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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岁大爷相亲要求女方70岁以下长得好看不物质,69岁大妈: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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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那条新闻的时候,正在给我窗台上的那盆君子兰擦叶子。

一片一片,用蘸了温水的软布,从叶柄擦到叶尖,像在抚摸一件瓷器。

手机就搁在旁边的小几上,社区群里有人发了个链接,标题很扎眼。

《八十二岁大爷硬核相亲:七十以下,貌美,不图钱。》

下面立马跟了好几条语音,都是院里那几个老姐妹,笑得前仰后合。

“哎哟喂,这老爷子想上天呐!”

“八十二了,还貌美?他自己照镜子吗?”

“这不就是找个免费保姆,还得是好看的保姆。”

我没点开语音,光看文字就觉得吵。

君子兰的叶子厚实、温润,带着一股植物特有的清香。我擦完最后一片,叶面油光锃亮,像一块绿色的玉。

我这才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链接。

视频里,一个老头儿,头发白得像雪,但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件半旧的中山装,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背挺得笔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对着镜头说话。

声音不响,但很清楚,带着点老派的口音。

“我姓江,今年八十二。”

“想找个老伴儿。”

“条件嘛,有三个。”

他伸出三根手指,瘦,但骨节分明,像枯老的树枝。

“第一,年纪不能太大,七十岁以下吧。精神头好,能一起到处走走。”

“第二,长得要周正,看着心里舒坦。”

“第三,不能贪图我的东西。我没什么东西,就一个破院子。”

他说完,就不再看镜头,眼神飘向了远处。那眼神,怎么说呢?像一口很深很深的井,你往下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但又觉得里面好像藏着很多东西。

评论区炸了锅。

骂他的,嘲笑他的,说他痴心妄想的,什么都有。

我却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

那张脸,布满了皱纹,像被岁月揉搓过的老树皮。但那双眼睛,眼角虽然耷拉着,瞳孔却很亮。

我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很熟悉的东西。

一种执拗。

像我那盆君子兰,不管天气怎么变,它就认准了那个方向,拼了命地长。

我关掉手机,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天阴沉沉的,像一块脏了的抹布。风刮过,楼下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哗啦啦地响,像是谁在低声哭。

我心里有个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去看看。”

我的女儿知道了,第一个反对。

她在电话那头,声音提得老高。

“妈!您疯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怪老头,您去凑什么热闹?万一是骗子呢?”

我没跟她争。

我只是说:“我就去看看。”

女儿大概是觉得我老糊涂了,叹了口气,又说:“行吧,您要去,我陪您去。地址在哪儿?我先找人打听打听这老头的底细。”

我说不用。

我自己去。

挂了电话,我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藕荷色的衬衫,一条白色的长裤。都是很多年前的旧衣服了,但料子很好,熨烫得平平整整。

我还找出那条珍珠项链,不大,每一颗都泛着温润的光。

对着镜子,我慢慢地戴上。

镜子里的人,头发也白了,眼角的皱纹像细密的渔网。可那双眼睛,还算清亮。

六十九岁了。

离他那个“七十岁以下”的门槛,只差一步。

我笑了笑。

够了。

相亲的地方,约在了一个老茶馆。

就是那种国营老店,木头桌子,长条板凳,空气里飘着一股茶叶、烟草和岁月混合的味道。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

还是那身中山装,坐在靠窗的位置,背挺得像一杆标枪。

桌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他没喝,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他回过神,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像探照灯,从我的头发丝,一直扫到我的鞋尖。

我不躲不闪,就那么迎着他的目光,微微笑了笑。

他没说话,给我倒了杯茶。

茶水是滚烫的,白色的雾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脸。

“你……就是打电话那个人?”他开口了,声音比视频里听着要沙哑一些。

我点点头。

“嗯,我姓林。”

“林……”他念叨了一遍,好像在品尝这个字的味道,“多大年纪了?”

