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
女人嘴角的笑意像是被冬日的寒风吹过,瞬间凝固成一层薄冰,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毒的银针,扎在对面男人的耳膜上。
“姐,小萌说……她说长姐如母……。”
男人的声音在手机那头变得粘稠而模糊,像一团被水泡开的棉花,堵在喉咙里。
“所以呢。”
女人的指甲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划出一道细不可闻的声响。
“所以……所以那三十万彩礼,妈说,爸也说,你……你得出。”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却又掩饰不住得意的娇俏女声,“老公,跟姐好好说,姐最疼你了。”
女人笑了,一种冰凉的,毫无温度的笑声从喉咙深处溢出,在这死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01
那间号称全市最顶级的宴会厅,此刻正像一只被剖开肚皮的金色巨兽,贪婪地吞吐着宾客们的喧闹与酒气。
头顶上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垂下无数根晶莹剔透的触手,将光线切割成一片片破碎的金色鳞片,洒在每一张油光满面的脸上。
林薇坐在主桌,身上那件量身定制的香槟色礼服,让她像一株在喧嚣中沉默盛开的马蹄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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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姿态优雅,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应付着各路亲戚朋友的恭维与赞叹。
“哎呀,林薇真是出息了,一个人撑起一个家啊。”
“可不是嘛,有这么个姐姐,林涛这辈子可有福了。”
这些话语像一群嗡嗡作响的蜜蜂,围着林薇盘旋,试图钻进她的耳朵,换取她更甜美的笑容。
林薇只是微笑着,点头,举杯,将杯中那抹猩红的液体一饮而尽。
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一股灼人的暖意,却暖不了她那颗早已被岁月磨砺得有些麻木的心。
她看着不远处,正被一群年轻人簇拥着的弟弟林涛。
他今天穿着一身崭新的阿玛尼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像一只开屏的孔雀,骄傲地展示着自己华丽的羽毛。
而那身西装,是林薇上个月飞香港出差时,特意在专卖店为他挑选的,花掉了她半个项目的提成。
林涛的身边,站着今天另一位主角,他那美丽动人的未婚妻,张萌。
张萌确实很美,那种美带着一种精心计算过的甜腻,像一颗裹满了糖霜的樱桃,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满口生津。
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地,总能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楚楚可怜的无辜。
此刻,她正挽着林涛的胳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一声声“老公”叫得又脆又甜,让林涛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了云端上,飘飘然的,找不着北。
林薇的目光从那对新人身上移开,落在了同桌的父母脸上。
父亲林建国今天也穿了新衣,挺着他那日渐发福的啤酒肚,正和几位老亲戚吹嘘着女儿的设计工作室去年又接了多大的单子。
母亲李桂芬则忙着给张萌的父母夹菜,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那笑容在她那张过早衰老的脸上,显得有些褶皱,像一朵被风干的菊花。
这一幕,和谐得像一幅色彩饱满的油画,每个人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其乐融融,皆大欢喜。
可林薇却觉得,这幅画的颜料里,掺了太多的假。
那金色是虚假的,那红色是虚假的,就连那一张张笑脸,也都像是戴上了一层精致的面具。
宴会进行到一半,到了最激动人心的环节。
司仪用一种打了鸡血般的亢奋声音喊道:“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世界上最伟大的姐姐,林薇女士,为她的宝贝弟弟送上新婚的祝福和……贺礼。”
林薇在众人瞩目中站起身,从手边的爱马仕包里,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厚厚的红色利是封。
那红色,在水晶灯的照耀下,红得有些刺眼。
她走到林涛和张萌面前,将红包递了过去。
“林涛,张萌,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林涛激动得满脸通红,伸手就要去接。
可张萌却比他快了一步,她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双手接过了那个红包。
“谢谢姐。”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姐,你真好,你就像我亲姐姐,不,你就像我亲妈一样。”
林薇的心,在那句“亲妈”里,轻轻地刺痛了一下。
她看见张萌的手指,在接过红包的那一瞬间,不经意地,却又极快地,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红包的厚度。
那个动作很细微,快得像一阵风,但林薇还是捕捉到了。
她还看到了,在确认了那令人满意的厚度之后,张萌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那是一种混杂着贪婪与算计的光芒,像狼在黑夜里看见了猎物。
接着,那精光又被她迅速地用一层感动的泪水所覆盖。
她夸张地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然后给了林薇一个大大的拥抱。
“姐,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林涛的,我们一起孝敬你和爸妈。”
她的身体很软,带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那味道闻起来很昂贵,却让林薇感到一阵莫名的窒息。
周围的宾客们开始起哄。
“快打开看看,薇薇多大方。”
“是啊是啊,让我们也开开眼。”
张萌似乎就在等这句话,她用眼神征求了一下林涛的意见,林涛像个傻子一样,只知道点头。
于是,张萌当着所有人的面,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红包。
当那一沓崭新的人民币暴露在空气中时,整个宴会厅都响起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
司仪用他那最富激情的声音报出了数字,“发发发发发,好吉利的数字,让我们再次感谢林薇女士对弟弟深沉如海的爱。”
掌声如雷。
林父林母的脸上笑开了花,仿佛那八万八是给了他们一样,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林涛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他看着林薇,眼眶都红了,“姐……谢谢你……。”
只有林薇,在所有人的欢呼与赞美中,感到了一丝彻骨的寒意。
她看着被张萌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沓钱,忽然觉得那不是钱,而是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正从四面八方,朝她收紧。
