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失忆后的三年,夫君陈渡是我唯一的光。
他将我从河中救起,为我筑起一个温柔的家,我信他、爱他,以为此生便可这般相守到老。
可我渐渐发现,村人看他时眼含恐惧,而他更是严令我永不靠近那条青溪河。
他的爱,像一个温暖的囚笼,背后藏着我不敢触碰的秘密。
那个暴雨夜,他无缘无故地消失无踪。
我疯了一样跑到村口求助,抓住守村的李伯哭喊:“您看到我家阿渡了吗?”
老人却没有回答,只是颤抖地指向那片翻涌的黑色河面,声音飘忽得像一缕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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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的记忆,是从三年前那片刺眼的阳光中开始的。
当我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悬着无尽担忧的脸。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只是脸色有些过分的苍白。他见我醒来,那双黯淡的眸子里瞬间就燃起了光,像是黑夜里骤然亮起的星辰。
“阿阮,你醒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elen的沙哑,却又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
阿阮?是在叫我吗?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要冒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简陋的木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潮湿的木头气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连串的问题像气泡一样从我混沌的脑子里冒出来,可每一个都空空荡荡,没有答案。
见我一脸茫然,他眼里的光又黯淡了几分,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解释道:“你落了水,忘了很多事。别怕,我叫陈渡,是你的夫君。这里是我们的家。”
夫君……家……
这两个词像两把钥匙,试图打开我脑中那扇生锈的大门,可门后依旧是一片虚无的黑暗。我唯一能抓住的,就是他掌心传来的、那份坚实而令人心安的温度。于是我点了点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从那天起,陈渡便成了我的整个世界。
我的身体很虚,据他说是在水里泡了太久,伤了底子。每日大多数时候,我都在卧床休养。陈渡对我,真是做到了书上说的“无微不至”。他每日天不亮就起床,为我熬好苦涩的药汁,然后一口一口地吹凉了,再像喂小孩子一样,一勺一勺地送到我嘴边。我嫌苦,皱着眉头不肯喝,他就会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摸出一颗蜜饯,哄着我说:“阿阮乖,喝完这口,就有甜的吃了。”
他的手艺很好,是个木匠。我们家虽不富裕,院子角落里堆满了木料,但屋里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不能出门,他就用那些边角料,为我雕刻了许许多多的小玩意儿。有栖在枝头唱歌的百灵鸟,有竖着耳朵、揣着前爪的兔子,还有摇头摆尾的小狗。那些小东西被他刻得栩栩如生,摆满了我的窗台,仿佛一个不会说话的、热闹的小世界。
他总是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干活,阳光透过细碎的叶子洒在他身上,他专注地垂着头,刻刀在木头上划过,发出“笃、笃、笃”的轻响。那声音成了我记忆里最安稳的背景音,只要能听到这个声音,我就知道,阿渡在,家就在。
他会给我讲很多外面的故事,讲镇上说书先生讲的三国,讲哪家铺子的点心最好吃,讲集市上又来了什么新奇的西洋景。我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候会忍不住问:“阿渡,那我们以前是什么样的?我也是这个村子的人吗?”
每到这时,他手上的动作就会停顿一下,然后抬起头,温柔地看着我,说:“过去不重要,阿阮。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一起,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你只要好好养身体,其他什么都不用想。”
他的眼神太过真诚,语气太过笃定,让我无法不信服。是啊,过去是什么样的,真的那么重要吗?我现在有他,这就够了。
我对他的依赖,就像藤蔓依赖大树,一天比一天更深。我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失忆了,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像一张白纸一样,让他用爱意和温柔,在我的生命里画下第一笔,也是唯一的一笔。
我们的家在青溪村的最边缘,离那条他口中让我落水的青溪河不远。他说我身体刚好,怕我见了河水会勾起不好的回忆,所以从不让我靠近河边。我也很听话,活动范围从未超出我们家那个小小的院子。
日子就在这汤药的苦味、蜜饯的甜味和“笃笃”的木刻声中,缓慢而安宁地流淌着。我甚至觉得,这样过一辈子,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直到那天下午。
我身体好了许多,能下地走动了。午后阳光正好,我便帮着他整理散落在工作台上的那些刻刀。他有大大小小几十把刻刀,每一把都被他磨得锃亮,整齐地摆放在一个长条的布袋里。我正兴致勃勃地将一把新得发亮的小刀往布袋的插口里塞,指尖一滑,锋利的刀刃瞬间就在我的食指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嘶……”我疼得抽了口凉气,一滴鲜红的血珠立刻就从伤口处涌了出来,圆滚滚的,挂在我的指尖上,摇摇欲坠。
“怎么了?”