“六十九。”

他“哦”了一声,眼里的光,好像暗下去了一点。

“差一点。”他说。

我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轻轻抿了一口。

茉莉花的香气,很浓,有点冲。

“差一点,也是在门槛里。”我说。

他没接话,又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茶馆的窗户外面,是一条老街,人来人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慢悠悠地走过。

“你觉得,你长得好看吗?”他突然问,问题很直接,甚至有点不礼貌。

我放下茶杯,看着他。

“年轻的时候,追我的人,从街头能排到街尾。”我说的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他转过头,重新打量我。

这一次,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很久。

“现在……”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也还周正。”

我笑了。

“那第三个条件呢?你怎么知道,我不图你的东西?”我问。

他终于笑了,虽然只是嘴角轻轻扯了一下,但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就生动了起来。

“你要是图我的东西,就不会穿成这样来见我了。”

他指了指我的衣服。

“这身衣服,料子不错,但款式是二十年前的了。还有你这串项链,是淡水珠吧?看着有些年头了,光泽都磨掉了不少。”

他说得都对。

这人,眼睛真毒。

“我那院子,不值钱。房子也破了,没人愿意住。”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要是想看,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

我点点头。

“好。”

他的院子,在一条很深很深的巷子里。

巷子是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溜溜的,两边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霉味。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说话。

只能听到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响。

他的脚步很稳,不像个八十二岁的老人。

院门是两扇斑驳的木门,红漆早就掉光了,露出里面木头的本色。门上挂着一把大铜锁,也是锈迹斑斑。

他从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叮叮当当地响。

他选了半天,才找到一把,插进锁孔里,用力一拧。

“吱呀——”

门开了。

一股浓郁的、混杂着泥土和花草腐烂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愣住了。

这哪里是个院子。

这简直就是个荒芜的植物王国。

院子很大,但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毫无章法地疯长着,藤蔓爬满了墙壁,杂草长得比人都高。

只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蜿蜒着通向院子深处那栋若隐若现的老房子。

“乱吧?”他站在我身边,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摇摇头。

我蹲下身,拨开脚边的一丛杂草。

下面,是一株小小的、快要被淹没的凤仙花,开着几朵粉色的花。

“这是凤仙花,也叫指甲花。”我轻声说,“小时候,女孩子都喜欢把它捣碎了,包在指甲上。”

他没做声。

我站起来,顺着那条小路往里走。

我看到了月季、蔷薇、三角梅,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花,它们纠缠在一起,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

空气中,有风吹过。

我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很淡,但很特别。

不是院子里任何一种花的味道。

“是什么味道?”我问。

他跟在我身后,脚步很轻。

“昙花。”他说。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他站在一片杂草丛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他的表情,很平静,但那双眼睛,却像起了风的湖面,泛着一圈一圈的涟漪。

“你……也种了昙花?”我的声音有点发颤。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指了指院子最深处的一个角落。

“在那儿。”

我拨开层层叠叠的枝叶,走了过去。

那个角落里,搭着一个破旧的木头架子,架子上,攀附着几株长得像仙人掌一样的植物。

叶片肥厚,边缘呈波浪状。

是昙花。

而且,看这长势,年头很久了。

其中一株最粗壮的昙花藤上,挂着一个饱满的花苞,外面包裹着一层紫红色的外衣,顶端露出一点点洁白。

看样子,很快就要开了。

“它快开了。”我说。

“嗯。”他应了一声,“每年都是这个时候。”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我下意识地念出了这句话。

他浑身一震,猛地看向我。

那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刀,要把我从里到外都看穿。

“你也知道这个故事?”

我点点头。

“我以前,在图书馆工作。”

他沉默了。

我们就这么站着,在这一片荒芜的院子里,对着一株即将开放的昙un花,相对无言。

风又来了,带着那股清幽的香气,萦绕在我的鼻尖。

我知道,我来对了。

从那天起,我几乎每天都去他的院子。

我跟他说,这院子再不收拾,这些花就全完了。

他没反对。

于是,我从家里带来了镰刀、剪子、小锄头。

女儿知道了,又在电话里嚷嚷。

“妈!您是去相亲,还是去当园丁啊?您图什么呀?”

图什么呢?

我也问自己。

我图他那个破院子吗?

还是图他这个八十二岁的孤僻老头?

