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那双精明的眼睛,在饭桌上转了一圈,最后像两枚图钉,死死钉在了我身上。
今天的排骨汤炖得火候正好,肉烂汤鲜,但我一勺都喝不下去。
空气里除了肉汤的香气,还弥漫着一种黏稠的、心照不宣的尴尬。
“小冉啊。”
她终于开口了,语气亲热得像是淬了蜜的针。
我抬起头,扯出一个笑。
“妈,怎么了?”
“你看,小婷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这日子过得真快。”她说着,用筷子给旁边的老公周辉夹了一块最大的排骨。
周辉埋着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这顿饭,显然是鸿门宴。
“这女孩子出嫁,是大事,场面上的事儿可不能含糊。”婆婆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像是在为什么天大的事发愁。
我心里冷笑一声。
“是啊,是该好好办。”我顺着她的话说,心想看你能绕到什么时候。
小姑子周婷坐在我对面,低头玩着手机,嘴角挂着一丝藏不住的得意。
“这不,彩礼什么的,男方家都给了,也还算过得去。”婆婆话锋一转,“就是这嫁妆,我们家也不能太寒碜了不是?”
我点点头,继续扮演一个完美的听众。
“我想着吧,这衣服首饰,都得是新的,图个好兆头。衣服都买得差不多了,就是这首饰……”
她顿住了,那双眼睛又一次精准地锁定了我。
来了。
我心里的那根弦,彻底绷紧了。
“小冉,我记得你结婚那会儿,你妈不是给你陪嫁了一套金首饰吗?还有个成色特别好的玉镯子。”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头,砸在我的心湖上,激起一阵阵恶心的涟漪。
我没立刻回答,端起面前的温水喝了一口。
玻璃杯壁有点凉,正好能让我发烫的脑子稍微冷静一下。
“是有那么一套。”我淡淡地说。
那是我妈攒了半辈子的体己,在我出嫁前一晚,亲手给我戴上的。她说,这是女人的底气,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
婆婆一听我承认,脸上立刻笑开了花,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你看,我就说我没记错。”她一拍大腿,“我的意思是,你看小婷结婚,也就戴那么一天,撑个场面。你那套首饰,款式又新,分量又足,借给她戴戴,多风光啊!”
“等婚礼办完了,立马就还给你,保证一点儿都不少。”她补充道,好像生怕我不信。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理所当然”的脸,突然就觉得很可笑。
“借?”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字,尾音微微上扬。
周辉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眼神里带着恳求。
他总是这样,永远的和事佬,永远希望我退一步。
我没理他。
我看向小姑子周婷,她终于舍得把视线从手机上挪开,一脸期待地看着我。那神情,好像那套首饰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嫂子,你就借我戴戴嘛,我保证小心,绝对不会弄坏的。”她的声音又甜又腻。
我笑了。
不是那种温婉贤淑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带着点凉意的笑。
婆婆和周婷都被我笑得有点发懵。
“妈,小婷,”我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口,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我的每一个字。
“真是不好意思。”
“那套首饰,早就卖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排骨汤还在锅里“咕嘟”着,那声音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
婆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一幅劣质的油画,开始龟裂。
“卖……卖了?”她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都变了调,“那么好的东西,你说卖就卖了?”
周婷的脸也垮了下来,那期待的眼神瞬间变成了失望和怨怼。
“嫂子,你怎么能卖了呢?那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我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纪念意义能当饭吃吗?”我反问。
我放下水杯,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这是一个彻底放松的、准备开战的姿态。
“前年,我爸心脏搭桥,手术费差了点,我手头紧,就把那套首饰给当了。”
我信口胡诌,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爸身体好得很,每天公园里遛弯,气色比谁都红润。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让他们无法反驳的、充满了“孝心”和“无奈”的理由。
“你……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婆婆的声音有些发虚,但更多的是愤怒,“我们家还能缺你那点钱?你这是打谁的脸?”
