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开门！江兰！我知道你在家，给我开门！”
“砰！砰！砰！”
沉重而暴躁的砸门声，几乎要将老旧的防盗门砸穿。
我叫江兰，今年48岁，一个普通的离异女人。此刻，我正紧紧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泰迪，心脏也跟着那砸门声一起狂跳。
“小姨！你别躲着不出声！我妈都告诉我了，你这个月退休金发了！快开门，借我五千块钱应急！”
门外，是我亲姐姐的儿子，我28岁的外甥，李军。
一个游手好闲、被我姐姐惯坏了的无底洞。
怀里的豆豆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恐惧和愤怒，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它只有五斤重，是我三年前从宠物救助站领养的，是我这几年唯一的伴。
“李军，你走吧，我没钱。”我的声音隔着门板，显得有些无力。
“没钱？你放屁！”
门外的叫骂声更加不堪，“你一个老寡妇，无儿无女，守着那点钱下崽吗？我可是你亲外甥！快开门，不然我踹门了！”
“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我提高了音量，试图吓退他。
回答我的是一声更响的踹门声，以及李军的狂笑：“报警？好啊！你报啊！警察来了我正好评评理，看外甥问亲姨借点钱，犯了哪门子法！”
他吃定了我爱面子，也吃定了我姐会来和稀泥。
就在这时，门锁传来“咔哒”的异响，显然是他在用什么东西撬锁。
我浑身一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将豆豆放在地上，抄起了门边的拖把，死死地盯着门锁。
“咔哒”一声，门开了。
一股浓烈的酒气和烟臭味扑面而来，李军那张因酗酒而浮肿的脸出现在门口，他咧着一个黄牙密布的嘴，笑得像个魔鬼。
“小姨，你看，这不就开了吗？何必呢？”
豆豆像是感觉到了主人面临的巨大威胁，它猛地从我脚边冲了出去，对着李军的裤腿发了疯地狂吠。
“滚开！你个小畜生！”李军眼神一狠，抬脚就朝豆-豆踹了过去。
那一脚又快又狠，豆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个破布娃娃一样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滚落在地，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
“豆豆！”我发出一声尖叫，疯了一样地扑过去。
李军却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将我狠狠地往后一拽，“一条狗而已，叫什么叫！先给钱！”
头皮传来的剧痛和对豆豆的担忧，让我积压了多年的愤怒彻底爆发。
我反手抓起手里的拖把，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的脸狠狠地抡了过去！
“啊——！”
李军惨叫一声，捂着脸松开了我。
我没有停，像个疯子一样，用拖把杆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他的身上，把他推出了门外。
“滚！你给我滚出去！”
“你敢打我？江兰你这个疯婆子！”
我红着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推出门外，“砰”的一声甩上了门，反锁。
我背靠着门，浑身发抖，缓缓滑落在地。
不远处，豆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了。
01.