我说不清楚。

我只知道,当我走进那个院子,闻到那股混杂着泥土和花香的味道时,我心里就觉得特别踏实。

我开始除草。

那些杂草,根扎得很深,我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把它们一棵一棵地连根拔起。

江大爷就搬个小马扎,坐在旁边看着我。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

有时候,他会递给我一瓶水。

有时候,他会提醒我,哪一棵是草,哪一棵是花苗。

他的话很少,但每一句,都在点子上。

他好像认识这里的一草一木。

有一天,我清理出一片空地,发现下面埋着一个生了锈的铁盒子。

我把盒子挖出来,擦掉上面的泥土。

盒子没有锁,我轻轻一掰,就打开了。

里面,是一些女孩子的零碎东西。

几根彩色的头绳,一个塑料的发卡,还有一本小小的、带锁的日记本。

锁也锈住了。

我抬头看向江大爷。

他正盯着我手里的盒子,眼神很复杂。

“这是……”我问。

“她的。”他说。

我知道这个“她”是谁。

是他的亡妻。

“她叫什么名字?”我问。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素心。”

他吐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素心。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好名字。

我把盒子盖好,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又用土把它埋了起来。

“我们别动她的东西。”我说。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暖意。

院子,被我一点一点地收拾了出来。

那些被杂草压得喘不过气的花,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月季重新挺直了腰杆,蔷薇的藤蔓也顺着墙壁,爬出了好看的形状。

江大爷开始动手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些旧木料,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

他是个木匠。

手艺很好。

没几天,他就做出了一个新的花架,换掉了那个快要散架的旧架子。

他还修好了院子里那口枯井的井沿,做了一张小小的木桌,两把木凳,就放在昙花架的旁边。

他说:“等花开了,我们就在这儿喝茶。”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

我们俩坐在新做的木凳上,院子里很安静,只能听到蜜蜂嗡嗡的声音。

他突然开口了。

“她也喜欢昙花。”

我知道,他又在说素心。

“她说,昙花就像人一样,一辈子就为了那么一次,拼了命地开,开完了,也就值了。”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总说我,像块木头,不懂这些。”

“我那时候,总是在外面跑,接活,挣钱。总想着,等挣够了钱,就好好陪她,陪她看花开。”

“可是……”

他没有说下去。

但我懂了。

有些等待,是永远等不到头的。

我没有安慰他。

我知道,他不需要安慰。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

“她走的那天,这株昙花,也开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那株昙花,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悲伤。

“开得特别好,一晚上,开了十几朵。”

“邻居跟我说,满院子都是香的。”

“可我没看着。”

“我在外地,给人赶一个柜子。”

“等我回来,花早就谢了。”

“她也……”

他的声音哽住了。

一个八十二岁的老人,在我面前,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我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的背,很瘦,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我能感觉到他突出的蝴蝶骨。

像一只折了翅膀的鸟。

我突然明白了。

他那些苛刻的、可笑的相亲条件,究竟是为了什么。

七十岁以下,是因为他想抓住时间的尾巴,抓住一点点青春的幻影。

长得周正,是因为素心,一定很美。

不图他的东西,是因为他和素心之间,只有这个院子,和满院子的花,这些是钱买不来的。

他不是在找一个新的老伴儿。

他是在找一个,能听他把故事讲完的人。

他是在等一个,能陪他再看一次昙花开放的人。

他是在跟过去的自己,做一个漫长的告别。

那天之后,我们之间的话,好像多了一点。

他会跟我讲,院子里哪一株花是素心亲手种的,哪一块砖是他们俩一起铺的。

他指着墙角一棵半死不活的石榴树说,这是他们结婚那年种下的,素心最喜欢吃石榴。

他又指着屋檐下那个空空的钉子说,那里以前挂着一个风铃,是素心用贝壳做的,风一吹,叮叮当当地响,很好听。

他讲得很细,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好像那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

而我,就静静地听着。

我像一个修复文物的匠人,用我的耳朵,把他那些破碎的、蒙了尘的记忆,一点一点地,重新拼凑起来。

有时候,我也会跟他说起我的事。

我说我以前在图书馆工作,管的是古籍部,每天对着那些发黄的、散发着霉味的老书。

我说我丈夫走得早,女儿又在外地,我一个人,守着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守着一盆君子兰。

我们俩,就像两只在冬夜里互相取暖的刺猬。

靠得太近,会扎伤对方。

离得太远,又会觉得冷。

我们就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

女儿又给我打电话了。

这一次,她的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激烈,多了一丝好奇。

“妈,您跟那个江大爷,怎么样了?”

