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老同学,外面风大。”
“上来喝杯热茶吧。”
一张照片弹了出来。
照片的视角是从包厢内向外拍的。
镜头精准地对准了窗外。
那里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是陈默自己。
周华辉发来一句话。
“对了,你那个破大众,我已经让老顾帮你开到茶舍门口了。”
“省得你待会儿没车回家。”
陈默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口袋里的车钥匙,突然发出了“滴滴”两声轻响。
有人在不远处,用遥控解锁了他的车。
他抬头望向包厢的窗户。
窗帘被猛地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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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陈默把那辆黑色的奥迪A6停在固定的车位上。
这辆车的型号和颜色他都烂熟于心。
车牌尾号是003。
这个数字曾经在他脑中盘旋过无数次。
这已经是他在阳山县委大院当司机的第六个月。
一百八十多个日夜,他都在计算着。
每天早上七点半,他会把车擦得一尘不染。
这是一个规定,也是一个习惯。
他用这个习惯来掩饰自己真正的目的。
车身的反光能映出办公楼前那棵老槐树沉默的枝丫。
他有时会透过反光观察身后的人。
今天没有人。
然后他会去车队的休息室。
这是他另一个重要的观察点。
休息室里永远飘着一股浓茶和劣质香烟混合的味道。
这种气味像是权力的某种背景音。
让人心安,也让人窒息。
车队队长叫老顾。
大家都这么叫他。
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稀疏,肚子像是塞了一个小西瓜。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这个大院生态的一部分。
老顾总用一个巨大的搪瓷茶缸泡着能苦掉舌头的浓茶。
他说那是他保持清醒的秘诀。
陈默觉得那更像是一种仪式。
他说这东西刮油,能让人活得长久些。
队里的人都半信半疑地听着。
陈默不抽烟,也不喝茶。
他需要让自己的感官时刻保持在最敏锐的状态。
他总是坐在靠窗的角落里,要么看手机,要么就看着窗外发呆。
看手机是为了接收指令和信息。
发呆是为了整理脑中的线索。
他话很少,像个锯了嘴的葫芦。
这是他给自己设计的保护色。
别人问一句,他才笑一笑,答一句。
他的笑容练习过很多次,确保看起来足够真诚。
队里的人都觉得他是个老实人。
这种看法让他感到安全。
一个从省城下来,却没什么门路的老实人。
这个标签完美地解释了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小陈啊,在机关里光会开车可不行。”
老顾又一次开始了他的每日说教。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为人师表的感觉。
老顾经常这样教育他,嘴里喷出滚烫的茶气。
那股茶气带着老顾的人生感悟。
“脑子要活,嘴巴要甜,不然一辈子就是个开车的。”
这是老顾总结出的人生真理。
也是这个环境里的生存法则。
陈默只是点头,憨厚地笑着。
他的笑容是他的面具。
他的内心在迅速分析老顾的每一句话。
老顾并不真的关心他,只是需要一个听众。
他的脑子比谁都活。
他每天都在进行高强度的信息处理。
他能记住大院里每一辆车的车牌。
并且知道车牌背后对应的是哪个部门的哪位领导。
他甚至知道领导们的用车规律。
能记住每一个领导秘书打电话时的习惯性停顿。
停顿的长短,代表了事情的缓急。
停顿后的语气,则预示了领导的态度。
他能从一声咳嗽里,听出后座上那个人今天的心情。
是身体不适的咳嗽,还是表达不满的咳嗽。
这些细微的差别,是重要的情报。
半年时间,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
他觉得这个比喻非常贴切。
海绵的特点就是不主动,只是被动吸收。
不动声色地,吸附着这个权力中心里所有漂浮的尘埃。
每一粒尘埃,都可能是一条线索。
每一粒尘埃,都指向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他必须把这些尘埃收集起来,拼凑出完整的图案。
这天下午,休息室里很吵。
比往常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吵。
一个消息像石头一样砸进了平静的水面。
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市发改委的副局长周华辉,要回调阳山县当副县长。
这个任命显得有些突然。
在机关里,突然往往意味着背后有故事。
“那可是金凤凰啊。”
一个叫老李的司机咂着嘴说。
他脸上的表情是纯粹的羡慕。
“不到三十岁的副处,不得了。”
另一个司机老王补充道,语气里带着酸味。
“咱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为娶媳妇发愁呢。”
“他老子以前是教育局的,根深着呢。”
老李压低了声音,但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这句话里包含了大多数人的共识。
老顾重重地放下茶缸,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这个动作让整个休息室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他。
“那叫本事,不叫根。”
老顾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力。
他像是在纠正一个原则性的错误。
也像是在维护某种他所认同的秩序。
他瞥了陈默一眼。
那一眼意味深长。
“小陈,看见没,这才叫出息。你我这种,就是握一辈子方向盘的命。”
老顾的话像是在对陈默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是一种宿命论的感慨。