我抱着豆豆冲下楼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深夜的宠物医院灯火通明，医生检查后说，豆豆被踹断了两根肋骨，还有些内出血，需要马上手术。
我颤抖着手刷了八千块的手术费，又交了五千块的住院费。
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我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后怕和愤怒。
手机响了，是我姐江红打来的。
我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她劈头盖脸的质问。
“江兰！你什么意思？李军是你亲外甥，你怎么能拿拖把打他？你看看他脸上的伤！你是不是疯了！”
我的心一点点变冷。
“姐，”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喝醉了酒，撬开我的门，还把豆豆踢得半死，现在正在抢救。”
“一条狗！你为了一条狗打你外甥？”江红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尖锐得刺耳，“那条狗能跟我儿子比吗？我儿子要是破相了，我跟你没完！”
我气得发笑，笑声里带着泪。
“在你眼里，你儿子是宝，我的豆豆就不是命吗？他撬我家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犯法？”
“他不是跟你借钱应急嘛！你这个当小姨的，那么有钱，借他一点怎么了？非要闹成这样？”
又是这套说辞。
自从我丈夫前几年因病去世，我拿到一笔赔偿款后，我姐姐一家就把我当成了他们的私人提款机。
李军三十好几的人了，没有正经工作，整天跟一群狐朋狗友鬼混，不是赌博就是喝酒。
没钱了，就来找我要。
江红从来不觉得她儿子有错，只觉得我这个当小姨的“为富不仁”，不肯帮扶“唯一的亲外甥”。
这些年，我陆陆续续给了他不下十万，可换来的不是感激，而是得寸进尺。
“姐，钱是我辛辛苦苦攒的，是我的养老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李军是个成年人了，他该自己去挣钱，而不是像个吸血鬼一样趴在我身上！”
“你说谁是吸血鬼？江兰，你有没有良心！要不是当年爸妈帮你，你能有今天？现在你日子好过了，就不认我们这门穷亲戚了是吧！”
又是道德绑架。
我疲惫地闭上眼，“豆豆还在抢救，我没心情跟你吵。”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没过几分钟，家庭微信群里就炸开了锅。
我姐江红在群里发了一张李军脸部受伤的照片，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确实有点吓人。
江红：“@所有人 看看吧！这就是我那个好妹妹干的好事！为了条畜生，把我儿子打成这样！还有没有天理了！”
紧接着，她又发了一大段控诉我的语音，哭天抢地，说我六亲不认，心肠歹毒。
几个不明就里的亲戚开始附和。
大舅：“江兰，这事你做得不对啊，怎么说也是你外甥。”
三姨：“就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动手就不对了。”
我看着群里一条条指责我的消息，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没有一个人问问，李军为什么会挨打。
没有一个人关心，我的狗是不是还活着。
在这个家里，我仿佛永远是那个理应付出，并且不能有任何怨言的人。
02.
豆豆的手术很成功，但需要住院观察一周。
每天的住院费、治疗费、营养费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我每天都去医院陪它，看着它虚弱地躺在保温箱里，心如刀割。
这天，我刚从宠物医院出来，就接到了物业的电话。
“江女士吗？您家的电费已经欠费停电了，请您尽快缴纳。”
我愣了一下，我记得我上周才交过电费。
我打开手机APP一查，瞬间明白了。
电费账单上显示，过去一周的用电量，是我平时一个月的五倍。
尤其是夜间用电，高得离谱。
我立刻想到了一个人——李军。
我家是老小区，电表都在门外。李军找不到我要到钱，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报复我。
他肯定是找了个插排，从我家的电表上接了线，不知道给什么大功率的电器充电。
我气得浑身发抖，立刻赶回家。
果然，在我家门外的电表箱旁，一根粗长的电线歪歪扭扭地接在我的电表上，一直延伸到楼上我姐姐家。
他们家住在我的正上方。
我怒火中烧，直接上楼敲响了我姐家的门。
开门的是江红，她看到我，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反而一脸理直气壮。
“你来干什么？医药费准备好了吗？”
我指着楼道里那根刺眼的电线，声音都在颤抖：“姐，你还要不要脸？偷我家的电！”
江红闻言，翻了个白眼，靠在门框上。
“什么叫偷？说得那么难听！你家又没人住，电反正也用不掉，借我们用用怎么了？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我家没人住？我每天都回来！电费不要钱吗？你们一个星期用了我五百多块钱电费！”
“五百块钱？对你来说不是毛毛雨吗？”她撇撇嘴，一脸不屑，“你给那条狗看病，一花就是上万，我们用你点电，你就心疼了？在你心里，我们还不如一条狗？”
又是这句话。
我看着她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彻底心寒了。
“把电线拔了，把电费给我。”我冷冷地说道。
“不给！”江红脖子一梗，“除非你把李军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赔了，不然这电我们就一直用下去！”
“你这是抢劫！”
“随你怎么说！”
她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站在门外，气得浑身冰冷。
我回到家，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心里一片悲凉。
我没有去拔那根电线，因为我知道，就算我拔了，他们明天还会接上。跟这种无赖，讲道理是没用的。
我拿出手机，默默地拍下了那根从我家电表接出去的电线，以及电表上飞速转动的数字。
然后，我给电力公司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喂，小王，帮我个忙……”
03.