正在屋里劈柴的陈渡听到我的声音,立刻丢下斧头冲了出来。他的步子很大,带着一阵风,几步就跨到了我面前。当他的目光落在我指尖那点殷红上时,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情。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比墙壁还要苍白,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睛里,一瞬间闪过的,不是担忧,不是心疼,而是一种混杂着惊慌、错愕,甚至……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近乎贪婪的渴望。
“阿渡?”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他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我指尖的血珠。下一刻,他做出了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举动。他猛地抓起我的手,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去找布条或者草药,而是直接将我受伤的手指,含进了他的嘴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骨冰凉,瞬间从他的唇舌传来,沿着我的指尖,飞快地窜遍了我的全身。那不是正常人嘴里的温度,那感觉,比三九寒冬里从井里刚打上来的水还要冷,还要冽,冻得我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啊!”我惊叫一声,猛地将手抽了回来。
我的动作似乎让他如梦初醒。他有些慌乱地看着我,眼神躲闪,连忙解释道:“我……我怕你疼,小时候我娘教的,这是乡下止血的土方子。”
他的解释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我低头看着自己已经不再流血、只剩一道白痕的手指,再想起刚才那股几乎要将我冻僵的寒意,心里还是泛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
我搓了搓冰凉的手臂,抬头对他笑了笑,想让气氛缓和一些:“什么土方子呀,你的嘴怎么这么冰?跟冰块似的。”
他闻言,身子似乎又是一僵。他没有再看我,只是低下头,转身从屋里拿出干净的布条,仔细地为我包扎伤口,一边包扎一边低声说:“可能是……天生体寒吧。”
那天,他包扎得很仔细,可我总觉得,那股冰凉的寒意,并没有随着手指的回温而散去。它像一根细细的冰针,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我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微小却无法忽视的孔洞。
自那以后,我对陈渡的观察,便在不自觉间多了一份心思。可他依旧是那个完美的夫君,体贴入微,温柔备至,让我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怪异感觉,都只是大病初愈后的胡思乱想。
直到那天黄昏,这份刚刚被压下去的不安,又被一声凄厉的哭喊重新勾了起来。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给整个院子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陈渡正在井边打水,我则坐在廊下,手里把玩着他新给我刻的一只小猫。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吧。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轱辘轱辘”声由远及近。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正追着一个滚动的铁环,一路小跑。他跑得太专注,没注意脚下的路,一下子跑过了头,停在了我们家那半开着的院门口。
孩子许是跑累了,扶着膝盖喘着气,好奇地抬起头,朝我们这个陌生的院子里张望。他的目光,正好对上了在井边直起身的陈渡。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那孩子脸上的天真和好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无法理解的恐惧。他的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就像刷了一层白灰,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手里的铁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下一秒,他像是看到了这世上最恐怖的东西,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转过身,连滚带爬地往村子的方向逃去。那小小的身影像被猛兽追赶一般,跌跌撞撞,一边跑,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哭喊着:
“鬼啊!是河里的鬼!娘——!河里的鬼出来了!”
孩子的哭喊声尖锐而凄厉,划破了黄昏的宁静,在空旷的村口回荡。
我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着那孩子消失的背影。而我身旁的陈渡,他的身形僵硬地立在井边,维持着提着水桶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却没有给他增添半分暖意,反而让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和萧索。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对我解释道:“别怕,阿阮。村里的孩子……怕生,又总听大人们讲些河里的鬼话,胡说的,别放在心上。”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可嘴角却无论如何也扬不起来。
怕生?一个怕生的孩子,会用那样惊恐的眼神看人吗?会喊出那样具体的、撕心裂肺的求救吗?
他喊的不是“有坏人”,不是“我害怕”,而是清清楚楚的——“河里的鬼”。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在看到我温柔体贴的夫君时,会喊出这样一句恶毒又诡异的话?河里……到底有什么?