也是一种自我安慰。
陈默笑了笑,没接话。
他不能接话。
他知道自己不是握一辈子方向盘的命。
02
他的方向盘,通向另一个目的地。
周华辉。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像一颗生锈的钉子,扎在他的记忆里。
拔不出来,也敲不进去。
每次触碰,都会带来隐秘的疼痛。
他们当过三年同桌。
那三年,是他们人生的第一次分叉。
他来阳山县的目的,就是周华辉。
这是他唯一的任务。
省纪委收到了好几封关于他的实名举报信。
这些信写得非常详尽,不像是空穴来风。
信里说的,都是他在下面乡镇当书记时,倒腾工程项目的事。
每一笔款项,每一个项目,都列得清清楚楚。
举报人显然是内部人士。
现在他要高升,事情变得紧急又敏感。
一旦他坐稳了副县长的位置,调查将更加困难。
必须在他立足未稳之时找到突破口。
省里决定派人卧底调查。
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决定。
陈默被选中了。
他的档案被仔细研究过。
因为他认识周华辉。
这层关系是天然的伪装。
更因为他那张脸,看起来人畜无害。
主导这次行动的领导说,他的气质很符合“老实人”的设定。
他的任务,就是当一颗螺丝钉,拧进阳山县这部巨大的机器里。
一颗不会引人注意,却能感知到整部机器运转的螺丝钉。
他要找到那些举报信的源头。
他要核实那些工程项目的真相。
当晚,死寂多年的高中同学微信群,突然复活了。
这个群已经很久没有人说话了。
有人提议,要给周华辉接风洗尘。
提议者是当年班里的班长,现在县里一个不大不小的老板。
他嗅觉很灵敏。
为他“衣锦还乡”办一场盛大的同学会。
“衣锦还乡”这四个字用得恰到好处。
地点就定在县里最豪华的王朝大酒店。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周华辉很快在群里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这个表情显得谦逊又疏离。
“老同学嘛,一定到,不见不散。”
他的回复引爆了整个群。
下面立刻跟了一长串的“欢迎周县长”。
这些称呼整齐划一,仿佛经过排练。
各种肉麻的吹捧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有人说他是全班的骄傲。
有人说早就看出他不是池中之物。
还有人开始回忆当年周华辉的“光辉事迹”。
陈默看着手机屏幕,知道他等待的鱼,开始咬钩了。
这场同学会,就是他撒下的第一张网。
他需要在这个场合里,重新建立和周华辉的联系。
他需要观察周华辉和哪些同学走得最近。
那些人,很可能就是他在阳山县的利益共同体。
同学会那天,王朝大酒店的“帝王厅”亮得晃眼。
这个名字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欲望。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像一串巨大的钻石。
它的光芒让一些人自信,也让另一些人自卑。
空气里混合着酒精、香水和食物加热后的复杂气味。
这是一种成功人士聚会的标准气味。
十几年没见的同学,都变了样。
时间在每个人身上都刻下了不同的印记。
男人们的肚子鼓了起来,发际线普遍后移。
女人们的脸上也开始有了岁月的痕迹,尽管被化妆品努力遮盖。
每个人都在努力扮演着一个成功的角色。
他们交换着名片,谈论着房价和股票。
仿佛这是一场商业交流会。
周华辉是毫无疑问的主角。
他比十几年前更高,也更壮了。
他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剪裁完美地贴合着他的身体。
手腕上的金表在灯光下闪着光。
那块表,陈默认识,价值不菲。
他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像国王一样接受着朝拜。
他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既有权威感,又不失亲和力。
他高谈阔论,点评着阳山县的未来。
他谈到了新的开发区规划。
他提到了几个即将上马的大项目。
仿佛他已经是这个县的一把手。
而这些项目,正是举报信中提到的关键。
陈默选了一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
这个位置便于观察,又不容易被观察到。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夹克,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
它像一个无声的抗议。
他像一个走错了片场的群众演员。
这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只是安静地吃东西,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他需要保持低调,不能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食物的味道他一点也尝不出来。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周华辉身上。
周华辉还是发现了他。
或许是他刻意寻找的结果。
他在一片恭维声中,端着酒杯,穿过人群,向陈默走来。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他的出现,让陈默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重。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谈话都停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过来。
大家都在好奇,这位主角为什么会走向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03
他们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哎呀,这不是咱们班当年的学霸陈默吗?”