第二天，我没有再去找江红理论。
我先去缴清了电费，恢复了供电。然后像往常一样，去宠物医院看望豆豆。
豆豆恢复得不错，已经能小口小口地吃东西了。我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从医院出来，我接到了电力公司朋友小王的电话。
“兰姐，都按你说的办好了。新电表是智能的，有任何异常用电，后台都会报警。我还把你提供的照片和视频做了备案，他们要是再敢偷电，就不是补交电费那么简单了，可以直接报警，告他们盗窃国家资源。”
“谢谢你，小王，改天请你吃饭。”
“客气啥。”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我也不能任人宰割。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效的警告。
果然，当天晚上，我姐江红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暴躁。
“江兰！你干了什么好事？我们家怎么突然停电了？”
我平静地回答：“不知道，可能是你们也欠费了吧。”
“不可能！我们上个星期才交的电费！”她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声音变得尖利起来，“是不是你搞的鬼？你把我们电给掐了？”
“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们家的电，我怎么掐得了？倒是你们家那根线，还接在我家电表上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几秒钟，江红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等着！我这就让李军下去看看！”
很快，电话被挂断了。
我可以想象，当李军发现那根电线已经无法从我的新智能电表上偷电时，会是怎样一副气急败坏的嘴脸。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再来骚扰我。
我以为他们会就此收敛，但我还是太天真了。他们只是在酝酿一个更大的风暴。
两天后，我接到通知，可以接豆豆出院了。
我高高兴兴地办完手续，抱着虚弱但精神好了许多的豆豆回了家。
可我刚打开家门，就愣住了。
家里一片狼藉。
沙发被划开了几道大口子，棉絮翻了出来。桌上的花瓶碎了一地，我的衣服被从衣柜里扔得到处都是。
梳妆台上，我丈夫留给我唯一念想的一块手表，不见了。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冲进卧室，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几千块备用现金，也不翼而飞。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李军，他又来了。
这次，是入室盗窃。
我抱着豆豆，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手脚冰凉。
我拿出手机，手指悬在“110”三个数字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我还在顾念那最后一丝血脉亲情。
我拨通了江红的电话，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姐，让李军把东西还给我，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电话那头的江红，却发出了一声冷笑。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江兰，我警告你，你别血口喷人！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敢污蔑我儿子，我撕烂你的嘴！”
她的无耻，彻底击碎了我最后一丝幻想。
“好，好得很。”我一字一顿地说，“这是你们逼我的。”
我挂断电话，毫不犹豫地按下了“110”。
04.
警察来得很快，勘查了现场，做了笔录。
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加上是亲属作案，他们建议我们先内部调解。
我知道，这正是我姐姐和李军有恃无恐的原因。
他们料定了我拿他们没办法。
我送走警察，默默地开始收拾屋子。
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丈夫留下的空空如也的表盒，我的心像是被挖掉了一块。
豆豆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悲伤，它安静地趴在我的脚边，用小脑袋蹭着我的脚踝，发出“呜呜”的安慰声。
我摸了摸它的头，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有些底线，一旦被触碰，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第二天，我将豆-豆暂时寄养在朋友家，然后去了一趟五金店。
晚上，我没有开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黑暗的客厅里，等待着。
我知道，李军还会再来。
偷窃一次得手，只会让他胆子更大。
果然，午夜时分，门外传来了轻微的撬锁声。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紧紧握着手边的一根棒球棍，这是我下午刚买的。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闪了进来。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我看清了，就是李军。
他似乎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径直朝着我的卧室走去。
就在他的一只脚踏入卧室门的瞬间，意外发生了。
我事先在卧室门口的地板上，洒满了从五金店买来的滚珠。
李军一脚踩上去，脚底瞬间打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
“啊！”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本意只是想让他摔一跤，给他个教训，然后报警人赃并获。
可他倒下的方向，正好是客厅里那个红木材质的茶几。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
他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坚硬的茶几角上。
世界，瞬间安静了。
李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抹暗红色的液体，从他的后脑勺下面，缓缓地蔓延开来。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足足过了十几秒，我才反应过来，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冲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没有呼吸了。
死了。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我……杀了人？
巨大的恐惧瞬间将我淹没。
但几秒钟后，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这不是谋杀。
这是正当防卫。他是非法入侵，是盗窃。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再次拨打了“110”。
“喂，警察同志吗？我家……进贼了，他摔倒了，好像……好像没气了……”
05.
