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01
一辆普通的黑色大众轿车,驶入偏远的山村——清水村说起。
已是初秋,车子行驶在蜿蜒颠簸的水泥路上,两旁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和一片片已经收割完毕、露出金黄色根茬的稻田。秋风卷起田野里焚烧秸秆的烟雾,混合着泥土的芬芳,形成一种复杂而又令人怀念的气味。
车内,林谦握着方向盘,看着窗外这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景致,心中涌起一股名为“乡愁”的复杂情绪。他已经有整整五年,没有回过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了。
他刚刚就任云州市市委书记不到一个月。
这次回乡,他特意换掉了那辆牌号惹眼的奥迪专车,没带秘书,没带随从,甚至没有通知县里和镇里的任何一个人。他只想和妻子苏晴两个人,像一对最普通的夫妻一样,悄悄地回来,探望村里年迈的叔婶。
“这里真美,山清水秀的,空气都比城里甜。”
坐在副驾驶的苏晴,好奇地打量着窗外的一切,她是第一次来丈夫的老家。作为一名在省歌舞团工作的舞蹈演员,她习惯了城市的繁华和舞台的灯光,对这种质朴的田园风光,充满了新奇。
“是啊。”林谦点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怀念,“我小时候,这里的天更蓝,水更清。夏天傍晚,村里的大人小孩,都搬着板凳在村口那棵大榕树下乘凉,听老一辈人讲过去的故事,天上的星星,亮得像钻石,伸手就能摘到似的。”
他说着,车子拐过一个弯,村口到了。
一座崭新的、用琉璃瓦和汉白玉修建的、俗气无比的巨大牌坊,突兀地立在村口,上面用烫金大字龙飞凤舞地写着“清水新村”。牌坊两旁,是几栋三四层高、贴着亮面瓷砖、装着俗不可耐的欧式罗马柱的豪华小楼,与周围那些青瓦白墙、在岁月侵蚀下显得有些破败的老房子,形成了极不协调的、刺眼的对比。
林谦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记忆中的那个淳朴、宁静的清水村,那个小桥流水、炊烟袅袅的故乡,似乎正在被一种他不喜欢的东西,悄悄侵蚀。
车子在叔婶家那座低矮的院子门口停下。
叔婶早已在门口焦急地等候,见到林谦和苏晴从车上下来,老两口激动得热泪盈眶,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
“小谦回来啦!哎哟,这就是小晴吧,长得可真俊!比电视上还好看!”婶子拉着苏晴的手,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够。
“叔,婶,我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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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谦扶着两位老人,看着他们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自小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其中最疼他、接济他最多的,就是这对善良的叔婶。
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那张掉漆的八仙桌旁,其乐融融。
婶子端上了自己种的瓜果,切了一大盘刚从地里摘来的西瓜。叔叔则宝贝似的,从床底下摸出了一瓶珍藏多年的土酿米酒,给林谦满满地倒上了一碗。
酒过三巡,话也多了起来。
林-谦问起了村里的近况,问起了那些曾经熟悉的乡邻。
提到一些人,叔叔婶子脸上是开心的笑容,说谁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谁家在城里买了房。
可提到另一些事,叔叔却叹了口气,放下了酒杯,眼神变得有些黯淡。
“村里啊,这些年路是修好了,楼也盖起来了,可人心……唉,不提也罢。”
婶子在一旁用胳膊肘碰了碰老伴,眼神示意他别在侄子和新媳妇面前乱说这些糟心事。
但叔叔喝了酒,平日里积压的怨气和无奈,已经打开了话匣子。
“就说村东头那个王虎,外号‘王老虎’,你小时候他还跟在你屁股后面跑呢。前些年不知道在外面倒腾什么发了笔横财,回村里就横着走了,谁都不放在眼里。”
“占了三爷爷家那块最好的水田盖楼,硬说那是他家的祖产,三爷爷气得住了半个月的院。”
“还有四婆婆家门口那几棵长了一百多年的老樟树,做家具的好料子,他硬说是挡了他家的风水,花了五百块钱就强买了去,四婆婆哭了好几天,眼睛都快瞎了。”
叔叔的声音里,充满了敢怒不敢言的愤懑。
“没人管吗?村干部呢?村里不是有村委会吗?”林谦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他给叔叔又满上了一碗酒。
“管?谁敢管?”叔叔冷笑一声,大约是酒精壮了胆,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林谦耳边,“他那个二代表哥,是镇上派出所的副所长!我们这的土皇帝!村长李大根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虎哥’!我们这些老百姓,能怎么办?只能躲着他走,自认倒霉啊!”