我说:“挺好的。”

“他没骗您吧?”

“没有。”我说,“他是个好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妈,您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喜欢?

这个词,对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太奢侈了,也太遥远了。

我想了想,说:“我只是觉得,跟他待在一起,心里很静。”

就像我在图书馆里,修补那些破损的古籍。

一坐,就是一天。

外面世界的纷纷扰扰,都与我无关。

我只专注于手里的那本书,那一页纸。

和江大爷在一起,也是这种感觉。

我们专注于这个院子,专注于这些花草,专注于那些被时间遗忘的故事。

我们都在修补。

他在修补他的回忆。

而我,在修补我那颗因为孤独而变得有些荒芜的心。

昙花的花苞,一天比一天饱满。

顶端那一点点白色,也越来越大。

江大爷说,就这两天了。

那天傍晚,天色阴沉得厉害,看样子要下雨。

我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家。

江大爷突然叫住我。

“今晚……别走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别处,脸颊上,似乎有一抹不自然的红色。

我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了。

他是怕,昙花在今晚开。

而他,不想再一个人看了。

我点点头。

“好。”

他家里的陈设,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一张老式的木板床,一个掉漆的衣柜,一张书桌。

书桌上,摆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一个年轻女人的黑白照片。

她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微微地笑着,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很美,是一种很干净、很温柔的美。

是素心。

她的眉眼之间,确实和我,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似。

尤其是在笑起来的时候。

我终于知道,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为什么会盯着我看那么久了。

晚饭,我们吃得很简单。

一锅白粥,一碟咸菜。

吃饭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雨了。

雨点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地响。

屋子里没有开灯,很暗。

我们谁也没说话,只有喝粥的声音。

吃完饭,他从柜子里,拿出两件厚衣服。

“穿上,晚上院子里凉。”

我们俩穿好衣服,搬了凳子,就坐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的那株昙花。

雨,越下越大。

像一幕厚厚的珠帘,挂在天地之间。

院子里的花草,在雨中轻轻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雨水的清新味道。

还有那股越来越浓的,昙花的香气。

“要开了。”江大爷轻声说。

我点点头。

我们俩,就像两个虔诚的信徒,在等待一场神圣的仪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雨,渐渐小了。

大概是晚上九点多的时候。

那朵紧闭的花苞,开始微微地颤动。

紫红色的外衣,像害羞的少女,一点一点地,向后舒展开来。

洁白的花瓣,层层叠叠,缓缓地绽放。

那个过程,很慢,很慢。

但充满了力量。

像一个沉睡了很久的生命,在慢慢地苏醒。

当最后一层花瓣完全打开的时候,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那朵花,就那么静静地悬在空中。

洁白无瑕,像用汉白玉雕刻出来的一样。

花蕊是淡黄色的,像一捧碎金。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香,瞬间弥漫了整个院子。

那香味,清冷,幽远,带着一丝禅意。

好像不属于这个凡俗的世界。

“开了。”江大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看见,有两行浑浊的泪,从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滑落下来。

他没有擦。

就那么任由它流着。

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了。

他不是在看花。

他是在看他逝去的爱人,看他回不去的青春。

我也哭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是为了他,为了素心,还是为了我自己。

我们这些被时间抛下的人,心里都藏着一朵永不凋谢的昙花。

在某个寂静的深夜,悄悄地,为某个人,绽放。

雨停了。

月亮从云层里钻了出来。

清冷的月光,洒在院子里,给那朵盛开的昙花,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美得,让人心碎。

我们就在屋檐下,坐了一整夜。

谁也没有说话。

我们就那么看着它,从盛放到极致,再到一点一点地,开始枯萎。

天快亮的时候,那朵曾经美得不可方物的花,已经完全凋谢了。

花瓣软软地垂了下来,像一个疲惫的舞者,结束了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支舞。

江大爷站起身,走到花架前。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把那朵凋谢的昙花,摘了下来。

他把它捧在手心,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都说昙花一现。”