周华辉的声音很大,带着一种刻意制造的惊讶。
“学霸”这个词被他念得格外重。
带着明显的讽刺意味。
他站在陈默面前,用一种俯视的姿态。
这个姿态,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听说你现在在县委开车?挺好,工作稳定。”
他已经提前打听过陈默的情况。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在享受这种身份逆转带来的快感。
“不像我,天天操不完的心,头发都快愁白了。”
他嘴上说着抱怨的话,脸上却是得意的神情。
这是一种高级的炫耀。
他伸出手,在陈默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这个动作充满了宣示的意味。
那力道像是在拍打一件蒙尘的家具。
仿佛在掸掉陈默身上的“灰尘”。
“小陈,好好干,以后说不定就分来给我开车了。”
他已经开始用领导对下属的口吻。
“小陈”这个称呼,彻底划清了他们之间的界限。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清楚。
他需要这些同学作为见证。
见证他如今的地位,和陈默的落魄。
“放心,到时候,我亏待不了你。”
人群中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
那些笑声像蚂蚁一样,爬上陈默的皮肤。
同情、鄙夷、幸灾乐祸的眼神,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
陈默没有躲。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依然是那副憨厚的、似乎什么都不懂的笑容。
他看着周华辉,声音平静。
“华辉,恭喜你。”
“阳山县的未来,就指望你了。”
他的眼神像一口古井,深不见底。
周华辉感觉自己像是用尽全力打出了一拳,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他有些不爽地愣了一下,随即被新一波的奉承者簇拥着离开了。
陈默低下头,继续对付盘子里那块已经冷掉的烤肉。
他的余光,却像钩子一样,牢牢锁定了刚才一直跟在周华辉身后的一个胖子。
那个胖子姓王,开着一家建材公司。
整个晚上,他的嘴都像是在周华辉身上舔。
周华辉正式上任了副县长。
他点的第一把火,就是“阳山新城”项目。
一个涉及大面积土地征用和巨额投资的宏伟计划。
整个阳山县都因为这个项目而骚动起来。
很快,项目的总承包商定了下来。
就是王总的那家建材公司。
陈默成了车队里最忙的人之一。
周华辉是新来的领导,还没有配专车和专职司机。
车队就把几辆车轮流派给他用。
陈默开那辆003号奥迪的机会最多。
他总是像个哑巴一样坐在驾驶座上。
通过后视镜,他观察着后座上那些人的每一个微表情。
通过车厢里那些压低了声音的电话,他拼凑着一幅巨大的拼图。
王总的公司资质有问题。
征用的土地评估价格被严重低估。
拆迁补偿方案更是点燃了很多村民的怒火。
他还发现了一个规律。
周华辉每周至少有两三个晚上,不会直接回家。
他会去一个叫“静心茶舍”的地方。
那地方的门脸很小,藏在一条没有人气的巷子里。
周华辉总是在那里待到半夜才出来。
陈默知道,他必须找到那个写举报信的人。
信上的署名是郑老板。
他利用周末,骑着一辆破旧的电动车,在县城的建材市场里一家家地找。
最后,在一个快要倒闭的市场角落,他找到了郑老板。
郑老板比照片上看起来要老二十岁。
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像干涸的河床。
眼神里全是警惕和麻木。
陈默没有说自己的身份。
只说自己是省里下来核实情况的。
郑老板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省里?你们这些人我见多了,来的时候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走的时候屁都不放一个。”
陈默没有和他争辩。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了过去。
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这是你当年寄出去的第三封举报信的回执编码,我没记错吧?”