“我说了啊。”我一脸无辜地看向周辉,“我跟你儿子说了,他说他也没钱。”
周辉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我冰冷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前年,我爸确实做过一个小手术,花了两万多。我当时想让周辉拿点钱,他支支吾吾地说,工资都交给他妈保管了,他手里没几个钱。
最后,那笔钱是我自己出的。
现在,我把这两件事巧妙地嫁接在一起,天衣无缝。
“你!”婆婆被我噎得说不出话,一口气堵在胸口,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她猛地一拍桌子,碗筷都跟着跳了一下。
“林冉!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不想借给小婷!”她终于撕破了脸皮,直呼我的大名。
“我就是不想借,又怎么样?”
我也懒得再装了,脸上的笑容一收,冷冷地看着她。
“那是我的陪嫁,是我妈给我的底气,不是你们家拿来撑场面的工具。凭什么她结婚,要动我的东西?”
“你……你这个不孝的媳-妇-!”婆婆指着我的鼻子,手指都在发抖。
“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我儿子娶了你,你的东西不就是我们家的东西吗?”
这套强盗逻辑,我听了整整五年。
“哦?”我挑了挑眉,“那按照您这个逻辑,您的退休金,是不是也该分我一半?毕竟,我也是这个家的人。”
“你做梦!”她想也不想就吼了出来。
“那不就结了。”我摊了摊手,“您的钱是您的钱,我的东西,自然也是我的东西。”
“周辉!你看看你娶的好老婆!就这么跟我说话!你还管不管了!”婆婆见说不过我,开始向她儿子求援。
周辉一脸的为难和痛苦。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小冉,你少说两句,妈也是为了小婷好。”
我看着他,心一点点地凉下去。
又是这句话。
每次我和他妈有矛盾,他都说,“我妈是长辈”,“我妈也是为了我们好”,“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
我甩开他的手。
“为了小婷好,就可以抢我的东西?周辉,你搞清楚,那是我的陪-嫁!”我一字一顿地强调。
“我没说要抢,不就是借一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借?”我冷笑,“你们家的‘借’,有过‘还’吗?”
“我刚嫁过来的时候,小婷说要借我的新电脑用一下,做毕业设计。结果呢?还回来的时候,屏幕都碎了,她一句道歉没有,妈还说,‘不就一个电脑吗,再买一个就是了,都是一家人,计较什么’。”
“前年,你说你弟要用钱周转,从我这拿了五万,说是三个月就还。现在两年了,我连个响儿都没听见。每次我问,妈就说,‘你弟弟做生意也不容易,你当嫂子的就不能帮衬一下?’”
我每说一件,周辉的脸就白一分。
这些事,他都记得。
但他选择了遗忘。
“今天,你们又把主意打到我妈给我最后的念想上了。”
“周辉,你们家是把我当成扶贫的,还是当成可以无限索取的血包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整个客厅安静得可怕。
周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拿着手机的手指都在用力,指节发白。
婆婆大概是没料到我敢把这些陈年旧账全都翻出来,一时竟也愣住了。
“够了!”
周辉突然低吼了一声。
他大概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现在翻出来有意思吗?”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有意思啊。”我看着他,“非常有意思。至少能让你,让你们全家都明白一件事。”
“我林冉,不是软柿子,谁想捏一下都行。”
说完,我站起身,拿起我的包。
“这顿饭,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我转身就走,没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像是我此刻决绝的心跳。
身后,传来婆婆气急败坏的尖叫和碗碟被摔碎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
走出那个让我窒息的家门,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才发现,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我不是委屈。
我是愤怒。
是失望。
更是为过去五年那个不断妥协、不断退让的自己,感到悲哀。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夜晚的城市灯火辉煌,却照不亮我心里的那片荒芜。
手机响了,是周辉打来的。
我直接挂断。
他又打,我又挂。
来来回回十几次,我烦了,索性关了机。
我不想听他的任何解释和所谓的“安抚”。
我知道他会说什么。
无非是让我别生气,说他妈就是那个脾气,让我多担待。
担待?