宴会结束后,林薇有些疲惫地靠在自己的车里。
闺蜜兼事业伙伴的周静坐在副驾驶,递给她一瓶冰水。
“怎么样,扶弟魔今天又大出血了。”
周静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但更多的是心疼。
林薇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让她纷乱的思绪稍微清醒了一些。
“没办法,就这么一个弟弟。”
她的声音里透着无奈。
“我跟你说,你那个弟媳妇,不是个省油的灯。”
周静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刚刚在酒桌上,她跟她那些小姐妹炫耀她手上的钻戒,说是什么一克拉的南非粉钻,你买的。”
“还说啊,你答应他们了,婚房的装修你全包,必须是现在最流行的意式极简风,所有家具都得是进口的。”
林薇沉默了。
钻戒是她买的,花了她将近二十万。
装修的事,张萌也提过,她当时没明确答应,只说会帮忙看看。
“这个张萌,看着甜美可爱,人畜无害,可我总觉得她那双眼睛里,藏着一把算盘。”
周静看着林薇,“她对你那么亲热,一口一个姐,叫得比亲姐还亲,可你发现没,她的眼神,从来没在你身上真正停留过,她看的,是你手上的表,你开的车,你背的包。”
“她看的是你这个人所代表的价值,而不是你这个人。”
02
周静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林薇一直不愿去深思的现实。
其实,她又何尝没有感觉到呢。
从张萌第一次踏进她家门开始,她的目光就黏在了她那套市中心大平层的装修上。
她会不经意地问她墙上那副画是哪个艺术家的,沙发是什么牌子的,甚至连她厨房里的一套刀具,都要问清产地和价格。
林薇当时只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些物质,有些虚荣,但她想,女孩子嘛,爱美爱享受,不是什么大毛病。
只要她对林涛是真心的,只要他们能好好过日子,她这个做姐姐的,多付出一点,也无所谓。
“你想多了,小萌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没什么坏心眼。”
林薇最终还是选择了自欺欺人。
她发动了汽车,白色的保时捷像一道闪电,划破了城市的夜色。
回到家,已经接近午夜。
林薇脱下高跟鞋,将自己重重地摔进柔软的沙发里。
巨大的疲惫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这些年,她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陀螺,不停地旋转,不敢有丝毫的停歇。
她要赚钱,要给父母买房,要给弟弟铺路,要维护这个看似光鲜的家。
她习惯了付出,习惯了被依赖,甚至习惯了家人们那种理所当然的索取。
她以为,这就是亲情。
她以为,弟弟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
可是今晚,在看到张萌捏着红包时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精光时,她那坚固的信念,第一次,出现了一道裂缝。
她正准备起身去洗漱,手机忽然“叮”地响了一声。
是一个转账提示。
林涛,向您转账88888元。
林薇愣住了。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和那个刺眼的数字,心脏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林涛的微信消息就紧接着跳了出来。
那是一段长长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她的眼睛里。
“姐,钱退你。”
“小萌都跟我说了,她说她很感动,但是这个钱不能收。”
“她说,长姐如母,你就像我第二个妈,哪有儿子跟妈要红包的道理。”
读到这里,林薇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她倒想看看,这个“好儿媳”接下来要唱哪一出。
果然,最关键的一句,在后面。
“姐,小萌家那边要三十万彩礼,这是她们那边的规矩,一分都不能少,说是为了考验我们家的诚意。”
“小萌的意思是……这笔钱……你应该帮我全出了。”
“毕竟,长姐如母嘛。”
轰的一声。
林薇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颗炸弹引爆了,瞬间一片空白。
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嗡鸣声。
她举着手机,反复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那条信息,仿佛不认识上面的中国字。
长姐如母。
好一个长姐如母。
这么多年,她为这个家付出所有,到头来,换来的,就是一句理直气壮的“你应该。”
原来,在他们眼里,她不是姐姐,不是女儿,而是妈,是一个可以无限压榨,无限索取,还不能有任何怨言的“妈。”
她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部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瞬间冷却,冻结成了冰。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拨通了林涛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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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心虚和闪躲。
“姐……。”
“林涛,你把刚刚那条微信,再给我说一遍。”
林薇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那死寂的海面。
“姐……那个……小萌也是为了我们好……她说……她说我们是一家人,不能算得那么清楚……。”
林涛支支吾吾,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声音背景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像是在指导,又像是在撒娇。
“老公,你跟姐好好说嘛,就说我说了,以后我一定会把姐当成亲妈一样孝顺的。”
是张萌。
林薇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正依偎在林涛怀里,一边享受着胜利的果实,一边“温柔”地操控着她那个没脑子的未婚夫。
“林涛,我只问你,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林薇一字一顿地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像一条黏腻的毒蛇,缠绕着林薇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林薇以为自己会在这场沉默中窒息时,林涛终于开口了。
“姐……你最有能力了……这三十万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你就帮我这一次吧……算我求你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种懦弱而又理所当然的语气,彻底击碎了林薇心中最后一丝温情。
“好。”
林薇只说了一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她怕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忍不住,将手机狠狠地砸在墙上。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林薇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像一尊被抽干了灵魂的雕塑。