接下来的72小时，我是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度过的。
我在警局做了无数遍笔录，法医的鉴定报告也出来了。
李军的直接死因，是摔倒时后脑撞击硬物导致的颅内大出血，当场死亡。
而他之所以会摔倒，是因为踩到了地上的滚珠。
我被认定为“防卫过当”，但由于李军有非法入侵和盗窃在先，我并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只需要承担民事赔偿。
当我走出警局时，我姐姐江红像一头发疯的母狮子一样冲了过来。
“江兰！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她对我又抓又打，嘴里发出凄厉的哭嚎。
我没有还手，任由她的拳头落在我的身上。
亲戚们将她拉开，但他们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鄙夷和恐惧，仿佛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你杀了我的独生子！我要你偿命！我要你赔钱！我要让你下半辈子都不得安宁！”
江红的咒骂声，像一把把刀子，扎在我的心上。
最终，在警方的调解下，我同意赔偿。
我卖掉了丈夫留给我的房子，加上自己所有的积蓄，凑了八十万，作为赔偿款给了我姐姐。
我亲手把银行卡交到她手上。
她一把夺过卡，眼神里没有丝毫悲伤，只有贪婪。
“就这么点？我儿子一条命就值这么点钱？”她尖刻地叫道，“不够！远远不够！”
我看着她那张扭曲的脸，麻木地说：“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你还有那条狗！那条害死我儿子的畜生！”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我吼道，“都是那条狗！如果不是它，我儿子就不会去你家！你必须把那条狗交出来，我要亲手打死它，给我儿子陪葬！”
我的身体猛地一震，一直麻木的心脏，终于传来了一丝尖锐的痛楚。
“不可能。”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豆豆，你休想动它一根毫毛。”
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你……”江红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好，江兰，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她拿着钱，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我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和无助。
我没了家，没了钱，成了所有亲戚眼中的“杀人犯”。
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已经是三天后。
我从朋友家接回了豆豆，临时租了一个偏远的小单间住下。
那天下午，我正抱着豆豆，茫然地看着窗外，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的心猛地一紧。
会是谁？难道是江红还不肯罢休，找到了这里？
我犹豫着走到门边，通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口站着的人，让我浑身一僵。
是林薇，李军的妻子，我的外甥媳妇。
她来干什么？
自从李军出事后，她一直没有出现过。我以为她会和江红一样，恨我入骨。
我的第一反应是，她也是来要钱的。觉得那八十万赔偿，她没分到，心有不甘。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有事吗？”我的声音沙哑，带着戒备。
林薇的眼眶也是红红的，看起来哭过很久。她比我上次见她时，憔ें得更厉害了。
我红着眼睛问她：“你来干嘛？是觉得赔偿不够，继续来要的吗？”
我以为她会像江红一样对我破口大骂。
岂料，林薇却也红着眼，对我摇了摇头，声音哽咽。
“小姨，你误会了……”
她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双手递到我面前。
“我是来……给你送锦旗的。”
我愣住了。
锦旗？
我下意识地接了过来，红布滑落，露出了里面金灿灿的锦旗。
我定睛一看，整个人都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