林谦默默地将这些话记在了心里,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他知道,任何一个地方,都难免有些邻里纠纷和地痞无赖。但如果基层干部和执法人员都成了“保护伞”,那问题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也为了不破坏这次难得的团聚氛围,他没有再多问。
他只当,这不过是基层社会一个微不足道的、常见的缩影。他此番回来,是探亲,不是视察。
他想,等回到市里,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让纪委和政法委的同志,关注一下青川县的基层治理问题。
他没有想到,一场狂风暴雨,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
02
第二天,天朗气清,秋高气爽。
林谦一大早就陪着妻子苏晴,在村里散步。
他想带她看看自己小时候上学走过的那条长长的田埂路,看看那条他曾经在里面摸鱼抓虾、至今还在梦里出现过的小河。
清晨的村庄,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稻草的芬芳,远处山间的晨雾尚未散去,如一条洁白的哈达,缠绕在山腰。
两人手牵着手,漫步在村道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和闲暇。
“你看,那棵大榕树,就是我小时候常爬的树,上面还有我刻的名字呢。”
“还有那口井,我们全村人以前都喝那里的水,井水冬暖夏凉,可甜了。”
林谦像个找回了童年玩具的孩子一样,兴奋地向妻子介绍着自己记忆中的每一处“宝藏”。
苏晴微笑着,安静地听着,眼中充满了对丈夫过去的好奇和爱意。她能从丈夫的言语中,感受到他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
就在两人走到村头的小卖部门口时。
一阵粗暴的喝骂声,和玻璃瓶被砸碎的声音,像一把尖刀,划破了村庄清晨的宁"静。
林谦和苏晴循声望去。
只见小卖部门口,一个剃着光头、脖子上戴着一条小指粗的大金链子、手臂上满是狰狞纹身的壮汉,正带着两个染着黄毛、流里流气的“小弟”,对着小卖部的老板耍横。
小卖部的老板,是村里一个叫“德贵叔”的残疾老人,早年因为在山里采石,被石头砸断了一条腿,行动不便,妻子又早逝,无儿无女,就靠着这个小卖部,卖点针头线脑、油盐酱醋,勉强维持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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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德贵叔正拄着那根磨得油光发亮的拐杖,一脸惊恐和哀求地看着那个壮汉。
“虎……虎哥,您再宽限两天……就两天!这几天生意不好,我这……这实在还没凑齐……”
那个被称为“王老虎”的壮汉,根本不听他的解释。
他一脚踹翻了门口摆放着啤酒饮料的货架。
“哗啦——”
几十个玻璃瓶摔在水泥地上,瞬间碎裂,褐色的啤酒泡沫和五颜六色的饮料流了一地,场面一片狼藉。
“老东西,给你脸了是不是?!”
王虎用手指着德贵叔的鼻子,唾沫横飞地骂道。
“上个月就该交的‘管理费’,你他妈拖到今天!老子这规矩,是给你一个人定的吗?!”
“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今天中午之前,五百块钱,一分不能少!不然,我把你这破店给你砸了!让你连要饭都没地方去!”
苏晴是省城的大家闺秀,哪里见过这种粗野不堪的场面。
她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紧紧拉住了林谦的胳膊,身体微微发抖。
周围,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村民在围观,但所有人都只是远远地站着,像看戏一样,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出声制止。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麻木,和一丝事不关己的冷漠。
林谦的眉头,瞬间紧紧地锁了起来。
昨天叔叔的话,还言犹在耳。
今天,他就亲眼见到了这活生生的一幕。
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敲诈勒索,欺凌一个孤苦无依的残疾老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地痞无赖,这是黑恶势力!是在他林谦治下的土地上,公然挑战法纪和社会良知的毒瘤!
他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别怕。
然后,他迈开步子,沉稳地走了上前。
他站在德贵叔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将瘦弱的老人护在了身后,语气平静地开口。
“乡里乡亲的,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呢?”
王虎正骂在兴头上,冷不丁被人打断,很是不爽。
他斜着眼睛,从上到下,轻蔑地打量着林谦。
看他穿着一身干净得体的休闲装,但并不是什么一眼就能认出的国际名牌。
身边的女人倒是长得水灵漂亮,气质不凡,一看就是城里养尊处优的。
王虎便立刻在心里给林谦下了定义:八成是哪个在外面混得不怎么样,赚了几个小钱,就回乡来显摆探亲的“软柿子”。
他轻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一口浓痰,吐在了林谦的脚边。
“你算哪根葱?城里回来的了不起啊?”
“滚一边去!别他妈耽误老子办事!不然老子火起来,连你一块儿拾!”
林谦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本想低调行事,不想惊动任何人。
但对方的嚣张跋扈,已经彻底触碰了他的底线。
作为一个市委书记,如果在他眼皮子底下,都不能保护一个普通百姓的安宁,那他这个书记,当得还有什么意义?