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身上投下一片惨白的光晕。
03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母亲李桂芬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电话一接通,就是一连串机关枪似的质问。
“林薇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弟弟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挂了,三十万彩礼的事情,你到底管不管。”
“你是不是翅膀硬了,连你弟弟的婚事都不放在心上了。”
“我跟你说,这要是让你弟弟结不成婚,我们老林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母亲的声音,尖锐而刻薄,像一把生了锈的锯子,来来回回地,割着林薇的神经。
林薇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听着,感觉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妈,在你们眼里,我就只是林涛的姐姐吗。”
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她自己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不是他姐谁是他姐。”
李桂芬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我告诉你林薇,养儿防老,你以后还得靠你弟弟呢,现在不把他哄好了,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我不是先紧着他,你当姐姐的,让着他一点,多付出一点,不是应该的吗。”
“你应该”……又是“你应该。”
林薇忽然觉得很想笑。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
那一年,她刚刚考上大学,手里还攥着国外顶尖设计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她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幻想着自己未来能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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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那个时候,读高中的林涛,因为打架,把同学的腿给打断了。
对方家里狮子大开口,要十万块的赔偿,否则就要报警,让林涛坐牢。
那个年代,十万块,对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父母愁得一夜白了头。
最后,是她,默默地,将那份承载着她所有梦想的录取通知书,撕得粉碎。
她对父母说,我不去留学了,我要去工作,我要去赚钱。
她放弃了阳关大道,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她进了一家小设计公司,从最底层的助理做起,没日没夜地画图,跑工地,陪客户喝酒。
她把所有的工资都寄回家里,自己只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费。
她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扛起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家,也扛起了弟弟闯下的祸。
后来,她用攒下的钱,给林涛交了大学的学费,给他买了最新款的手机和电脑,让他能像所有城里的孩子一样,体体面面地去上学。
再后来,她开了自己的工作室,赚了更多的钱,她给父母买了这套宽敞明亮的大房子,让他们安享晚年。
她以为,她的付出,她的牺牲,家人是看在眼里的,记在心里的。
可现在她才明白,她错了。
在他们眼里,这一切,都是她“应该”做的。
因为她是姐姐。
因为她有能力。
所以她就必须像一头老黄牛,被这个家,被这个弟弟,套上枷锁,永无止境地耕耘,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妈,我累了。”
林薇轻声说。
“累什么累,你现在有钱了,有本事了,说一句累,就不想管我们了吗。”
李桂芬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林薇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管你弟弟,我就……我就去你公司闹,我看你这个老板还怎么当。”
嘟嘟嘟……
林薇挂断了电话。
她不想再听下去。
没过多久,父亲林建国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和母亲的撒泼打滚不同,父亲走的是“温情”路线。
“薇薇啊,你妈就是那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爸知道,这些年,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爸都记在心里呢。”
“可林涛是你唯一的弟弟啊,我们家就他这一根独苗,他的婚事,是天大的事,我们不能不管啊。”
“三十万,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个大数目,但对你来说,也就是一两个项目的事,你就当,帮帮你弟弟,也帮帮爸妈,行吗。”
“不然,小萌那么好的姑娘,要是跑了,你弟弟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父亲的声音,苍老而又充满了恳求。
如果是在以前,林薇或许会心软,会妥协。
可现在,她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他们口中那个“那么好的姑娘”,正在用最恶毒的方式,绑架着他们的亲情,算计着她的财产。
而她的家人,她的父母,却心甘情愿地,成了她的帮凶。
“爸,这件事,让我考虑一下。”
林薇疲惫地说道。
她需要时间,需要冷静,来想一想,这条被亲情捆绑的绳索,到底该如何解开。
挂了电话,林薇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她关掉手机,把自己扔在床上,昏天暗地地睡了一觉。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撕掉录取通知书的下午。
04
窗外的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
年少的她,看着手里的碎片,没有哭,只是觉得,心口的位置,空了一块,有冷风,不停地往里灌。
当她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华灯初上。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感,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瓶昂贵的矿泉水。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为自己做一顿饭了。
这些年,她的时间,她的精力,她的金钱,都花在了家人身上,却唯独,亏待了自己。
她走出家门,走进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她买了一桶泡面,一根火腿肠,一个卤蛋。