我担待了五年,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他们变本加厉的索取和得寸进尺的无视。
我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看着车来车往,人来人往。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烦恼。
我的这点破事,在偌大的城市里,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可是,这粒尘埃,却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想起了我妈。
那个在我出嫁前夜,拉着我的手,把那套沉甸甸的首饰放到我手心的女人。
她当时眼睛红红的,对我说:“冉冉,妈没多大本事,给不了你万贯家财。这套东西,你收好。以后过日子,别总想着靠别人,男人靠不住,婆家也靠不住,能靠得住的,只有你自己。”
“这套东西,就是你的底。不到山穷水尽,别拿出来。它在,你的底气就在。”
我当时还笑着说她想太多了,说周辉对我很好,婆婆看起来也很和善。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姜还是老的辣。
我妈早就看透了一切。
我在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感觉全身都冻僵了,才站起来,拦了辆出租车。
我没有回我和周辉的那个家。
我回了我妈家。
一开门,我妈正在客厅看电视,看到我,愣了一下。
“冉冉?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吃饭没?”
我一看到她,所有的坚强和伪装瞬间崩塌。
“妈。”
我叫了一声,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我扑进她怀里,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
我妈什么也没问,只是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等我哭够了,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我妈给我倒了杯热水,让我捧在手里。
“跟周辉吵架了?”她问。
我点点头,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一遍。
我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每说一句,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说我骗他们,说首饰卖了。
我妈听完,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看着我,异常坚定地说:“卖得好!”
我愣住了。
“妈,我没真卖,我骗他们的。”
“我知道。”我妈说,“但你在他们面前,就得说卖了。而且,要永远都说卖了。”
她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很温暖,很粗糙,充满了力量。
“冉冉,你记住,有些东西,一旦露了白,就会被人惦记上。你那套首饰,从你婆婆开口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了。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一块谁都能来咬一口的肥肉。”
“你今天要是心一软,借了。那以后,就有无数个‘下一次’。他弟买房,他侄子上学,他家老房子翻新……但凡要用钱的地方,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那套首-饰。”
“你今天顶住了,做得对。不仅不能借,还要让他们彻底断了这个念想。”
我妈的话,像一剂强心针,打进了我的心里。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原来我的反抗,是正确的。
“那……周辉呢셔?”我小声问。
提到周辉,我妈叹了口气。
“这个坎,得他自己过。”她说,“他是你丈夫,但他也是你婆婆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难。但是,他既然娶了你,成立了新的家庭,他就该明白,哪个是‘里’,哪个是‘外’。”
“这件事,你别主动找他。看他怎么做。如果他回来,是让你去道歉,去把首饰‘变’出来,那这个男人,你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我妈的话,让我醍醐灌顶。
是啊,关键不在于我婆婆有多过分,而在于周辉的态度。
他是我和那个家庭之间唯一的纽带,也是我唯一的防线。
如果这道防线,从内部被攻破了,那我的婚姻,也就名存实亡了。
那一晚,我在我妈家睡的。
睡得很沉,很安稳。
五年来,第一次睡得这么踏实。
第二天一早,我开了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周辉的。
还有十几条微信。
点开一看,内容大同小异。
“老婆,你去哪了?我好担心你。”
“我知道你生气,但你别不接电话啊。”
“妈就是那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小婷都快急哭了,说她不是那个意思。”
“你先回来好不好?我们回家好好说。”
我一条条地看下去,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一句道歉。
没有一句是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的。
他担心的,不是我受了多大的委屈,而是我“离家出走”这个行为,让他无法向他妈交代。
我把手机扔在一边,去洗漱,然后陪我妈吃了早饭。
我妈看我脸色不好,也没多问,只是给我盛了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
“工作请假了吗?”
“请了。”我说,“今天不想去。”
“也好,在家歇歇。”
一上午,周辉的电话和信息都没停过。
我一个都没回。
到了中午,门铃响了。
我妈去开门,是周辉。
他看起来很憔悴,眼圈发黑,胡子拉碴的,应该是昨晚没睡好。
他看到我,眼睛一亮,想上来拉我的手。
我退后一步,避开了。
“小冉……”他尴尬地站在那里。
我妈把他让了进来,然后自己进了厨房,把空间留给我们。
“你跟我妈说什么了?她气得高血压都快犯了。”他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的语气。
我笑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什么实话实说?你那些话多难听!什么叫把你们家当血包?有你这么说自己婆家的吗?”他提高了音量,脸上带着怒气。
“不然呢?”我迎上他的目光,“难道我说错了?从我嫁给你那天起,你们家哪件事没从我身上刮点油水下来?”