我坐在廊下的阴影里,看着院外那条通往村子深处的小路,第一次感觉到,我们这个家,我们这个看似与世隔绝的安宁小院,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冰冷的浓雾包裹着。而那声“河里的鬼”,就像一阵风,吹开了浓雾的一角,让我窥见了其中深不见底的黑暗。
02
那孩子凄厉的哭喊,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原本平静如水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久久无法平息的涟漪。我努力想把这件事从脑子里赶出去,想相信陈渡那套“孩子怕生”的说辞,可那孩子惨白的小脸和惊恐到扭曲的表情,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从那以后,我开始更细致地,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种探究的目光,去观察我的夫君,这个我失忆后生命里唯一的人。
而我发现的越多,心里的那根冰针就扎得越深。
最先发现的,是他吃饭的习惯。
我身体好转后,便揽下了做饭的活儿。我喜欢待在小小的灶房里,听着柴火“噼啪”作响,看着锅里的米汤慢慢变得粘稠,或是闻着小炒青菜飘出的香气。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家该有的烟火气。每次做好饭菜,我都会兴冲冲地把它们端上桌,喊他:“阿渡,吃饭了!”
可他从不与我同桌。
他总是会走过来,摸摸我的头,笑着说:“你先吃,我还不饿,等会儿手里的活干完就来。”
起初我信了。可一次又一次,每次等我吃完,收拾好碗筷,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透了,他才一个人走进灶房,就着冰冷的锅台,默默地将那些剩饭剩菜吃掉。
有一次我没忍住,堵在灶房门口问他:“阿渡,你为什么总要吃冷饭?这对肠胃不好。”
他正端着那碗已经凝起一层油花的剩汤,听到我的话,动作明显一顿。他抬起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在昏暗的灶房里显得有些模糊:“我的肠胃跟别人不一样,吃不得太热的东西,一吃就胃里发烫,难受得很。凉得刚刚好。”
这个解释听起来似乎也说得过去,世上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毛病。我当时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可之后每次看到他默默吃着冷饭的背影,我心里总会泛起一阵说不出的寒意。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怎么会偏偏喜欢吃已经失了魂的冷饭冷菜呢?那感觉,不像是吃饭,倒像是在完成一个毫无乐趣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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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一个月色很好的晚上。
夏末的夜晚,暑气渐消,带着一丝凉爽。晚饭后,陈渡搬了两张竹凳到院子里,我们并排坐着纳凉。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像一个白玉盘,清冷的光辉洒下来,将整个院子都照得亮如白昼。
我仰头看着星星,随口和他聊着天,无意间一低头,目光落在了我们脚下的地面上。
皎洁的月光下,地面上清晰地投射出我的影子,连发髻的轮廓都分明可见。可我旁边的地上,也就是陈渡坐着的竹凳下面,却……空荡荡的,只有竹凳那几条腿的影子,交错在地上,显得格外孤单。
陈渡的影子呢?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人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呼吸。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揉,再定睛看去。
月光依旧,我的影子依旧。他坐着的地方,依旧是一片空无。
一股凉气从我的脚底板“蹭”地一下直冲天灵盖,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在月光下没有影子?只有……只有传说中的鬼魅,才没有影子!
那个孩子尖叫的“河里的鬼”,我指尖感受到的刺骨冰凉,他吃冷饭的古怪习惯……所有这些零碎的、被我刻意忽略的片段,在这一刻瞬间串联起来,汇成了一个让我不敢深想的、恐怖的猜测。
“阿……阿渡……”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你……你的影子……”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看地面,身体微微一僵。他顺着我的目光看下去,然后像是才发现这个“问题”一样,轻笑了一声。他的笑声很轻,却让我在这一刻觉得无比刺耳。
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替我顺着气,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宠溺:“傻丫头,你看花眼了。”
他说着,身子微微挪动了一下。
就在他挪动的那一瞬间,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淡淡的、模糊的影子,像是从他身下“长”出来一样,突兀地出现在了地面上。那影子很淡,边缘模糊,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你看,”他指着地上的影子,对我笑道,“刚才我正好被那棵槐树的影子挡住了,光线不好,所以你没看见。现在不是有了吗?”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棵老槐树巨大的树冠确实投下了一大片阴影,而我们正好坐在阴影的边缘。他的解释合情合理,挑不出一点错。
可我心里清楚,刚才,就在刚才,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那个影子,是“后来”才出现的。
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也不敢再看地上的影子,只是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指甲掐进了肉里。我不知道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该相信他的话。我宁愿相信是自己看花了眼,是我大病初愈,神思恍惚。