他决定速战速决。
他脸色一沉,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带着一股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场。
“我是林谦,这个村里出去的。”
“我现在是云州市的市委书记。”
“我命令你,立刻向这位大爷道歉,并且把所有东西,都给我整理好。”
他以为,亮出“市委书记”这个身份,足以将这种欺软怕硬的地方混混,吓得屁滚尿流。
毕竟,在普通老百姓的认知里,这已经是天一样大的官了。
03
听到“市委书记”这四个字,王虎先是明显地一愣。
他那双凶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本能的惊疑和审视。
他身边的两个黄毛小弟,也下意识地停住了准备上前的脚步,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整个场面,出现了短暂的凝固。
周围的村民们,也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
“林谦?是老林家的那个大学生林谦?”
“他当市委书记了?真的假的?”
可仅仅几秒钟之后。
王虎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和他身边的小弟对视一眼,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肆无忌惮的狂笑。
“哈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他说什么?他说他是市委书记?!”
“哥们儿,你他妈是哪部电视剧看多了,跑这儿来跟老子演戏呢?还市委书记?你怎么不说你是玉皇大帝呢?!”
王虎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指着林谦,对周围的村民大声嚷嚷。
“大家都来听听,都来看看!这个城里回来的装逼犯,说他是市委书记!你们信吗?哈哈哈哈!”
他根本不信。
在他那被酒精和蛮横填满了的、可怜的认知里,“大官”,尤其是市委书记这种级别的“大官”,都是什么样的?
那都是前呼后拥,警车开道,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点头哈腰地陪着,说一句话下面的人都得拿本子记下来。
怎么可能像眼前这个人一样,穿着一身普通的便服,自己开着一辆破大众,还带着老婆在村里的小路上闲逛?
这不符合他对“权力”的所有想象。
所以,他百分之百地认定,林谦是在“装逼”,是在虚张声势,是在用一个可笑的谎言,来挑战他王老虎在清水村的绝对权威。
被一个“软柿子”当着全村人的面如此挑衅,王虎感觉自己的脸面被狠狠地踩在了地上摩擦。
恼羞成怒之下,他的表情变得愈发狰狞。
他用那根戴着大金戒指的粗壮手指,几乎要戳到林谦的鼻子上。
他恶狠狠地,一字一句地,吼出了那句贯穿全文的话:
“我管你是什么书记!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得给爷跪下!”
他嚣张到极点地一挥手,对着两个已经跃跃欲试的小弟下令。
“兄弟们,给我上!”
“让这个不开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书记’,和他那个水灵的马子知道知道,在清水村,谁说的话,才是规矩!”
王虎的两个小弟,立刻狞笑着,掰着手指关节,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一左一右,向林谦逼了过来。
林谦将脸色已经吓得惨白的妻子,一把拉到自己身后,眼神已经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冰。
他没有想到,在他治下的土地上,在他阔别多年的故乡,竟有如此嚣张、如此目无法纪之徒。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但所有人都只是远远地站着,交头接耳,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出声制止。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麻木,和一丝看热闹的兴奋。
眼看着,一场肢体冲突,就要爆发。
林谦甚至已经在考虑,如何在保护好妻子的前提下,用最快的速度,将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人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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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
人群外,传来一个焦急得变了调的声音。
“都住手!住手!干什么呢!王虎!你又在干什么!”
众人回头一看。
只见小卖部的老板娘,一个瘦小的中年妇女,哭喊着,把村长李大根给叫了过来。
04
李大根五十多岁,挺着个硕大的啤酒肚,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夹克,一路小跑过来,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他显然是这里的“和事佬”,专业灭火队员。
他看都没看林谦一眼,第一反应就是跑过去,拉住王虎的胳膊,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哎哟,我的虎爷!我的亲哥!您消消气,消消气!”
“多大点事啊,不就是管理费嘛!我替他出了!我替他出!您给我个面子,啊?别跟一个瘸老头一般见识。”
王虎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劝。
他不耐烦地一把推开李大根,差点把村长推个趔趄。
“滚蛋!李大根,今天谁的面子也不好使!”
王虎指着林谦,恶狠狠地说道。
“这个外地来的装逼犯,敢在我的地盘上冒充市委书记,今天老子要是不把他腿打断,我这‘王老虎’的名号,以后就倒着写!”
李大根一看王虎是真动了怒,心里叫苦不迭。
他知道王虎的脾气,今天这事,怕是善了不了了。
他没办法,只好转过身,准备去劝那个倒霉的“外地人”,让他赶紧服个软,道个歉,破点财消灾。
他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陪着笑脸,走向林谦。
“这位老板,你……你也是,出门在外,和气生财,少说两句……”
“快……快给虎哥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当他抬起头,看清了那个被他称为“老板”的、一直被他当成背景板的男人的脸时。
他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那张肥硕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