“小婷的电脑,你弟的五万块,还有逢年过节,我给你爸妈买的那些东西,哪一样不是钱?我花钱的时候,你们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现在我要保住我妈给我的最后一点念想,就成了大逆不道?”
“那不一样!”他烦躁地挥了挥手,“那些都是小事!这次是小婷结婚,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
“所以她结婚是大事,我爸生病就是小事?她要面子是大事,我妈给我的念想就是小事?”我步步紧逼。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能重复这句苍白无力的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看着他,“周辉,你今天来,是来给我道歉的,还是来给你妈和你妹当说客的?”
他沉默了。
这个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伤人。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心彻底沉了下去。
“我妈希望我回去给你妈道个歉,把这件事揭过去。”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不敢看我的眼睛。
“她说,首饰卖了就卖了,她也不追究了。但是小婷那边,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她希望我们俩,去给小婷买一套新的金首饰,就当是哥嫂送的结婚礼物。”
我听完,气得浑身发抖。
追究?她有什么资格追究?
还让我出钱给小姑子买一套新的?
这算盘打得,我在北京都听见了。
“所以,你们一家人商量了一晚上,就得出了这么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我冷笑着问。
“既保全了你妈的面子,又让你妹得了实惠,还顺便惩罚了我这个‘不听话’的媳-妇,是吗?”
“小冉,你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难听吗?我觉得还不够难听!”我打断他,“周辉,你回去告诉你妈。第一,我没有错,我不会道歉。第二,首饰,我一分钱都不会出。小婷结婚,我作为嫂子,会按规矩给一份红包,其他的,门儿都没有!”
“你!”周-辉的脸涨得通红,“林冉,你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僵吗?我们还过不过了?”
“过不过,取决于你。”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家,如果你还想要,就摆正你自己的位置。如果你觉得,你妈你妹比你老婆重要,那我们也没必要再过下去了。”
“离婚”两个字,我没说出口。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周辉震惊地看着我。
他大概从没想过,一向温顺的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愣了半天,最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小冉,我们……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为了一套首饰,就要闹到这个地步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不是为了一套首-饰。”我纠正他,“是为了尊严。我的尊严。”
“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小家的未来。”
“周辉,你好好想想吧。想不明白,我们就没必要再谈了。”
说完,我走进我的卧室,关上了门。
我靠在门上,能听到客厅里他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很久,我听到他站起来,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他走了。
我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是为了我们岌岌可危的婚姻。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周辉陷入了冷战。
他没有再来找我,只是每天晚上会发一条“晚安”的微信。
我知道,他还在挣扎。
而我,给了他挣扎的时间和空间。
这期间,小姑子周婷给我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是她委屈的哭声。
“嫂子,你怎么能这样……我都要结婚了,你就不能让我开开心心的吗?”
“我让你不开心了?”我平静地问。
“你让我妈那么生气,现在全家人都因为你吵架,我这婚还怎么结啊?”她控诉道。
“你婚结不结,跟我有什么关系?证都领了,酒席也定了,难道因为我没借你首饰,你就不嫁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被我噎了一下,“可是,你让我好没面子!我朋友都问我,嫂子会送我什么结婚礼物,我怎么说啊?”