可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却像水里的苔藓,一旦滋生,就再也无法彻底清除。
从那以后,村民们对我们的态度,在我眼中也有了新的解读。
陈渡很少让我和村里人接触,偶尔需要换些米面粮油,他总是自己去,从不让我跟着。他说我身子弱,外面人多口杂,怕我冲撞了。
有一次,他去村口的老王家换米,我终究是没忍住那份好奇和疑心。我告诉他自己想睡会儿,等他一走,我便悄悄地披上了一件外衣,偷偷跟了上去。
我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地躲在一棵大柳树后面。
我看到陈渡走到老王家的门口,敲了敲门。门开了一道缝,王家婆娘探出头来。她看到陈渡,脸上没有半分邻里间的热情,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晦气的东西,眼神闪躲,不敢与他对视。她飞快地从屋里拎出一袋米,几乎是塞到陈渡怀里,然后从陈渡手里接过铜钱,全程手都在微微发抖。
交易完成,王家婆娘一刻也不多留,像是躲避瘟疫一样,“砰”的一声就关上了大门,还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这时,有几个扛着锄头的村民从田里回来,路过这里。他们远远地看到站在王家门口的陈渡,立刻就像商量好了一样,齐齐地停下脚步,然后绕了一个大圈,从路的另一边走过去。他们一边走,一边交头接耳,不时回头朝陈渡的方向看,甚至还有人朝我躲藏的这棵大树指指点点。
隔得太远,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我能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那不是简单的排斥或冷漠,那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同情、惋惜,还有……深深的畏惧的眼神。
那一刻,我终于彻底明白了。
他们不是在怕生,他们就是在害怕陈渡。
而他们看向我时那同情的眼神,也并不是在同情一个久病不愈的弱女子。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自愿守着一座荒凉坟墓的可怜人。
我靠在粗糙的树干上,浑身发冷。原来,被隔绝的不是我们,只是我。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一个我不知道的秘密,并且心照不C宣地,共同为我维系着这个充满了谎言的、安宁的假象。
我的夫君,我的家,我赖以为生的整个世界,从根基起,就是个骗局。
03
随着天气一天天转暖,我的身体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失忆带来的那种时常发作的眩晕感减轻了许多,我甚至能帮着陈渡在院子里晒晒草药,做些轻省的活计了。
身体的康复,也让一颗被压抑了许久的种子,在我心里开始发芽。我渴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个被陈渡用言语为我描绘了无数次,却从未让我亲眼见过的世界。
我不再满足于这个只有一方天空的小小院落。我想去真正的集市上走走,闻闻点心铺子里飘出的甜香,听听说书先生口中那些英雄好汉的豪情壮志,看看那些西洋景到底有多新奇。
这个念头,在听说镇上一年一度的庙会即将到来时,达到了顶峰。
那天晚饭后,我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对陈渡提道:“阿渡,我听你说过好几次镇上的庙会,说可热闹了。再过几天就是了吧?我的身子……现在感觉好多了,我想……我想去逛逛。”
我话说得很小心,带着试探的语气。为了让他更容易答应,我还为自己找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我还想……去庙里为你求一个平安符。谢谢你这三年来,这么尽心地照顾我。”
说完,我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正在擦拭刻刀的陈渡,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半边脸上,显得他的轮廓有些过分的冷硬。他沉默地看着我,那双平日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却像是结了冰的深潭,看不见底。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我心里有些打鼓,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吐出两个字,声音又冷又硬,像两块石头砸在地上。
“不行。”
我愣住了。我设想过他可能会担心我的身体,会劝我再等等,却没想过他会用这样不容置喙的、命令式的口吻,直接拒绝。
一股委屈和不解涌上心头。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为什么不行?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走几步路都会喘的药罐子了!我就想出去看看,就一次,行不行?”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的语气没有丝毫软化,反而更加强硬,像是竖起了全身的刺。
“去镇上要过河,对不对?”我心里那根刺被触动了,执拗地追问,“我三年前就是在河里出的事,你是怕我再掉下去吗?我们可以坐船,我会很小心的!我保证一步都不会离开你身边!”
我以为提到我的安危,他会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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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过河”这两个字,像是一句咒语,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霍”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几步跨到我面前,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他的手像两把铁钳,力气大得让我生疼,骨头都仿佛要被他捏碎了。
“我说了不行!”他几乎是低吼出声,那张向来平静的脸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扭曲。他的眼眶泛着红,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崩溃的颤抖,“那条河……那条河你不能过去!永远都不能!”