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释然的光。

“可我总觉得,只要开过,就不算白来。”

“人也是。”

那一刻,我觉得他不再是那个执拗的、孤僻的怪老头了。

他像一个得道的高僧,勘破了生死的秘密。

那天早上,我没有回家。

江大爷说,昙花可以入菜,味道很好。

他把那朵凋谢的昙花,小心翼翼地处理干净,用它,给我做了一碗汤。

汤是甜的,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我喝着那碗汤,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吃完早饭,我跟他说,我要走了。

他点点头,没说留我。

他送我到巷子口。

清晨的阳光,照在青石板路上,反射出金色的光。

“以后……还来吗?”他问。

我看着他,笑了。

“院子里的草,过几天就又长出来了。”我说。

他好像也笑了。

“那我等着你。”

我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条悠长的巷子。

我没有回头。

但我知道,他一定还站在那里,看着我。

就像很多年前,素心离开的时候,他也一定,是这样站着,目送她,走进另一个,我看不见的世界。

我们的故事,并没有像那些言情小说一样,有一个轰轰烈烈的结局。

没有婚礼,没有誓言。

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每天去他的院子,除草,浇花。

他每天给我讲,他和素心的故事。

有时候,天气好了,我们会一起去逛公园,去逛菜市场。

他走路的时候,会习惯性地走在我的左边,把我护在里侧。

过马路的时候,他会很自然地,伸出手,拉住我的胳膊。

他的手,很干,很暖。

院里的邻居,都以为我们俩在一起了。

他们看见我,会开玩笑地叫我“江师母”。

我每次都只是笑笑,不解释。

有些关系,是不需要解释的。

就像他和素心。

就像我和他。

我们是知己,是故人,是两个在人生尽头,偶然相遇,然后决定结伴走一程的旅人。

女儿回来看我。

她看见我正在收拾行李,往一个布包里塞我的几件换洗衣服。

“妈,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说:“去江大爷家住几天。”

“住几天?”她瞪大了眼睛,“你们……”

我打断她的话。

“他的腿脚,最近不太好了。下雨天,总是疼。”

“我过去,能帮他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

女儿沉默了。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

“妈,您想好了吗?”

我点点头。

“我想好了。”

我不是去当保姆。

我也不是想取代素心。

我只是想,在我还能动的时候,去陪着另一个,也需要陪伴的灵魂。

我们都老了。

剩下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

我不想再一个人,守着一盆君子兰,从天亮,等到天黑。

我想去那个有花有草的院子。

我想听风吹过屋檐下的风铃声,哪怕那个风铃,已经不在了。

我想在冬天的午后,和他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打个盹。

我想,在他跟我讲起素心的时候,能给他递上一杯热茶。

就这么简单。

我搬进了江大爷的家。

我没有住进他的卧室。

我睡在隔壁那间,堆满杂物的房间里。

我把房间收拾了出来,铺上了我带来的床单被褥。

我们的生活,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

早上,我起来做早饭。

他起来,去院子里打一套很慢很慢的太极拳。

吃完饭,我们俩就一起侍弄那些花草。

下午,他会戴上老花镜,坐在书桌前,修补一些邻居送来的旧家具。

我呢,就坐在旁边,看我的书。

我们很少说话,但我们都知道,对方就在那里。

这种感觉,很安心。

他的那本带锁的日记本,我终究还是打开了。

有一天,我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把它碰到了地上。

锁扣,摔开了。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忍住,翻开了。

日记本的主人,应该就是素心。

字迹很娟秀。

里面记录的,都是一些生活的琐事。

今天,院子里的石榴树,发新芽了。

今天,他从外面回来,给我带了一块桂花糕。

今天,我们吵架了,因为他又要去外地。

我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翻到最后几页,字迹开始变得潦草,无力。

“他又走了。这一次,要去很久。”

“我跟他说,等我过生日的时候,一定要回来。他说好。”

“昙花要开了,他说,他会赶回来看。”

“我好像……等不到他了。”

“如果他回来,看到这本日记,请告诉他,我没有怪他。”

“我只是,有点遗憾。”

“遗憾,没能跟他一起,白头到老。”