我简直要被她这清奇的脑回路气笑了。
“你就说,你嫂子会按规矩给你包个大红包。至于首饰,那是你妈异想天开,你嫂子没同意。”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周婷,我最后跟你说一次。我不是你的许愿池,你妈也不是。想要什么,让你老公给你买,那才是你的本事。惦记别人的东西,不光彩。”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然后把她也拉黑了。
这个家,从根上就烂了。
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别人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
我的手机终于清净了。
我在我妈家住了整整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我想了很多。
我和周辉从大学就在一起,爱情长跑了七年才结婚。
我爱他。
我爱那个会在冬天把我的手放进他口袋里的男孩,爱那个会在我生病时跑遍全城给我买药的青年。
可是,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
结婚五年,那个曾经眼-里只有我的男孩,慢慢变成了“我妈说”、“我妹说”。
他被原生家庭的枷鎖,牢牢地捆住了。
而我,成了那个试图挣脱枷锁,却被他一次次按回去的人。
如果这一次,他还是选择妥协,那我真的要考虑,是不是该放手了。
不光是放开他,也是放开我自己。
星期五的下午,我正在帮我妈收拾屋子,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林冉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有点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周辉他爸。”
我愣住了。
我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在家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公公。
他平时沉默寡言,家里大小事都是婆婆做主,他几乎不发表任何意见。
他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
“叔叔,您好。”我客气地说。
“我听周辉说,你回娘家了。”他的声音很平静。
“嗯。”
“因为小婷结婚,你妈想借你首-饰的事?”
“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我能听到他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的声音。
“这件事,是你妈不对。”
他突然说。
我再次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妈那个人,强势了一辈子,总觉得别人都该听她的。尤其是在周辉和你这件事上,她总觉得你是外人。”公公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周辉那孩子,从小被她管怕了,孝顺是孝顺,就是有点……没主见。”
“但是林冉,爸想跟你说,周辉心里是在乎你的。这几天,他回家跟我们大吵了一架。”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说,小婷结婚,他这个当哥的,会准备一份厚礼,但绝对不能动你的陪嫁。那是你的东西,谁也别想打主意。”
“你妈气得不行,说他娶了媳-妇忘了娘,白养他这么大了。他说,他要是连自己老婆都护不住,那他就不配当个男人。”
“昨天晚上,他俩又吵起来了。周辉说,如果他妈再逼你,他就带着你搬出去,以后逢年过节再回来。”
我握着手机,眼眶瞬间就湿了。
我没想到,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周辉竟然在为我战斗。
那个我以为已经彻底被“愚孝”吞噬的男人,原来还在。
“叔叔,我……”我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你别哭。”公公叹了口气,“一家人,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你妈那边,我会去说她。她就是个纸老虎,周辉一发火,她也怕。”
“周辉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媳-妇。你们俩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小婷那边,你不用管。我会让她去给你道歉。”
挂了电话,我蹲在地上,捂着脸,又哭又笑。
原来,这个家里,还是有明白人的。
原来,我的丈夫,并没有让我彻底失望。
他只是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契机,去挣脱那道无形的枷锁。
而我这次的决绝,恰好给了他这个契机。
晚上,周辉来了。
他手里提着我最喜欢吃的那家店的榴莲千层。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红肿的眼睛,一脸的心疼和愧疚。
“老婆,对不起。”
他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这是这一个星期以来,我们第一次拥抱。
他的怀抱依旧温暖,有力。
我把脸埋在他胸口,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所有的委屈和不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是我不好。”他吻着我的头发,“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受委"屈。我不该总想着和稀泥。”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跟你保证,以后我们的小家,我来做主。谁也不能欺负你,我妈也不行。”
我抬起头,看着他坚定的眼神。
我知道,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那个我爱的男孩,他回来了。
我回了家。
不是我妈家,也不是婆婆家,是我和周辉的家。
回去的第二天,小姑子周婷和她未婚夫上门了。
是公公压着来的。
周婷一脸的不情不愿,眼睛还是肿的,估计没少哭。
“嫂子,对不起。”她站在玄关,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我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旁边的公公咳了一声。
“大声点!没吃饭吗?拿出点诚意来!”
周婷吓得一哆嗦,抬起头,看着我,大声说:“嫂子,对不起!我不该打你首饰的主意!是我不懂事!”
她说完,眼泪又掉下来了。
我心里叹了口气。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被宠坏了的、还没长大的孩子。
“算了。”我开口道,“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别再犯浑就行。”
“你的婚礼,我会和周辉一起去。红包少不了你的。”
周婷愣愣地看着我,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原谅了她。
她旁边的未婚夫,一个看起来挺老实的小伙子,赶紧对我鞠了个躬。
“谢谢嫂子!谢谢嫂子!”