我被他吓得呆住了,肩膀上传来的剧痛和心里的震惊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怔怔地看着他,眼前这个失控的、暴怒的男人,和我记忆中那个永远温柔、永远耐心的阿渡,判若两人。
这不是关心,这不是保护。
这是一种源于骨子里最深处的恐惧和禁令。他不是在担心我会出事,他是在害怕我“过河”这件事本身。
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一半是因为疼,一半是因为铺天盖地而来的委屈和恐惧。我挣扎着,想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你弄疼我了……陈渡,你放开我!”
听到我的哭声,他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猛地松开了手。他看着我肩膀上被他捏出的两道清晰的红痕,又看看我满是泪水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懊悔和痛苦。
“阿阮……对不起,对不起……”他慌乱地上前一步,想要抱住我,我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眼神黯淡得像燃尽的灰烬。
那一晚,我们第一次背对背躺在床上,谁也没有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那片漆黑的夜色,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肩膀上的痛感早已麻木,可心里的那道裂痕,却被他刚才那番激烈得近乎疯狂的反应,撕扯得更大、更深了。
他的爱,从前我觉得像一层温暖的蚕茧,将我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让我感到无比心安。可经过今晚,我才惊觉,这或许根本不是蚕茧,而是一个用温柔精心编织的、密不透风的笼子。
他让我温暖,也让我窒息。
他到底在怕什么?
是怕我再次掉进河里遭遇不测?还是……他怕我过了河,离开了这个村子,就会找回那些被他刻意掩埋的记忆?
那条青溪河,那条他严令我禁止靠近的河,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我的失忆,真的像他说的,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吗?
他为我构建的这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究竟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为了……囚禁我?
一夜无眠。
我对陈渡那份曾经坚不可摧、百分之百的信任,经过这个夜晚的激烈冲突,终于出现了第一道无法修复的、清晰可见的裂痕。我想知道真相的渴望,第一次,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04
自从那晚激烈的争吵之后,我和陈渡之间便笼罩上了一层尴尬而压抑的沉默。他对我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试图用加倍的温柔来弥补那晚的失控。他会给我买来镇上新出的胭脂,会花更多的心思在我的饭食上,甚至将他雕刻得最好的一只凤凰木梳放在我的枕边。
可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道裂痕已经产生,再精美的礼物也无法将其填平。
我的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我看着他日复一日地在我身边忙碌,那张温柔的脸,在我眼中却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我越是想看清他,就越是觉得他像一团抓不住的雾。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为了弄清楚,我究竟是活在一个美丽的谎言里,还是一个恐怖的骗局中。
一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我从偶尔路过院门的村民口中,零星地听到,最近村里来了一位云游四方的郎中,据说医术十分高明,尤其擅长调理一些疑难杂症。
一个计划在我心中悄然成形。
那天下午,我捂着头,倒在床上,脸上做出十分痛苦的表情。陈渡一进屋看到我的样子,立刻慌了神,冲到床边扶住我:“阿阮,怎么了?是不是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虚弱地点点头,蹙着眉,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疼……阿渡,这次疼得厉害……好像要裂开一样……”
“我去给你熬药!”他说着就要起身。
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用带着哭腔的、乞求的语气说:“阿渡……我听说村里来了个很厉害的郎中……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请他来看看?我怕……我怕我这脑子里的病,总也好不了……”
我真正的目的,自然不是看病。我是想借这个机会,从一个完全不受村子禁忌影响的外人嘴里,探听出一些蛛丝马迹。一个外来的郎中,见多识广,他不会像村民一样对陈渡讳莫如深,也许他能看出些什么。
陈渡看着我痛苦的样子,脸上写满了犹豫和挣扎。他显然是不愿意任何外人踏进这个家的,尤其是来探查我“病情”的郎中。可看到我疼得额头冒汗,眼泪汪汪,他心里的那份担忧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他妥协了。他紧紧握了握我的手,沉声说:“你等着,我这就去请。”
半个时辰后,陈渡领着一位背着药箱、须发皆白的老郎中走进了院子。
那老郎中慈眉善目,看起来颇有仙风道骨的模样。他走进屋,看到躺在床上的我,脸上露出了和善的微笑,说了许多宽慰的话。他让我伸出手,将三根干瘦却温暖的手指搭在了我的手腕上,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地为我诊脉。
“姑娘只是早年落水伤了元气,气血两虚,加上思虑过重,才会时常头晕头痛。不打紧,老夫给你开几副安神补气的方子,好生调养,会慢慢好起来的。”他睁开眼,对我笑了笑。
我心里有些失望,看来他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就在这时,陈渡端着一碗刚沏好的热茶,从里屋走了出来,想招待郎中。
“老先生,请喝茶。”陈渡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老郎中闻声,抬起头,目光自然地落在了陈渡的身上。