坐在便利店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夜景,她一口一口地,吃着那桶毫无营养,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美味的泡面。
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让她冰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可能会让她的家庭天翻地覆,但却能让她自己,重获新生的决定。
第二天,林薇主动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爸,妈,林涛,还有张萌,我们见一面吧,就在你们那套房子里,我们好好谈谈。”
她的语气,平静,且坚定。
家庭会议,在林薇给父母买的那套四室两厅的房子里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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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的装修是林薇亲自设计的,米白色的主色调,温馨而又典雅。
此刻,这间温馨的客厅里,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息。
林父林母坐在主位的沙发上,表情严肃,像两尊准备开堂会审的判官。
林涛和张萌则坐在他们对面,林涛全程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张萌则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脸上带着一丝得意而又志在必得的微笑。
林薇是最后一个到的。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包小包地提着各种补品和礼物,而是只背了一个她平时上班用的托特包。
她换上拖鞋,径直走到单人沙发上坐下,将包放在了身边的空位上。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那平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不安。
“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林薇淡淡地开口,打破了客厅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首先发难的,是张萌。
她显然是提前演练过,一开口,眼眶就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姐,我知道,三十万彩礼,对你来说,可能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让你为难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纸巾轻轻地擦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可是,这真的不是我个人的意思,是我爸妈……他们养我这么大不容易,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他们只是想看看,林涛,还有林涛的家人,对这门婚事,到底有多重视。”
“这三十万,不是卖女儿,是他们给我们小家庭的启动资金,以后我们还是要拿回来过日子的。”
她偷换概念,将赤裸裸的索取,说成了一种合情合理的考验和投资。
说完,她又转向林薇,语气变得无比动情。
“姐,从我认识林涛的第一天起,他就总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有多能干,多辛苦,多疼他。”
“他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没有你,就没有他的今天。”
“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誓,我一定要把你当成我亲妈一样尊敬,一样孝顺。”
“我知道,你最疼林涛了,你一定不忍心看到他因为区区三十万彩礼,就结不成婚,对不对。”
这一番话,说得是梨花带雨,情真意切,将自己摆在了最无辜,最懂事的位置上,同时又用“孝顺”和“亲妈”这两个词,给林薇戴上了两顶沉甸甸的道德高帽。
林父林母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显然对这个准儿媳的表现非常满意。
“林薇,你听听,你听听小萌多懂事。”
母亲李桂芬迫不及待地开始敲边鼓,“人家小萌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就是三十万吗,你弟弟一辈子的幸福,难道还不值三十万吗。”
“你要是还认我们这个家,认林涛这个弟弟,今天就把这个钱拿出来。”
父亲林建国也沉着脸,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薇薇,这件事,没得商量,你必须出这个钱,不然,以后你就别再进这个家门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齐刷刷地射向了林薇。
他们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猎手,将她围困在中央,等待着她最后的妥协与投降。
林涛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过头,他不敢看姐姐的眼睛。
他的沉默,就是一种默认,一种背叛。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以为,林薇会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在这样的亲情围剿下,败下阵来,乖乖地拿出银行卡,息事宁人。
05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林薇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动摇,反而,缓缓地,浮现出了一抹奇异的微笑。
那微笑,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她没有去拿她的银行卡,而是不急不缓地,从身旁的托特包里,取出了一个厚厚的,封面已经有些泛黄的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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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她将笔记本,轻轻地,放在了面前那张光洁如镜的茶几上。
那一声轻响,却像一声惊雷,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开。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困惑不解的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做什么。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林薇缓缓地,翻开了那个笔记本的第一页。
她的声音,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客厅里,清晰地响起,平静,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颗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了滚烫的油锅。
林涛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