送走他们,家里又恢复了平静。
周辉从厨房走出来,递给我一杯热牛奶。
“老婆,委屈你了。”他说。
我摇摇头。
“不委屈。”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周辉,这次的事情,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婚姻里,妥协和退让是必要的,但必须有底线。一旦底线被突破,就要坚决反击。”
“我的底线,就是我的尊严,我们这个小家的完整。”
周-辉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记住了。”
小姑子的婚礼,如期举行。
我和周辉一起出席了。
婆婆在婚礼上看到我,脸色有些不自然,但也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只是在敬酒的时候,她端着酒杯,走到我们这桌。
她没看我,只看着周辉。
“儿子,妈那天……是话说重了。”她小声说。
周辉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她说:“妈,过去了。以后,小冉是我老婆,也是您的儿媳。我希望您能真正地把她当成一家人。”
婆婆的眼圈红了,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们和她之间的那道坎,不可能一下子就迈过去。
但至少,我们都迈出了第一步。
婚礼结束后,我和周辉回到家。
我从卧室的保险柜里,拿出了那个丝绒首饰盒。
我打开它。
那套金首饰和玉镯子,静静地躺在里面,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
周辉走过来,从我身后抱住我。
“真漂亮。”他说。
“我妈说,这是我的底气。”我拿起那只玉镯,轻轻摩挲着。
“不。”周辉说。
他从我手里拿过镯子,然后小心翼翼地,重新给我戴在了手腕上。
“它不是你的底气。”
他转过我的身子,让我面对他。
他捧着我的脸,无比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才是你的底气。”
我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但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
我笑着,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窗外,月色如水,温柔地洒进这个小小的家。
我知道,生活不会永远一帆风-顺,还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和摩擦。
但我也知道,只要我们两个人的心在一起,手牵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那套陪嫁的首饰,依旧静静地躺在保险柜里。
它不再仅仅是我母亲的爱,也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底气”。
它成了一个见证。
见证了一场家庭的风波,见证了我的反抗,见证了一个男人的成长,更见证了一段婚姻的破茧成蝶。
后来,我怀孕了。
婆婆知道后,乐得合不拢嘴,三天两头地往我们这儿跑,每次都提着各种土鸡和营养品。
她对我,客气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
她会问我,想吃什么,她去做。
她会提醒周辉,不要惹我生气。
有一次,她看着渐隆起的肚子,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小冉,以前……是妈不对。”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
“妈,都过去了。”
她也笑了,眼角有了湿意。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冰封的墙,正在慢慢融化。
人性是复杂的,没有绝对的好与坏。
婆婆的强势和偏心,源于她那个年代根深蒂固的观念。
而我的反击,像一块石头,投入了他们家那潭死水,激起了波澜,也打破了旧有的、不健康的平衡。
一个新的、更健康的平衡,正在慢慢建立。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晚上,我笑着说出的那句谎言。
“早就卖了。”
有时候,一句谎言,不是为了欺骗,而是为了守护。
守护自己的尊严,守护自己的底线,也守护自己想要珍惜的未来。
再后来,我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婆婆抱着粉雕玉琢的孙女,笑得见牙不见眼,嘴里念叨着:“还是女孩好,女孩是贴心小棉袄。”
我看着她,和旁边的周辉相视一笑。
生活,终究是朝着好的方向去了。
女儿满月那天,我妈来了。
她把我拉到房间,又拿出了一个首饰盒。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小小的、精致的金锁。
“这是给外孙女的。”我妈笑着说。
然后,她又看向我手腕上的那只玉镯。
“这镯子,养得越来越润了。”
我点点头。
“是啊。”
我抚摸着那温润的玉石,心里一片宁静。
我知道,这只镯子,我永远都不会再卖掉了。
它会和我的婚姻,我的家庭一起,被岁月打磨得越来越光亮,越来越温润。
它见证了我的过去,也预示着我的未来。
一个充满底气的,幸福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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