我肩膀的手突然松开了。
他向后退了两步,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靠在了他那张巨大的办公桌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软软地瘫在那里。
他用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那件笔挺的军装上衣也跟着一起一伏。
办公室里的那盏日光灯依旧“嗡嗡”地响着,光线惨白地亮着,把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那影子也在抖动。
我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忘了。
我感觉自己像是无意中说出了一句咒语,解开了某个可怕的封印。
我奶奶,一个普通的乡下老太太,她那件旧旗袍上的一个不起眼的绣花,为什么会让一个像铁一样坚硬的政委如此失态?
过了很长时间,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他压抑的喘息声。
赵振国才慢慢地、慢慢地把手从脸上拿开。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像熬了三天三夜没睡觉,里面充满了我说不清的情绪。
有无法抑制的痛苦,有二十多年等待落空的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的狂喜。
他看着我,眼神不再是看着一个犯错的士兵,而是像在看一个……一个故人,一个他寻找了半辈子的人。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但比刚才平稳了许多。
“你...”他说,“你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挪动脚步,像个木偶一样,走到了他面前。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里面藏着太多的往事和秘密。
“或许你现在还不知道,你哼的那首童谣,和你奶奶绣的那个图案,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顿了顿,随后扬起手在军装上衣的口袋上摸索着。
那动作迟缓而郑重,好像口袋里装的不是普通的东西。
终于,他从贴身的、最靠近心脏的那个口袋里,掏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手帕,一块用了很多年,已经被洗得泛黄发软的旧手帕,被折叠得方方正正。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用粗糙的指腹在那块手帕上摩挲了很久。
然后,他才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将手帕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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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手帕被摊开在桌面上。
一股旧布料混合着皂角和岁月的气味弥漫开来。
借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那点微弱的光,我看清了手帕的一角。
那里用已经褪色的青色丝线,绣着一个图案。
三片银杏叶,叠在一起。跟我记忆中奶奶旗袍领口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在三片叶子的正中心,是一个小小的、已经褪了色的字。
那个字竟赫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