就是这一眼,让屋子里原本和缓的气氛瞬间冻结。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老郎中脸上那和善的笑容,在看到陈渡的一刹那,就那么僵在了脸上。他的目光停留在陈渡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疑惑,似乎在辨认什么,随即,那份疑惑变成了震惊,最后,竟然化作了难以掩饰的惊骇与恐惧。
他搭在我手腕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猛地抖了一下,那份惊惧通过他的指尖,清晰地传给了我。
老郎中的脸色变得煞白,他像是看到了什么,飞快地收回了手,从椅子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动作大得甚至带到了旁边的凳子。
“老……老先生?”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陈渡也愣住了,端着茶碗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有些无措。
老郎中却像是根本没听到我的话,他慌乱地抓起桌上的纸笔,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飞快地在纸上划下几味药材的名字。他把药方往桌上一拍,也顾不上喝茶,抓起自己的药箱,就往外走,嘴里急促地说着:“方子……方子我开好了,你们照着抓药就行!我……我家里还有急事,得……得赶紧走了!”
他的样子,不像是有急事,分明是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陈渡虽然不明所以,但出于礼貌,还是追了上去,想送送他。
就是趁着陈渡转身去送他的这个空隙,那老郎中在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猛地回头,飞快地凑到我床边。他用一种看将死之人般的眼神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以一种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蚊子般的音量,急促地、断断续续地低语道:
“姑娘……你……你印堂发黑,邪气缠身……听老夫一句劝,赶紧离开这里!这宅子……这宅子阴气太重了,养不住活人!你……你那个夫君……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渡已经送客回来,正从院门口往屋里走。
老郎中像是被火烫了一下,立刻闭上了嘴,再也不敢多看我一眼。他对着走进来的陈渡胡乱拱了拱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几乎是连滚带爬、落荒而逃。他的背影,仓惶得像一只被猎人盯上的兔子。
我呆呆地躺在床上,郎中最后那几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反复炸响。
“邪气缠身……”
“阴气太重……”
“你那个夫君……他……”
他什么?他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夜晚,我第一次失眠了。我假装睡着,偷偷睁开一条缝,看着睡在我身侧的陈渡。可他并没有睡。
他悄无声息地起了床,没有点灯,就那么赤着脚,走到了窗边。
窗外,月亮被乌云遮住,天地间一片黑暗,只有那条青溪河的方向,在夜色里泛着一层诡异的、朦胧的白光。
陈渡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那片黑暗的河面。他的背影融入了夜色里,显得那么孤寂,那么……不真实。我感觉他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更像是一个从深不见底的河水中升腾起来的、没有温度、没有重量的影子。
我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怀疑、恐惧、不安,在这一刻汇聚到了顶点。郎中那未说完的话,像一把钥匙,即将打开那扇我不敢触碰的门。
我对他所有的爱和依赖,此刻,都被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即将要将我彻底吞噬的恐惧所笼罩。
我必须知道真相。
无论那个真相有多么可怕。
05
该来的,总会来。
在那个傍晚,天气毫无征兆地变了。原本还挂着几抹彩霞的天空,转眼间就被从西边滚滚而来的乌云吞噬。那乌云黑得像打翻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村子上空,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
狂风开始呼啸,像是无数冤魂在村庄上空哭嚎。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和落叶,疯狂地拍打着我们家的门窗,发出“砰、砰、砰”的巨响。
陈渡变得异常焦躁。
他不再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雕刻,而是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的眉头紧锁,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不安。他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门窗是否已经插好,确认了好几次门栓是否牢固。然后,他将屋子里所有能找到的蜡烛都点亮了,豆大的火苗在狂风中摇曳,将我们的影子在墙上拉扯得奇形怪状。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我身边,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我。他的怀抱不再像往常那样温暖,而是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凉和僵硬。
“阿阮,别怕,我在这里。”他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不停地在我耳边重复着这句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那不是在安慰我,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记住,阿阮,记住我的话。不管今晚发生什么,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千万……千万不要出门!”