这串数字当然是陈默编的。
他赌郑老板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但他赌对了。
郑老板看着那串熟悉的数字,浑浊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了一点光。
他沉默地盯着陈默看了足足一分钟。
最后,他把陈默让进了里屋。
那间办公室里堆满了卖不出去的货品,散发着一股霉味。
郑老板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他讲了周华辉当年是怎么看上他那块地的。
讲了周华辉是怎么用各种手段逼他低价转让的。
他没同意。
然后,他的公司就在一次重要的招标中,因为一个荒唐的理由被淘汰了。
银行抽贷,资金链断裂,他一夜之间从一个风光的老板,变成了负债累累的穷光蛋。
04
“他不是人,他是个魔鬼。”
郑老板的拳头捏得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他从一个满是灰尘的抽屉夹层里,翻出一个U盘。
“这里面,是我当时偷录的一段话。”
“有他的声音,但是环境太吵,听不太清楚。”
陈默接过了那个U盘。
他知道这东西的分量。
但这还不够。
他需要一个能把周华辉一锤定死的证据。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神秘的“静心茶舍”。
陈默知道,今晚就是摊牌的时刻。
周华辉对外宣称,要在办公室研究项目规划,加班到深夜。
但陈默手机上一个不起眼的APP里,代表着周华辉专车的那个红色光点,在半小时前,就已经移动到了“静心茶舍”的后院,并且一直没有动过。
这是一个完美的时机。
他走到老顾面前,脸上带着惯有的憨厚笑容。
“顾队,我老家一个表哥突然来了,在火车站等我,我得去接一下,想请个假。”
老顾正专心致志地用小镊子清理着他那个大茶缸里的茶垢。
他头也没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别耽误明天出车。”
陈默迅速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运动服。
他像一只狸猫,在夜色中穿行,熟练地避开了茶舍正门和侧面的所有监控探头。
他从一条堆满废弃家具的施工巷道,轻松地翻进了茶舍的后院。
这里是监控的绝对死角。
他抬头观察了一下。
二楼那个挂着“兰亭”牌子的包厢,侧面的一扇小窗,为了透气,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他踩着老旧的空调外机支架,像壁虎一样无声地攀了上去。
冰冷的金属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一阵寒意。
他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定向拾音器,小心翼翼地贴在了窗户的缝隙边。
然后,他戴上了藏在衣领里的微型耳机。
周华辉的声音立刻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一丝酒后的亢奋和得意。
“王总,这次‘新城’项目,土地平整和前期建材供应这两块最大的肥肉,都给你了,利润至少是这个数。”
一个油腻的、充满谄媚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王总。
“那都是周县长您抬举我!对了,周县长,那个姓郑的‘河豚’,最近好像又不安分了,到处乱窜,会不会给咱们添麻烦?”
耳机里传来周华辉不屑的冷哼。
“一条在砧板上等死的鱼罢了,还能翻起什么浪?”
“我已经安排好了,后天晚上,就在他那个废弃的旧厂区,让他和他的破厂,一起从阳山县彻底消失。”
“这次我找的人绝对专业,保证做得干干净净,连骨头渣都找不到。”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立刻按下了录音保存键,同时将这段关键录音通过一个加密渠道发送了出去。
他正准备撤离。
突然,耳机里的对话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仿佛包厢里的人瞬间都消失了。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以为是设备被发现了。
几秒钟后,他口袋里的私人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一条微信消息,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发信人的头像,是周华辉那张意气风发的证件照。
陈默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从来没有给过周华辉自己的私人微信号,甚至都没有加过他。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指,点开了那条消息。
屏幕上跳出来的东西,让他如坠冰窟,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