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

“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合上日记本,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

我把日记本,放回了那个生了锈的铁盒子里,重新把它埋好。

我没有告诉江大爷,我看了素心的日记。

有些秘密,就让它永远成为秘密吧。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我看着江大爷的眼神,变得更加温柔了。

这个执拗了一辈子的男人,他守着一个院子,守着一个承诺,守着一份已经逝去的爱情。

他不是不懂浪漫。

他的浪漫,都给了那个叫素心的女人。

而我,只是一个有幸,在他人生的暮年,闯入这个院子,旁观了这场旷日持久的爱情的,一个过客。

秋天的时候,江大爷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他连下床,都变得很困难。

大部分时间,他都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那棵叶子已经落光的石榴树,发呆。

他跟我说,他想吃石榴了。

我跑遍了整个城市的菜市场,才买到几个品相还不错的石榴。

我剥开,把那些晶莹剔透的石榴籽,一粒一粒地,喂到他的嘴里。

他吃得很慢,像是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甜。”他说。

“跟她种的那个,一个味道。”

有一天,他把我叫到床边。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串叮叮当当的钥匙。

他把那串钥匙,放在我的手心。

“这个院子……以后就交给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风中的羽毛。

我的手,在发抖。

“别说傻话。”

他笑了。

“我没说傻话。”

“我这辈子,没攒下什么钱,也没什么本事。”

“就剩下这个破院子,和这一院子的花。”

“我知道,你喜欢它们。”

“你把它们,照顾得很好。”

“素心要是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

他说完这些话,就闭上了眼睛,好像很累了。

我知道,他快要走了。

他要去见他的素心了。

那个晚上,我没有睡。

我坐在他的床边,握着他那只冰冷干枯的手。

我给他讲故事。

讲我在图书馆里,看到的那些古书里的故事。

讲牛郎织女,讲梁山伯与祝英台。

讲那些关于等待,关于错过的故事。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我只是不停地讲,不停地讲。

讲到最后,我的嗓子都哑了。

天快亮的时候,我感觉到,我握着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

我低下头。

他睡得很安详。

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好像,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江大爷的葬礼,很简单。

只有我,还有他的几个远房亲戚。

女儿也从外地赶了回来。

她抱着我,眼睛红红的。

“妈,我们回家吧。”

我摇摇头。

“我不走。”

“我要守着这个院子。”

女儿不理解。

她觉得我疯了。

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老头,为了一个破院子,就要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

我没有跟她解释太多。

有些事情,是解释不清的。

我留了下来。

我用江大爷留给我的那点微薄的积蓄,把那栋老房子,重新修葺了一下。

我把院子,打理得比以前更好。

春天,月季和蔷薇开得像一片火海。

夏天,石榴树重新结出了果子。

秋天,满地的落叶,像金色的地毯。

冬天,下雪的时候,整个院子,白茫茫的一片,很安静。

我还是一个人。

但我再也没有感觉到孤独。

因为我知道,这个院子里,住着两个灵魂。

他们,一直都在。

他们看着我,除草,浇花,看着我,慢慢变老。

有时候,我会搬个凳子,坐在昙花架下。

我会泡一壶茶,一杯给我,一杯,放在对面的空凳子上。

我会跟他们聊天。

聊今天天气怎么样,聊院子里的花又开了几朵。

我说。

他们在听。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我知道,那是他们,在回答我。

去年,我七十岁了。

我终于,跨过了江大爷当初设定的那道门槛。

生日那天,女儿给我打来视频电话。

她在那头,哭得稀里哗啦。

“妈,您回来吧,我接您养老。”

我笑了。

“傻孩子,妈在这里,就很好。”

我把镜头,对准了院子。

院子里,阳光正好。

我新养的一只小猫,正在花丛里打滚。

“你看,这里多好。”

“有花,有草,有太阳。”

“有……家。”

是的,家。

这里,就是我的家。

是我后半生,最后的归宿。

我不知道,我还能守着这个院子多久。

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五年。

也许,就是明天。

但我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我知道,等我走的那一天,我会和他们,在这个院子里,重逢。

我们会一起,看那株昙花,年复一年地,盛开。

一如当年。

永不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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