他的语气是如此严肃,如此恳切,仿佛门外那个风雨交加的世界里,有什么专门为我而来的、择人而噬的猛兽。我被他紧张的情绪感染,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只能用力地点点头,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轰隆——!”
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整个屋子都仿佛为之一颤。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就连成了一片雨幕,世界仿佛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水牢之中。
就在这时,只听“咔嚓”一声巨响,伴随着木头断裂的可怕声响,我感觉整个屋顶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是院子里那棵上了年头的老槐树!它的一根粗壮的树枝,竟然被这史无前例的狂风硬生生地折断,不偏不倚,直直地砸穿了我们本就老旧的屋顶!
“轰!”
瓦片、木屑、夹杂着泥土和雨水,如瀑布般从我们头顶的破洞倾泻而下。我吓得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尖叫,下意识地往陈渡怀里缩得更紧。
而一直死死抱着我的陈渡,却在这一片混乱之中,猛地抬起了头。他的目光穿过屋顶那个黑漆漆的破洞,望向外面电闪雷鸣的夜空。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只觉得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僵硬。
他松开了我。
“阿渡?”我惊慌地叫他。
他没有回应我,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我无法读懂,有恐惧,有不舍,还有一丝……决绝。
然后,他身影一闪,就像一道鬼魅,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那片风雨交加的、黑暗的雨幕里。
“阿渡!你去哪儿?!”
我冲到门口,对着外面声嘶力竭地大喊。
可我的声音刚一出口,就被狂暴的风雨撕得粉碎。院子里一片狼藉,除了哗哗的雨声和呼啸的风声,我听不到他的任何回应。
我不知道他冲出去要干什么。也许是想去清理那根危险的断枝?也许是想找东西来堵住屋顶的破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他没有回来。
那个小小的、被烛光照亮的屋子,此刻成了风雨中最孤单的一座岛屿。而我,是岛上唯一一个被遗弃的人。
一种前所未有、足以将人溺毙的恐慌攫住了我。我怕他被其他掉落的瓦片砸伤,怕他在黑暗的院子里滑倒,怕这狂暴的雷雨会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在这一刻,所有关于他的怀疑和恐惧,都被对他安危的巨大担忧彻底压倒了。
他叮嘱过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出门。
可是,我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
我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从墙上抓起一件已经旧了的蓑衣,胡乱披在身上,拉开门栓,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那个风雨交加的、黑暗的世界。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我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我睁不开眼睛,只能在泥泞的院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脚下的泥水冰冷刺骨,狂风几乎要将我掀翻在地。
“阿渡!阿渡你在哪儿?!”
我一边跑,一边哭喊着他的名字。可回应我的,只有一声比一声更响的雷鸣。
我冲出院门,外面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镇子的方向?还是……河边?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他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引到了河边?
我被这个念头吓得浑身发抖,却又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跌跌撞撞地,朝着村口的方向跑去。
村口是整个村子在夜晚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守村人李伯那间低矮的茅草屋前,总是挂着一盏彻夜不熄的灯笼。
此刻,那盏孤零零的灯笼在狂风暴雨中剧烈地摇晃着,昏黄的光晕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而就在那摇摇欲坠的灯光下,我看到了一个人影。
是守村人李伯。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旧棉袄,佝偻着背,就那么站在自己家的屋檐下。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理会这毁天灭地般的风雨,只是抬着头,一脸凝重地,一动不动地望着不远处河水的方向。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扑了过去。我跑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那冰冷而干瘦的胳膊,整个人都在发抖,泣不成声地问他:
“李伯!李伯你看到我家阿渡了吗?他不见了!他从家里跑出去了!你看到他往哪儿去了吗?求求你告诉我!”
我的哭喊声让李伯的身子浑身一颤。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来。
在昏黄灯笼的映照下,我看到了一张布满皱纹的、悲哀的脸。他看着我,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没有半分惊讶,只有一种看透了生死的怜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宿命般的、巨大的悲哀。那是一种……看死人般的眼神。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只是抬起了那只枯瘦如柴、因为年迈而微微颤抖的手。
他的手没有指向任何一条通往村外的小路,也没有指向任何一户人家。
他抬起手,穿过重重雨幕,直直地,指向了不远处那片在雷电的白光下翻涌着黑色波涛、咆哮着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巨兽之口般的河面。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被风雨扭曲得不成样子,却又无比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击碎了我的整个世界。
“姑娘……你醒醒吧……”
“陈家五年前就沉了河,全家都没了……”
“你夫君陈渡……他早就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